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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裏,江棠一看見江瑟新提的車,便皺起了眉心。

“這是老爸給你挑的車?”

“不是,我自己選的。”

江棠一臉的不可思議:“你的眼光怎麽跟老爸一樣一言難盡。”

似是被江棠的神色給逗樂了,江瑟抿唇一笑:“這不挺可愛的麽?”

“……”

兩人上了車,江棠邊係安全帶邊問:“沒什麽想問的嗎?”

江瑟慢慢打著方向盤,“問什麽?”

“我跟曹勳的事兒。”

“沒什麽好問的,一個沒擔當的渣男而已,不值得浪費我們的時間。”江瑟側頭看她,“我隻想知道,他還有他那個未婚妻,會不會找你麻煩?”

“不會。”江棠笑笑,“當初便是簡如意讓我看清楚曹勳的真麵目的,不管她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我都很感激她。我現在所屬的經濟公司便是簡家旗下的,簽了五年的賣.身契。”

她將她的前途交到簡如意手裏,不過是為了表明:曹勳那男人,她江棠不屑要。

江瑟點點頭,沒再繼續這話題,隻好奇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曹亮的事兒?小冶還叫我不要同你說。”

江棠噗嗤一下笑出聲:“他自己露出的破綻那麽明顯,怎麽瞞我?”

車子駛入金融街,霓虹樹影擦著車窗寸寸後退。

江瑟在一個紅綠燈口停下車。

“就因為小冶沒給你打視頻,你就猜到他出事兒了?”

江棠“嗯”了聲:“你知道小冶的風格的,怕我進了劇組會被人欺負,每周五都要我給他打視頻。但從上星期開始,他連著兩周把視頻通話切換成語音。”

江冶臉上掛了彩,當然不敢和江棠視頻。

“我早上找黃煦套話,才知道小冶和曹亮的事兒。”江棠說,“托人查到曹勳的行程,我下了飛機就直接過來找他。別擔心,曹勳已經應承不會讓曹亮找小冶的麻煩。他這個人渣歸渣,但答應下來的事很少反悔。”

紅燈轉綠,江瑟起車,看後視鏡時不著痕跡地掃了江棠一眼。

她的麵色很平靜,說起曹勳來無悲無喜,情緒幾乎沒有起伏,看起來是真放下了。

曹勳能因為江棠一通電話便放下一切去見她,心裏多少有些餘情未了。

就怕江棠將這麽點餘情未了當做情深。

江瑟見多了對這些富家子弟飛蛾撲火的姑娘,心都被燒成一團灰燼了,卻還等著死灰複燃的那日。

好在江棠拎得清。

正想著,江棠忽然叫了聲:“瑟瑟。”

“嗯?”

“以後出什麽事,都別去找你在北城的朋友。”江棠將目光投向窗外,與江瑟相似的杏仁眼被掠過的霓虹碎光照亮,“小冶說你十分不待見他們,所以,別委屈自己。他們那些人,都亂得很。”

劇組導演就是北城的世家子弟,對岑家的事多少知道些。

江棠知道江瑟的處境。

岑家對她不聞不問,傅家也解除了婚約。

那些曾經高攀不起岑家又對江瑟有過意思的富二代,甚至下了賭約,賭誰能最先將江瑟弄**去。

曾經眾星拱月般的人,一旦墜落,便成了那些人嘴裏的玩物。

江棠很清楚被人當做玩物的滋味兒有多痛苦。

“你回來前,老爸老媽特地召開了家庭會議,叮囑我跟小冶,說你是我們江家失而複得的珍寶,我們誰都不能給你委屈受。”江棠道,“我們不能,那外頭的人就更不能。”

江瑟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頓住。

她盯著擋風玻璃前的迷朦夜色,沉默了片刻,方笑笑著頷首:“知道,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江棠從窗外收回視線,扭頭看她,倏地話鋒一轉:“還會失眠嗎?你那晚吃的安眠藥,我曾經吃過,那是重度失眠症患者才會用的藥。”

江瑟抿唇,斟酌兩秒後才說:“那藥我隻是偶爾吃。”

江棠:“那就好。太過嚴重的失眠症很多時候都是因為心理問題。實在不行,便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江瑟回得十分乖順:“好。”

-

把江棠送回梨園街,回到公寓已經快十一點。

洗完澡出來,手機被密密麻麻的微信提醒刷了屏。

都是幾個小時前的消息了。

小姑姑:【Dr. Gina說你已經兩個月沒和她聯係了,也不接她office的電話。你怎麽回事?換了個姓,連病都不打算治了?】

小姑姑:【別裝死,我年底回國,不想被我剝.皮,趕緊給Dr. Gina回個信。】

小姑姑:【……】

小姑姑:【臭丫頭,你給我等著!】

江瑟一條條讀完,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岑明淑的怒火。

岑明淑名字裏有個淑字,但性格跟賢良淑德沾不著邊兒。

她這位小姑姑,用岑禮的話說,是岑家百年不得一遇的怪胎,也是岑家到今日都不願意提及的人。

岑明淑活得任意妄為,一輩子都活在叛逆期裏。

小時候江瑟格外崇拜她這個姑姑。

現在當然也崇拜。

隻不過少了血脈淵源,她不知道岑明淑還認不認她這個侄女。

盯著手機裏宛如帶著情緒的消息,江瑟笑了聲。

很明顯,岑明淑認。

她言簡意賅地回複:【貴,沒錢。】

美國這會差不多中午了,岑明淑慣來日夜顛倒,估計是睡下了。

消息發出去後,江瑟便鎖屏睡覺。

她沒吃藥,往**一躺,不到半小時便進入夢鄉。

夢裏依舊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狹小的甬道,潮熱的風從四麵八方倒灌而入。煙火綻放在夜空,光亮卻照不進來。

嗆人的煙味彌漫在黑暗中,然後是血腥味,最後是一股清冽的若有似無的沉香。

所有氣息雜糅在一起,被濕漉漉的空氣弄得沉甸甸的。

壓得人幾欲窒息。

江瑟在這種黏膩沉重的窒息感中醒來。

屋裏屋外漆黑一片,她撈過手機一看,才淩晨五點。

手機裏,岑明淑給她回了信,畫風清奇地告訴她:【賒賬。】

小姑姑:【我給你做擔保,Gina肯定肯。】

“賒賬”這兩個字就很岑明淑。

江瑟退出對話框,決定不采納岑明淑的建議。

她賬戶裏還有錢,還沒到看醫生要賒賬的地步。

在弘盛賣.身了五年,那幾年的工資與獎金岑家沒要回去,算起來也有大幾百萬。

錢全被她放在股票賬戶裏。

來桐城這一個多月,她先前買的股票和期權已經給她掙了筆零花錢。

之所以說沒錢看醫生,不過是借口。

她很清楚,Dr.Gina治不了她的病。

她找Dr.Gina也從來不是為了治病。

-

江棠的戲還有兩個月才殺青,在桐城歇了兩天便又飛回劇組賣命。

周四下午,江瑟送完人,從機場回來的路上接到何苗的電話。

“江小姐,您上回定製的旗袍已經做好了。您今天要過來嗎?”何苗的聲音很甜,“今天師父也在,您不是很想擁有一款獨屬於你的花案嗎?正好能過來同師父說說!”

江瑟望著前頭川流不息的車流,心髒不可抑製地重重跳了下,輕而緩地舒了口氣,待得心跳恢複如常,方笑著應下:“好,我現在過去。”

結束通話,江瑟打方向盤掉頭,往錦繡巷開去。

這條老街同上回一樣,冷冷清清,沒什麽人氣。

“張繡”的鋪麵也照舊沒客人。

江瑟到的時候,何苗正在整理布架,瞥見她的身影,忙招呼:“下午好呀江小姐。”

又笑眯眯地掀開一側的簾子,往裏頭遞了句,“師父,人來啦。”

隨著她這話落,一位麵容姣好、身段窈窕,約莫三十歲的旗袍女子從布簾裏走出。

女人留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發梢貼著腰,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晃動。

這女人便是何苗的師父,也是這家裁縫鋪的的老板——

張玥。

張玥出來時,手裏還提著個沉甸甸的木撐,江瑟定製的旗袍就掛在上頭。

旗袍以米白色棉布做底,上頭繡著一幅喜鵲登枝的水墨畫,意境十分悠遠。

江瑟不動聲色地看著那隻喜鵲,墨墨黑的眼珠子被上頭的墨色緩慢浸染。

愈發顯得深沉了。

“先試試,看合不合身。”張玥的聲音就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空****的疏離感。

視線掠過她秀氣的帶著點兒苦態的臉,江瑟上前接過木撐。

“有勞了。”

店裏就有一間試衣室,江瑟進去換衣服,出來時,正在低頭刷手機的何苗抬眼看來,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哇,江小姐,您穿旗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