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尖兵 (6)
他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參謀長，不是都說諜報隊的藍義貴被選上做聯絡參謀了嗎？”
“誰說的？藍義貴是選上當警衛軍官了。他隻負責安全工作，開門鎖門、檢查電話線什麽的，連跟範總指揮說話的機會恐怕都沒有。沒法兒跟你比呀！你是聯絡參謀，每天就守在範總指揮的身邊，傳遞文件、布置作戰指揮室、接聽電話、端茶倒水地圍著轉。而且你是國防部下了任命書的，而藍義貴卻沒有。”
嶽參謀長略靠近些，又說：“倘若此役大獲全勝的話，那範漢傑一高興，把你帶回國防部去謀個職位也未可知呀！以前，這種事例是有過的。”
“我沒敢想那麽多。過後能升個少校我就心滿意足了。”方劍春真得很高興。
嶽參謀長突然想起了什麽，豎起手指點了點腦門說：“有個事兒我還忘了說了。以後，白天你在膠東兵團指揮部，晚上呢，還是得要你回來替我值值班。沒問題吧？”
方劍春趕緊滿口答應下來。
待嶽參謀長走後，方劍春心說：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沒想到自己如願以償地調到了膠東兵團總指揮範漢傑的身邊。
他有一種隱約的預感，自己定會幫膠東解放軍打勝仗的！
下午，方劍春穿上整潔的軍裝，擦亮皮鞋，照著鏡子整了整軍帽，拿著一個做電話記錄用的文件夾，出了二樓宿舍門，精神煥發地上了四樓。
西南座四樓的膠東兵團指揮部門上掛著大鐵鎖，還沒開門呢。警衛軍官藍義貴從樓梯口處的警衛室走出來，他剛代理諜報隊副隊長一職不久，又被調到兵團指揮部負責警衛工作。
“上來了，方參謀。我也是剛聽說，你也調上來了。”藍義貴打了個招呼。
“我剛接到通知。都還沒來？”方劍春看了看手表問。
藍義貴往樓底大廳指了指：“聽見說話聲了吧？馬上就上來了。按規定隻有範總指揮來到才能開門呢。”
向樓底大廳望去，範漢傑一行人正在司令室田秘書的引導下往樓上走來。
等範漢傑他們在四樓樓梯口出現後，藍義貴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那把嶄新的鐵鎖，順勢掛在門框的鎖鼻子上，雙手一合把鎖鎖上了。幹完這活兒，他就趕快回警衛室值班。
等範漢傑一行人走過來了，方劍春便直挺挺地立正站好，向走至身前的範漢傑敬了個禮。“聯絡參謀方劍春向範總司令報到！”
範漢傑見他很陌生，就有些茫然地歪頭掃了後麵一眼。田秘書走上前來指指方劍春說：“這是新任命的兵團指揮部聯絡參謀方劍春。以後他負責機要聯絡和辦公室布置工作。”
範漢傑對方劍春上下打量了幾眼，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進作戰指揮部。
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由一明兩暗三個房間組成。
寬敞明亮的客廳有一大一小兩張木桌子。大木桌上鋪著大型的軍事地圖，地圖一直拖到地上。旁邊放著一盒彩色粉筆、一個放大鏡和一根教杆（細竹竿）。小桌子上有一部報話機。廳裏的靠牆處擺放著長長的一排座椅，門口處一個半圓的角桌上有部電話。
一個暗間裏有圓桌和一圈古式木椅，這裏是為範漢傑從國防部帶來的高級幕僚們商討軍情用的。
另一個暗間是範漢傑會晤重要人員和休息用的，裏麵有長條沙發和茶幾。
昨天，範漢傑在“勵誌社”裏舉行的小歡迎酒會上，已與前線部分師旅軍官見了麵。包括他的老鄉整64師曹師長等。
電話響起，站在一側的方劍春接起電話，是司令室打來的。
他放下話筒，快步走到幕僚密室，向正在跟幕僚說話的範漢傑匯報：“報告範總指揮，司令室來電說各師長官已全部到齊，問您是否可以開會了？”
“讓他們直接到這裏開會吧。”範漢傑指了指那張放著軍事地圖的桌子。
“明白！”方劍春返回電話旁，又拿起話筒複述著範漢傑的話。
沒過一會兒，丁司令與6個整編師的師長、參謀長陸陸續續地來到了兵團作戰指揮部。方劍春忙忙碌碌地把牆邊那些木椅往前移動，擺放整齊。
範漢傑和幾個高級幕僚從密間迎出來，簡單的寒暄後，紛紛落座。
“膠東會戰從即日起將全麵展開。蔣委員長這次膠東作戰的用意，總的講就是貫徹統帥部第三個戰略目的——攻占膠東。力求占領膠東半島，肅清膠東共產黨軍隊，摧毀其兵工建設和戰略大後方，搗毀其物資補給地，切斷共產黨軍隊的海上國際運輸線。近兩年，****利用膠東海口從大連運入了一些蘇製武器和軍需物資補充軍隊。所以，這次我們集中精銳兵力占領各大海口，就是為了切斷華北與東北的聯係。”說到此處，範漢傑站起來拿起教杆在桌上的軍事地圖上示意了一下。
“除在座的整8師、整9師、整25師、整45師、整54師和整64師六個精悍整編師之外，另有丁司令的4個保安總隊協同，共26個旅51個團，20餘萬人。其中，國防部還給配屬了重炮第13團、工兵第2和第15團、裝甲炮營、戰車營、憲兵第17團，以及空軍的一個飛行中隊和島城海軍艦隊。另外，還有美國第七艦隊的協作配合。根據委員長‘九月攻勢’的指導方針，此役我們將采取錐形突進，分段攻擊，在海空軍密切支援下，力求將共產黨軍隊主力壓縮於膠東半島尖端，予以殲滅。我相信一定能在一兩個月內肅清十幾萬膠東****！”範漢傑手中的教杆在寬大的軍事地圖上點擊滑動著。
整54師師長大大咧咧地說道：“粟裕的華野西兵團已撤往魯西南，魯中地區已被我攻占。其盤踞膠東的兵團人數裝備皆遠遜於我，其中的兩個縱隊又在臨朐、麻城曾遭我重創，實為不堪一擊。此役必將肅清膠東共產黨軍隊。”
整9師關師長雙臂抱在胸前道：“搗毀共產黨軍隊在膠東的物資供給地，剿滅許、譚兵團，反過頭來再追剿補給困難的陳、粟大軍，委員長的這招棋高啊！”
身旁之人連連點頭附和。
整64師曹師長暗下跟整25師陶師長嘀咕：“在這拍馬屁有什麽用？委員長又聽不見。那膠東的許、譚兵團豈是等閑之輩，怎能說不堪一擊？輕敵乃兵家之大忌。”
“就是。因為輕敵吃的虧還少嗎？那74師何等威風，簡直所向披靡。結果輕率冒進，在孟良崮被人家給吃掉了，教訓慘痛啊！”陶師長雙手一攤，小聲地說，“現在喊得最響的，到時候都是些顧自個兒的。”
一些師參謀長拿著鋼筆在筆記本上迅速記錄著。
範漢傑招呼幾位師長們站起身圍攏過來，指著那張五十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繼續講道：“我****8月6日占領了膠縣，15日克高密，21日占昌邑，現已完成了戰役展開。具體的作戰部署和行動計劃，幾日後我會擬定成文，請各位靜候各自的作戰命令。在此期間，除做好充分準備，各部可以對所占據的縣城外圍進行試探性攻擊清理。切記，不可冒進，要密切互援。穿插分割可是****最拿手的把戲。”他撩起眼皮望著眾人，信心百倍的樣子。
方劍春站在門口處，當聽到範漢傑說“具體的作戰部署和行動計劃，幾日後我會擬定成文”這句話時，他的心裏不禁動了一下。
整64師曹師長在一旁打趣道：“我軍占如此之優勢，範總司令卻依然不驕不躁，堅持穩紮穩打，不給共產黨軍隊絲毫的可乘之機。如此一來，此役結果已擺在麵前。最終，定會把膠東共產黨軍隊趕下東海……喂魚！”說完，他抬起腦袋做了幾個魚嘴張合狀。
“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還是曹師長會比喻啊！”
兵團作戰指揮部裏笑聲乍起，範漢傑僵著臉堅持了幾秒鍾，最終忍不住也隨之咧嘴笑了起來。
在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確實比較忙碌，整整一天裏電話頻頻，傳遞的文件也多，範漢傑需要很多的軍情資料，以擬定他的作戰部署和進攻計劃。
晚上，範漢傑與高級幕僚們回勵誌社了。方劍春把客廳裏的椅子、大桌子上的軍事地圖和教杆一類的物件都擺放好。
此刻，警衛軍官藍義貴拿著一串鑰匙走到門邊，把掛在門框鎖鼻子上的大鐵鎖打開拿下來，問：“方參謀還沒收拾好？裏麵的人都走了吧？”
“都走了。我收拾好了，你鎖門吧。”方劍春說著，拿起自己的文件夾走出指揮部。
藍義貴往屋裏又瞧了瞧，然後拽上門，把大鐵鎖重重地鎖上，還不放心地捏著鎖身往下拽了拽。
方劍春慢慢往前走著，側著頭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藍義貴的這一係列動作。
在膠東解放區，譚政委率2縱、7縱和獨立師在諸城一帶集結，並帶走了部分機要人員和一部電台，設立了“譚部指揮所”；許司令率9縱、13 縱及地方部隊與華北局機關駐紮在解放區腹地的招遠郭家店，成立了“許部指揮所”。
諸城南部。華野譚部指揮所。
屋外雨線斜射，雷鳴不斷，屋內滴滴答答的發報聲在回響。一些穿著解放軍軍裝的人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
譚政委坐在一張由幾個炮彈箱子搭成的長條桌子旁，作戰參謀們拿著紅藍鉛筆和三角尺在作戰地圖上畫著線。
作戰科長手捧電文，“***回電要求：以內線阻擊、外線從側背攻擊為策略，以運動中半殲滅半擊潰為作戰方針。作戰時應注意打小規模殲滅戰，每次以殲敵一團一旅為目標，不打無把握之仗。”
譚政委沉思良久說：“敵人的這幾個精銳師都是美械裝備，又有海軍、空軍及坦克部隊的配合，內線許司令的阻擊任務很重啊。按照中央的指示，我外線部隊要爭取從側後出擊殲敵一部，以牽扯敵人向膠東腹地進攻的兵力。”
作戰科長補充說：“這樣的話，我們可以讓2縱、7縱提前向邱家莊一線附近移動，占據有利地形，等這個整64師的主力旅進入諸城後，將其圍殲於諸城城內。”
譚政委沒有說話，站起身，背著手沉思著走到窗前。從大敞的窗戶望出去，屋外的雨漸漸停了，天邊泛起一片雨後的彩色雲層，橘色的天空如同一幅天然的巨型畫卷展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他心裏一直都很沉重。從沂蒙山回到膠東後，各縱隊兵力雖得到了一定補充，但尚未完全恢複。麵對兵力占優、武器精良的敵精銳部隊，取勝難度可想而知。特別是，目前敵人的作戰意圖、具體進攻路線和重型火力的配備情況尚不知曉，更是難以把握防禦阻擊的重點和戰略戰術的調整。希望島城的小英子，能圓滿完成“獲取敵核心軍事機密”的重要任務。
夜幕悄悄地籠罩了島城市區。
一盞盞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雨後的街邊積著片片水澤，在路燈的映照下泛起迷亂的光影。
身著西裝的方劍春按約定時間在中山路車站與君英接上了頭，邀請她去島城咖啡廳喝咖啡。君英覺得那裏有些奢侈，可架不住他的一番盛情。
島城咖啡廳位於中山路53號，原是希臘籍猶太人開設的西餐館。抗戰勝利後，被中國商人買下形成了西餐、中餐兼營的一家島城著名的咖啡餐廳。二樓咖啡房裏，精巧的咖啡桌上擺放著紫色的水晶咖啡杯，濃濃的熱咖啡洋溢著撲鼻的香氣。
方劍春用小勺嫻熟地攪拌杯子裏濃鬱的咖啡，不時地抬眼看看對麵的君英。她今天穿著件湖藍色的真絲暗花無袖旗袍，領口處有精致銀絲手繡。柔和絢麗的燈光下，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的，美麗的大眼睛低垂著視線。
“祝賀你成功地進入總指揮部。敵人有什麽動向嗎？”君英先開口問道。
“範漢傑正在擬訂膠東作戰計劃，國民黨軍的幾個師在等他的具體作戰指令。我聽到他們的部分談話，這次攻勢是企圖徹底占領膠東的重要海口。進攻部隊配備有坦克營、空軍中隊、重炮團、工兵團等。”方劍春仔細回憶著所聽到的每一個細節。
“組織希望你能搞到他們的具體兵力部署，特別是重型火力分布情況。”
“明白。我會想辦法的。”
“別著急，劍春。要順勢而為，隻要不暴露自己，機會總會有的。”
此時，有幾個金發碧眼的洋人交談著從桌旁走過去。二人各自端起咖啡杯，輕呷著香鬱的咖啡。
“劍春，我在觀海一路2號租了間小房做為特情3組的地下情報站，在那裏可以對各類情報進行技術處理，具體聯絡暗語和安全信號等都寫在這上麵。還有，組織已安排有關同誌設法組裝電台，調試成功後，就可以發一些密碼情報了。”君英壓低了聲音，並伸出左手壓在桌布上往他這裏輕輕一推。
方劍春伸出右手輕輕按撫在她柔柔的小手上，君英把手縮了回去，一張字條順勢落進了他的掌下。
暗暗收起紙條後，他說：“要是開通了電台那可太棒啦。噢，我想起一件事，上次那個內奸提供的情報裏13縱武器簡陋。我的意思是，請轉告軍區指揮官，最好能相應地變化一下。兵法曰，兵者詭道也。”
“好。我會轉達到的。謝謝你。”君英向他投來感謝的目光，“你連兵法都懂？”
方劍春假作謙遜地說：“懂得不算太多。隻是略知一二，我對什麽事都是略知一二。”
“嗯。說你胖你就喘。”
方劍春嘿嘿笑了幾聲。
窗外樓下，幾輛軍用大卡車滿載著頭戴鋼盔、懷抱卡賓槍的國民黨軍士兵疾駛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