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幾分鍾後, 時吟睜開了眼。
雖然說是天長,但也入了秋,天空說黑就黑, 夜幕初初降臨。
她揉揉眼睛, 睜開眼, 懵懵地看著他, 聲音沙啞:“我睡了多久?”
顧從禮轉過頭來:“沒多久。”
時吟坐直了身子, 解開安全帶看外麵:“天都黑了。”
“嗯, 我們出來的時候也快黑了。”
她“噢”了聲,靠進椅子裏,一動不動,緩神兒。
時吟剛睡醒以後都會進入一段時間的混沌狀態,神情比較恍惚, 要適應一會兒, 人才會清醒過來。
顧從禮也不急,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兩三分鍾,時吟打了個哈欠, 揉了揉臉, 扭過身來:“主編, 今天謝謝你。”
他淡淡“嗯”了一聲。
時吟低垂著頭:“那,我先上去了?”她想了想,補充道,“改天請你吃飯。”
他微微歪了歪頭, 忽然笑了一下,開車門鎖,哢噠一聲輕響,“上去吧。”
時吟開了車門,下車,翻出鑰匙,開樓下防盜門,小身影竄進去,消失不見了。
顧從禮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家窗戶有燈光亮起。
他下了車,站在車門口,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她那邊接起來。
顧從禮仰著頭:“到家了?”
她那邊安安靜靜的,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打給她,反應有點慢似的:“唔?喔,到了。”
“你沒開燈。”
那邊傳來一陣輕輕的響動,然後,客廳裏燈光亮起,過了幾秒,小姑娘的身影出現在客廳窗邊,單手撐著玻璃往下看:“剛剛沒開,”
“嗯,那我走了。”
“嗯……”她的聲音軟軟的,有些輕。
顧從禮掛斷了電話,上車關門,車子消失在視野裏。
時吟抓著手機,唰地轉過身來,背靠著玻璃窗,愣愣地看著空曠客廳,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砰砰砰地,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了。
她在車子上一直睡得不太踏實。
半睡半醒的感覺,朦朦朧朧覺得自己是睡著了,可是卻隱隱又有種,自己還在思考的感覺。
直到有什麽東西輕輕的,碰了碰她的唇角。
那觸感冰涼幹燥,太輕太短,仿佛蜻蜓點水似的,僅僅隻是一瞬間的觸碰,甚至讓時吟恍惚覺得是她的夢境。
可是這夢也太真實了。
真實得讓她甚至好像感受到了他目光的注視,溫熱的鼻息。
*
時吟沒有什麽時間去糾結思考之前那個觸碰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是她做了個純潔的春夢還是現實,因為頒獎儀式過後,就意味著截稿期又臨近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接下來是漫長的,無邊無際的折磨。
時吟的第二話草稿分鏡之前推翻過幾次,畫了好幾版,最終顧從禮才點了頭。
不得不承認,自從換了他以後,連梁秋實都說,她的原稿比以前要好些。
倒不是趙編輯的工作能力不行,隻能說這個男人的龜毛和強迫症已經達到了一定境界,就這樣,他對時吟分鏡草稿的評價也都還是“勉強到及格線”。
兩天後,時吟接到了巨鹿主編的電話。
巨鹿也算是搖光社一直以來的競爭對手,一起舉辦夏季新人賞的出版社之一,隻不過比起少年漫,他家少女漫部分更為出彩,很多知名的少女漫畫家都在他家。
不過今年,他們創了新刊,開始重點培養少年漫部分,簽下了不少作者,單行本發行量連著幾周霸占排行榜前列,勢頭很猛。
頒獎儀式上,時吟在等顧從禮的時候,巨鹿的主編跟她要過聯係方式。
那張名片也一直放在手包裏沒拿出來過,如果不是這通電話,時吟幾乎都快忘記了這個人了。
時吟對她沒什麽印象,隻記得姓楊,樣貌端正,笑起來十分親切,聊起天來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帥哥。
楊帥哥是個很幹脆利落的人,直接開門見山,表示巨鹿這邊想要《鴻鳴龍雀》的連載,許諾了單行本的印數。
不得不說,確實讓人心動。
時吟畢竟是職業漫畫家,也是要靠這個吃飯的,對方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她那點微弱的對搖光社的喜愛之情幾乎搖搖欲墜了。
但是一方是四年來知根知底的合作對象,一邊是新的嚐試,而且現在她的編輯還是顧從禮,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更何況,她真的很討厭換編輯,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磨合一遍,太麻煩。
所以時吟考慮了三秒鍾,然後委婉的拒絕了他。
楊主編似乎也完全不氣餒的樣子,聽著聲音依然笑吟吟的,沒什麽變化,甚至還邀請時吟哪天有空出來吃個飯。
看看別人家的主編!多麽溫柔!
時吟估計如果是顧從禮被這樣拒絕,大概寒冰都已經順著電流凍過來了。
她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結果這位楊主編,還真的來邀請她出去吃飯了。
*
顧從禮到陽城的時候不到八點。
從S市過來車程兩個小時左右,周末的早上車流比工作日少,下了高速十幾分鍾到近郊別墅區。
到最裏麵一排某棟別墅前,顧從禮下了車。
清晨郊區的空氣很好,初秋天氣漸涼,陽城的溫度比S市還要低上一些,他走到鐵門前,翻出鑰匙,打開緊鎖的鐵門。
別墅所有窗子都焊了鐵欄,整個房子都陷入在一片陰沉的寂靜當中,顧從禮開了門,推門進去,是一塵不染的前廳。
穿著圍裙的女人正站在餐廳桌前,背對著門,垂頭布菜。
是她身後的人先聽見的聲音。
顧從禮動作很輕,關上門的時候聲音細微,女人卻突然開始尖叫。
尖利的高分貝的淒慘叫聲回**在空曠的房子裏,顧從禮快步走過來,垂眼:“媽。”
女人的叫聲戛然而止。
坐在餐桌後的女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盤著繁雜好看的盤發,五官精致,淺淺的棕色眸子裏含著淚水和恐懼。
她愣愣的看著顧從禮,驚恐的眼底,慢慢地溢滿了溫柔:“阿禮。”
顧從禮沒說話,從旁邊曹姨的手裏接過湯匙,一勺一勺往透明的塑料碗裏盛了湯。
女人溫柔地看著他的動作:“阿禮,你回來了,怎麽樣,今天是不是考試了?內容難不難?”
顧從禮把湯推到她麵前:“嗯,不難。”
女人很開心的樣子:“你考了滿分沒有?”
“拿了第一名。”
“真好,”她笑著拿起湯匙,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昨天還跟你爸說,阿禮是——”
她話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白皙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
她開始哭。
一邊哭著,一邊將桌上的食物全都掃掉,盛著食物的碟子和碗全被掃下桌,劈裏啪啦地掉在地毯上,滾燙的湯盡數潑在顧從禮手背上。
她尖叫著抱住頭,鑽進桌底,顫抖著哭:“對不起……對不起,老公……”
曹姨連忙將桌底的女人拉出來,和旁邊的一個看護一起,半拖半抱著把人帶上了樓。
器皿全部都是塑料的,隻有食物灑出來,顧從禮站在桌邊,脊背僵直。
他抿了抿唇,將地上的碗盤撿起來,放在餐桌上,去廚房洗手。
手背燙得通紅,冷水衝上去,兩個小小的水泡,薄薄的一層皮膚含了一汪水似的。
顧從禮找了一圈,沒看見任何尖銳的東西,幹脆關了水龍頭,直接出去。
沒一會兒,曹姨人下來了,朝他走過來:“我給家裏打過電話了,今天就先不回去了,下個禮拜再說吧。”
顧從禮垂眼:“沒事,我今天在這兒,您回。”
“你可不行,夫人一會兒要睡個覺,醒了見不著我,你也管不了她,這上次不也試過了嘛,”曹姨笑了,“我這已經習慣了,掌握了竅門,你可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沒說話,低垂著眼,安靜下來的時候五官和女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曹姨歎了口氣,繼續道:“你這兩回回來也看見了,夫人狀態現在還沒有以前好,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還是考慮考慮,也不能真的一直把她一個人關在這兒。”
顧從禮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她不想回去。”
上次曹姨給他打過電話以後,他就回來跟她商量過了,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她抵觸治療。
像是故意的一樣。
故意任由病情發展,甚至不惜有意地加劇,抗拒治療,作踐自己。
就好像隻要這樣做,那個人就會突然心生憐憫,會可憐她,來看看她似的。
*
下午五點,顧從禮走出別墅。
寂靜陰森的牢籠被打開,然後再次關上,他靠在鐵門門口,點了支煙。
別墅在這片的最後一排最後一棟,旁邊前麵那棟和旁邊的都空著,四周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了。
他仰頭,天邊霞光血紅,入秋以後,天漸漸短了許多。
手機微信提示聲打破了寂靜。
顧從禮咬著煙,抽出手機,點開微信。
上麵一個紅色的1。
是那個很傻的貓頭像的主人,他點進去,裏麵一條信息。
——主!編!!!第二話原稿畫完傳給你了!!!我!去!補覺啦!!!!!
隻從一行文字裏,就能感受到她歡呼雀躍的興奮。
顧從禮看著那條信息,靜了一會兒,有什麽從他踏入這個城市時起就一直翻湧著的東西,在這一刻終於安靜下來了。
他突然直起身來,煙頭丟掉踩滅,一邊往車邊一邊打電話過去。
響過三聲以後,那邊接起來。
她果然很開心,哼著歌叫他:“主編晚上好,我剛剛把原稿傳給你了,你看見了嗎,這次我真的修了好多遍,畫得我眼睛都瞎了,我現在繼續睡眠來補充一下智商——”
他坐進駕駛席,發動車子,打斷她:“不許睡。”
時吟愣了一下,緊張起來:“我哪裏畫得還是不行嗎?”
“我還沒看。”
她似乎無語了一下,然後有點小炸毛:“那您這麽堅定的不讓我補覺是為什麽啊!您先看啊,發現有問題的地方叫我就行了,我就睡一小會兒。”
“不許睡,”顧從禮重複說,
她靜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不對,小心叫他:“主編?”
“就忍一小會兒,”他輕聲說,音色比平日裏冰片似的冷冽質感多了幾分渾濁,“等我回去,回去就讓你睡。”
低啞的,像在誘哄,又像乞求。
作者有話要說:禮禮:摔倒了,要11親親才能好。
祖傳的有病了解一下(並不是
媽媽是真的有病,禮禮他木有病!!!他很健康!!!!!!!!
對不起,好像也不是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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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棲見的愛人 的火箭炮
感謝 fattyfairy、邀妖嬌嬌 的手榴彈
感謝 顧知閑x2、餘媄x2、二小姐是林俊傑的迷妹、蘇安言、花花、耶pe、見見的胖迷妹、邵司·、景景的小迷妹、一條鹹魚三水、一隻熱情似火的可愛的、25782191、呱呱、風骨、Angeline魚醬、略略略、景哥哥的女友粉、甜甜甜甜甜甜、是桃子唄、我是大白大白大白白、如夢方醒-、占色、晚睡不要臉、夏?d??伏天、紅白木有小幾幾、關耳大草化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