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距離成方圓臥軌自殺還有一年多, 江元還是打了私家偵探電話,讓他現在開始跟著成方圓。

如今許多事情已經改變,成方圓也許不會自殺, 也許又提前自殺。

他得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

“錢不是問題。”江元說,“你隻管寸步不離跟著他, 費用我出。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通知我。”

吱。

門忽然打開,陸遠端著個托盤進來了。

江元趕緊說:“我先掛了。”

摁斷電話, 江元把手機用力塞到了枕頭底下。

陸遠走進來,嘴角上翹:“在做什麽壞事?”

他是隨口一逗,沒想到江元還真心虛, 病中蒼白的皮膚瞬間紅到能掐出血一樣。

“沒有!”江元抓了抓被麵,用力咳嗽轉移視線,“咳咳咳……我喉嚨好難受……”

太過浮誇,陸遠反而發現了,還真在做壞事。

他放下托盤。

托盤裏是一碗清湯寡水的稀粥。還有幾碟脆口小菜。

江元看到就有了胃口, 他張開嘴:“要吃酸黃瓜。”

陸遠先摸了下江元的額頭,見沒再發燙,他坐下端起粥喂了江元一口,這才喂了他一條酸黃瓜。

江元嚼得嘎嘣脆,還沒咽下去又說:“榨菜。”

陸遠又先喂江元一口粥, 再給他夾了榨菜。

江元慢吞吞吃著, 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也見了底。

喝完粥半小時,陸遠又喂江元吃了幾粒感冒藥。

陸遠邊掖著被子邊說:“我有個行程, 晚上十點結束。電飯煲裏有粥, 小菜在桌上, 你睡醒餓了就先吃點墊肚子, 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江元半邊臉埋進被子, 隻露出了兩隻眼睛。

他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藥效襲來,江元止不住的困意,他閉上眼開始睡覺了。

陸遠守到江元睡著,打開床頭燈才離開房間。

朦朧中,江元聽到了關門聲。

陸遠出門了。

江元迷迷糊糊想著。

時間漸漸過去,房間漸漸暗下來,一直開著的床頭燈,終於發揮光熱,照亮著江元睡覺的這一小塊區域。

江元翻了個身繼續睡。

又過了一段時間,突兀的鈴聲再次叫醒江元。

江元渾身軟綿綿的,他一動不動蜷縮著,直到鈴聲快結束,他才摸到了手機。

“喂。”江元都沒看來電,閉著眼出聲。

“老板。”私家偵探聲音響起,“成方圓不太對勁。”

江元眼皮瞬間掀開了。

他爬起來問:“什麽不對勁?”

私家偵探一一報告成方圓今天的行程:“他叫了快遞上門,給他父母寄了兩箱東西,接著出門去首都音樂學院,圍著學校走了一圈,他又去了紅十字會。”

江元踢開被子,雙腳踩到地毯上:“他去遺體捐獻登記?!”

私家偵探有些詫異:“您知道。”

“呃……”江元猛地站起來,什麽情況!成方圓要提前自殺了?!

江元拔腳就往外走:“他現在在哪兒?”

“他和顧譯明第一次見麵的酒吧,我馬上發您地址。”

一小時後,江元到了「藍遇」酒吧。

私家偵探在門口等著江元,他低聲說:“成方圓好像注意到了我,有點戒備,我在門口等您。”

私家偵探想了想又說:“你進去多注意,這是Gay吧。”

江元沒聽完便奔進酒吧。

晚上九點多,酒吧裏很多人,全是男人。

連服務員都隻有男性。

盡管江元後腦勺的頭發翹起了一絲,戴著口罩,穿著不合時宜的大衣和雪地靴,他一進去還是吸引了不同方向的目光。

江元視線在人群裏搜尋,他眼睛本來就酸澀,酒吧裏光線陸離,要找到成方圓很是困難。

江元微微眯眼,突然,一陣熱氣噴到江元的脖間。

江元瞬間冒出雞皮疙瘩,他扭頭,一個男人端著一杯酒,笑吟吟看著他:“找人啊。這裏我特別熟,帶你找?”

江元警戒地搖頭:“不用了。”

他抬腳換地方找,男人卻跟著他走:“第一次來嗎?以前沒見過你。”

江元沒理男人。

男人繼續說:“是來找男朋友?”

男朋友?江元這才反應過來私家偵探的囑咐,他停住,嫌棄地用袖子用力擦著脖子,嗓音又沙又啞:“對你沒興趣,別再跟著我。”

男人聳聳肩,一臉不爽走開了。

江元擦到脖子皮發疼才住手。

與此同時,顧譯明使了個眼色,身後的保鏢就上前和剛才的男人說話。

男人皺眉拒絕,保鏢直接一左一右架著他出去了。

很快酒吧的昏暗後巷,傳出沉悶的動靜和男人的求饒聲。

顧譯明的保鏢隔開了幾個想上前和他搭訕的男人,他視線隻看著江元,看著江元進了電梯,他又看向數字顯示。

幾分鍾後,電梯停在了19樓。

這座大樓的,頂樓。

顧譯明眼底暗流湧動。

江元怎麽知道成方圓?又是如何,知道成方圓要跳樓?

顧譯明走進電梯,沒讓保鏢繼續跟,按了19樓。

——

19樓,比刀鋒更寒的風吹到臉上,成方圓卻沒有任何表情。

耳畔的機械聲音重複著:“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

是拉他進黑名單了嗎?

成方圓手鬆開,手機直直掉到地上。

啪。

安靜的空間,響起清脆一聲。

成方圓往前一步,腳下是密密麻麻的,閃爍的光點。

而他對麵,是一幅巨幅海報。

江元燦爛的笑臉在黑暗裏閃閃發亮,真的很漂亮。

成方圓想,如果有下一世,他也要成為江元這樣,被顧譯明喜歡的人。

成方圓緩緩閉上眼,抬腳就要往前。

“冷靜!”

一聲破音打破了黑暗。

成方圓回頭。

昏暗的光影裏,和巨幅海報上一模一樣臉,額頭亮晶晶的。

成方圓死寂的眼裏升起淡淡的情緒:“江元?”

“你先下來。”江元放輕語調,安撫著他,“有事慢慢說。”

成方圓搖頭,他語氣裏滿是絕望:“他不願意聽我說,他不要我了。”

江元知道成方圓說的是顧譯明,在心裏把顧譯明罵了個狗血噴頭。

死變態,害人精!

江元不敢刺激成方圓,他望著那高聳的台子,頭暈得更厲害了:“他會願意,你下來,我保證他會聽你說。”

成方圓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徹底熄滅了。他低聲說:“沒錯,你的話,他肯定會聽,他那麽喜歡你,喜歡你,喜歡……”

成方圓反複重複,他情緒忽然激動,他指著江元吼:“你走!我不要看見你!”

江元時刻注意著成方圓的腳,嘴上說著:“我走可以,你得下來。”

“你真奇怪。”成方圓苦笑道,“我的死活和你有什麽關係?”

提到這個,江元立即想到他被指著鼻子罵殺人凶手的時候。

他認真說:“關係很大,你……”

來電鈴聲打斷了江元,江元剛摸出手機,成方圓立即緊張大叫:“關掉!你快關掉!”

江元立即關掉手機,舉起說:“關了,你別激動。”

成方圓這才冷靜了幾分。

另一邊,陸遠在為代言產品做直播宣傳。

主持人在旁邊滔滔不絕講解著商品,陸遠記掛著江元,等主持人說完,他和主持人耳語幾句,起身離開了。

評論區都在問——

“遠哥是去哪兒?”

“我老公怎麽走了??”

主持人笑眯眯說:“遠哥暫時離開一下,我先給大家介紹我們這次的活動,贈品相當豐厚……”

陸遠離開直播間,關上門,他撥了江元的電話。

剛通一聲成了忙音。

陸遠再次撥打,這次提示關機。

陸遠立即又撥打物業電話,幾分鍾後,物業回電說:“根據監控,江先生8點01分離開電梯,至今沒回來。”

陸遠掛了電話,去休息室找到李彭生:“這段時間我不在,江元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

李彭生第一反應就是找私家偵探的事,他不清楚陸遠這樣問的原因,但他牢記著江元說要保密,眼神閃躲沒敢直視陸遠:“沒有啊。”

“他手機關機了。”陸遠立即看出了真有問題,“現在找不到人。”

李彭生躊躇著:“可是……”

“快說!”陸遠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

李彭生立即托盤而出,陸遠聽得眉頭越擰越緊。

得到私家偵探的電話,陸遠邊撥邊快步往外走:“我是陸遠,江元現在……”

江元掛掉電話,他想到成方圓資料裏的記錄,立即提起成方圓的爸媽:“你媽媽的胃痛又犯了,你爸風濕更嚴重了,你要是出事,誰來照顧他們?”

成方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鬆動,江元見有戲,趕緊趁熱打鐵:“你那麽孝順,不會丟下他們不管對不對?”

成方圓眼淚唰地流下來:“我對不起他們,我……”

“嘴上的對不起一文不值。”江元緩緩靠近成方圓,他伸出手,“你要付出實際行動才行,來,手給我。”

成方圓有一瞬的出神,隻是很快又搖頭:“不,我要死,死了就不會痛苦……”

“放屁!”江元石破驚天一聲粗口,把成方圓都吼愣了,“死比任何傷口都痛!尤其是摔死。你會骨肉分離,血從身體裏不斷往外流,喊痛都無法出聲,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

成方圓吞咽著口水:“你怎麽知道?你又沒死、摔死過!”

這時江元已經到了欄杆前,他仰著頭,目光熠熠伸出手:“我死過。所以請你相信我,死亡不能帶走痛苦,活下來才有無限可能。”

死過?

暗處觀察的顧譯明眼裏閃過疑問。

成方圓似乎被說動了,他看著江元,終於抬起了腳。

這時他膝蓋一麻,雙手下意識去抓東西,沒抓到就整個人往後跌了出去。

“小心!”江元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成方圓的手。

不過眨眼,成方圓掛在了牆外,江元手腕跨過欄杆,很快磨破了皮。

尤其成方圓比他重,他另一隻手隻能緊緊抓著台麵。

“別鬆手。”江元下巴抵在台麵,額頭青筋都冒出了猙獰的形狀,低眼看著成方圓,“抓緊我,我一定拉你上來。”

成方圓呆呆看著他,幾秒後,他嘴唇艱難動了動:“你……為什麽要救我。你鬆手吧,我不值得你……”

“我不是救你。”江元用力往上拉成方圓,吐字極其困難,“我是……救我自己……”

有**滴在成方圓眼皮上,很快又滑到他嘴上。

濃濃的鐵鏽味,是血。

僵持了不知多久,江元手腕疼得不像是他的了,他感到力氣正一點點在流逝,他幾乎快抓不住成方圓了。

不。

這次不能讓成方圓再死!

誰都不能再冤枉他!

江元咬緊牙,再次抓緊成方圓的手,正要拚命往後拖,一隻熟悉的手忽然出現,握住他的手,一齊把成方圓拉了上來。

成方圓坐在地上發著抖喘氣。

江元驚喜回頭:“陸遠!”

昏暗的光線下,陸遠臉色深沉看著江元,下一秒,他捧住江元的臉,用力地吻了下去。

“笨蛋。”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