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沙丁魚罐頭似的車廂,他倆之間始終未能保持理想中的遠距離,無形的空氣仿佛也跟著壓縮,停滯,顧淮為了分神,雙眼直直地盯著窗外。
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枯黃的葉子蔫巴巴地附著在積水上。
就這樣過了幾棟教學樓,雨水不解風情的接著下了起來,車窗被關了起來,成股的流水如根的脈絡虯結在玻璃上,模糊了視線。
校園公交走走停停,直到分開兩人都沒再說話。
雨勢實在太大,顧淮撐傘回到寢室,外衣還是濕了大半,他鑽進浴室衝了個簡短的熱水澡,裹著睡衣一頭栽進被子裏。
許末冬還沒回來,顧淮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參賽隊伍不養“死人”,要是他真的全靠學長一個人,不等許末冬替天行道,他早被同組的人罵死了,哪裏還輪到他摻一腳。
這麽簡單的道理許末冬不是不懂,隻是對他的偏見太大,以至於放棄最基本的思考。
雖然許末冬的陰晴不定不像安在他身邊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但也十分棘手,畢竟沒人想日複一日地吞食蒼蠅,影響心情。
事情發生之前,顧淮始終覺得兩個人日常來往,得過且過不過拉倒,秉持著這一態度,他多少有點不屑於處理身邊極端的人際關係。
想到以後不可避免的針鋒相對,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沒有預想中那般豁達。
陽台的窗戶沒關,頗大的雨聲傳進室內,跟踩著節拍的鼓點似的,催人入眠。
顧淮疲憊地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失去了意識。
-
“醒醒,你手機一直在響,是不是有什麽急事。”楊珂踩在梯子上,把桌麵上驚天動地振動的手機遞給了正迷糊著的顧淮。
“早上了?”顧淮接過手機還沒來得及看屏幕,就被眼前的光亮晃住了眼,他愣了愣,以為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楊珂笑了一聲:“這會兒才六點,一覺給你睡傻了?”
“哦-”顧淮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氣音,手一撐,從**坐了起來,點開已經歸於平靜的手機屏幕。
微信有幾條未讀消息,是何宇發來的,說導員明天要見他,內容和比賽有關。
對話框的文字輸入又刪除,顧淮想拒絕,但何宇隻是個傳話的工具人,理由說多了反而會讓他難辦,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明天見到導員再當麵拒絕。
反正也不差這個晚上。
第二天,持續多天的降雨終於停歇,空氣朝潤,氣溫萎靡,迎麵的風帶著入骨的涼意。
顧淮穿了一件毛衣,又在外麵套了件厚實的連帽衫,帽子扣在頭上,把自己裹得嚴實,他昨天淋了雨,又濕著頭發睡了一覺,順利感冒啞了嗓子。
曲指敲了兩下半掩著的辦公室門:“老師。”
“進。”
帶他們專業的輔導員是個小年輕,和他們同一年進的學校,威嚴度不高,但人品不錯,班裏的學生都樂意給他麵子。
他抬頭看見包裹的隻剩一雙眼睛的顧淮,愣了一下,立刻切換成關懷學生的人設:“感冒了?這些天降溫得多注意點身體。”
“好的,謝謝老師,您找我來是什麽事?”口罩遮了半張臉,說話時有點呼吸不上來,於是顧淮決定長話短說,直奔正題。
輔導員卻並不著急,他放下筆:“最近你的出勤率有點低啊。”
急轉彎的話題差點把顧淮的cpu甩了出去,他滿臉詫異看著輔導員,徒然感到一陣事情脫離正軌的茫然。
他最近可是連瘸腿都沒有錯過一節課,這樣的學習態度,在他班,不,在整個學院打著燈籠也找不出幾個,說他出勤率低?沒搞錯吧。
顧淮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對公開課都不太重視,但是無論聽不聽內容,出席是對這門課程最基本的尊重,對吧?”
公開課?
他確實翹了兩節課,第一次恰好撞上了老頭兒點名,算他倒黴,第二次喬牧陽點名......他很快反應過來,喬牧陽記了他遲到。
缺課超過兩次取消考試機會,顧淮想到這兒,差點沒把自己心頭血給氣地吐出來,甚至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被喬牧陽針對還是瀕臨掛科哪個更值得生氣。
輔導員沒看顧淮臉上複雜的表情,繼續道:“周三的課,你已經缺了兩次,是準備補考,還是掛科重修?”
不能兩個都不選?顧淮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不等他說出口,輔導員下一句話便落了下來。
“我幫你大概算了一下,由於你缺了兩節課,平時成績最起碼要比其他人少二十分,就算是四六開,你的期末成績要比別人高十五分才能將近持平。”
顧淮知道他話裏有話,但感冒導致他這會兒難以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於是誠懇反問道:“所以呢?”
替老頭兒謝謝你,督促我學習?
“這樣十二月底的那個活動,我覺得你的優勢很大,不失是個提綜測的好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顧淮終於明白鋪墊了這麽久,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為了勸他還不惜大費周章去了解他的平時成績,真......無話可說。
“老師,謝謝您的期望,不過六十分萬歲,我不打算競爭獎學金,綜測對我沒什麽用。”
輔導員顯然沒有料到顧淮會當著他的麵說這麽大逆不道的話,臉色稍變,看了他幾秒,語重心長道:“怎麽從這學期開始叛逆了?你之前的成績可不像六十分萬歲,就算不參加也得給我一個真實理由吧。”
理由確實不真,但不想參加確實也不假,不過總不能當著輔導員麵說:我和許末冬不對付,可能隨時打起來。
這也太幼稚了,他說不出口。
輔導員抓住顧淮猶豫的時機,替他下了決定:“那就先試試吧,下一節是不是還有課?先去上課吧。”
等等,他還沒同意。
顧淮看了看開始著手忙碌工作的輔導員,明白自己多少無益,於是到嘴邊的話最後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