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閣之變

一九三一年,四月二十八號,天氣陰沉。

經過快兩個星期的惡魔訓練,戎沁心覺得身輕如燕,經常走路帶風,步伐更是悄無聲息。在愈紡時九嫂經常被沁心飄忽不定的身形嚇到,沁心本來也不覺得什麽,倒是被九嫂一說,才發現自己比之前,動作更加敏捷了。

這日,沁心約好了莫師傅,下午相見。但此刻卻是上午,百無聊賴間沁心隻得一人在陽台上發呆。

“沁心。”

一柔美嗓音突的躍進沁心耳畔,背著大廳而坐,沁心的思緒也飛的很遠,並沒有發現戎莫芯的到來。

“莫芯!?”喜上眉梢,沁心站起身,九嫂給莫芯支了一張椅子,莫芯頷首坐下。

“別起來啊。”戎莫芯伸手,按下沁心的肩膀。沁心一笑,順勢坐下,眸光停留在莫芯身上,她還是一樣的清亮可人,一樣的笑容溫暖。這個笑容,讓沁心倍覺惆悵,看到她,就自然而然的想到洛舟,一想到洛舟,自己的心還是會抽痛。

莫芯看出沁心的傷灼,淡淡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就是怕你想不開,才來看看你的。”

沁心釋然一笑,假裝堅強道:“謝謝你,其實,這麽多天過去了,我也並未覺得什麽。”

“那麽現在,你和林公子是……?”莫芯打探,支吾一拍,沁心聽得明白,忙擺手說到:“沒什麽的,莫芯,你也別誤會,我現在隻是還很迷惘,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戎莫芯眸中閃過陰鷙,她可不認為沁心是無居心的。嘴上說和林作岩沒什麽,卻分明長久的住在這愈紡公寓。一想到麵前的女人能和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朝夕相對,她就憤恨不已。

憑什麽,她憑什麽?!

想歸想,莫芯今日來的目地可不是這個。施月已經打探到了,今天晚上是林作岩裝貨的日子,必定忙的不可開交。乘著這個機會,把沁心綁了去,仍她宰割,可謂是大快人心。就是不知道,這沁心會不會老老實實的待在愈紡不出去,若是待著,她便可以去實施另外一件任務——觀察林作岩,確保林作岩不會中途回愈紡。若是沁心要出去,那麽今天一整日,她也要在愈紡磨蹭著,不讓沁心出門。

莫芯從臆想中折回,淡淡笑了笑,說道:“其實,對於沁心和哥哥的事,我也覺得非常可惜,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是老天不公平啊!但,事到如今,事情過都過去了,沁心你也別多想,無論將來怎麽樣,我們都是好朋友!”

說罷,莫芯拉過沁心的手,安撫到。沁心倍覺感動,笑著點頭,“是啊,還是莫芯好,還是朋友靠的住。”

愛情永遠都揣摩不定,以為得到了,以為幸福了,卻不然。

“沁心下午出去麽?”

戎莫芯裝做隨意一問,沁心一聽,忙要答出去,轉而卻又想了想,去找莫師傅的事情還是不說為好,於是便搖了搖頭道:“不出去,就在這。”

“噢……”

這樣甚好,施月已經部署了人,並且擬定了完整的計劃可以把這個罪名賴到安慶生頭上。自己無非就是個探子,確保事情能順利進行。

“那我今天在這吃個午飯,不打擾吧?”莫芯這回話題,調皮的笑了笑。沁心一聽,更是雀躍,欣喜道:“當然可以了,等下我親自下廚給你吃!”

兩個女人喜笑顏開的談聊了一上午,卻殊不知今日的波瀾才剛剛上演。

——

送走了戎莫芯,沁心盤算著是該去青柳閣了。邊想,她便帶上了自己的兩把半月刃,悄然出了門。一路上,天色愈發陰霾,甚至讓沁心有種回到寒冬臘月的感覺。西藏路一帶,人煙忽的稀少,街道上鋪滿了枯竭的落葉,分外蒼涼。

促足在青柳閣的朱紅大門前,戎沁心突的有種不安的感覺。

本是想推門而入的手,由於自己突如其來的心慌而停滯在半空。她蹙起秀眉,發現自己毫無由來的心慌,緣是因為有著不詳的預感。這種預感宛如數月之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小玉翠被殘殺。

戎沁心一驚,忙晃了晃頭,自嘲自己的多心,霍然的推門而進,但迎接她的卻是摻滿血腥的空氣。

惡紅赫然眼前,偌大的院子內,被撕裂截斷的四肢七零八落的分布著。沁心僵硬著瞳孔,緩緩挪視,從前到後,從左到右,發現躺著不下二十具屍首。

屍首……

僵硬的走了幾步,沁心低眸。

歪在自己腳下的身子,還是半裸的。女子死死的瞪著眼,並不瞑目,她的粉塗的那麽厚,企圖把歲月的痕跡斂盡。沁心當然記得她,第一次到青柳閣時,就是她帶的路。而此時,她卻已然一動不會動。

戎沁心感覺胸膛燥痛,喉嚨幹澀,她憋著這口氣,繼續踉蹌的走了幾步。忽的她想起了莫師傅,莫師傅!莫師傅在哪!!?

沁心邊想,邊跑動起來,剛欲攀上二樓,卻赫然聽到一聲慘叫。

一個男子從二樓處生生跌了下來,摔在地上,鮮血直流。

而二樓處,莫師傅正垂著佝僂的身子,厚重喘氣,嘴角掛著黑血,似乎身負重傷。而周身圍堵著十幾名男子,均是舉著槍,直直對著老人。

“莫師傅!!”

沁心剛一喊出聲,莫師傅便驚詫的投來目光,與此同時,更有兩名男子霍然回頭。一個是卓先生,一個便是王連生。

今日,他們血洗青柳閣,就是為了逼出莫師傅。王連生知道,莫師傅做了一輩子的殺手,一定是身富巨財,他就是憑著這個借口,讓卓先生留了他一條命。而卓先生此次前來,大動幹戈,不僅是為了斂下姓莫的老頭的財產,更是為了製造慘案,轉移巡捕房的注意力。如此一來,今晚在碼頭大戰富貴門,巡捕房定是忙不過來。

不過最讓他們的意外的是,居然碰見了戎沁心。

莫師傅臉色大變,忙呼:“丫頭,跑啊!”

戎沁心大驚,她認出了卓先生和王連生,雖然莫師傅命令她逃走,可是如此危機關頭,她怎麽能仍下莫師傅不顧?

“跑啊!!”莫師傅見她不動,更是加大音量。卓先生見狀,猜出他們關係非淺,他一個上前,把槍口對準莫師傅的太陽穴。

“跑?你要是跑,我立馬嘣了這老頭的腦子!”

卓先生回頭威脅到,俯視一樓下站立著的沁心,他狠笑出聲。

“你們是來找我麻煩的,不關這丫頭的事,你們放過他,我把金子給你們!”莫師傅屈服了,喘著重氣說到。

“哼哼哼……”卓先生怪聲怪氣的笑了起來,分外詭譎。“莫師傅,你可真是蠢,你難道不知道,比起你的金子,我更中意這個丫頭?”

莫師傅一頓,臉更是煞白。

卓先生不理會他,對著王連生使了個眼色,王連生得令,帶下去兩個男子,圍堵起沁心。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王連生賊笑道,全然不顧戎沁心氣的鐵青的臉。

“你真是個畜生!”

咬了咬牙,沁心決然道。

“我是畜生,我不過是想得到我想得到的,我不怕成畜生。”王連生得逞的笑,他的確沒想到戎沁心居然會和莫師傅有關聯,但他也顧不得這麽多,如今抓到了沁心,就省了他們再去抓人的功夫。

“你們抓我做什麽!!?”看王連生和卓先生的表情,似乎並不是在意自己得知姓卓的秘密那麽簡單,仿佛還有別的原因。

“你死到臨頭,也不怕告訴你,知道今晚富貴門的貨麽?把你抓了,林作岩自然不能全心全意的對付我們在碼頭的人,你說,他是會拋下心愛的你不顧,還是會帶著大批人馬來救你呢?”王連生鬼聲鬼氣的說到,不時,他居然伸出手來,欲要捏沁心一把。

沁心一躲,極端厭惡的看著男子。

“我怎麽沒發現,你有這麽大的魅力,能迷惑了富貴門的當家?”男子笑的得意,笑的猥褻。戎沁心恨的牙癢癢。

但憤恨之餘,她剛是訝異,他們居然知道林作岩,對自己……有情!?

樓上的卓先生聽到王連生居然自顧自的把計謀抖了出來,忙喝聲阻止:“誰叫你擅自主張告訴她!?”

此聲一下,王連生收起笑容,誠惶誠恐的看著卓先生。

姓卓的一邊怒瞪了一眼王連生,一邊卻也絲毫不放鬆對莫師傅的鉗製。

“莫師傅果然是武功高強,就是中了這麽深的毒,也能殺了我們這麽多兄弟。不過,現在你又能撐多久呢,毒已發,而下麵又綁著你的丫頭,你說,你還有什麽退路?”

莫師傅惡瞪他,是他疏忽,這幾日的不斷的咳嗽,他以為是感染風寒,等到他們殺進來時,他才發現原來,這些歹人早就在青柳閣的井裏下了毒!

莫師傅不語,死死瞪著男子,不時,他眸光突的投到一樓的沁心身上,詭異的眯了眯眼。戎沁心接過莫師傅的暗示,知道莫師傅是在命令她動手反擊,但不知怎的,她卻底氣不足,徒然一頓。

動手……?

她不想動手,從來都是對著木樁子訓練,根本不知道刀刃觸碰人的皮膚,是怎麽樣的感覺。她僵硬著身子,腦子有一瞬間空白。

“把她給我綁上!!”王連生突然下令,其餘兩名男子便要挺身靠近。

戎沁心一驚,退了幾步,轉瞬又望了望莫師傅更加堅決的眸光。

女子暗自握著自己袖子裏冰冷的雙刃,再瞥了一眼王連生仗勢欺人的狗樣,一咬下唇,心裏下定了決心。她知道,她若不動手,中了毒了莫師傅根本難逃一劫,而自己更是枉然送命。

下決心的瞬間,女子手肘一動。

半月牙雙刃從袖間滑下,悄無聲息,戎沁心眸光一凜,斷然沒了剛才的呆滯。王連生站在她身旁,徒的感覺她的異常,但還為等他放映之時,女子的身影便突的不見了。

男子瞳孔一縮。

“她……”

第二字還未發出,他的肩膀便飛出鮮血,他赫然連退數步,捂著自己的傷口,驚恐的找尋女子的身姿。哪知這一瞬,他不僅未找到沁心的身影,身邊的兩名男子卻都慘叫出聲,殷紅從他們的腿間,他們的臂膀上飛出,兩人雙雙癱倒在地。

樓上的卓先生大詫,根本沒有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沁心能勇挫三名大漢,看來她和這姓莫的老頭是師徒關係,自己看輕了她!!

就在卓先生驚慌的一瞬,莫師傅身形一移,劃破了幾個壯男的喉嚨。應聲倒地後,他們開出一條空路,莫師傅踩準這個空擋,躲過卓先生的槍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跑到一樓。

“跑啊!!”

莫師傅拉上沁心欲要跑走,才剛踏出步子,身後卻又中一槍。原來是王連生捂著傷口,起身開了一槍,莫師傅騰然跪地,力氣全無,他愕然回頭對上王連生驚慌的麵容。王連生雖是開了一槍,卻被他的殺氣騰騰的眼神嚇的魂飛破膽,他怕他殺他,他見識過莫師傅殺人的模樣。

但莫師傅中了一槍,根本使不出力氣,他轉而把目光投給沁心,高呼道:“沁心!殺了他!!”

戎沁心一躍欲要打掉王連生的槍,卻得到莫師傅這樣的命令。她騰然的戾氣突的全散,怔忡的看著莫師傅。

“快啊,殺他!!”

莫師傅大呼,二樓的卓先生就要跑了下來,時間不多了。王連生知道沁心的厲害,一時間槍也舉不起來,癱在地上,驚恐的看著沁心舉起的鋒刃。

“不……不……”

對死亡的恐懼寫滿他的眼眸,戎沁心舉起的手居然在半空中楞住,她不忍心殺他!

她不敢殺人!

這幾招下來,她頂多隻是傷人皮膚,卻不忍傷了他們的要害。若是像莫師傅教的那樣,招招致命,奪人要害的話,王連生和其餘兩個男子早就死了。但她分明就是不敢,她沒有做好去殺人的準備。

就在她怔忡的楞白的一瞬間,王連生的眼眸卻徒的惡狠起來,他看出了沁心猶豫,於是便舉起槍,對準了沁心。

沁心驀的抬眸,瞳孔一縮。

“砰——”

槍聲一過,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