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顧炎武論政 大明兩危機

“是!”那年輕人微微一笑,衝著江楚寒點了點頭,心中早已完全沒有了一絲的懼意,低頭隻是想了一想,然後張口便道:“其二,小人建議江大人,對參加考政的各位官員,情節嚴重的,則按章辦事,情節較輕的,則還請江大人放其一馬。江南雖是煙花之地,繁榮昌盛更盛我大明其他地方的數十倍,然而,就在這片土地之上,卻萬萬不能一日無官,否則,各種雜事小事,各種大事急事,又還能有誰去處理呢?”

“另外,對於江南四品以上官員,小人還懇請江大人能不動,則先暫時不動。四品或四品以上官員,已是權掌一方土地了,若真是大規模拉人下馬,則勢必在朝堂上激起一片喧嘩。江大人,您也不想做一名真正的孤臣吧?”

那年輕人淡淡地微笑著,顯然胸有成竹,思慮之深已是詳熟無比,顯然也已經過一番周密的精心思考。聽到這裏,江楚寒也不由的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有錯,眼前這位年輕人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江楚寒忽然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所之思慮者,果然不甚詳熟啊。反而還被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一語道破了天機!

誰想也不想做一名真正的孤臣。江南官吏政績考核這件事,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平白無故得罪人的差事,這一點,江楚寒心裏也是非常清楚的。

更何況,江楚寒所依仗的那片勢力乃是大明朝的錦衣衛,而非東廠一黨。無論是駱養性,亦或是皇上,向自己下達的唯一指示,無非都是“掃平一切障礙”這六個大字的指導思想。而同樣的是,此次江南官吏考核,也本就是皇上要為錦衣衛在江南樹立威信,而所做出的一步棋局。

這一點,早已是整個朝堂人人皆知的秘密了,就連江楚寒這麽個初入官場的菜鳥都無比的清楚,更何況那些老的早已成精的京畿要員呢?

做官究竟是為了什麽?可能無數個人會有無數個答案,然而在江楚寒的心裏,卻隻是為了那數年後即將發生的一件大事:改變曆史的走向,撥亂反正,引導整個時政走上正軌。

為了這個目標,即便是為了自己,也絕不能做一名孤臣。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罷官歸鄉罷了。為了自己,也為了這片大明江山,江楚寒心裏忽然有些悲哀,倘若真的把人得罪光了,將來又有誰會與自己一起奮力地改變這個時代的走向了呢?

“非不能動,實應徐圖緩進,況且,急也不急於這一時,江大人,請您三思!”說到這裏,那年輕人頓了頓,滿臉的微笑,淡淡地看著正一臉沉思中的江楚寒。

那年輕人的一番話語落在江楚寒耳中,聽的竟然是越聽越心驚。好厲害的一位年輕人,單憑這一股統籌全局的眼力就已非常人所能比擬了!

“陝西、河南的匪患越剿越多,如處理不好,有可能成為淹沒大明的一股洪流;後金皇太極兵強馬壯,遲早會叩關南略,憑現在朝庭的軍兵能抵擋得住他們的鐵騎?等到朝庭被闖匪淹沒、兩敗俱傷後,後金就會正式入主中原。”

江楚寒來自於後世,當然知道這段話就是真實的曆史,可這年輕人年紀輕輕眼光便如此老辣、心思如此慎密,能將天下大勢看得如此清楚,將來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就憑著這一點,也足以讓江楚寒不得不讚歎了。

一時之間,江楚寒心中頓時生起了一股愛才之心,滿臉微笑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現在哪裏任官?”

那年輕人呆了一呆,急忙俯首道:“小人姓顧名炎武,字寧人,現任應天府學正一職。”

學正,也就是今天的大學教授之類的職務,不能算什麽官,隻能算個後世的公務員,隻是眼前這位年輕人的名字忽地落入江楚寒的耳中,江楚寒全身的血脈頓時潰張起來!

“噗!”一口茶水猛地從江楚寒的口中吐了出來!

顧炎武,眼前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竟然就是顧炎武!就是那個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官多則亂,將多則亂”的明末清初三大儒之一的顧炎武!

見江楚寒的臉上神色瞬間變幻了幾次,顧炎武顯然有些又驚又懼,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裏,低著頭悶不吭聲,一句話也沒有再說了。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江楚寒按下心中喜悅,淡淡地望著顧炎武說道。

顧炎武臉上頓時激起了一片紅雲,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江楚寒,結結巴巴地道:“適才在外麵,見江大人做事雷厲風行,小人也是好生佩服,隻是......隻是不想我大明,失去了一位真正為民做主的好官。”

江楚寒臉上淡淡的,表情平靜的就仿佛從未生起過一絲的波瀾,落在顧炎武眼中,卻如同如臨大敵一般,生怕自己說錯了話似得,急忙道:“小人一時心急,故而衝入大堂,還望江大人繞恕了小人的罪過。”

江楚寒不由得又一次淡淡地打量起了正惶誠惶恐地侍立在自己眼前的顧炎武,如此富有才華的人,且如此年輕俊朗的一名年輕人,怎麽也得撈到自己手下才對得起穿越者的身份。

“你,不必恐慌,坐下吧。”江楚寒淡淡地說道。

“是!多謝江大人。”顧炎武急忙坐了下來,滿額頭的汗珠頓時揮如雨下,這才驚覺背後早已濕成了一片了。

“本官現在很想聽聽,關於眼前的江南局勢,你又有什麽看法。”江楚寒淡淡地道:“你不必拘禮,可以暢所欲言。”

江楚寒此言一出,落在顧炎武耳中,頓時精神一震,滿臉立即浮起了一片喜悅之色,重重地道:“是!多謝江大人。”

頓了頓以後,顧炎武低下了頭,仔細地想了一想,這才迎上江楚寒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眼,小心翼翼地道:“眼下江南之勢,有兩大危機,是朝廷急需解決並處理的。”

“兩大危機?”江楚寒聽了不由得眉頭直皺,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端倪,淡淡地道:“哪兩大危機?”

“第一是商,第二是民!”顧炎武一抹額頭上的冷汗,訕訕地一笑。“所謂民危機,事實上遺留的禍根,還是來自於萬曆時期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所致的。以一縣之賦役,悉並為一條,全縣按人頭和田土總數平均攤稅,事實上官田、軍田、王族封地都未攤稅,而是由隻占四成左右的民田承擔全部稅賦,以致民不聊生。”

見江楚寒似乎在沉思的模樣,顧炎武淡淡地一笑,繼續道:“所謂商危機,乃是大明的市易法。即官府撥出一筆專款,設置‘交易司’,選擇一幹精通財政的官員主持,令信譽良好的商人協助。先調查貨物的市場價格,賤時候買進,貴時候賣出,國家略收若幹利息。小農小工願以其物產和官府交換也可,還可以向國家貸款,年利息十分之二,過期不繳納每月罰息十分之二。

可是此法所帶來的效果,卻是糟糕透頂。貨物的價格貴賤誰說了算?官府成為最大的商人,必然與民大肆爭奪利益。這比奸商壟斷還壞,官員利用權力,最大限度地壟斷貨物。官員胥吏追求政績,力圖通過市易獲取更多的收入,更令市易法之弊害民不淺,強買強賣,勒索商人。”

說完以後,顧炎武忽然一臉憤恨地道:“長此以往,官府才會成為最大的商人,壟斷壟斷,壟斷的不僅僅是不法的商人,而是我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戶人家啊!若是隻依照其任其發展下去,恐怕我大明隻會更加的千瘡百孔,大廈傾塌,隻在一時了!”

“啪!”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的顧炎武心中又是一跳,隻是這一巴掌拍的,卻不是江楚寒,而是一直坐在一旁閉目不語的陳奇瑜。

“豎子安敢妄言朝政!!”陳奇瑜滿臉的怒容,猛地沉聲喝道。

顧炎武頓時渾身一個機靈,急忙低下頭來,低聲道:“小人錯了,還望大人原諒。”

江楚寒微笑著衝著陳奇瑜擺了擺手,止住了陳奇瑜的連升嗬責,然後淡淡地望向顧炎武,緩緩說道:“以上這些,在這裏,你可以對我們說,出去以後,你就不要在說了,你可明白?”

顧炎武一聽,頓時猶如小登科一般喜上眉梢,聰明如顧炎武又怎麽會聽不出,江楚寒這是在保護自己?

頓時,顧炎武大喜過望道:“多謝大人提點,小人省的。”

江楚寒苦笑了一番,自己原本不過就是為顧炎武打圓場的,哪知隻是這樣地一說,顧炎武竟然能夠高興成如此模樣,也不知顧炎武究竟想到哪裏去了。微微地思索了一番以後,江楚寒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才繼續衝著顧炎武問道:“那麽,接下來呢?”

PS:顧炎武(1613年—1682年)著名思想家、史學家、語言學家,與黃宗羲、王夫之並稱為明末清初三大儒。本名絳,字忠清;明敗後,以慕文天祥學生王炎午為人,改名炎武,字寧人,亦自署蔣山傭,學者尊為亭林先生,漢族,蘇州府昆山(今屬江蘇)人。明季諸生,青年時發憤為經世致用之學,並參加昆山抗清義軍,敗後漫遊南北,曾十謁明陵,晚歲卒於曲沃。學問淵博,於國家典製、天文儀象、河漕、兵農及經史百家、音韻訓估之學,都有研究。晚年治經重考證,開清代樸學風氣。其學以博學於文,行己有恥為主,合學與行、治學與經世為一。詩多傷時感事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