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乏重的眸,身子仍是虛弱,手指動了一動,心,卻沒有一絲沉重,有著從所未有的解脫,隻是當時,眸底映入她含淚的眸、慌亂的表情,那種將靈魂抽離的感覺倏然成為最讓他惦記的溫柔。

她說,她陪他,可是,他怎麽能舍得呢?

眸光緩緩掃過殿內,隻有溫馨的一片紅,獨不見她,兩手撐著身子掙紮著起身。

“皇上!”一旁的尤回見狀,忙扶住他,善解人意道:“皇上,您放心,貴妃娘娘好著呢,在觀雲殿和小公主在一起呢!待會小的就去請娘娘回景仁宮!”

有了尤回的肯定說辭,夏侯宸猶豫了一下,在尤回的幫助下躺了下去。

見他不多一會兒便疲乏的睡了過去,尤回躡手躡腳的出了殿,望著靜默立在殿外的碧雲、趙乙幾人,眼眶一陣灼熱,已經一天一夜了,當時皇宮一片混亂,也沒怎麽留意她的去處,待一切都安定下來,不似有變,隻是,偌大的皇宮獨少了她一人。

皇宮戒嚴,石晏控製著整個皇城,而常笑時刻注意著朝堂重臣的動靜,一切尚安好,隻是心,愈來愈不踏實,皇上中毒,皇宮、朝堂一片嘩亂,沒有人注意到她去了何處。而,景仁宮的幾人隻道,她隻說出去走走,不讓任何人跟著,自此,再沒有她的消息。

“趙乙!”尤回招手喚了一聲,見趙乙碎步急急上前,微歎了口氣:“馬上領人去找貴妃娘娘,在皇上醒來時不見貴妃娘娘,你也別回來見咱家了!”

趙乙急得冒出一身冷汗,為難的瞄了眼尤回,那一臉的沉重令他更是膽顫,忙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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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手中的藥碗摔了出去,裂成幾瓣,濃黑的藥汁濺了一地,萬喜腳一軟,雙腿跪了下去,遵照太醫的叮囑,熬了藥正侍奉著他喝藥,他突然問及她的去處,一時支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正欲到唇邊的碗遽然摔了出去,萬喜暗抹了把汗,惶恐道:“皇上——”

“人呢?”

按壓下怒火的語調並沒有帶給萬喜一滴點僥幸,瞥了眼跪在一旁的幾人,嘴角抽搐著,出不得聲。

夏侯宸沒再說話,唯那通紅的眼、暗沉的臉彰顯他的怒氣。

“皇上,出事的翌日早晨,貴妃娘娘撇下宮人,出了景仁宮,至此再無影蹤,尤公公已命趙乙公公去尋找貴妃娘娘!”碧雲直入殿內,微欠欠身,道出始末,可以瞞一天,可以敷衍幾天,遲早都是藏不住的。

“傳石晏!”

這下,萬喜沒再有任何的停頓,風風火火出了殿,直找石晏而去,待領著石晏匆匆趕回景仁宮,他依然筆挺著背坐在榻上,地上依舊是那碎成幾瓣的碗和黑乎乎的藥汁,似全然未曾動過。

“皇上,屬下已派人全麵查找貴妃娘娘的下落!”當知道她失去影蹤後,第一的反應是不惜任何代價要找到她,壓根無須他多言,石晏已自行稟告。

“朕要見到她安然無恙!”

“是!”

石晏匆匆告退出了景仁宮,回頭看了一眼,微歎了口氣,事實不由人猜測太多,但幾乎是不用想,若非是她動的手,又有何人能那樣傷他,他又怎會在昏迷之前嚴令不再過問此事?如今的她,又是在何處呢?

遠遠見常笑凜然佇立在城牆,頭,不由隱隱作痛,遲疑的近前,與他並肩而立,自城門延伸出去的朱雀大街,行人熙熙攘攘、店鋪林立,一片繁華,未受到皇宮的沉重幹擾。

“皇上情況如何?”佇立良久,常笑漠然開口。

“太醫說無礙,但得好好休養休養!”稍頓了一下,石晏接著道:“我已派人全麵查找貴妃娘娘的下落。”

常笑重重吐了口氣,猶記得當時先皇深夜召自己前去,隻告訴自己,他難得鍾情於一個女子,好好為他護住他鍾愛的人,不管在那時,這句話是否是一個陰謀,但這句話沒有錯,隻是,傷痕累累的鍾情延續到今日,仍不能愈合,他的情,何以堪?

“安王府最近過於沉悶,我怕會有異動,而趙方又突然上書請求回洛京做京官,如今文將軍和魏王遠在哈必國,謝長青又是先前全力扶持安王登基的重臣,隻怕——”又是深深歎了口氣,常笑攥了攥拳:“務必多留心!”

石晏沉吟了一下,提議道:“不如找一下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定會竭力安朝定邦!”

常笑點點頭,微眯起眼:“你親自去找她吧!隻要找到她,或許,或許一切將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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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莫輕寒撩袍雙膝直直跪下:“請殿下盡速決議,如今皇上——”

“可知是何人下的毒?”夏侯澤出聲,冷冷的打斷他。

莫輕寒支吾了下,搖搖頭:“宮裏的人對此事絕口不提,隻知道是在景仁宮中的毒,如今貴妃娘娘有不知所蹤,因而有傳言是貴妃娘娘下的毒。”

她下的毒?夏侯澤幽幽閉上眼睛,苦笑了一下,她又怎會下毒呢,又怎下得了手,如今的她又在何處?

“殿下!”見他遲疑不決,莫輕寒沉重的喚了聲。

他幽幽睜開眼睛,輕呼口氣:“衛統領那裏可安排好了?”

“是,殿下!”莫輕寒麵露喜色,忙點點頭:“衛統領已安排好,隻要殿下一聲令下,左右羽林衛必誓死效忠殿下。”

“衛統領控製皇宮後,讓他拿下常笑和石晏,不可妄殺皇宮女眷、宮人。黑驍衛——”他緩緩吐出一個字:“反抗者殺!”

“趙方趙將軍?”

“你留意趙方的動靜,令他無令不得進城,我怕他依靠不得,易生異心。他手中握有數十萬兵馬,斷然不能冒險,需密切提防。”

“屬下明白!”

待莫輕寒邁著堅定的步伐離去,那本是無波瀾的眸底有一些複雜,很快又消退,他隻是在奪回本屬於他的東西而已,手段隻是其次,想要的隻是最後的結果,而,這一次,他不會再輸。

換了身便裝,遣散身邊的侍衛,夏侯澤獨身一人到了洋岱湖畔,掃視了眼停靠湖畔的幾艘畫舫,一艘不甚起眼的畫舫停靠在一側,一個頭帶鬥笠、身穿青色粗衣的男子靜靜坐在船頭,不似其他的船家在吆喝拉客,唇角勾起一絲笑,徑直朝那艘畫舫走去。

“船家,本公子要遊湖!”

男子沒應聲,隻是起身將畫舫撐近,待夏侯澤上了畫舫,緩緩撐著畫舫往湖中心而去。

夏侯澤坐於舫中,見案桌上擺放著一壺酒和一個杯子,笑著搖搖頭,拎起酒壺就倒了杯酒,也無心賞景,隻是靜靜的喝著酒,許久,才淡淡開口道:“今晚動手!”

撐著船槳的手兀然停住,他往上扶了扶鬥笠,現出一雙異常冷漠的眼,薄唇吐出一句:“你有把握?”

“我隻是在賭而已,和你一樣在賭!”夏侯澤把握著手中的酒杯,嘲諷的勾起唇角:“如今你我同坐一條船,同心協力,最後各得所需!”

“你說話可算話?”

“我要我的皇位,你要你的女人,至少在我眼裏,這是非常劃算的交易!就是不知道堂堂狄丹國陛下願不願意好好的履行你我的承諾?”

“我還要亦兒!”

他盯著杯中的酒好一會兒,緩緩放下酒杯:“如你所願便是!”

“她現在在何處?”

“我的人會找到她的。”夏侯澤側頭看向他,微搖搖頭:“你真沉得住氣,到洛京一個多月,竟能按捺住不去找她?”

雙拳緩緩握起,宗城桓定聲道:“她會是我的!”

“若她不願意跟你離開呢?你又怎知道她現在對我四弟無情呢?”

心頭咯噔響了一下,他搖搖頭,驅走闖入腦中的想法:“不,她會願意和我離開的!”

她答應過的,而他,會帶她離開,還有亦兒,生來就屬於他們的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