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惟憲一聲令下,底下的士兵開始持戟開道,車隊這才在湧動的人群中開出一條道來,慢慢地行進。
已有士兵前去府衙通報,聽聞郡王爺親臨,展昭領著幾名衙役前來相迎。
展璿和盧靈兒兩人坐在馬車內,一直掀簾查看著外邊的動靜。遠遠地看到展昭一身紅色官服自人群中颯步而來,兩人皆下了車,迎上前頭。
“哥,發生什麽事了?”
展昭朝馬上的趙惟憲拱手打了聲招呼,滿臉憂慮道:“遼國大軍突然大舉壓境,要求我們交出柳毅,否則就攻入城來。”
展璿有些吃驚:“動作這麽快?看來這個柳毅的身份著實不簡單。”
他們這邊剛把人抓起來,那邊就有了動靜,她不相信事情會如此巧合。莫非柳毅已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危,率先與遼軍通了氣,以防不測?
昏暗的牢房,不時散發著臊臭。
在牢頭的引領下,展璿來到了關押柳毅的牢房前。
那是一個關押死囚的牢房,看守嚴密,整個牢房似銅牆鐵壁一般。整個鐵門隻餘下上下兩個四方的小窗,上麵的小窗供牢頭查看犯人情況之用,而下麵的小窗用來遞送飯菜。
柳毅的身份特殊,乃是皇上下旨親拿之人,當地的官員不敢有絲毫懈怠。若不是她有著展昭之妹這層關係,連牢門都無法靠近一步。
從上麵的小窗往裏張望,草垛旁,背光處,柳毅仍穿著一身夜行衣,靠牆閉目休憩。他的神色悠然,並未顯露出狼狽之相。似乎注意到有人在觀察他,他的兩眼忽而睜開,一雙虎目透著精光,直逼小窗方向。
在看到小窗外的人之後,他的眸光閃動了下,慢慢爬起了身,走近牢門:“你的傷沒事吧?”他的語氣關切而真誠,讓展璿一時無法適應。
“你到底是什麽人?”她終於問出了心中所想。
柳毅苦笑:“這重要嗎?”
展璿逼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是遼國人,遼國的重臣……”
柳毅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手扶上窗口的鐵欄,手上的鐐銬也跟著哐當作響。他頓轉了語氣,柔聲道:“璿兒,跟我去雲州吧,我會好好待你。”
他是第二個稱呼她“璿兒”之人,聽得她心中微顫,他們之間的關係何時近到了這般地步?同樣的喚聲,她卻愈加反感,冷冷地拒絕道:“不可能,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柳毅自嘲地輕笑,心底僅存的一絲希冀被完全粉碎。
“如果我還是原來的柳毅,你願意跟我走嗎?”他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不願意漏過任何一絲信息。
可是他卻失望了,展璿再次冷聲回絕了他:“你殺了山長,殺人者償命,你以為你還有命活著出去嗎?”
柳毅一陣仰天大笑,許久,才止了笑聲。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們的皇上不敢取我的性命。”他的語氣輕蔑,不可一世的自信和狂妄。
“那我們拭目以待。”展璿心中莫名地煩躁,冷冷地丟了句,轉身離開了牢房。她就不信在理法之下,他能安然脫身。
兩日過去,城中的百姓還在繼續搬遷,整個宜城已空了大半。而城外,三萬遼國的鐵騎就在城外不到十裏處駐紮,白日裏鼓聲震天,震懾城內守將和受驚的百姓們,夜裏篝火連營,飲酒、擊矛取樂。
到了第三日,又有大批百姓攜老扶幼,搬離宜城,再這麽下去,整個宜城便成為一座空城。城樓下,遼國的大軍又開始擂鼓,間有喊殺聲傳來。
從城頭往下張望,一望無際的鐵騎大軍,其勢凶猛,讓人膽寒。難怪朝廷連年敗戰於遼國,論起作戰的勇猛,大宋軍隊的確遠遠不如。
展璿扶著城牆,哀聲悲歎,為大宋的前途而擔憂。麵臨如此強大的鐵騎,朝廷能迎難而上,抵製遼國的挑釁和威脅嗎?
“你怕了?”身後傳來趙惟憲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已步上城樓。
展璿回身凝望他,他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套銀色的鎧甲,鋥亮的鎧甲翎片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他這是要做什麽?展璿心中無限疑問。
“看到他們後方的那條護城河了沒?遼軍竟然如此囂張,將營地駐紮在了護城河的南岸,我定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自取滅亡。”他隻說了這兩句,提劍下了城樓。
展璿愣愣地凝視著他的背影,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讓人摸不著頭腦,她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趙惟憲方走不久,展昭跟著上了城樓。他今日換下了官服,穿上一身藍色的便裝,多了幾分儒雅、幾分灑脫。他眉宇間凝著一抹愁思,擦著她的肩,倚向城牆眺望。
感受到兄長身上的愁慮,展璿開口詢問:“哥,情況怎麽樣?”
展昭歎道:“遼軍已經對朝廷下了最後通牒,明日便是最後的期限,朝廷若是再不交出柳毅,大軍就會攻進城來。”
這的確很頭疼,如今的朝廷,分為龐太師和八賢王兩派,但無論是哪一派怕都不會希望朝廷在此時與遼國開戰,那麽最後的結局無疑是交出人質。
“那朝廷是什麽態度?”
“以龐太師為首的大臣都要求皇上交人,包大人和八賢王也很為難,畢竟戰禍一起,遭殃的便是普通百姓。”
果然不出她所料,如今的大宋剛剛恢複些元氣,但仍無法經受大規模的戰爭,牽一發而動全身,這裏邊牽涉了太多的利害關係。
她幽幽歎道:“這麽說來,柳毅是必放無疑了。”
展昭也甚為無奈:“他的身份特殊,關係到兩國的和平,大宋與遼國連年經戰,元氣未複,短時間內不能再起戰端。”他能理解包大人為何沒有堅持執法的苦衷,比起兩國戰爭、生靈塗炭,即使是萬惡之徒,他們也隻能縱虎歸山。
“天理昭彰,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殺人凶手逍遙法外嗎?”展璿心有不甘,一拳砸在了城牆上。
展昭扶上她的肩,勸慰道:“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奈,國有法度,可國也有外患。”
展璿抬頭凝望兄長,他心中的不甘怕是比她還甚。他千裏追緝,幾日不眠不休才和白玉堂兩人一起擒拿住柳毅,如今卻讓他放人,這何其不公?
兄長眼底多了一層黑影,他已太過疲憊,她不禁有些心疼,回身抱住了他。兄長的懷抱很溫暖,在溫暖了她的同時,也溫暖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