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卻沒動，隻目光沉靜地望著她，眼神黯然無波。

穆妍注視著他的眼睛，忽然猜到了些什麽，臉上的笑慢慢凝固了，重新燃起的希望破滅。

“舟哥，你派人去調過監控了，是嗎？”她問。

顧沉舟點點頭，“派人去調過。很多年前我就找人去調過，但是監控錄像存儲時間一般不超過一年。二十年前的監控錄像，早就找不到了。”

穆妍頹喪無力地坐到沙發上。

燃起希望，再破滅，比從來沒有希望，還讓人難過。

顧沉舟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頭，說：“你也不要灰心。我已經派人去找當年參與酒局的那幾個人了，說不定會有一線希望。”

穆妍剛剛被打擊過一次。

聽他這樣說，不敢輕易再燃起希望，怕又失望。

她輕聲問：“那幾個人還能找到嗎？”

“都已經退休了。有的回原籍了，有的去了別的城市和兒女一起生活，有的隱姓埋名消失不見了。不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也不用找太多人，隻要找到當天職位最大的那一個就行。”

穆妍不報希望地點點頭，“找到給我打電話。”

顧沉舟拍拍她的肩膀，“好。”

他抬頭對姓趙的司機說：“趙先生，你先回去吧。如果還想起什麽，記得隨時打我電話。”

司機忙不迭地答應：“好的好的，我想起什麽一定會告訴您的，顧總。”

菊嫂送他出去。

顧沉舟把穆妍拉進懷裏，聲音調柔，安慰道：“阿妍你一定要堅強，我們離希望越來越近了。隻要證明當年那件事，不是你爸做的，外婆就肯定能接受你。”

穆妍笑不出來。

他外婆鐵了心，認定是他故意找人做偽證。

當年的事，即使父親沒做，應該也脫不了幹係吧。

不是主謀，也算幫凶。

顧沉舟親親她的額角，說：“來之前我找過外婆了，她答應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如果半個月內，能證明當年那件事，不是你爸做的，這事就翻篇，過去了。如果找不到，我就送你出國，你去國外安心把孩子生下來。”

穆妍心裏暖意湧動，情不自禁投進他懷裏，低聲說：“謝謝你，謝謝你舟哥，謝謝你肯相信我爸，謝謝你這麽為我著想。”

顧沉舟笑了，“傻女人，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幹嘛總是謝來謝去？”

“一家人？”穆妍抬起頭，微微困惑地看著他。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沉舟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你都懷了我的孩子，是我孩子的媽媽，我們難道還不是一家人？”

穆妍這才像回過悶來似的，說：“對，是一家人，我們是一家人。”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家人”這兩個人字，普普通通，卻帶著溫度，下麵是連著骨，連著血，連著筋。

她突然有了和他相依為命的感覺。

顧沉舟抬腕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們上去休息吧。你現在不要想太多，隻要安心養好胎，把念念生下來就好。”

“你怎麽確定一定就是女孩？萬一生的是男孩呢？”

“生男孩也好，隻要是你生的，無論男女，我都喜歡。”顧沉舟把她從沙發上扶起來。

兩人一起上樓。

穆妍要去浴室洗澡。

進了浴室，她剛要關門。

顧沉舟推開門，跟進來。

穆妍詫異，說：“我要洗澡。”

顧沉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知道。”

他拉開櫃門，去取浴巾。

穆妍耳根微微泛紅。

以前不是沒和他一起洗過，但那時沒懷孕，兩人一起洗澡，是情趣。

現在懷孕了，經不起折騰。

她說：“你出去好嗎？我現在不太方便和你一起洗。”

顧沉舟把浴巾放到旁邊的椅子上，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你現在身份特殊，不比以前，懷孕前三個月尤其要小心，我看著你洗。萬一你暈倒，或者腳下發滑，我可以扶你一把。”

穆妍心裏挺感動，嘴上卻說：“我沒那麽嬌氣，以前女人懷孕還下地幹活呢。”

“你平時嬌氣慣了，跟她們不一樣。”

穆妍拿他沒辦法，隻好由著他站在一邊看著。

被人盯著洗澡，總歸是不太自在。

穆妍簡單衝了幾下，就出來了。

水一關上，顧沉舟就快步走過來，把浴巾抱到她身上，幫她擦水珠。

另一隻手還扶著她，讓她注意腳下有水，路滑，別摔著。

穆妍被他無微不至地嗬護著，心想：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好事，這輩子才遇上這樣的男人啊？

擦完身上的水，顧沉舟取了稍微厚一點的浴袍給她穿上，拿了吹風機幫她吹頭發。

他動作極溫柔，吹得比穆妍自己吹得還要舒服。

等吹風機關上。

嗚嗚聲停下。

顧沉舟把吹風機線纏好，放回櫃子裏。

穆妍偏頭看著他的身影，問：“舟哥，你怎麽這麽會照顧人？”

顧沉舟眼神微微涼了一下，說：“我媽去世得早，我爸酗酒不理家事，我隻能自己照顧自己，所以很早就學會了做飯，洗衣服，做家務。經常還要照顧醉酒不醒的父親，和年邁的外婆。”

穆妍鼻子一酸，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腿，緊緊抱住。

那些年，他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否則也不會被折磨得神經受傷，都得精神疾病了。

她忽然好心疼好心疼他。

很想很想留在他身邊，一輩子都對他好。

吹幹頭發，顧沉舟扶她進了臥室。

被他扶來扶去的，還事事親力親為地照顧，搞得穆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舟哥，我隻是懷孕了，又不是受傷了，你不用這樣的。”

顧沉舟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隻有這樣，你才會更加珍惜這個孩子。”

穆妍無聲地笑了笑。

心想，這男人真有心機啊。

怕她偷偷去把孩子打掉，就打感情牌，來增加砝碼。

笑著笑著，她心裏又有點難過。

更愛這個男人了。

兩人進了臥室。

臥室大床本來是位於中間的。

顧沉舟用力把床推到牆邊上，讓穆妍靠裏睡，他睡在外邊，怕她半夜睡覺不老實，再掉下來，傷著孩子。

穆妍心裏又是一陣感動。

她覺得顧沉舟真是把她寵壞了。

如果和他分手了，她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愛上別的男人了吧。

因為沒有人會比他更好。

兩人上床睡覺。

睡至半夜，顧沉舟放在飄窗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怕吵醒穆妍，他急忙下床，從飄窗上拿起手機，按了靜音，輕手輕腳地出了臥室。

來到陽台，接通電話。

手機裏傳來周沉焦急的聲音，“不好了舟哥，穆嘯潮那個姓趙的司機，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被撞死了。”

顧沉舟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眼神說不出的陰鬱。

過了好幾秒，他才恢複正常，沒什麽情緒地問：“是意外，還是人為？”

“感覺像偽造成意外的車禍，時間點卡得這麽巧，八成是人為。”

“派人跟進，好好查清楚。”

“好的，顧總。”

掛電話後，顧沉舟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理智緩緩歸位。

如果姓趙的司機遇到的車禍，是人為。

就說明當年的事情，不是穆嘯潮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怕趙氏司機走漏風聲，所以殺人滅口。

想清楚這件事，顧沉舟眼裏的陰鬱漸漸消失。

返回臥室，看到穆妍還在睡。

望著她寧靜的睡顏，沉默了會兒。

他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輕聲說：“阿妍，害死我媽的，不是你爸，你以後都不用再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