上萬年來, 人間飛升到天界的仙人少之?又少,而短短五年內,卻幾乎與萬年來的數量持平。
凡間無論是修仙者還是凡人都在議論此事, 一些常在人間的仙人也覺得驚奇,對此多有揣測。
相傳五年前神?女墓出現?了祥瑞之?兆,死去的神?女複蘇回歸天界,因禍亂天道,被天道打?散化墟。
“當年至高神?淩崖化墟與天地同在,開?辟了修仙路。時間一久, 人間靈力逐漸枯竭, 也許不能飛升的原因本就?不是天界仙人不允許,而是自身修為不夠呢?”
“如此是有幾分道理?,神?女青厭化墟, 便將諸多靈力仙法還歸大?地, 於是人間又有了得道成仙的可能。才使得天門開?啟,飛升上界。”
聊著又覺得好像也不對, 因為飛升上界的新仙人裏麵,沒?有幾個是出身修仙門派的,反而都是凡人。
“說起來,接引司現?在也頗為古怪。”另一名仙人嘀咕道, “自從清塵上尊擔任接引天君之?後,所有由他授命的小仙, 還有新上界的仙人, 都得修無情道。”
“這倒是真的, 他自己修無情就?修無情唄, 還強求別人也修。幸好咱們生得早,沒?這樣的煩惱, 可憐了後來的仙人,都不能好好感受情愛之?歡了。”
兩人相視一笑,哈哈大?笑。
人間,瓦鹿寨中。
寨主花蕖聽多了凡人飛升的傳聞,也幻想著能當個神?仙,期間一直想去最近的九原山再試試,他們的不語真人和妖女私奔後便沒?了消息,聽說是死了,門規也有所變化。
二當家便總是勸說:“九原山和官府有往來,咱們做土匪的還是別去惹不痛快,沒?準人家想對付我們呢。”
“哪聽來的消息,你都拿這嚇唬我幾年了。”花蕖撇撇嘴,站在高處遠眺山下諸多場地,“何?況,咱們也很久沒?打?劫了,算不得大?惡之?人。”
自從山寨裏綁了一位壓寨夫回來,花蕖的心思?就?沒?有放在打?家劫舍上了。她自小是跟著匪類廝混,沒?有什麽善惡的觀念,隻知曉自己開?心,弟兄們開?心,就?夠了。
她是個魯莽之?人,因為看中九原山的修仙者就?敢直接闖去表明心意,被趕出來了也不覺丟人,隻是惱他們的嘲諷。看中了過路的醫者就?直接搶來壓寨,管他願意不願意,自己高興就?是。
第41節
可相處久了,花蕖越是不願意勉強,她不僅僅是想要“得到”,她想要走進他的心裏,成為他的唯一。
當土匪這麽多年,偽善的人見多了,嘴上一套說辭,行的又是另一套事,種種行為都隻是為了自己心安周全,用自己的觀念去約束別人,真要他實際踐行,又能搬出個全新的道理?來。
青岩不同,他一切道理?都以自己實踐為準,再以同樣的標準來勸誡她。
花蕖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希望她好,希望整個山頭的弟兄們好。她越發地對他著迷,有時候隻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就?很滿足,不需要過多言語就?靜靜看著。
“我說大?王啊,你那都不像是喜歡了。”三當家開?玩笑說,“我隻在宮觀裏見過,那些個捧著供果求神?拜佛的人,才會這樣。”
“一派胡言。”花蕖否認。
二當家又湊過來,說:“當家的,你們成婚也四五年了,咳,那個,就?沒?要個孩子?”
聽到這話題,花蕖眉頭緊擰,不悅道:“不要用這種事情玷汙了他,他……他沒?有這些想法。”
兩人相視一笑,露出隻有男人才會對男人有的鄙夷神?色,笑容越加地古怪嘲諷道:“醫者難自醫啊。”
花蕖臉上流露出一絲厭惡,沒?再搭理?兩位當家,匆匆離了議堂。她起初對青岩是有過夫妻之?間的想法,可是漸漸地,她感覺自己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不配觸碰那顆救死扶傷的心。
她從一個掠奪者的姿態,變作?仰望的謙卑,就?像三當家說的那樣,像信徒仰望神?靈。
回到主屋小院,便看見青岩將袖子卷到了臂彎處,正在用藥臼碎粉。
春風拂麵,青岩抬頭看見花蕖正看著自己,他笑了笑,問:“怎麽了?”
花蕖到他身邊蹲下,看著藥臼裏的藥材,問:“夫人,這是什麽?你又在研究什麽新藥嗎?”
他說:“河西一帶近年來每到四月就?有蟲侵害作?物?,被咬過的作?物?長成豐收後不能吃,就?算清洗幹淨蒸煮,吃下後仍會出現?頭暈目眩的症狀。這是因為蟲子從嶺東過來,那邊有大?片的金角子,蟲腿上沾了金角子的粉末,又碰到了作?物?,便導致作?物?有了毒。”
青岩將已經碎好的粉末裝起來,又在醫書上添加幾筆說:“萬物?生克乃是自然?,金角子花謝之?後,枯萎的枝幹散發出的氣味會驅趕蟲子,同時這驅趕也能解金角子的毒,對人體卻是無害的。”
花蕖靈光一閃,說:“把它碾成粉末,灑在作?物?上,就?能避免毒蟲侵害了,還不會影響作?物?食用。”
“嗯。”
花蕖雙手?托著腦袋看他,明明被她困在這小小山寨好幾年,見識卻不曾受到限製,他的學識好像無邊無際,隻有仙人才會有這樣的全知吧。
不過,她肯定?,她的夫人才不會是什麽仙人呢。仙人們顧著自己的事情,和漂亮的仙女妖女談情說愛,怎麽會把時間放在她這作?惡多端的女土匪身上,更別說這樣的好脾氣。
若是她罵了哪個神?仙,肯定?早就?遭罪了。更別說是還用花瓶砸過他,真是神?仙,早就?把她五雷轟頂了。
花蕖走到他身邊坐到他腿上,靠在懷裏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問:“夫人,你是神?仙嗎?”
“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不過,也沒?見過你這樣的神?仙。”花蕖又問,“我把你搶來這麽多年,你一身醫術無法施展,不會怨恨我嗎?沒?想過離開?這嗎?”
青岩放下藥杵,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嗬嗬,你說我是神?仙,我受你這些年供養,如何?能一走了之?呢?”
“哈哈哈,對對對,你可不許走,白白吃喝這麽多年,你跑了我豈不是太虧了。”
花蕖高興地抱著青岩的脖子,對著他的臉親了一口,說:“那我親了神?仙,豈不是褻瀆神?靈?神?仙嫁給我當了壓寨夫,會不會太委屈了?”
回答她的仍舊是那雙溫柔的眼眸。
花蕖已經知足,但願如此長久就?好。
很快,這種平淡如水的愜意知足感,就?被打?斷。
“不好啦!不好啦!”小嘍囉一路疾跑到寨子裏來報信,一個沒?站穩撲倒在地,趴在地上仍舊高聲稟報,“崗哨發現?一大?隊官兵正往山寨來!”
花蕖眉頭一皺,立刻坐起來正色道:“通知所有弟兄,隨時準備應戰!”
同時,九原山門派之?中。
六名弟子在掌門的安排下,由一位師兄帶領,將去支援前去剿匪的官兵們。原本與官府的聯手?剿匪一事,早在四年多前就?有計劃,但門派之?中諸多事情,修仙界也不太平,一直擱置到了現?在。
這些年裏,各地都聽說有人飛升的消息。要知道,自從天門關?閉至今,得到點化機緣飛升到天界去的散仙,不足十人!但凡哪邊有飛升的消息傳出來,散仙們都趨之?若鶩,希望也能蹭個機緣。
相比起剿匪這種人間俗事,他們更願意去追尋機緣,因此耽擱到了至今。
先前元黎山失了掌門,得到仙尊贈予的仙樹,門中弟子修行進步頗大?,比平輩們高出一節。今年的仙劍大?會就?在元黎山舉行,九原山也派遣了幾名弟子去切磋交流。
琢磨著,他們也失了一位不語真人,怎就?沒?有天界仙尊贈予仙樹呢。
仙家門派耽誤了時間,官府那邊沒?有仙人撐腰也不敢貿然?行動?,山寨位置易守難攻,沒?有人會做送死的事情。
等到得到了仙家門派的應允承諾,官府剿匪的隊伍才逐漸成形。
“五條捆仙索夠了吧?”一名弟子隨口一問。
另一名弟子說:“要什麽捆仙索?他們作?惡多端,我們是去懲奸除惡的,你還想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也對。”那名弟子放下了捆仙索。
修士們在確認官兵們已經到達後便禦劍前往他們的“老鄰居”那邊,路上有人嘲笑到:“說起來,那女土匪當年還經常到咱們門派來,想要見不語真人呢。”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哈哈,不過她很快就?能去見不語真人了。”
剿匪的官兵們就?在山下紮營,修整一天後便開?始了進攻,沒?有任何?要給土匪們投降機會的意思?,就?是奔著“剿滅”這個結果來的。
花蕖對自己寨子的防禦工程還是很自信的,這裏地勢又好,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就?算對方多出五倍的人數,也不必慌張。
然?而奇怪的是,這些每年都會檢查維護的防禦器械,今日?卻全都出了錯。投石機的繩子以一種年久鬆散的狀態呈現?在眼前、埋在山腰處陷阱上的稻草都被風吹散、竹林裏布下的竹釘被損壞。
就?連他們最結實的山寨大?門,竟也出現?門框固定?不穩,導致門麵直接往下摔的情況。
官兵們就?這麽輕而易舉的闖了進來。
青岩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按照官府的實力來說,此次派遣的是五倍兵力,以人數上的不足彌補地勢的缺陷。這注定?是一場拉鋸戰,少說數月,多則一兩年。
隻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最終這些作?惡多端的土匪山賊,會被官府清繳,而作?為頭目的幾位當家則會被官府捉去審判,受以極刑。
他不會出手?相救,這原本就?是他們燒殺搶掠多年的惡果。這幾年裏引導他們種田屯糧,再少掠奪,也不過是減輕幾分惡果,到了幽冥界少受幾分罪。
一眾官兵已經殺死諸多嘍囉,闖到了花渠的院子裏,持刀相向。
二十多名官兵將院子團團圍住,不給任何?人逃離的機會,為首的官兵命令道:“花蕖,你還不束手?就?擒?”
“休想!”花蕖是個倔脾氣不見棺材不落淚,仗著自己有點武功強行對抗。
雙拳難敵四手?,她手?臂上已經好幾處傷痕,她心中有顧慮,總攔在屋門外?。
“屋子裏還有誰?讓她這般遮掩?”官兵們是有備而來,外?麵圍著的士兵們此時一個個張起弓箭瞄準。
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名風度翩翩身長玉立的清瘦男子,他泰然?自若,好像根本不在意外?麵的亂象。
“夫人!不是讓你躲著嗎,你出來作?甚!”花蕖急切道。
青岩四下看了看,察覺到了一些法術的痕跡,是有仙人幫助官府攻破山寨。
花蕖咬牙,看著瞄準此處的弓箭手?們,恨恨道:“我跟你們走便是。”
當了這麽多年的強盜,花蕖很清楚自己的下場。她擋在青岩前麵,看向官兵說:“這名大?夫原本是相和鎮的神?醫,被我擄到山寨來成婚,並非是作?惡之?人,還請大?人放他一馬。”
官員冷笑,說:“早就?聽聞花渠寨主鐵骨錚錚更比男兒,沒?想到竟會為了一個男人求情。要我放他也可以,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
花蕖已經一心赴死,整了整衣擺便要跪下,被青岩攔住。
青岩上前一步,說:“這位大?人,我被擄來五年之?久,未受苛待,之?後未有俘虜之?類。自四年前起,山中種田屯糧自給自足,少有打?家劫舍的事情再發生。雖有改善,終究凶行累累不可寬恕。我也並非是為他們求寬恕,死罪既定?,何?必再折辱他人呢?”
那名官員冷笑,說:“你是醫者?若是好人怎麽不逃跑?這幾年救治山賊,你也該追責!還自以為幹淨,給他們說話?”
花蕖從來沒?有想過向來文弱的青岩會擋在自己前麵,尤其是有這麽多弓箭手?拉弓盯著的情況下。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花蕖將他又拽到背後,“我說了會保護你就?一定?保護你,怎麽讓你保護我?”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穿過人群而來,帶著鄙夷不屑。
“除惡務盡,又講什麽折辱,都是要死的人了。”同時一把飛劍從眾人頭上飛過,直刺花蕖的心髒。
“叮。”的一聲,青岩使用法術操控花蕖的佩劍攔下。
“是誰?何?方道友是非不分,竟要攔我們懲惡揚善?”那輕蔑的聲音轉變為不悅憤怒,官兵們分成兩列,一名九原山的白衣修士從中間走過來。
青岩見到來者微微皺眉,前來瓦鹿寨“懲奸除惡”的人裏,有幾名甚至是之?前在燼山被晴煙以黃粱鏡訓斥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