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出門噴了香水,是淡淡的橘子氣味。
混合著四周草木的芬芳,就像掉落在此處的折枝。
江須昂迅速感受到胸膛的濕潤,她吵得很,也不怕被遠處的霍原和小三聽見。
他輕抬手臂,落在她肩上時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最終放了下來。
許久後覃緩才從他身上抬起來,低頭揉了揉眼眶,紅得像雪白的小兔。她輕輕地吸了口氣,嗡聲嗡氣說:“你去尿吧。”
江須昂:“……”
“我現在不是很想尿了。”他說。
她抬眸看他一眼,聳動鼻尖:“憋尿對腎不好。”
“……”他似乎笑了一下,慢條斯理退後一步,頷首說道,“‘針’一樣的男人不需要多好的腎。”
“……”覃緩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彎眉笑了笑。
她跟著江須昂走在後麵,兩人沉默不語,氣氛寂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容易了一些,覃緩換回了便於走路的長靴,一腳深一腳淺,難易自知。
太安靜了,覃緩非常不習慣,加之天色漸漸暗下來,叢林中的溫度總是比外界更低一點。
涼颼颼的,覃緩總覺得身後跟著什麽東西,轉頭又什麽都看不見。
她加快了腳步,準備湊上去肩並肩,結果剛蹦躂了兩步,右腳踩上一處鬆軟的小土壤,僅僅發出一節單音,腳踝處頓時傳來劇烈的疼痛:“江——啊!”
江須昂飛速轉身跑去,蹲在她麵前:“怎麽了?”
覃緩疼得小臉煞白,眉心深深擰在一起:“扭到了嗚嗚嗚。”
江須昂伸手碰了碰腳踝:“這裏?”
她搖頭後又換了個地方,頓時聽見一聲抽氣和殺豬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就是這裏就是這裏,不行不行,好疼好疼你輕一點……”
“……”這該死的台詞。
江須昂看她一眼,她聲音漸小,最終有點尷尬地聳了聳鼻尖。
“應該是岔氣了,你踩的地方是個坑。”江須昂低頭左右看了看,纖細白嫩的腳腕有著紅腫的趨勢。
“討厭死了。”覃緩將坑裏的小草踹出來,“連你也欺負我!”
“能站得起來嗎?”江須昂問。
“你扶我一下呀。”她朝他伸出雙手,像抱抱的模樣。
他看了她一眼,輕鬆將她的胳膊提起來。覃緩將右腳放在地上使力了一秒:“不行不行不行。”
江須昂:“……”
她抬眸,瞳孔是星星一般柔軟的光。
入職一周多,每當她有求於人的時候就愛這個表情,把隊上幾位老的小的哄得團團轉。
江須昂承認……她是懂得討好人的。
他歎了口氣,扶著她的胳膊轉身,重新蹲在她麵前。
覃緩看著他的背脊,小聲問:“幹嘛呢?”
第17節
“背你,你這樣子我們根本回不去。”
“我身上兩雙鞋呢,很重的。”覃緩扭扭捏捏的,“路這麽難走,萬一我們倆都受傷了可怎麽辦哦。”
“十雙鞋我也能把你安全送回。”
江須昂雙肩寬廣,肌肉透過薄薄的T恤若隱若現透出來,勻稱又堅硬。
覃緩身邊有許多紈絝子弟的朋友,不乏喜歡健身的高大健壯者,但從來沒有一個,類似於江須昂這般,隻要在一起就有安全感。
覃緩靠上去,他穩穩地將她抬起來,雙掌極其紳士地沒有碰她光裸的雙腿。
她順勢摟住他的脖子,鼻尖充斥著洗衣液的清香和男性荷爾蒙,舔了舔幹燥的唇角。
一個人走的時候比兩個人快多了,她雙腿晃動著,腳踝的疼痛遠去。
天色暗了,她貼心地打開手電筒,江須昂說不用:“我夜視能力不錯。”
“哦。”她關了,節約用電吧。
“不累嗎?”
“不累。”
“我重是因為我帶了兩雙鞋哦,不是因為我重。”
“……放心,你瘦得跟張紙片似的。”
好吧。
覃緩表示女人對這種話完全沒有抵抗力。
她紅唇微彎,對他說了聲讚揚的話:“你好像我爸爸哦。”
江須昂:“……”
“尤其是背著我……”
“你再說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江須昂冷漠道。
“……”
好吧。
覃緩向惡勢力低下頭顱。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霍原出軌了啊?”覃緩靠在他背上忽然開口,讓他的步伐亂了一個拍子。
片刻,江須昂“嗯”了一聲:“但不確定,之前見麵的時候隻覺得他和那女人關係有點親密。”
“所以你才不想我過來吧。”
江須昂腳步一頓,她明白過來,眉眼彎似新月:“謝謝。”
覃緩晃著腳:“不過你似乎太小看我了,出軌而已,又不會要我的命。”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嫩綠套裝,歎了一口氣:“原本想選個顯年輕的顏色,沒想到居然這麽合適。”
江須昂:“還有心情自嘲,看來你不是很難受。”
覃緩用心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還好吧,我的優點就是情緒來去很快,不記仇。”
江須昂默了默,放慢了一點腳步。
“我不是覺得你不能承受,”江須昂為自己解釋了一下,聲調緩慢,帶著幾分若有所思,“我隻是覺得,你為他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吃不好睡不好工作還被我罵。”
覃緩:“……”
噢喲,原來你知道啊。
“視頻拍攝這麽辛苦,心心念念,大哭一場……”他輕聲,尾音帶著幾分繾綣和悠長,“去了目的地卻發現是個不值得的渣男。”
就這麽喜歡嗎?
他到底哪點好,就這麽值得她為此這麽做?
“所以我覺得不值,擅自做了決定。”他說,“抱歉。”
她歪著腦袋聽了一會兒,心中的想法漸漸冒了個雛形:“……你在心疼我呀?”
江須昂:……
她撐起來,肩上的包撞在江須昂腦袋上,“咚”的一聲,他吃痛念了聲艸。
“啊,不好意思。”她快速伸手幫他揉腦袋。
當細軟的指尖落在他堅硬的頭頂上,江須昂渾身竄過一陣電流,低聲喊道:“別碰我。”
她一僵,訕訕地收回了手。
額,看起來也不像會心疼她的樣子。
搞了半天,其實他還是討厭她的吧。
那之前對霍原說的那些維護她的話……人家或許隻是在陳述事實,與喜惡無關。
她重新趴回了他的肩上,悶悶地說:“其實我也不是為了他來這裏的。”
“……什麽?”江須昂背對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纖弱的日光透過頭頂的葉片,斜斜地灑在覃緩的臉頰,她閉目聆聽了一會兒自己心跳聲,想要傾訴的想法忽然就浮現出來。
有事情藏在心裏很久了,她誰也沒說,就像一根刺,永遠戳在那裏。
“我今天哭也並不是因為他出軌……”她說,聲音沉悶,“你應該和他想得一樣,覺得我是個徒有其表,沒有夢想,仗著家中的財富,得過且過的人吧。”
江須昂沒吭聲,她就代表他默認了。
“我以前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從高中時候就關係很好。”覃緩說,“我高中的時候吧,脾氣比現在更差,性子比現在更傲慢,覺得家裏有錢特別了不起,被好多同學不喜歡。”
“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呀,我覺得沒關係,不喜歡我的都不值得做我的朋友——雖然這麽想著,但有時候看著別人成群結隊的,又有點兒羨慕。”
“後來終於交到一個好朋友啦,對的,就是這個關係特別好的,她是普通家庭的女孩兒,長得很可愛說話也甜,我很喜歡她、很願意和她做朋友、對她特別好,非常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
兩個人相處久了就會學到對方的性格和行為方式,所以覃緩現在也很可愛,說話也很甜。
江須昂知道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但是”上麵。
“但是,”她目光下垂,想起不開心事情的時候,聲調不由自主地委屈,“但是大學畢業後她忽然淡了,就莫名其妙不回我消息,不和我出去玩,不願搭理我。”
“於是去年我去她的城市找她玩兒,發現她交新的朋友了。新朋友就新朋友嘛,我是很大度的人啊,但她卻告訴我……”
覃緩揪了一下江須昂的衣服,就像此刻被揪住的心髒。
“她說她從來都沒當我是朋友,說為作為朋友總是給她很大的壓力,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總是看不起人。”覃緩氣得輕顫,“但我沒有啊,我對她那麽好,什麽都想著她,她說我這種人……對,就和霍原說的一樣,仗著家事背景,沒有夢想,坐吃空山,心無點墨,碌碌無為,就是一個花瓶。”
她第一次受到人生的挫折,想要證明自己。
她不是碌碌無為的人,她成績雖然不算好,但她很聰明的。她可以吃苦,她可以做很多事。
但她確實對未來充滿了茫然,因為當她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候,發現根本沒有地方可去。她沒有想過未來會做什麽工作,沒有對未來的規劃,沒有努力的動力,因為她足夠有錢。
在覃緩的心底隱隱冒出來個苗頭——
或許他們說的是對的,她覃緩就是這樣一個人。
當意識到這是事實,比失去朋友更讓她難受。
於是有一天她看見了霍原的朋友圈,決定了來到這裏。
“所以我不是因為霍原來的。”她是為了她自己,“我隻是因為霍原恰好在這裏,所以選擇來了這裏。”
“說白了還是沒有自己的方向,霍原說的那些狠話,其實也沒錯。”覃緩埋頭,眼眶又紅了,“正因為他說的沒錯,所以我才這麽難過。”
她隻是一個花瓶而已,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包括她爸爸和媽媽。
“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她對著江須昂說。
卻感受到他停下了腳步,很輕的聲音穿過空氣而來——
“不是啊。”
“我從來沒這麽認為。”
明明平時是罵她最狠的人,此刻的語調卻仿佛藏著無底的溫柔。
“當你選擇來到這裏,就說明你的思想已經獲得了轉變。”
“被保護得很好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惡意,選擇了正麵回擊。”
“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隻是……還沒有長大。”
“覃緩。”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淡淡喑啞,齒間眷念。
有些話,他從很早很早就像告訴她了,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他想說:“不是誰都能擁有一周背誦一本書的能力,也不是誰都能自己製作手辦……你聰明,能吃苦,過目不忘,動手力強,未來一定潛力無限。但缺了幾分踏實、堅持、謙虛和遠見。”
“你一定要自己想清楚——這裏,這個地方,這項工作,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方向和夢想?”
“如果是,”他頓了頓,認真道,“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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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的轉折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