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硯行這事, 從來都是有耐心的。

再是急切,也能壓著滿腹躁動,像彈鋼琴一般, 先將前奏精準地溫柔地鋪墊好,之後才漸漸加快節奏,循序漸進地進入高.潮。

可這一次, 沒有任何鋪墊和前奏,他直接奔了主題。

唇落下的瞬間, 江瑟便擰眉哼了聲。

昏暗的車廂窗戶密閉, 空氣稀薄。

江瑟沒一會兒便不得不張開唇吸氣,眉心似蹙非蹙, 濕漉漉的眼睫粘成一縷縷, 不住地顫動著。

上回在新禾府, 她在陸懷硯肩上狠咬了一口, 氣他叫她起了動搖的心思。那時陸懷硯問她為什麽生氣,她說是他弄疼了她。

他一臉好笑地說他還未使上十成的力。

這會江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十成的力。

也終於明白他從前有多收著,這次又有多失控。

兩人身上的衣服甚至都還穿著, 身後的皮質椅背被衣料磨出窸窣窸窣的聲響,在逼仄的昏暝裏搖晃。

她滿頭烏發鋪散,思緒同喉頭的嗚聲一樣被割裂得支離破碎。

一時想起幼時蜷縮在木舟時的暈眩感, 一時又想起郭淺拿著本小黃漫,問她真的有人能被弄壞成破布娃娃嗎。

恍惚間,她好似又要隨著體內的過山車攀升至最高處, 偏偏那陣失重感即將來臨時, 一切戛然而止。

陸懷硯撥開她臉上的頭發, 低頭吻她唇。

江瑟挑開眼簾, 胸口不住起伏, 缺氧缺的,還有氣的。

他故意不給她。

江瑟抬腳去蹬他肩:“你繼不繼續!”

車裏隻開了一盞閱讀燈,黃澄澄的光從前座蔓延而來。

她整張臉布滿潮濕的緋意,慣來清冷的眉眼被欲念侵蝕,像一牙墮落的月,從高高的蒼穹被人拽落入汙濁泥濘的人間。

“繼續,怎麽不繼續?”陸懷硯扣住她腳踝,換了個方向,伏在她耳邊說,“說一句就這麽難?身體這麽軟,嘴卻這麽硬。”

江瑟氣得想抬起另一隻腳踹他,下一秒卻驀地失了聲,漂亮的足弓狠狠撞上窗玻璃。

陸懷硯比她忍得更難耐。

他這人生來就沒什麽慈悲心腸,骨子裏的狠勁兒一旦爆發,便轟轟烈烈如決堤的洪水。

兩個人都在失控。

江瑟隔著襯衣咬他肩膀和鎖骨,聲音困在嗓子深處,嗚嗚若風泣。

這次的感覺不再是從天際墜落的失重感。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塊從懸崖墜落至深淵的精致瓷器,不斷地下墜,穿透流嵐霧靄,摔了個支離破碎。

卷簾門外,是影影倬倬的說話聲與車輛行駛而過的輪胎抓地聲。

還有一下又一下的江邊浪濤聲。

氧氣一點一點被消耗,窗玻璃漸漸起了霧。

車門再次從裏打開時,江瑟身上裹著件寬大的男士西裝外套,被陸懷硯單手抱出。

天色已經暗下。

車廂外的空氣帶著暮春傍晚的涼意湧入,江瑟潮濕的頸被風一吹立時起了雞皮疙瘩,她將頭埋在陸懷硯肩側,口鼻吞吐的氣息還帶著喘。

陸懷硯加快步伐,擰開車庫門的門把,把她抱入屋裏。

連通客廳與車庫的是一間洗衣房,屋子裏的暖氣已經啟動。

陸懷硯左手夾著張錫箔片,將人抵上門板。

“去哪兒?”他的聲音沙啞得帶了點顆粒感。

江瑟從他肩上抬起頭,沾汗的烏發貼著臉頰,眼眶鍍了層薄薄的紅鏽。

她剛在車裏熱得不行,裙子早就剝了。

深灰的西裝外套鬆鬆垮垮攏在她身上,袖子長出一截,她將手從袖子裏鑽出,用冰涼的手指尖去撫他臉。

兩人一個眼神對視,便知對方想要什麽。

“這兒?”

“嗯。”

陸懷硯用牙咬開錫箔片,低頭去吻她。

他吻得很溫柔,力道也收著。

江瑟雙手插入他沾著汗珠的發茬裏,啞著聲說:“我要你跟剛才一樣。”

陸懷硯輕輕一頓,斂著眼皮看她,隱忍著問:“不疼?”

剛在車裏他是真的發了狠,一分力沒收。

像隻被欲念操控失了神智的困獸。

不像從前,怕弄傷她,再是沉淪也能留著一絲理智。

江瑟沒說疼不疼,隻張著眼看他:“我喜歡你那樣。”

陸懷硯好不容易歸攏的那點理智叫這話攪了個煙消雲散。

這姑娘太懂得怎麽勾出他骨子裏的瘋狂。

明明渾身都失了力,卻還敢不要命地招惹他。

陸懷硯狠狠喘了一口氣,問她:“就這麽喜歡看我失控?”

說話間,手已經摸向襯衣去解剩下兩顆扣子。

剛在車裏,這姑娘哪兒方便就逮哪兒咬,一會是肩膀一會是鎖骨,怕她被扣子崩到牙,他解了上麵幾顆扣子扒開襯衣給她咬。

襯衣一剝落,陸懷硯片刻都不想等,手臂往上一撐將她抬高一截,唇貼上她耳,沉著嗓道:“難受了就咬我。”

江瑟蹙眉眨了下眼睫,下頜緊緊抵上他肩。

他說得對。

她就喜歡看他失控。

喜歡到靈魂都在戰栗。

世界在她渙散的視野裏漸漸分崩離析,江瑟沒一會兒便閉上眼,輕輕喚他的名字,聲音急促。

“陸懷硯。”

幾秒後,又是愈發急促的一聲——

“陸懷硯”。

這一聲聲叫得陸懷硯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越發沒了度。

等洗衣房的門從裏打開時,江瑟已經說不出話。

軟綿綿地由著他抱上二樓的浴室。

他們沒在浴室繼續,花灑的水淅瀝瀝落下,她連挑開眼皮看他的力氣都沒有。囫圇衝走兩人身上黏膩的痕跡,陸懷硯抱她到**去睡。

這是兩人分開後她睡得最好的一次。

無需任何外物,僅僅就著他的體溫便能沉沉睡去。

睜眼時一度以為睡到日上三竿。

可天色依舊是黑的。

男人的手就掌在她臉側,覺察到她醒了,手指輕輕撥她耳垂:“醒了?”

他的嗓音是清醒的,眼神也是清醒的。

江瑟“嗯”一聲,聲嗓啞得厲害:“你沒睡?”

“嗯。”

陸懷硯手挪到她眼睛遮住,坐起身擰開一盞壁燈,等到她眼睛適應點光亮才挪開手。

“渴不渴?”他垂著眼看她,手摸向床頭櫃去拿水杯,“要不要喝水?”

他剛用的左手給她擋光。

手挪開時,掌心那條傷口像一條細長的血痕清清楚楚映入她眸子。

江瑟眨了下眼睫,忍著渾身酸軟慢慢坐起,陸懷硯將水杯喂到她嘴邊。

她張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直到半杯水落肚才抬手推開水杯,“不喝了。”

陸懷硯將剩下半杯水喝完,剛放下水杯,便聽見她說:“你抱我去浴室。”

男人看她一眼,套上件薄薄的V領線衫,便將她從被子裏提溜進懷裏,邊往浴室走,邊笑著說:“力氣還沒回來?”

知道自己把她折騰狠了,他話問完又低下聲音哄她:“一會給你揉揉?”

江瑟沒說話。

進了浴室便打開鏡燈,讓他把她放盥洗台上,半轉過身拉開鏡門,從裏麵的架子取出個醫藥箱。

“手給我。”她低頭翻開藥箱,取出碘酒和棉簽。

陸懷硯低眸看她眼,唇角噙了點笑,將手伸過去。

他掌心的傷口不深,就是後來做的時候迸裂了幾回,她裙子和他那件西裝外套都沾了血漬。

上回在這屋子,是他給她掌心上藥。

那時他還說她對自己狠。

今天風水輪流轉,倒成了她給他上藥。

陸懷硯從小受過的傷比這嚴重的多得是,也不怎麽拿這種小傷口當回事。

江瑟給他上藥時,他視線都沒朝他掌心瞟一眼,就安安靜靜落她臉上。

等她上好了藥,才低頭去尋她眸子,在她唇上重重碰了一下。

“沒白疼。”

“……”

江瑟收拾藥箱,目光下意識望向他被衣服擋著的肩膀。

那裏又一次被她咬出了血。

陸懷硯拎起她手裏的藥箱,放回原位,說:“那裏不用上藥,沒那麽嬌氣。”

他說不用,江瑟還真就懶得費心思。

總歸上回他也沒上藥。

目光往上一抬,她問他:“我手機呢?”

兩人在車裏那會,江瑟手機都快被郭淺打爆了。

陸懷硯直接給她調成靜音,他那手機也一樣。

“在客廳充電,被打沒電了。”陸懷硯捏了捏她手指,“我下去給你拿?”

“我自己下去拿。”

她說著就要從盥洗台下來,陸懷硯按住她腰窩沒讓她動。

江瑟抬起頭看他。

“以後別再說結束的話,也別擔心祖父和母親,他們管不了我。”陸懷硯看著她眼睛,“至於其他人,我們理他們做什麽?誰要是讓你不痛快,你想動手便動手,懶得動手我來動手。”

她不是金絲雀,也不是菟絲花。

陸懷硯見識過她的手段,不會自大地以為她萬事離不得他萬事要他出頭。

這姑娘隻要能打定主意要同他在一起,便不會被別人動搖。

江瑟輕輕“嗯”了聲。

她眸子映著他的臉,輪廓精致的麵龐有種很沉靜的美。

陸懷硯喉結動了下,俯身在她額頭親了下。

他發的那條微博,江瑟打開手機後又從郭淺發來的截圖裏重溫了一遍。

【#沒訂婚,沒聯姻,我家祖宗難哄且難伺候,本人還在追求中# @半江瑟瑟半江紅】

江瑟關注的重點是那句“難哄且難伺候”。

郭淺的關注重點是:“媽耶,瑟瑟,陸懷硯居然喊你祖宗!”

郭淺說的那話是微信語音,從話筒裏播出來時,正在一邊打電話的男人不緊不慢地遞來一眼。

江瑟和他默默對視一秒便帶上耳機聽郭淺鬼哭狼嚎的語音,同時打開微博。

陸懷硯發的那條微博已經撤了熱度,先前一度衝上了熱搜。

他與孫唯傳過緋聞,又是陸氏的太子爺,還生了張叫人過目不忘的臉。

這條微博一出來,便有人討論誰是陸懷硯@的那位“半江瑟瑟半江紅”。

一個年輕有為又英俊得過分的豪門繼承人,吃瓜網友對他的那點風花雪月最是好奇。

都在猜測“半江瑟瑟半江紅”是不是孫唯的小號。

江瑟臨睡前要陸懷硯將這條微博從熱搜撤下,醒來後倒是沒再看到相關的討論。

這會陸氏官博置頂的微博是陸氏同關家合作的新動態。

動態裏除了關家幾兄弟同陸懷硯的合照,還有一張關嘉頤同陸行秋的合照。

照片裏,關嘉頤就坐在陸行秋身旁,手腕戴著一串古色古香的文玩手串,那是陸行秋從前總愛拿來盤的金剛菩提。

陸懷硯已經打完電話,過來時見她在看關嘉頤同陸行秋的照片,將她抱入懷裏淡淡道:“過兩天祖父會在老宅擺個認親宴,屆時不僅北城、港城會來人,同陸家交好的幾位記者也會來。”

這樣正式的認親宴一旦擺上,關嘉頤便是陸家的幹親。

既然做了幹親,自然不能亂了陸家的家風叫陸懷硯同關嘉頤扯上什麽風花雪月。

兩人的關係隻會清清白白。

郭淺那一串語音條早就播完了,江瑟摘下耳機,說:“我那天就不去了。”

想也知道陸行秋會給她發邀請函,那隻紫藍金剛光天化日之下把陸懷硯給她起的昵稱抖了出來,陸行秋怎麽可能猜不到陸懷硯的心思?

指不定在家裏不知叫那鸚鵡喊了多少聲“討債鬼”和“大小姐”來確認。

這幾日沒來找她,估計是陸懷硯攔住了。

“你家那隻鸚鵡是一聽‘江瑟’就叫討債鬼,一聽‘瑟瑟’就叫大小姐?”

陸懷硯糾正:“是狼崽子的討債鬼和陸懷硯的大小姐。”

“……”

江瑟回眸睨他:“你怎麽同陸爺爺解釋?”

陸懷硯說:“我說你還沒答應我,祖父說我活該。”

他看她一眼,又說:“還說你這討債鬼的外號起得好,說我活該被你討債。祖父那邊我同他說好了,不能給你任何壓力也不能來打擾你。要不然,我追不到人他責無旁貸。”

陸老爺子年歲不小了,身邊的老夥伴死的死病的病,他操心著陸懷硯的婚事,恨不得他立即原地結婚給他生幾個曾孫子、曾孫女。

被陸懷硯的話一攔,倒是忍住了沒讓人把江瑟請去老宅。

江瑟一語不發地撥弄著手裏的藍牙耳機。

陸懷硯手臂使了點勁兒將她攬得更緊了些:“不必想太多,我們結不結婚、生不生小孩都不重要。祖父那邊有我擔著,就算他知道你生病,也影響不了我們。”

江瑟又是輕輕的一聲“嗯”。

陸懷硯見她神色沒什麽異常,話題一轉,提起了岑禮:“今天那條微博發出後,岑禮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你要我怎麽同他說?”

江瑟說:“就說我病沒好,不願意接受你。”

陸懷硯@的那個賬號是她從前用的小號,她的微博大號是弘盛總監,離開弘盛後就注銷了。

這小號她自從改姓後也沒再用過,知道這是她小號的人也就身邊熟悉的那些人。

比方說岑禮和郭淺。

又比方說傅韞和朱茗璃。

朱茗璃要是看到那條微博,怕是會更加慌神了。

江瑟慢慢垂下眼。

挺好。

就是要她慌,不慌她怎麽能好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