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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硯的嗓音比往常都要沉啞。

他今日算是頭一回來江家登門做客, 禮物昨日便已經叫李瑞送來了梨園街。

不算多貴重的禮物,卻樣樣送到人心坎上。

比方說江川年輕時憧憬了許多年卻絕了版的重型機車。

還有餘詩英一直遺憾沒嚐到的一種特製酒。

他們也沒曾想無意中說的一嘴話竟然叫陸懷硯記在了心裏,還大費周折地替他們彌補遺憾。

對他的印象是愈發地好, 頂頂好的藏酒都舍得拿出來招待他。

陸懷硯今晚在梨園街著實是喝了不少酒, 江家人個個能喝, 他陪完江川喝,又陪餘詩英喝, 接著還要接下江冶敬的酒。

好在他酒量好,灌了一肚子黃湯也麵不改色。

江瑟從早晨奔波到晚上,本是挺累的。可這會不知怎麽,聽見他被烈酒浸潤過的聲嗓,就還挺想要。

大概是他這會的聲音太過性感,叫她迷了點心智。

她蹬掉腳上的鞋, 抬手摸他喉結,眼睛盯著這一截跟他聲嗓一樣性感的線條, 說:“陸懷硯, 你去把電視開了, 聲音調到最小。”

陸懷硯眼簾半落,看著她意味不明笑一聲:“我討個吻的工夫,你就想要睡我了?”

男人說話時, 喉結就在江瑟指腹下滾動,她用手指描摹他喉結的形狀, 漫不經心地“嗯”一聲。

陸懷硯按住她手。

江瑟抬起眼迎上他視線:“不給碰?”

陸懷硯喉結往下一沉, 鬆手由著她碰, 同時摘下眼鏡, 低頭碰她嘴唇,問她:“隨便你碰, 還想碰哪裏?”

江瑟張唇讓他吻得更深,手沿著他喉結往上,去摸他下頜線。

她撫觸的力度分明很輕,卻摸得人骨子犯癢。

陸懷硯不再忍了,果斷抱起她,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小。

臥室門很快便闔起,緊接著浴室門內傳出了水聲。

摻雜在淅瀝瀝的水聲裏的是男人喑啞低沉的嗓音:“摸夠了嗎大小姐?可以開始沒?”

江瑟用來遮擋淤青的絲巾早就被水打濕,陸懷硯勾住一側布料,慢慢扯下,低頭親吻她修長的脖頸。

江瑟覺得她就像這塊濕漉漉的絲巾一樣,一會兒被揉得發皺發軟,一會兒又被水衝刷得連腳指頭都要繃直。

這一晚同昨天一樣,她累得幾乎眼皮一闔便沉沉睡了過去。

隔天早晨,他們醒來便去梨園街吃早飯。

江川和餘詩英昨晚在“忘川”待沒一會兒便騎著小電驢回家睡覺了。

年輕人要玩通宵,他們做長輩的在那杵著到底有些礙事,孩子們玩不好,他們自個兒也累。

“小冶去了黃煦家,得晚上才能回來了。”

餘詩英給江瑟和陸懷硯一人倒一杯養生豆漿,說:“早飯吃豆漿、包子和蟹殼黃吃得慣嗎?”

這些江瑟都是吃過且還挺愛吃的早點,餘詩英問的是陸懷硯。

陸懷硯說:“吃得慣,我的口味同瑟瑟差不多。”

說著掀開糖罐,往江瑟那杯豆漿加了小半勺糖,他自己那杯倒是一點糖都沒放。

餘詩英見狀便笑了笑,沒再問什麽,進去廚房叫江川炕餅去了。

吃過早飯,陸懷硯過去蓮安舊區視察項目進度,一路忙到下午才回來梨園街。

院門半掩,裏頭那絮絮說話的聲音,時不時伴著風從門縫裏溜出。

“那以後咱們‘忘川’就改成‘富春河畔’吧,我早就在考慮改名的事兒了。”餘詩英把剝好的豆角往竹籃裏扔,“你爸不知說了多少回這名字不吉利。”

江瑟垂眸剝豆角,笑問一句:“您當初怎麽想著要改這麽個名字?”

“當初你姥姥姥爺反對我同你爸在一起,我就和他約好了要私奔。結果你爸非要把我送回來,還向你姥他們承諾再不會糾纏我。我一氣之下,便直接回了桐城接手餘家酒館,順道把名字給改了。”

思及過往,餘詩英不由語重心長起來:“要是一個男人連要跟你堅定在一起的心都沒有,旁人反對一兩句便要說放棄,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江瑟知餘詩英是在擔心她與陸懷硯的將來,便笑笑道:“您放心,要是一個男人不肯堅定地選擇我,我會跑得比您當年還快。不過當初爸爸不是沒堅定地選擇您,他隻是怕您有一日會後悔和姥姥姥爺反目。”

年輕時能為愛情義無反顧、奮不顧身,但**褪去後,誰能保證不會為了當初的衝動後悔?

江川不過是怕餘詩英後悔。

餘詩英是那時候的大學生,而江川初中肄業後便在酒廠裏打工。

在旁人看來,江川壓根兒配不上餘詩英。

要不是江瑟那對無緣見麵的姥姥姥爺出了意外,餘詩英又被一群豺狼親戚糾纏住,他們的故事怕是另外一個結局了。

江瑟三姐弟能不能出生還不知道呢。

餘詩英低頭揀著豆角,笑道:“我知道,他那時就隻想默默守著我,等我嫁個好人家就離開桐城的。但即便是這樣的苦衷也不成,後來要不是他死纏爛打不肯走,我絕對不會回頭。”

江瑟莞爾一笑。

他們三姐弟骨子裏都帶點倔和狠,說不得就是遺傳自餘詩英。

餘詩英將擇好的豆角放一邊,打了一桶井水給江瑟洗手,說:“阿棠和小冶十八歲生日時我跟你爸便同他們說過,我們梨園街48號永遠是你們的退路。現在媽媽把這句晚來了許久的話交給你,我們瑟瑟永遠都可以勇敢地去愛去闖,不管結果如何,你還有我們還有這個家做你的退路。”

井水沁涼,江瑟望著水裏那雙同餘詩英生得格外相似的杏仁眼,輕輕嗯了聲。

餘詩英又說:“你同懷硯談戀愛爸爸媽媽都很支持,但要是陸家那邊給你氣受,你也別憋著,要跟我們說。”

“嗯,”江瑟掀眸笑笑,“您別擔心,陸家不會有人給我氣受,包括陸懷硯。”

餘詩英看著她,眸色十分溫柔:“你這回帶他來見我們和你上回帶他來‘忘川’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

江瑟聞言愣了下。

細一回想,上次帶陸懷硯去“忘川”多少有些隨意,不似這一次,是認認真真地想要將他帶回江家。

餘詩英見她發愣,便笑了笑:“也比上回要開心些,就連氣色都比之前要好。”

她說著指一指江瑟下頜,“下回夜裏起來記得要開盞燈,別又把下巴磕傷了。”

昨天同江川他們一碰麵,兩人便皺起眉問江瑟下巴這點淤青怎麽來的。

脖子的淤青能用絲巾掩住,下頜這點淤青卻是連遮瑕膏都不管用,隻好推說是夜裏起夜沒開燈磕傷的。

江瑟乖順地應:“嗯,我知道了。”

頓了頓,她又笑了聲,說:“我現在的確比以前開心,不管是和你們,還是和他。”

門就在這時“吱嘎”一聲被推開。

江瑟和餘詩英齊齊止了話匣子,朝院門的方向看去。

陸懷硯掌著木門,先是和江瑟對視一眼,下一瞬又挪開眼,同餘詩英笑著打招呼:“餘姨。”

他今日穿了件淺色的襯衣,袖子半挽至手肘,身姿筆挺,眉眼含笑,瞧著十分溫文爾雅。

餘詩英“誒”一聲,抱起裝滿豆角的竹籃,說:“我進去給瑟瑟爸爸送豆角,你坐著陪瑟瑟聊天吧。”

“我來吧,”陸懷硯上前接過她手裏的竹籃,說,“順道去給江叔打下手。”

陸懷硯進了廚房後便沒再出來,在裏頭足足待了大半個小時。

餘詩英本還想著那句“打下手”不過是隨口一提,他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十個裏九個不沾陽春水。

誰知進去一看,陸懷硯正提著刀切土豆絲,刀工比起江川來是一點兒不差。

從廚房出來後沒忍住又誇了兩句:“懷硯這孩子真不錯,叫他出來喝杯茶也不肯,說要跟你爸學做梅子排骨。”

江瑟正坐沙發上拿著匙羹吃火龍果,聞言便“嗯”一聲:“他有一次問我想吃什麽,我說我想吃梅子排骨。他不會做,隻好給我烤小排骨。”

江瑟嘴挑,就算是這麽一道家常菜,隻要梅子用得不對,做不出她想吃的味兒,她也會一口不沾。

餘詩英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就笑了起來。

“這道梅子排骨,是你離開北城時你爸從佟伯那裏學來的,私底下不知練過多少回,就怕做不出你愛吃的味道。現在懷硯又跟你爸學,等你回了北城,有他在,你隨時都能吃到了。”

總會有人費盡心思要將你喜歡的東西送到你跟前。

從前是她爸爸,現在是陸懷硯。

江瑟往廚房的方向看一眼。

那裏房門半掩,隱約能看見兩個男人高大頎長的身影。

江瑟低下眼又挖了一小勺火龍果,春末夏初,連火龍果都比別的時候要甜。

他們是第二日中午的飛機回北城。

江冶浪了一天一夜,頂著兩個黑眼圈趕回來吃晚飯,給江瑟和陸懷硯帶了草莓口味的冰糕。

“林珂打卡並認證過的甜品,應該挺好吃。”少年說完,又神秘兮兮地跟江瑟眨了下眼,“二姐,你看看微信。”

江瑟拿出手機看了眼。

江冶兩分鍾前給她發的微信:【二姐,你會跟他結婚嗎?】

江瑟回:【怎麽了?】

江冶:【就……看看我還有多少時間給你攢彩禮,免得你結婚時別人以為你沒娘家呢。】

這小子總是怕她會被以前那圈子裏的人嘲笑,成日想著要給她掙錢。

江瑟低頭敲字:【假如我真的要嫁他,有沒有彩禮都不重要。不過——】

剩下的字她懶得敲了,徑直放下手機跟江冶說:“這次比賽掙的錢留一部分做戀愛基金,剩下的都給我吧,我拿來做投資。”

江冶正在看她回的微信,猛然間聽見她說的話,麵色一紅,不自在地說:“獎金都給你留了,我同老爸老媽和大姐都說好的,這次的獎金全給你。你想怎麽花就怎麽花,買車、投資或者拿來做彩……都行。至於戀愛基金,我還能再掙。你弟弟——”

他抿了抿唇,試圖露出個成熟穩重些的表情:“你弟弟我,很能掙錢。”

……

回去的路上,江瑟的唇角就沒掉下來過。

到公寓時,陸懷硯斜她一眼:“就這麽開心?”

“嗯,又多了一筆創業資金,怎麽不開心?”

陸懷硯好笑道:“那我再給你投資一筆怎麽樣?”

“不要。”江瑟慢吞吞解下係在脖子上的絲巾,“大姐說她也要投資一筆,目前啟動資金足夠了。”

她把絲巾放一邊,“二十四歲生日,我想在梨園街過。”

當初她是為了查趙誌成的過往來桐城的,即便感受到餘詩英他們的好,也不敢同他們產生太多羈絆。

現在,她想好好地享受親情。

陸懷硯對她想在哪裏過生日沒任何意見,隻要她開心就成。

“成,還想去哪兒?”他低頭啄她眼皮,“我多騰幾天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江瑟想了想,說:“在梨園街待兩三天,然後我們去南觀音山看韓姨。”

陸懷硯垂眸睇她:“不必為了我特地去南觀音山,挑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江瑟抬眼:“誰說是為了你?我想去看韓姨不成嗎?”

她與韓茵最後一次見麵便是在莊園,那次相聚稱不上不歡而散,但也稱不上愉快。

韓茵第二日還給她打電話道了歉。

之後韓茵兩次離開北城去南觀音山,她都沒去送,於情於理都應當去趟南觀音山探望。

正好陸懷硯也能過去陪陪韓姨。

這段時間,他幾乎把所有閑餘都用來陪她了。

“成,怎麽不成?”陸懷硯俯身親了親她額頭,說,“大小姐想去哪兒我都陪著。”

親完又看著她眼睛緩緩道:“畢竟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江瑟睨他一眼。

她就知道他聽見了她下午在院子裏說的話。

那麽積極地秀刀工秀廚藝就是為了讓她爸媽看到他對她的珍視。

她問他:“那道梅子排骨你學得怎麽樣了?”

“又想吃了?晚上半碟梅子都落你肚子裏,還沒喂飽你的饞蟲?”陸懷硯牽住她手,和她一起穿過昏暗的客廳,“明天回北城了給你做。”

這道梅子排骨江瑟第二日沒吃成。

飛機剛在北城降落,莫既沉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傅家給傅韞請了律師,以他身體原因要求取保候審。目前他就在A大附屬醫院的住院部,我安排了人盯著,不會叫他有機會逃跑。當然,就他目前這身體狀況,想跑也跑不了。” 莫既沉撚滅手裏的煙頭,說,“另外,傅韞的舅媽和表妹也已經從柏縣來到北城,現在田香宜就在分局裏錄口供和做筆錄。”

那間別墅就寫在田香宜名下,田香宜又經常給傅韞寄啤酒,與傅韞始終保持聯絡,自然是警察盤查的重點對象之一。

江瑟到分局時,田香宜剛做完筆錄,給她做筆錄的人恰好是黃嘉。

黃嘉見到江瑟,眼睛一亮,熱情地揮手打招呼:“江小姐。”

又對田香宜說:“這位就是嫌疑人想要綁架的受害者。”

田香宜手裏拿著個帆布包,聽見這話,抱著帆布包的手不由得一僵。

“黃警官,如果沒什麽要問的話,我要去醫院看我外甥了。”

黃嘉看她一眼,點頭道:“去吧,你女兒不是還在招待所等你嗎?要不要我讓人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

田香宜忙裏著慌地收拾好帆布包,低著視線朝走廊走。值班室門口正對著走廊,她眼睛沒抬,也不知前麵哪雙鞋是那位“江小姐”的。

快出門口時,掛肩上的帆布包猛地一晃,田香宜趕忙抬頭道歉:“對——”

目光撞上江瑟的臉,聲音驀然一頓,很快又回過神,重複一遍:“對不起。”

江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見過我?”

“沒有,我沒見過你!”

田香宜慌忙移開目光,餘光掠過江瑟脖頸處的大片淤青。

視線往下一落,又瞥見她裹著紗布的手。

這姑娘身上到處都是傷。

田香宜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往外抬步,一道平靜如水的聲音與她腳步聲同時響起——

“七年前我比你女兒還小,隻有十六歲。那時我跟她一樣,都在等著我家人來接我,我等了三日都沒等到。”

田香宜腳步一緩。

“你來過分局的事瞞不過傅韞,你說他會不會為了一了百了,讓你們跟你丈夫一樣無聲無息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田香宜眼睫撲閃,呼吸聲不斷加重,卻是一句話都沒應江瑟。

江瑟望著她慌張離去的背影,沒追出去,從包裏拿出絲巾係上,邊解開手上的紗布邊朝黃嘉走。

黃嘉打量她的傷口:“恢複得不錯。”

江瑟頷一頷首:“她以前應該看過我的照片,不是從傅韞那裏,就是從沈鏘那兒。她是不是什麽都不肯說?”

剛那一下是江瑟故意撞上去的,黃嘉看得清楚,田香宜抬頭望人的那一瞬間,神情有些古怪。

“嗯。”黃嘉撂下手裏的筆,往椅背一靠,說,“是個老實人,但是膽子小,對傅韞可能也有感情在,問什麽都是不知道,隻說那間別墅是傅韞為了鼓勵小表妹努力考北城這邊的大學,特地送給她們的禮物。”

江瑟猜測道:“田香宜應當知道一些傅韞的事。”

黃嘉點頭:“她會在北城留幾日,我明天繼續找她談。”

江瑟雖然是受害者,但有些事黃嘉隻能點到為止,簡單提幾句便笑著問江瑟:“你男朋友沒來?”

黃嘉已經從一位老前輩嘴裏得知陸懷硯的身份。

北城陸氏的小陸總,難怪一身貴氣又財大氣粗的。

江瑟抬手看腕表:“他一會過來接我,大概還有半小時。”

半小時後,陸懷硯的車準時抵達分局大門,兩人去一家私房菜館吃完晚飯便直接回了瑞都華府。

奔波一日,江瑟疲憊到不行,到家就洗澡,洗完正要解開浴袍在**躺下,不想手機又響起。

“江小姐,田香宜剛剛從醫院過來,說她手裏有當初傅韞和沈鏘的錄音。”電話裏,黃嘉的聲音比平時要高一些,語速也輕快,“具體內容暫時不能多說,莫隊已經安排人去核實錄音的真假。隻要這些錄音不是偽造的,你七年前的案子應當能有個結果了。”

江瑟愣了幾秒,直到身後挨過來一個堅硬溫熱的胸膛,才回神道:“田香宜怎麽會突然願意把錄音拿出來?”

田香宜的確是老實膽小,或許還有點良心未泯,但她不是傻子。

沈鏘留給她的錄音,交出來會給她們母女二人惹來更大的麻煩。

最好的做法便是充傻裝楞,做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無辜者。

“我問她為什麽一開始不拿出來,她支支吾吾半天,隻說她必須要做正確的事兒。不管如何,這些錄音對傅韞這些年犯下的案子來說,會是個大突破。”黃嘉說,“等結果出來了,我會跟你說一聲。”

因為錄音的出現,黃嘉今晚又得要熬夜加班了,她揉了把臉,正要說句晚安掛電話,卻聽江瑟突兀地問了聲:“黃警官,田香宜過來時,她女兒在身邊嗎?”

黃嘉眸光一凝,反應過來江瑟的意思,立即坐直了身體,瞥一眼站在走廊外的田香宜。

那女人自從交了錄音後便跟失了魂一樣,坐都坐不安穩。

“你覺得有人在利用她女兒威脅她?”

江瑟“嗯”一聲:“這隻是我的猜測,假如她女兒既不在醫院也不在招待所,可以試著從朱茗璃那展開調查,以我對朱茗璃的了解,她應當是使了手段把田香宜女兒騙出招待所帶走。”

“行,我馬上派人去查。”黃嘉掛了電話。

手機嘟嘟響了兩聲便被人從手裏抽了出來。

陸懷硯把江瑟手機關機撂一邊,淡聲道:“睡覺。”

男人摁滅床頭的閱讀燈,脫下她身上的睡袍,將人抱入懷裏。

江瑟在黑暗中枕上他肩膀:“陸懷硯,七年前的綁架案有進展了。”

“嗯。”

“傅韞的舅舅死前留下了一些錄音,這些錄音就在田香宜手裏。”

陸懷硯沒說話,手掌在她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背。

江瑟停頓了須臾,繼續說:“朱茗璃為了逼田香宜拿出這些錄音,很可能帶走了田香宜的女兒。”

朱茗璃做這些事自然是為了她弟弟。

傅韞背的案子越多,朱印麟便越有可能判得越輕。

怕傅韞出來後找他們姐弟報仇,她也打定了主意不叫傅韞從監獄裏出來。

“她從前看不慣我,羨慕我有一個好父親好母親還有一個好哥哥。”江瑟說,“可她不懂,我更羨慕她有一個敢為她舍棄一切去殺人的弟弟。”

“有什麽好羨慕的?”陸懷硯手往上移,揪她軟糯的耳垂,笑說,“你現在也有了,姐姐和弟弟、爸爸和媽媽,還有一個兼任哥哥的男朋友。”

江瑟默了半晌,隨即在黑暗中翹起唇角:“嗯。”

“江瑟,記不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陸懷硯指骨抵她下頜往上一抬,湊過去親吻她唇,“你沒做錯任何事,別人做的任何選擇都不是你的錯。”

朱印麟選擇去殺人。

朱茗璃選擇帶走傅韞表妹,逼田香宜交出證據。

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做的選擇。

“發生在那女孩身上的所有不幸都與你無關。全是她父母埋下的因,才會有她今日的果。她要恨就恨她父母恨她表哥,至於你,她應該感激。如果不是你,警察不可能那麽快察覺到她出事。”陸懷硯問她,“記住了沒,江瑟?”

“嗯,我知道。”江瑟說,“我也不後悔。”

兩人的唇貼著,說話時唇息交融。

陸懷硯沒敢與她深吻,輕咬了一下她唇珠:“不是說累了想睡麽?快睡。”

江瑟聞言便閉上眼睛:“我要你像剛剛那樣拍我。”

陸懷硯親了下她額頭,手再度覆上她後背,低聲哄著:“睡吧,大小姐。”

……

淩晨五點四十六,北城重案組分局。

“媽!”

田香宜望著正衝她跑來的少女,眼淚奪眶而出:“囡囡!”

黃嘉望著相擁而泣的母女,擰開手裏的礦泉水,一氣兒灌了半瓶。

田香宜抹去臉上的淚水,對黃嘉一個勁兒地鞠躬道謝:“謝謝!謝謝你黃警官!”

“別謝我們,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您非要謝,就謝下午您見過一麵的江小姐。”

黃嘉舔去唇上的水漬,說,“江小姐她自己淋了雨,卻舍不得您女兒跟著一起淋。您這聲謝還是給她吧,要不是她,我們不可能這麽及時找到您女兒。”

黃嘉說完也沒管神色怔忪的田香宜,兀自走向剛從車裏下來的莫既沉。

“莫隊,剛小梁給我打電話,說傅韞想見江小姐。那混賬說沒見到江小姐之前,他什麽話都不會說。”黃嘉說,“明天需要我打電話叫江小姐去一趟醫院嗎?”

莫既沉按了按眉骨:“不用,這事兒我們不方便開口。”

他拿出手機就要撥電話,想到什麽又改成發微信:【嫌疑人要求和江小姐見麵,你問問她願不願意,這事兒不強求,目前掌握到的證據已足夠起訴他。】

黃嘉離開時無意中瞥一眼,對話框上頭大喇喇寫著“陸懷硯”三個字。

她挑眉,莫隊這是要找江小姐的男朋友開口?

-

莫既臣這條信息發出去那會陸懷硯便已經看到。

他比江瑟起得早,天還蒙蒙亮便出了臥室,到樓下辦公。

莫既沉把話問到他這兒來,多少帶點兒無可奈何的意思。

傅韞被警察當眾逮捕又從死門關裏搶回一條命,心態卻一點兒沒崩,可謂是穩如磐石。不管莫既臣怎麽盤問,都不給予任何回應,全權交給了律師。

傅家給他請了個在刑訴領域十分有名的律師,這律師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住在醫院,跟保姆似的,生怕傅韞說錯什麽話。

嫌疑人要求見受害者這事兒本就說不過去,但莫既臣又希望江瑟的出現會讓傅韞鬆口,這才給陸懷硯發信。

由他代為轉達,江瑟要是不想去也不會不好意思拒絕。

陸懷硯不必問都猜到江瑟會怎麽回複。

江瑟下來吃早餐時,他直接把微信給她看。

“想不想去?”

“不去。”

江瑟接過陸懷硯遞來的紅茶,淡淡道:“黃警官說錄音的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那些錄音全是真的。傅韞這次一定逃不掉,除了法庭,我不會在別的地方見他。”

陸懷硯頷首:“那就不去,一會我讓伽羅上來陪你玩兒?”

“好。”江瑟喝了口紅茶,掀眸看他,“你中午不用回來陪我吃飯,我下午過去岑家還東西。”

陸懷硯沒問她要還什麽,隻是問她:“要不要我陪你?”

江瑟搖了搖頭:“我還完東西就回來。”

吃完早餐,陸懷硯讓阿姨把伽羅帶上來後便搭電梯去了停車場。

他沒去公司,直接把車開去了醫院。

莫既臣就在住院部大門等他。

“來得挺早,” 男人嘴裏銜著根煙,眉眼裏都是熬夜熬出來的倦怠, “我下來時他剛吃完早餐,傅家給他安排的律師也在。”

“嗯。”

“我還挺驚訝他居然願意和你見麵,也不知他想和你說什麽。”莫既沉拿下嘴裏的煙,“走吧,我們上去。”

傅韞住的病房就在十八樓的貴賓病房,傅家給他安排的律師姓方,叫方想。

知道他要同陸懷硯見麵,好聲好氣地勸了兩句,說他現在最好什麽話都不說。

傅韞半躺在**,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麵色蒼白。

方想說話時,他始終垂著眼皮,麵無表情地聽著,直到莫既沉領著人過來了,才挑起眼皮朝來人看去。

目光對視片刻。

陸懷硯緩慢掃了他一眼,冷淡道:“聽說你現在說句話都離不得律師了?”

傅韞瘦削的麵龐像是注入了生氣的人偶,慢慢生動起來。

他唇角勾起個溫潤的笑容:“方律師,你先出去。”

方想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倚在門邊的男人忽然看了過來,淡聲:“你是正通律所的方想方律師?”

方想眉心一跳。

先前傅家給傅韞找律師時,他便已經聽說了,所有替傅韞辯護的律所都會列入陸氏的黑名單。

不僅僅陸氏,與陸氏交好的幾個集團企業也放出了類似的話。

要不是欠了傅老爺子人情,方想是一點兒都不想接這案子。

陸氏這尊大佛他是不能再得罪了。

傅韞不聽他的話,他也沒轍。

“是我是我,久仰大名了,陸總。” 方想露出個專業的笑容,“既然傅總這裏不需要我,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

他人出去後,傅韞又將目光看向莫既沉。

莫既沉聳肩,沒半點離開的意思。

傅韞沒說什麽,再度調轉視線看向陸懷硯,溫聲說:“我早就猜到瑟瑟不會來見我,卻沒想到你會來。”

他姿態閑散而自在,提起江瑟時語氣十分親昵。

陸懷硯瞥了眼床邊的醫療儀器,上麵的心電圖很平穩,唯獨一點波動是他提起江瑟的時候。

“她隻會在法庭見你,”陸懷硯的聲音同傅韞的心電圖一樣平穩,寒潭似的一雙眸子靜靜看著傅韞,“就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哪來的臉要她來這裏和你見麵?”

傅韞麵色依舊溫潤,他盯著陸懷硯微笑道: “她本來就應該屬於我。當初要不是你陸懷硯橫插一腳,本該是我進去救她做她的救世主,她喜歡的人也隻可能是我。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本該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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