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坐在車上, 將視線落在覃緩身上,進一步打量在她深色的工服上。

漂亮是漂亮,就是品味不太行。

“這位小姐是住在這邊嗎?”初戀問, “裏麵路途遙遠, 江須昂不方便進去, 不如我和我老公送你?”

小區安保很嚴, 非住宅車輛進去非常麻煩。

“不用?”覃緩居高臨下看著她,微笑中帶著幾分主人的熟稔與傲慢,“我家司機在裏麵等我。”

初戀一愣,遙遙望去, 黑夜中停放的奔馳車宛若潛伏的野獸。

“好的,”初戀淡聲道, “明天我在酒店等你們。”

-

初戀坐著車離開時,覃緩單手自然地挽在了江須昂的胳膊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兩人的姿勢, 柔軟與僵硬的碰撞,像擊打在心尖上的微小電流。

夜晚清寂, 連帶著風都夾帶著淡淡的荷爾蒙。

覃緩裝模作樣收回手,擦了下掌心的汗。

江須昂的目光深幽,說不上情緒好不好, 覃緩扯嘴討好地朝他笑著:“我……”

“為什麽撒謊?”

她以為他在不滿, 畢竟平時是這麽正直的人。

“權,權宜之計啊, ”覃緩說, “你看看她的樣子, 明顯是食物鏈頂端的趾高氣揚, 我看不慣。”

江須昂覺得好笑:“說女友就看得慣了?”

第29節

“我是為你好耶, 她就差在臉上刻上‘嘿bro你雖然喜歡我但我已經和有錢人結婚了哦’這幾個字了!”

“……”江須昂這次是真被她逗笑了。

“她在侮辱你!”她為他操碎了心,當然主要還是怕他生氣,畢竟剛才擅自做了主張。

“平時對我冷言冷語無所不及,剛才憋不出一個字來。”覃緩心裏不是滋味,低頭揪著指尖,“果然是初戀嗎?哼。”

江須昂將她的白色行李箱拖過來,低眉間眼角帶著幾分無奈:“真不是初戀,我認真的……剛才不說話,不是讓著她,是很久沒聯係了,不太熟悉,懶得多說。”

她才不信呢:“你的意思是,剛才我在自作多情咯?”

“我的意思是,我明天吃了飯就走,你不要為了幫我耽誤你的周末。”

說得真好聽。

說得她都快相信了。

要不是知道他不太喜歡她,還真以為怕麻煩呢。

覃緩電話響了,她一看是覃建國,大概猜到裏麵那輛奔馳坐得不隻是司機。

“……回去了。”江須昂垂眉瞥了她手機一眼,“日後也不一定見麵的人,不需要這麽麻煩。”

“不行,”覃緩拽著手機急了,“我話也放出去了,你不帶我去會被看扁的。”

江須昂上了車。

覃緩扯著嗓子吼:“明天11點你不帶我,我就自己過去!”

江須昂:“……”

上車後果然看見覃建國坐在後座上,小老頭伸長脖子朝窗外看去,眯著眼睛不太能看清:“誰呢這是?外麵說這麽久?”

覃緩坐了上去:“我男朋友。”

???

“就那個霍原??”

您過時了。

看來覃建國的偵探也是有信息差的。

覃緩眯著眼直笑,湊過來去挑釁道:“不、告、訴,你。”

“……”

話雖然撂出去了,但江須昂究竟想不想帶她去,覃緩終究是摸不準。

躺在熟悉的**,晚上11點,她曾經雷打不動的美容覺時間,此刻卻毫無睡意,似乎習慣了,又似乎有別的原因。

覃緩摩擦了兩下手機,遺憾地發現自己真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最終翻出了管一隊群,群中一共7人,沒錯,就是剔除了江須昂這個要命隊長的打工仔吐槽群。

【覃緩】:1。

小八秒回。

【8】:緩緩到家了嗎?

【覃緩】:到啦[可愛]。

【陸波】:躺在別墅**是不是很爽?

【覃緩】:一般吧,在隊裏也是三層大別墅啊。

老黃大蛇沉卓相繼出現,薛宇習慣性潛水(或者說並不想搭理她),群聊在半夜鬧騰起來。

【覃緩】: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黃色的黃】:說。

【覃緩】:有時候你們會覺得我多管閑事嗎?

【8】:啊?

【8】:不會啊。

【黃色的黃】:感覺沒有,你舉個例呢,誰說你多管閑事了?

【覃緩】:我一個這邊的朋友,額,具體事情太複雜……就,emmm,我說簡單一點吧……比如江隊的婚禮我卻跟著參加?

【大蛇】:什麽?你要跟著去參加婚禮?

【陸波】:?

【8】:啊???

【薛宇】:……

【覃緩】:不是啦!

她著急地打字。

【覃緩】:我舉例,類似這種!

【大蛇】:哦,嚇死了,我還以為你真去呢。

【8】:+1。

【黃色的黃】:+100。

覃緩:……

真這麽可怕?

【陸波】:我覺得還好?吃個飯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對。

覃緩看著放心了。

吃個飯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她躲在被窩裏摩擦著霧蒙蒙的顯示屏,心安理得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起了大早,早得趙瀲和覃建國刮目相看。她吃了個早餐又練了瑜伽,洗完澡拆封了新來的幾個包,最後換了一身年輕低調的禮裙。

“你回來,是為了約會的嗎?”趙瀲修剪著花枝,抽出幾分關注的心思。

“沒啊。”

“這裙子你去年都不舍得穿,說什麽出去鬼混不值得浪費這麽貴的東西。”趙瀲瞥她一眼,“今年轉性了?”

“……”覃緩扯了扯裙擺,“反,反正就是消耗品,不穿就積灰了。”

趙瀲笑了笑,轉頭不再說話。

時間剛剛好,但出門時,她心中還是藏著忐忑。婚禮酒店到她家的距離並不遠,但走路也需要十分鍾。

在行走與司機間猶豫了兩秒,覃緩看見她家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轎車前依靠著一人西裝革履,氣質卓然天成,下頜上反射出銀白色金屬腕表的光澤。

覃緩的心跳忽然加快,快步朝他走去,懷疑自己看錯了。

江須昂聽見高跟鞋聲,目光落在她身上時,瞳孔幽暗了幾分。

覃緩抬手戳了他胳膊一下。

“……怎麽?”他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略微低沉。

她輕咽唾沫:“看是不是真的。”

“我想了一下,”他一邊看時間一邊說,“與其讓她繼續誤會下去,偽裝一下男女朋友也並不是什麽壞事。”

“真,真的嗎?”她得努力控製,才能壓住上揚的嘴角,但溢出的語氣,又再次恢複成以往驕傲的模樣,“那你的腦回路挺緩慢的。”

“……”

他握拳抵唇笑了笑,為她打開了車門。

“你的車是怎麽進來的?”

“拿請柬進來的。”江須昂走進駕駛座。

“哦。”她低頭扣安全帶,“我們坐主桌嗎?”

“我和她應該隻是同學。”

“哦。”覃緩扣著安全帶,笑著,“但我了解女人的虛榮心呢,她驕傲著呢,肯定要把你放在前麵可勁兒顯擺呢。”

“……”

……

蔣依白看見兩人到來,覃緩自然而然將手臂挽在了江須昂的胳膊上。

他順著動作看過去,佯裝親昵的感覺足夠使人沉淪。

“來啦?”蔣依白說,將老公的手牽過來,介紹,“這是我老公,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那個同學,江須昂。”

提過?

大齡新郎臉上不動神色,濃烈優越感卻躍然於眼中。

提什麽呢?

把別人曾經的喜歡作為炫耀的資本,你禮貌嗎?

覃緩心中劃過幾分不滿,笑著回應著:“是吧,但江須昂倒從來沒向我提起你呢。”

“……”蔣依白笑得嘴角僵硬,“江隊長貴人多忘事,是不是隻有我還深深地記得當初大學班級搞團建,江班長為了救我,肩膀上——”蔣依白指著右肩的位置,“劃出好大一條傷口呢。”

“……”

婚禮呢,說這種事不太照顧新郎的感受吧這位初戀。

開始炫耀了是吧,覃緩皮笑肉不笑地回:“哦?你說那個傷口啊?現在已經看不見啦,畢竟我們一個隊裏,出這種事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你……”蔣依白臉色微變,“你和他同樣的工作?”

“你昨天不是看見我的工服了?”

誰知道那是工服?蔣依白還以為她的品味不行,她看著眼前漂亮的女人,幾乎不可思議:“你家別墅在這裏,你卻去那種地方工作?”

是吧。

其實覃緩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第30節

但此刻在蔣依白的目光下,她卻認真地思索了一遍回答的方式。比之此刻的富麗堂皇,她更想說:“工作不分貴賤,為民服務的地方,應該感到自豪才對。”

蔣依白怔在原地,江須昂於此刻看向身邊的人。

他性格向來沉穩冷漠,很少體驗衝動。但此刻聞言,像被誰輕輕撓了一下心髒,讓他不由自主伸出胳膊,將挽著的姿勢變為了手牽手。

覃緩隻覺得掌心熱熱的,與他有力的骨結糾纏在一起。親昵似電流一般竄上心髒,她仰頭看向他,小心翼翼朝他身邊湊了湊。

“進去了。”江須昂貼過去在她耳邊說,“不要耽誤別人接待客人。”

“……好。”覃緩的耳尖熱了起來,被他牽著走了進去。

蔣依白的臉色不太好看,精致的妝容也抹不去她眼底的震驚,新郎撞了她一下,奇怪道:“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

她多看了幾眼兩人的背影,隻是忽然想起大學畢業的事。

班上的人都傳他喜歡她,隻是因為他在團建中救了她,

加之有一天,次江須昂在寢室樓下喊住了蔣依白,同時手中遞過來一件東西:“這個東西,你幫我——”

話沒說完,旁邊走過一群笑嘻嘻的女學生們,他似乎看見了什麽,語調和神情驟變:“……算了。”

年少時的同學最會捕風捉影,隻救她這一點,她肯定是扭捏而懷疑的。但他今天似乎想給她送禮物?她終於在心中給予了確定。

江須昂每年年級第一,國家獎杯拿到手軟,這樣厲害又好看的男生,在年級中堪稱風靡,哪有女孩子不心動呢。

但他如果不告白,以蔣依白驕傲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主動開口的。

話雖如此,臨近畢業的蔣依白按捺不住,她主動找上他,用試探地語氣說:“你工作找好了嗎?”

“找好了。”

“哪裏啊?”

“成環。”

她愣了一下,幾乎不可置信:“我聽說去那裏的人都要先分配至野外工作,條件很艱苦,工作不高的,距離也很遠……”

江須昂聞言:“……所以呢?”

所以兩人隻能異地啊!談戀愛怎麽能異地呢!

她不死心地問:“你,你這樣優秀的人,不應該去這裏的……你,你願意為了我換個工作嗎?”

江須昂從電腦中看向她,眼中閃過淡漠的疑惑。

他甚至並沒有思考,說的是“不願意”。

覃緩的話將蔣依白拉進了回憶中,很久遠的事了,她多少帶了點曾經的屈辱。所以時至今日,她試圖在今天這場盛大的婚禮中彌補。

你看我在興城最昂貴的酒店舉辦婚禮,我的老公比你有錢很多倍,你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

她再次看向兩人離去的方向,心中忽然產生了不甘。

他居然找到了那個願意陪他吃苦的人。

什麽冠冕堂皇偉大誌向——

這個女人一定會後悔的。

……

江須昂不得不承認,女人的第六感確實特別的準。

兩人被引導至婚禮內室,美其名曰同學情,隔壁就坐的家人。

“差不多也算主桌了是吧。”覃緩拉住他的手,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地把玩指尖。

江須昂順著觸覺看過去,覃緩愣了一下,立刻收回了掌心。

怪不好意思的……

她端起茶杯裝模作樣喝了一口。

江須昂抓了抓掌心的餘溫,轉而抽出手機把玩。

一會兒她又轉頭過來,瞳孔宛若斑駁的星辰:“其實你也比較享受這種感覺吧,在初戀的婚禮上,牽著比初戀更漂亮的‘女朋友’過來炫耀。”

承認吧,你已經被我看穿了,覃緩伸出手,做了個交握的姿勢。

江須昂看著她,胳膊肘撐在桌麵,朝她耳邊湊去:“說什麽你才會相信,她不是我的初戀。”

“我覺得你這人很奇怪啊,”耳朵癢癢的,覃緩悄悄朝旁邊挪了一下,“否認這麽多遍也很奇怪啊,好吧,她既然不是你的初戀,那你說誰是你的初戀?”

江須昂:“……”

“看吧你也說不出來,”覃緩拍了拍他的胳膊,“別掙紮了大兄弟。喜歡上她也不是你的錯,充其量眼睛不太好罷了。”

“……”

“不過我覺得她是不是年紀大了沒以前有氣質了,”覃緩撐著下巴,“照片霧蒙蒙的感覺還不錯呢,現在……”她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蔣依白,“一般吧,沒以前好看了。”

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哪來的以前和現在。

江須昂將指腹落在陶瓷杯的邊緣,沿著杯口緩緩滑動著,若有所思道:“你似乎對她很感興趣。”

啊?

覃緩猛地收回來,瞳孔微微放大:“哪、哪有啊?”

“沒有嗎?”

江須昂抬眸看向她,不置可否。

“沒有啊,”她解釋道,“我就是有些不甘心。”

“什麽不甘心?”

“有的人在荒郊野外是食物鏈的頂端,無所不能牛逼轟轟的樣子,回到城市就慫了。”覃緩揪著美甲,之前因為工作不方便,她自行將美甲剪短了,顯得沒那麽好看。

“你被她壓在腳下,那就顯得我們幾個更沒有尊嚴了,我肯定不甘心啊。”

江須昂:“……”

內心一汪春水,瞬間被她一段話壓得失去了活力。

覃緩心虛地摸了下耳朵,無所適從地捧著茶杯淺抿了一小口。

桌上的人陸陸續續來齊,覃緩一直在剝巧克力:“你沒有其他同學來嗎?”

江須昂掃視一圈:“有她自己的幾位朋友,我不熟。”

“好可憐哦,”她麵露憐憫,“你肯定就是被針對了,還得貼個份子錢。”

“……”

江須昂把自己禮包中的巧克力丟給她,試圖堵住她的嘴。

婚禮化繁為簡,覃緩吃著江須昂的巧克力,在新娘與新郎接吻的時候看了江須昂一眼,後者波瀾不驚麵無表情,覃緩在心中偷偷地吐槽道:裝。

男人啊,就是好麵子。

自詡隊長的男人啊,更是好麵子。

婚禮實在沒意思,終於能吃菜時,她肚子裏已經填滿了巧克力,沒什麽食欲。

新郎和新娘挨個敬酒,覃緩用最優雅的姿勢站起來時,左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覃緩?”

一位中年大媽和新娘的父母站在一起,一臉驚訝地望著她。

覃緩實在想不起來這位是誰,對方也不在意,拿著白酒味道的杯子撞了她一下,大喇喇地說:“我呢,陳姨,上個星期和你爸吃了飯。”

覃建國的朋友?

覃緩茫然地眨了眨眼,客套地回複道:“你好。”

敬酒時候熟人相認,全桌的人端著酒杯盯著看,這讓覃緩微微不適。蔣依白的老公解釋道:“這位是我小姨。”

“原來是覃總的千金,”新郎母親特意走來,臉上掛著幾分疏離的笑,“常常聽人說起,就是沒見過真人。”

覃建國雖然在家裏老不正經,在外圈子中,許多人都會給幾分薄麵和尊敬。

蔣依白萬萬沒想到,一桌子人端著酒杯,父母竟然會先去寒暄江須昂的女友。蔣依白靠在老公身上,臉上的笑容快要撕扯開來。

“沒想到你今天竟然也在,你父母也來了嗎……”

“沒來。”覃緩說。

“她是和男友來的。”蔣依白忽然在邊上插了句嘴。

“男友啊?”陳姨愣了一下,眩暈的目光挪到了江須昂身上,隨機笑道,“哈哈哈,我聽過你父親談論這個未來女婿,今日一見,也不像他嘴裏說的那樣嘛……”

覃建國說的是霍原,但此刻蔣依白就在旁邊聽著,將霍原拖出來,江須昂的麵子岌岌可危。

“說的是哪樣啊?”蔣依白隨口問道。

“哈哈哈哈也沒什麽,估計是很久以前的感覺了,說這位男友除了樣貌還行,工作和家室都普通,也不知道小覃看上他哪點了哈哈哈哈……”

一瞬間,尷尬齊齊地浮現在所有人的臉上,新郎母親奪過好友的杯子,挽救道:“你喝醉了。”

江須昂微微挑眉,麵對這樣的措辭,倒是沒有多大情緒。

但蔣依白的背脊莫名得直挺了起來。

看吧。

她就知道江須昂是個很普通的男人。

覃緩的不適感逐漸加深。

偏偏這位大媽忽然拉過江須昂,苦口婆心地勸道:“孩子,你的壓力很大啊,所以未來得加倍努力,別怪小覃的脾氣不好,但你有先天性的優勢,所以——”

“別說了?”覃緩打斷大媽的長篇大論。

太陽穴的神經一塊兒接著一塊兒往外蹦躂。

她的耐心在此刻耗盡,連聽見她的聲音都會生理性不適。

眾人朝她看來——

“這位阿姨。”覃緩承認自己脾氣不算好,尤其是回到城市氛圍中,那種熟悉的、驕縱的、與身俱來的隨心所欲控製著她。

覃緩將陶瓷杯重重地磕在桌麵上。

第31節

“哐當”一聲,她麵色不佳地看著陳姨:“我手都端酸了,您的廢話能少點嗎?”

陳姨愣了愣:“什麽?”

“我和你很熟嗎?你以什麽資格教訓我的男友?”

“哎你這個孩子怎麽說話的,”陳姨今日估計真喝多了,伸出手指著她,“你怎麽和長輩說話呢!”

“不是誰都能當我長輩的。”覃緩轉身,將手機丟進包裏。

“陳敏。”新郎母親拽了妹妹一下,陳敏不服氣地佛開,“你們家和我們還有業務要談呢,誰都捧著你真當你是公主了?平時不學無術嬌生慣養就算了,沒本事找了個垃圾男友,真當我們家怕你們覃家嗎?看看現在是誰的主場?容你在這裏沒禮貌?!”

至此,尷尬的氣氛終於拉向了頂峰。

全廳的人齊刷刷地朝這個方向看來,桌上的吃瓜群眾坐也不是,站著也不是。蔣依白嘴唇微張,想說江須昂雖然不算家境多麽優越,但他並不是垃圾男友……新郎一家麵色極度難看,父親對母親咬牙切齒:“我就叫你不要喊她,婚禮遲早被她毀了。”

“砰——”的一聲,尖銳的碎裂聲在大媽的腳下炸開。

陳姨嚇了一跳,始作俑者卻冷漠自持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但坐在江須昂身後的知情人門清似的:人能手滑到這麽精準地將桌子中間的陶瓷杯丟在別人腳下,也是一種巨大的本事。

“原本參加婚禮是帶著祝福來的,畢竟是一個班級的同學。”江須昂將覃緩牽過來,姑娘被氣得發抖,臉色比雪還有白。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和一隊在一起的時候、在山裏的時候,他記得她的臉總是紅撲撲的,瞳孔帶著星光般的澄澈和清明。

卻總是免不了被外來這些浮躁的魑魅魍魎所侵蝕。

“你說的話帶著嚴重的侮辱性詞匯,對我女友心靈和身體上均造成了創傷,你有義務對她道歉。”

“我憑什麽對她道歉?”大媽嗤笑道。

“我也覺得應該道歉——”斜前方的一桌忽然站起來一人,雙鬢泛著白光,拄著拐杖,緩慢而威嚴地朝喧鬧處走來。

全場鴉雀無聲,說話不是別人,而是新郎一家拚命求來的金融泰鬥——可以說是場中地位最高的人,嚴齊嶸。

嚴齊嶸年歲已高,為人低調慣了,請他出山極其不容易,也隻有小輩的婚禮才能讓他稍稍感點兒興趣。

此刻他竟然開了金口,新郎父母雙雙一愣,急忙迎了上去。

“嚴老。”

“嚴老好……”

“嚴老居然也來了?”

“嚴老,”新郎父親賠罪,“抱歉,小輩喝多了,讓您看笑話了。”

“笑話沒看見,見識倒是長了不少。” 嚴老行為低調,目光卻澄澈精明,他搖搖頭,不讚同道,“以片麵的看法來評價一個人,實在不是一個長輩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新郎一家的臉色紅白交加:“是……是我們今天實在太高興了,沒控製好……”

“喜慶的事兒被打擾,我看你們也沒有采取事息寧人的行動。”

嚴老朝覃緩走來,後者看起來懵懵的,此刻完全在狀況外。

江須昂朝嚴老笑了笑,將覃緩向前一推,嚴老抬住覃緩的胳膊:“多麽水靈的姑娘,在外麵說著工作不分貴賤時,仿佛看到我妻子年輕的時候。”

“多少人自詡高貴,優越感滿滿,殊不知在別人的眼裏,甚至不如工地裏搬磚的普通人。”

嚴老細細地看著覃緩,笑眯眯地說:“挺好的小姑娘,下次有機會拜訪覃家。”

眾人嘩然,知情人士都清楚,嚴老一諾千金,能親自去一個人的家中,定然是這一行了不得的人。

新郎一家多麽費盡才能攀上嚴老的關係,在今天全麵翻船。

“我建議你道歉兩次,”嚴老看向陳姨,拐杖敲了敲地麵,“以貌取人,以及擾亂了人家的婚禮。”

-

覃緩被江須昂牽出婚禮現場時,整個人是飄著的。

沉默了好半晌,惹得他懷疑她腦子是不是壞掉時,她猛地停下腳步,陷入後知後覺的興奮中。

“是嚴齊嶸呢,是嚴齊嶸吧!是我從小聽過名字的嚴老呢!”自知不學無數的覃緩臉頰重新變得紅撲撲,扯著他的袖子,差點蹦起來,“我爸特別崇拜他!特別!常常在家裏放他的采訪!我知道他!我今天是被他表揚了嗎?!”

“……開心嗎?”江須昂低頭,視線和她撞上。

“開心。”覃緩說完,蹦躂噠地跳在了前麵。

江須昂低著頭,從通訊錄中找出一個人的名字,發信息:謝謝外公。

嚴老回複得慢:你性格很爛,但眼光還行,江少爺。

江須昂搖頭,心想外公還是這麽喜歡取笑人。

覃緩又蹦躂噠地跳回來:“你剛才有沒有聽見我說話!你在看什麽手機呢!”

“……沒什麽。”江須昂將視線抬起來,目光中姑娘的瞳孔水潤般清澈。

……

婚禮被人看了一場大戲,任誰都不高興。

蔣依白強忍著敬完酒,以不舒服的理由提前退了場。臉都被丟盡了,卻沒有絲毫宣泄的方法。

她能怎麽辦呢,她自己選擇的高嫁,麵對這樣的場合,她們家甚至不敢說一點兒話。

還以為能看覃緩的笑話,兜兜轉轉大半天,小醜竟然是她自己。

蔣依白想要為自己找回一點兒尊嚴,於是她去了酒店前台。

“您好,”她問,“剛才摔碎了一隻陶瓷杯,是我朋友摔碎的,請問賠付需要多少錢?”

前台看向了垃圾桶:“您說的是剛才的這隻嗎?”

蔣依白說:“是的,我記得當時定婚宴的時候說最前麵六桌的餐具價格不一樣是吧,具體是多少錢?”

前台查閱後,說出個數字。

是真的很貴,蔣依白一陣肉疼,幾乎是她一周的工資了。

她正準備支付,前台輕聲細語告訴她:“不用給了,江先生離開時已經付款完畢。”

“……你,怎麽知道他姓江啊?”

“我們當然知道啊,”前台朝她笑了笑,“如果連酒店主人都不認識,我們是會被扣工資的。”

酒店,主人。

“轟”的一聲,幾個字宛若驚雷劈在了蔣依白腦海中,她眼皮一跳,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誰?”

“江須昂。”前台古怪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情緒如此激動的原因,“我們酒店最大股東的獨子。”

蔣依白退了一大步,臉色被頭頂的光線照得慘白。

……

周日,返程途中。

江須昂的電話響了三次。

昏昏欲睡的覃緩被吵醒了三次,瞪著江須昂的手機屏幕很不是滋味。

覃緩:“人家說不定有重要的事情。”

江須昂說:“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重要的事。”

這句話莫名取悅了她,覃緩笑了起來:“結婚第二天給前情人打了三個電話,幹嘛呀這是,想要婚外情啊。”

“……”

江須昂手扶方向盤,頗為無語道:“如果吵到你了,你幫我把手機靜音。”

這是給她看手機的特權嗎?

覃緩清醒起來,裝作並不情願的樣子,輕描淡寫道:“那,行吧。”

將手機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略微燙手。

“密碼?”

“0326。”

“你的生日嗎?”

“對。”

她偷偷在心裏記下來。

解鎖後屏保映入眼簾,覃緩咦了一聲,朝他看過去:“你用的是這張照片啊?”

照片比之前看的清晰一些,但就算她用盡了全部方式,除了藍白相間的外套,仍舊看不清人家的容貌。

她合理懷疑:“你這照片不會是偷拍的吧?”

江須昂看了她一眼:“注意措辭,我是正對著所有人,光明正大的拍的。”

江須昂想起曾經的場景,目光帶著幾分冷淡的悵然:“學校的運動會,女子接力進了前八,她們四人為了慶祝,找別人給她們拍合照。”

幾年前的九月,與此刻相似的天氣,江須昂離陽光的少女幾米遠的距離。

霍原在為她拍照,他能夠和她親密的交流,甚至能給她遞出一杯慶賀的礦泉水。

而江須昂隻能在不起眼的人群中,摸出手機。

拍照的時候朋友忽然從很遠的方向跑來,急忙忙地拉著他向檢錄的方向跑去:“快快快,你的200米要開始了!”

江須昂甚至來不及反應,照片模糊成剪影。

時至今日,他甚至會頗為心酸地想,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

“進個前八就慶祝成這樣?你初戀可真是自戀呢。”覃緩搖頭晃腦,嘖嘖稱奇。

江須昂:“……”

可不是嗎。

和你一樣自戀呢。

剛才的心酸勁兒瞬間灰飛煙滅。

電話忽然震動,覃緩嚇了一跳,餘光瞥到蔣依白三個字,慌了:“啊啊啊你的初戀打來了!”

“掛斷。”江須昂說。

她指尖一滑,居然碰上了接聽鍵。

第32節

蔣依白的聲音傳來,覃緩更加慌了,立馬將手機丟回了原位。

江須昂無語地看著她。

覃緩報以無辜的目光。

江須昂接過電話:“喂?”

“你可算願意接我的電話了。”蔣依白的聲音散發著淡淡異樣。

他停在紅綠燈麵前,單手撐著方向盤:“有事嗎?”

“我……”她的聲線夾帶著幾分苦澀,幾番組織言語仍舊沒有重點,連吃瓜群眾覃緩都替她著急。

蔣依白問:“如果畢業那年,我沒有要求你為我換工作,而是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

哇哦,覃緩眼觀鼻鼻觀心,心想結婚第二天就對其他男人說這樣的話,可真是□□的刺激啊。

而江須昂幾乎沒有任何思考:“不會。”

蔣依白忽然屏住了呼吸。

“為,為什麽?”

綠燈了,江須昂將雙臂懶散地搭在方向盤上,車輛緩緩前進,狀似隨意地問:“你確定要聽嗎?”

“是。”

“很簡單,”江須昂說,“因為你誤會了,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另有他人。”

覃緩喝著水,聞言狠狠地嗆了一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好吧雖然他一直強調他的初戀不是蔣依白,但她似乎從來沒相信過。

“那你在團建救我,以及在寢室樓下送我禮物……”

江須昂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說的是哪件事,有種“原來如此”的恍然:“班上的同學任誰遇到危險,我都會去救,你並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至於寢室樓下的禮物,”江須昂很輕地笑了笑,“我原本想送給我喜歡的女生,你恰好和她一層樓,我想讓你幫我帶上去給她。”

“……”

覃緩身處車內,已然能感覺出電話那邊令人窒息的尷尬了。

不知道隔了多久,聽筒中傳來微弱的呼吸聲,蔣依白啞聲笑道:“那你為什麽最後沒送?你甚至!當時什麽解釋的話都沒有!”

為什麽沒送?

因為彼時的覃緩恰好從江須昂的麵前走過,手中握著的東西,和他相送的一模一樣。

驕傲如年輕的江須昂,仿佛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堪稱落荒而逃。

“抱歉。”他沉聲說,“讓你誤會這麽久,是我沒想到的。”

“還望新婚愉快,家庭幸福。”

“……”

什麽是必殺,覃緩學到了,最後這一句一定是必殺。

覃緩大氣不敢出,以為今天的對話到此結束了,卻沒想到對方咬牙不死心,最後丟出個爆炸性問題。

她問的是:“我有一次偷看過你的手機屏保,一張高糊的照片,你喜歡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在上麵?”

江須昂:“是。”

蔣依白:“好,那這個人,是覃緩嗎?”

覃緩的坐姿從慵懶如貓立刻變成了警惕如狗,不帶這樣的啊,吃瓜群眾變成被吃瓜的中心人,這滋味不是很爽啊。

她將壓力給到江須昂!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讀懂她的思想重點,在漫長的空隙間,方向盤上修長的五指微微收緊。

“是她。”

轟的一聲,蔣依白掛斷了電話,覃緩空白了大腦。

嘟聲如催促的魔藥,環繞在狹窄的汽車空間中,將無聲的波浪拍打在岸上。

覃緩屏住了呼吸,一時間不知道他這個回答,是好,還是不好。

好在他維護了她的顏麵。

日後碰見蔣依白,覃緩將永遠的趾高氣揚。

不好……不好在她此刻的心跳好快,快得不太正常。

覃緩偷偷咽了下唾沫,低頭無意識地刷著手機。

“手機隔音不太好,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江須昂問。

“馬馬虎虎吧。”覃緩回道。

他將餘光落在她身上,軟了硬朗的嗓音:“懂我的意思嗎?”

覃緩乖巧點頭:“懂了。”

“懂我什麽意思?”

“是,”她說,“謝謝隊長在別人麵前維護我的麵子,大恩大德無以回報,隻得在日後的工作中更加努力!”

江須昂:“……”

他閉了閉雙眸,徹底放棄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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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隊:救救我,她聽不懂我的意思怎麽辦?三更今天早點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