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舟的不安
屋內生著爐火,雖是寒冬深夜,書房內的溫度卻非常宜人。戎老爺坐在書桌前,眼神略顯疲憊,把手上的文件看了又看,轉而遞給了對麵的戎洛舟。
“你看看吧。”
洛舟一接手,狐疑一看。文件是份軍火買賣合同,金額很大,而買家正是富貴門的林作岩。
“林作岩……”他皺了皺眉,遂抬頭一問:“怎麽了?”
戎爺歎了口氣,指了指文件一角。“你看看日期。”
“是上個月13號,爸爸,難道你是說你現在還沒有交貨?”洛舟一驚,忙問。
“不錯,貨在海上出了問題耽擱了,現在在日本的海港,有些日子才能運的過來。”他起身,吞吐了一個煙,目光深邃。
洛舟握著合同,眼一眯。
“林作岩他給了限期麽?”
“限期早過了,我們也知道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勇義之會。雖然林作岩嘴上不提,但從他要這麽大批軍火的意圖上我們就能看出,他是要在大會上動武。”
洛舟更是詫異,勇義之會舉辦了這麽多年,還沒有誰敢在會上動武,以武力相向的!這林作岩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麽?!
“他怎麽敢?!”
戎爺另味一笑,冷哼一聲,“雖然剛開始我也覺得這個猜測不恰當,但仔細想想,並不是沒有可能。”他頓了頓,目光直視洛舟。“勇義之會,那是當初林爺辦起的,最大的地盤以賭局來分東家,那也是他提出來的。但你想,為什麽他會這麽做?那是因為,他林爺就靠開賭場創的家業,他一身賭術出神入化,以賭局分割地盤根本就是打得他自己的響亮算盤,說的難聽些,勇義之會隻不過是他林爺的消遣。其餘的人隻能是敢怒不敢言,他是大東家,他說一,你能說二麽?”
洛舟目光炯炬,微微抿起唇。
“現在林爺死了,林作岩當了家。他——”勾了勾嘴角,戎爺笑了笑,“根本不會賭,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對這些把戲根本不屑一顧。此人十分強硬,既然換了當家的,手段自然也要換了。改朝換代需更變朝綱,如今的勇義之會也要沿襲他林作岩的製度了。”
洛舟一挑眉,“如此,要是我們的軍火送不到他手上,那勇義之會他豈不是無法掌控?”
戎爺一頓,遂目有慍色道;“與其考慮林作岩能不能掌控勇義之會,到不如擔心我們自己沒貨怎麽和林作岩交代!”
目光一偏,洛舟不語。他始終都無法對林作岩有任何好感,雖然年紀相當,自己卻像在溫室裏長大的花朵,無風雨侵襲。但在黑道世家中成長的林作岩,自小可能便麵對腥風血雨,殺戮仇恨。這讓洛舟有種無法攀比的感覺,仿佛自己的生命以及命運都是在父親手中掌控,而林作岩卻能把握他自己的。
因為沁心,他總下意識的和他進行比較。雖然明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樣,無法相比,卻也始終不能釋懷這個問題。他明白,一個男人全心全意要找出一個女人,不是有天大般的仇恨,便是有著無法遏製的愛……
隻是沁心不明白,她的心現在在自己這裏。但如果有一天,她發現那個如神般能呼風喚雨的人物,正愛著自己時,她會不會不再傾心於自己?所以,有時洛舟也會想,即便是為了沁心,他願意拋棄自己所謂的憤世嫉俗,成為一個能媲美林作岩的男人。
他願意為她改變,和努力。
戎爺望著低沉思考的戎洛舟,淡淡歎了歎氣。“夜深了,你先回去吧,這事我會想想辦法的……看能不能和林作岩談談條件。”
洛舟起身,對著父親一個微小的敬躬,“那我回房去了。爸爸,晚安。”
“恩。”
戎洛舟把書房打開,剛踏出一步,便看見三姨太端著補品扭著腰身走了過來。
一見洛舟,她喜開顏笑,嫵媚的臉上春意盎然。
“喲,大公子也在書房內啊?”
洛舟十分討厭這個嗲聲嗲氣說話的三娘,她的年齡比自己還小,根本無法把她正常看待成自己的長輩。
“剛和父親談了談公事,現在回房。”他冷聲道,便轉身離去。
後麵的女人不依饒,忙補上一句。
“大公子最近和新來的那下人,非常友好嘛……”狐眼一提溜,笑意更濃,卻分明帶著醋意。戎洛舟一偏身,皺著俊眉望了她一眼。
“她是我朋友,不是下人。”
絲絲危險的怒色釀在眼中,戎洛舟麵上寒氣十足。
三姨太媚目一楞,皮笑道:“是啊,我說錯話了,實在不好意思。”說罷,一擺頭,推門進了書房。
露出赫然的鄙夷之色後,戎洛舟便繼續走回房。
“老爺……”
三姨太扭著身子走近依舊坐在書桌前的戎爺,嬌嗲道:“老爺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睡啊,這樣可是要傷著身子的……”她把補品放下,一臉埋怨的望了一眼抬頭的戎老爺。
“是你啊……”
戎爺略為沙啞的嗓音顯露了他的疲憊。
“老爺……這樣寒冬臘月的,坐在書房如此久,可不要受寒了麽,要是受了寒,我心裏該多難受啊!?”她嚶嚶輕嗔,嘟著小嘴。
戎爺一笑,擰了她小臉一把。“我的小美人,真是貼心啊。”
女子更加嫵媚,趁機把坐到戎爺的大腿上,樓著他的脖子,把臉湊進。
“老爺。”
她又一皺眉,嘴嘟的更高了。
“怎麽了,我的小美人?”
“最近,我在擔心一件事,是關於大少爺的。我啊,不知道這事該說還是不該說。”她露出躊躇的模樣,一副擔憂之情。
“洛舟……?”戎爺一聽關於兒子的,臉便嚴肅起來。
“恩!”她挪了挪身子,靠的更近。
“說來聽聽。”
女子粉臉垂下,淡淡歎了歎氣。“老爺,最近您忙著公事,在家的時間也少。但你可知道,洛舟他從外麵帶了個女人。”
“女人!”戎爺驚的瞪大雙目。“誰?!”
“誰知道啊……沒爹沒娘的女人,不知道從哪來的,就在我們家住下了。天天和大少爺勾勾搭搭的,不僅如此還把二小姐給帶壞了!”
戎爺把身上的人兒一扶正,臉色很不好看。“你是說莫芯?”
女子心翻漣漪,果然惹的老爺生氣了。她早就看那個臭丫頭不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貨色,把俊美無濤的大少爺給迷惑住了,一有時間便粘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更可惡的是,區區一個下人,居然有資格在二小姐的房裏玩耍嬉戲,太令人生氣了!
一看老爺臉色含慍,忙煽風點火:“是啊,她和這二小姐日日在房內,不知道聊些什麽,隔三叉五的還坐著二小姐的車去外麵,都不知道把我們家莫芯帶哪去耍了!”
戎爺瞪大雙眼,胡子因為生氣而鼓吹起來。
“當真有這事?!”
“當然有了,不信你可以找劉嬸來問問,家內大小雜物都是她負責的。老爺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她麽?!”
嬌嗔道,她負氣的別過臉。
“老爺,你定不喜歡我了。”
戎爺目光還沉在思索當中,家中如果真有這麽一號人物,那真是大大的禍害。隻是,為何洛舟和她有瓜葛,莫芯也與其相處甚好呢?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女子,讓自己的一雙兒女都為之動意。
“好了好了,我哪有不喜歡你,去把劉嬸給我叫來。”
三姨太倏的從腿上站起,應聲到:“老爺喜歡我就好,我去喊她來。”
——
戎沁心最近發現戎家公館旁的‘閑人’統統不見了,自從上次乘莫芯的車從莫師傅那回來後,再出外都沒再見過那些整天逛悠的耳目了。
難道,真是自己多心,那些人並不是誰派來的。或者是,林作岩已經確認自己並不在戎家,再來也可能是別人的手下已經得到想要的線索……或是……
很多個或者,但至少肯定一點。
自己自由了!
哈哈,危險的一波已經過去,平靜的日子即將到來!若是林作岩當真放棄了尋找自己的念頭,那還算他不是太小心眼,知道放人一馬,得益自己的良言!
雖然,這句良言是她說的。
伸伸懶腰,戎沁心捏了一把穀子方進鳥籠。兩隻麻雀依然唧唧喳喳,絲毫沒有停歇的勢頭,或許隻有進餐的時刻它們的嘴才能不叫嚷。
“應該把你們烤的吃了,吵的人不得安寧!”她豎起秀眉,嚇唬道。
“沁心,你在嗎?”
一敲門聲起,沁心偏耳一聽,是洛舟!於是忙跳躥著去開門。
“大少爺啊,怎麽有時間來找我呢?”
歪歪腦袋,戎沁心一打開門便奚落一陣洛舟。
“讓我進來先。”他一推門,卻被沁心一擋。
“誒?你說進就進啊,這可是我的閨房……”繼續揶揄,沁心挑挑眉。洛舟卻一癟嘴,好不可愛道:“你幾天沒見我,就不想我的啊?”
“不想。”她最愛口是心非。
“我不管!”一個空擋,戎洛舟把門猛的一推,然後閃進門來。“哈哈!”他得逞之後得意的笑道。
沁心假裝生氣,撇過臉去不理他。
“好了,不跟你說笑了。”洛舟一臉倏的嚴肅起來,一把拉過沁心的胳膊,雙雙坐下。
“有事麽?”
看著忽然嚴肅的戎洛舟,沁心便也意態端正起來。
“今天,我跟著爸爸要去見林作岩。”他把林作岩三個字咬的很重,意義很明確。
沁心一頓,笑到:“見就見唄,這有什麽好報告的。”
洛舟卻一反常態,蹙著劍眉。“我覺得,有些不安。”
“不安?”
“沁心,你應該也注意到,我家周圍的耳目不見了。”他不自覺的攥緊沁心的小手,似乎真的很擔憂。
“是啊,那說明他放棄了唄,你想啊他花那麽大力氣找我幹麽,說不定根本就不是來找我的。”戎沁心不以為然,覺得洛舟實有多慮。
“不知道為什麽……”洛舟忽的放開沁心的手,徒步走向窗外。“我覺得,非常不安。我聽見林作岩三個字,就覺得非常——”
深深蹙緊眉頭,洛舟俊美的臉煞意十足。
“覺得,非常厭惡!”
戎沁心目光隨著他,卻徒的一懵。
厭惡?!
隨即她爽朗笑道:“厭惡沒什麽啊,我也討厭他,而且是非常討厭!”
洛舟一聽,笑意襲上,轉過身來揉揉沁心的短發。“你啊,也讓不覺得非常不安。”
“我怎麽了?”
“沁心。”他眉眼一柔,盡是情意。
“恩?”
“你會喜歡我多久?”聲音棉柔好聽,劃在沁心心口,撩撥她的暖意。
你會喜歡我多久?
清亮的雙目泛起笑意,她伸出手來也揉了揉洛舟的頭發。
“你啊,你啊!”
洛舟一楞,看著沁心一副寵溺貓狗的樣子,癟了癟嘴道:“你什麽啊,你回答啊!?”
沁心一笑,雙手扶按他的俊臉。
兩人的瞳目互視,沁心淡淡啟聲。
“很久,很久,一直到……”
“一直到什麽?”
“一直到二十一世紀咯!”
她突然躍起,嚇了洛舟一跳。
“二十一世紀!?”他微微頓了頓,“那不是100年的意思嗎?”
“對,100年!”
這些誓言烙在了沁心也烙在了洛舟的心裏。這份穿越時空的愛情,讓沁心沉溺,一度讓沁心認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便是為了與其相遇,相知,相愛。而這份感情將曆盡一切,堅韌不摧。
就像洛舟曾說的,他想做她生存在這裏的理由。
那一刻起,她的確相信。
的確相信這個理由,能曆久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