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這幾天並不怎麽纏著楊翌承。
這是很稀奇的事。
往常她會經常性地把他綁在自己身邊,生怕一不留神他就跑去找林琅了。
這幾天她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別的地方,有幾次楊翌承看見她在研究唐代和古玩文化,他插了句嘴說她怎麽忽然對這個感興趣了,她立刻冷著臉質問這不關他的事。
其實她沒說錯,這真的不關他的事,他也是嘴賤才去問,他其實根本不應該好奇這些。
她不找他,楊翌承樂得輕鬆,在她身邊時他總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這樣放鬆的時間對他來說十分珍貴。
林琅被分到了外宣部,跟林菁工作的地方有一段距離,不在一個樓層,這樣除非林菁故意,她們也不太碰得到麵,而且品牌的秋季走秀馬上就要開始了,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林琅作為“新人”,被分配了許多任務,非常繁雜,囊括了場地的挑選布置等一係列問題,她基本早上去公司刷了考勤卡之後就得出門,到定好的場地去做最後的籌備。
楊翌承從林菁的辦公室裏出來,估算她一時半會不會找他,也不會離開公司,便離開大廈驅車前往九月份走秀舉辦的主場地,路上有點堵車,他到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他琢磨著時間還可以,剛好可以偷偷和林琅吃頓飯,想到這些,他本來不怎麽樣的心情就好了很多,甚至還哼起了歌,這要是被他父母瞧見,肯定大吃一驚。
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麽高興了。
但楊翌承也沒高興太久。
林琅很忙,是真的很忙,幾乎沒時間和他多說幾句話,旁邊又有不少林氏集團的員工,楊翌承因為擔心他們告密,也不敢太靠近林琅,於是他心裏的打算就完全沒有辦法付諸行動,他隻能在外圍遠遠看著她忙碌。
她瘦了很多,穿著大概七厘米左右的黑色高跟鞋,黑色的長褲貼著她筆直修長的腿,上身的白色襯衫還是巴寶莉今年初的款,她現在大概沒有錢購買新款了吧。
楊翌承遲疑了一下,拿出電話打給專櫃,習以為常地為她訂了一件新款,但他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頭專櫃的服務小姐還以為他是給林菁訂的,畢竟林琅的尺碼和林菁一樣,現在楊翌承是林菁的未婚夫,專櫃小姐是看過他們一起來挑衣服的,接完電話就開始感慨。
“哎,你們說這位楊總,也真是有本事,林氏集團換了董事長,他就可以立馬傍上新的大小姐,那些千金小姐都不挑的嗎?”專櫃小姐A嘖了一聲說。
小姐B哼了一聲說:“楊總條件不錯啊,換我我也喜歡,長得又高又帥,家世也相當,品味又好,他要是真對一個女孩子特別好,估計沒幾個女孩子能扛得住吧。”
小姐A歎了口氣說:“你說的也是啊,算了,幫楊總打包去吧。”
小姐B走出櫃台去拿楊翌承要求的當季最新款,拿著衣服準備去包裝好的時候恰好碰見有客人進來,抬眼一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林菁小姐來了。
“林小姐來了。”小姐A特別客氣熱情地說,“歡迎歡迎。”
林菁不冷不熱地點了一下頭,視線落在她手裏提著的衣服上麵,漫不經心道:“這件衣服還不錯,是新款嗎?”
小姐一愣,笑著說:“是的呢林小姐,這是當季新款。”
林菁頷首道:“拿來我試一下。”略頓,又說,“看你似乎要拿走,是有人訂了嗎?”
專櫃小姐立刻說:“沒關係的林小姐,這個就是準備給您的。”
林菁一皺眉:“給我的?我記得近期沒有找你們訂衣服吧。”
專櫃小姐笑道:“是這樣的,剛剛楊總打電話找我們訂了當季的最新款,讓我們包裝好,他一會過來拿。”
“是嗎?”林菁想起楊翌承,他們最近關係非常惡劣,那個男人不太可能主動給她訂衣服,而且他下午離開時是怎麽說的?和吳家那邊聚會去了,既然是去和男人聚會,訂女人的衣服做什麽?難不成是要給她賠罪?
沉默了一會,林菁說:“那件衣服我不試了,你們直接包好給他,不要提起我知道這件事。”
專櫃小姐隻當做林小姐是不希望楊總失望,還是想裝作驚喜的樣子,於是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林菁走進專櫃,挑了一件黑色的裙子,付了錢離開了專櫃。
今晚父親邀請了謝瑾年到家裏來做客,林瑞正一直對收藏品這方麵比較感興趣,也難得遇見一個不貪錢的知己,但他也沒想過這麽快邀請對方來家裏做客,還是林菁提起了這件事,林瑞正才隨意做了個決定,他今晚剛好有空,而她……存有別的心思。
別人用過的男人,自己再接手,的確一個徹徹底底屬於自己的男人來得舒服。
再加上楊翌承明顯是對林琅餘情未了,林菁跟對方費了這麽久的勁,早就疲累了,謝瑾年出現得時間剛剛好,他身上也沒有那些商人子弟身上的銅臭味,可以說是吹到了林菁麵前的一縷清風,她對他一直念念不忘。
今晚見謝瑾年,林菁是做了萬全準備的,不但去專櫃挑選了新衣裳,還去做了新的造型。
等她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父親坐在那裏正在看新聞,他漫不經心地望過來,見女兒打扮得那麽精致,諱莫如深道:“見一個古董店老板而已,不用這麽隆重吧,以前和爸爸一起參加酒會也不見你這麽認真打扮。”
林菁哼了一聲說:“我平時的打扮就足以應付那些人了。”
林瑞正意味深長地問:“那今天的打扮是要應付誰?”
林菁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撒嬌道:“爸爸,你明知道我怎麽想的,就別拿我開心了。”
林瑞正收回視線,好整以暇道:“菁菁,爸爸是想提醒你,雖然謝老板不錯,但你是已經有未婚夫的人了,玩玩可以,不要動真心。”
林菁皺起眉說:“可是楊翌承那個家夥根本不喜歡我,到現在心裏還是隻有林琅,我和他在一起一點都不快樂。”
林瑞正換頻道的動作頓了頓,須臾道:“那可是你當初嚷嚷著要讓他做你未婚夫的,我那時候還反對過,是你自己拒絕聽我的話。”
林菁咬著下唇說:“我現在後悔了,當初我隻想著怎麽在林琅麵前掙點麵子,沒仔細想過未來要怎麽樣,我……”
“菁菁。”林瑞正打斷她的話,似不經意道,“這件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你和楊翌承的婚姻,是楊家和林家的聯姻,楊家雖然現在不行了,全部都依附著我們林家,但我們也不能在婚事上拿對方開涮。”
“可是我真的……”林菁還想說什麽,傭人過來報告客人到了,她隻好閉上嘴。
林瑞正拍拍她的胳膊說:“好了,別生氣,我們再給楊翌承一點時間,如果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那麽他就幹脆還和琅兒在一起算了,我們也當做成人之美,楊家也說不出什麽,你說對吧?”
林菁眼前一亮:“還是爸爸聰明!”
林瑞正輕輕一笑,起身和女兒一起去門口等著客人到來。
跟第一次見麵時不太一樣,那時謝瑾年穿著西裝,但今天沒有。
林菁的位置靠裏,旁邊還有林瑞正,所以她首先看見的是謝瑾年的側身,走在這樣富麗堂皇的私人別墅裏,他的表情始終都很平靜,不見絲毫驚訝,麵對她放肆的注視,他沒有施舍一丁點眼光,這種完全被無視的情況,在林瑞正出任林氏集團董事長後,已經很久沒發生過了。
“謝老板能來,我這兒真是蓬蓽生輝。”
林瑞正上前跟謝瑾年握手,相比起父親已經蒼老的手,謝瑾年的手好看極了,手背上的肌膚白皙無暇,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非常幹淨,手指骨節分明,線條修長好看,指腹瑩潤得像一顆顆珍珠,泛著淡淡的美麗的光澤。
林菁的心忽然就亂了,匆忙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其他地方,他上身穿著件黑色短褂,裏麵是看上去質地非常柔軟的白襯衫,她記得這一款,之前和楊翌承一起逛男裝店的時候見過,某個大牌子的新款,價錢不便宜,她當時就看中了,但因為僅存的一件已經被訂走,下一件又要等太長時間,隻好作罷了。
想不到謝老板的穿衣品味也那麽好,林菁這樣想著,目送父親和對方一起去了會客區,奢華的歐式沙發上,兩人落座下來,林瑞正看上去與周圍的景色很合拍,但謝瑾年卻顯得格格不入,他大概更適合住在那種古色古香的地方,紅木的桌椅,考究的茶杯,而不是……高腳杯。
“菁菁,過來坐。”林瑞正一邊招呼女兒,一邊對謝瑾年說,“能約到謝老板可不容易,我之前聽別人說過了,謝老板給我麵子,今後有用得上我林某人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
謝瑾年笑了笑,很平淡的笑,似乎並不看重這個承諾,這也讓林菁刮目相看。她很清楚父親的承諾有多難得,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高興得掩飾不住了,但謝老板不一樣,他好像真的不放在心上,又或者說,人無欲則剛?
今天的天氣不是太好,有要下雨的可能,林琅終於忙完了從會場出來的時候,就聽見空中已經開始響起雷聲了。
她看看表,這會兒估計公交車上人正多,還是坐地鐵吧,那裏還好一些。
背起背包朝地鐵站走,林琅拿出手機很自然地給謝瑾年打電話,這會兒時間有點晚,他們現在既然是男女朋友關係,那麽如果他有時間,她希望他可以在地鐵口那接她一下,因為她沒帶傘,萬一真的下雨,又要淋濕一身昂貴的衣裳。
電話響了幾聲對麵就接聽了,謝瑾年可能在家吧,周圍很安靜的樣子,林琅直接就說:“能來疏影路的二號線地鐵口那接我一下嗎?我看好像要下雨。”
謝瑾年過了幾秒才說:“今晚恐怕不行。”
林琅緊接著問:“你在外麵?”
謝瑾年“嗯”了一聲,林琅下意識覺得對方可能是在見什麽客戶,他之前帶她去見過一次何伯,對於謝瑾年那些神神秘秘的生意,林琅覺得自己應該給他充分的空間,所以她直接說:“那樣啊,沒事,我找莊奶奶吧,如果下雨了讓她給我送把傘。”
謝瑾年卻說:“不必,我讓小鄭在地鐵口等你。”
林琅心裏一暖,雖然不如他本人來好,但他安排來的人,心意也是一樣的。
“好的,那我不打攪你了,你早點回來,拜拜。”
掛斷電話,謝瑾年抬眼望向對麵坐著的父女倆,林菁一臉若有所思,倒是林瑞正直接問出了女兒心中的疑惑:“耽誤謝老板什麽事了嗎?剛才那是女朋友?”
謝瑾年勾勾嘴角,不冷不熱的微笑,既不恭維,也不謙卑,他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讓林瑞正打心底裏欣賞。
在他回答之前,傭人端來了沏好的茶,於是這個話題就直接被掠過了,林菁有點不甘心地聽著父親和他說著那些她不太明白的古董知識,夜晚真正來臨的時候,雷聲越來越大了。
真的下起了大雨,謝瑾年微微蹙眉,看上去在擔心什麽。
不多會,他手機響了一下,他向林瑞正致歉,對方點點頭,他取出手機看了一眼,臉色立刻緩和了。
手機上安靜地躺著一條短信,發信人是林琅,內容很簡單,就幾個字:我到家了,早點回來。
盡管這條短信還不到十個字,但謝瑾年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麵對林瑞正也更加遊刃有餘起來。
林瑞正隱約覺得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林菁卻在打別的主意。
她笑著說:“爸,我出去看看,好像下大雨了。”
林瑞正沒在意,揮揮手讓她去了,林菁朝謝瑾年笑著點了一下頭才出門,在離開別墅之後撐著傘來到鐵藝門外,看門的保安瞧見她立刻從保安室出來問好,林菁笑得天真無邪,問出的問題卻叫人疑惑費解:“剛才來的客人把車停在那哪兒了?”
保安一怔,指了一下不遠處,那裏安靜地停著一輛黑色的大眾轎車,隔著雨幕仔細看看,應該是輝騰。
輝騰因為車頭的設計,常常會被誤認為價格低廉的帕薩特,而車尾的設計又有點像新捷達,更糟糕的是,唯一能彰顯它身份的徽標跟桑塔納沒什麽區別,除非是特別懂車的,否則很難看得出這是輛價值上百萬的豪車,如此不顯山不露水的車,還真是適合謝瑾年那種韜光養晦的人。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當真是見車如見人啊。
林菁攥緊了手裏的鋼針,邁開步子走向那輛車,絲毫不介意濺在腿上的雨水,笑得無比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