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起義 (6)
此刻，外麵響起謝團副的喊聲：“林處長！林處長在嗎？”
林麗萍有些心煩地瞟了一眼門口，旋即起身走過去推開門。站在門前的謝團副往裏望了眼，示意林麗萍到院子裏說話。
來到院子裏，謝團副問林麗萍什麽時候回軍部，林麗萍反問，軍部要求石團長最晚下午去軍部報到，為什麽還沒去？
謝團副支吾了幾句“軍務交接煩瑣”等理由，就悻悻離去了。當林麗萍再次回到屋裏，方劍春已經喝了快半瓶紅酒了。
“又不是個能喝酒的，逞什麽能？喝醉了還怎麽回去？”林麗萍責怪道。
方劍春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告辭：“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喝酒，大概是遇見了你高興的。好了，我聽你的，回總務處去。去國外經商的事情我要謹慎考慮，說實話我狠不下心離開島城的，我走了。”
林麗萍對方劍春的這次造訪有些納悶，或許他是因發錯了軍需物資而心煩。
夜幕四垂，一輪皓月。
團部營地的營房紛紛亮起了燈。已是晚7點了。
新聞主任、新聞幹事和軍部參謀突然來到女軍官營房找林麗萍。新聞主任和幹事也是負責監視本部軍官的，32軍來島城後歸屬了司令部林麗萍的領導，上次謝副官回南村探親可能接觸過地下黨的事就是他向上告發的。
新聞主任神色緊張地告訴林麗萍，石團長暗下召集心腹開會，會後2營、3營有異動，所有的通訊設施已被毀掉，看樣子今晚石團長等人有投奔解放軍的可能。
林麗萍聞聽吃驚不小。按上峰的部署，由趙軍長下令調石團長去軍部，明早新團長前來接任。她負責監督石團長的舉動並向司令部匯報，待石團長調離後，再對謝團副等人進行調查。可沒料到他們今夜就要投靠解放軍。在自己接手這個案子負責監視調查期間，一個團的部隊叛變投敵了，責任重大！
“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回軍部匯報。”那個軍部參謀麵色發白地說。
林麗萍冷冷一笑：“離開？連通訊設施都毀掉了還會讓你離開？我們往外一走，不但離不開，還會被扣押起來。”
“那怎麽辦？我想他們在投奔解放軍之前可能會對我們下手。”新聞主任也露出緊張的神色。
林麗萍低頭略加思索，接著挑起眼梢射出冷峻的目光：“眼下隻有一條路。你是石雲天的老部下，他對你還沒有太大的防備，既然是秘密叛逃，就不會不見你。就說有緊要軍務報告。”
新聞主任他們迷惑地相互看了看。
“我的意思是挾持石雲天，讓他送我們出去，離這不遠就有軍部設的哨卡，到了那裏我們就安全了。能把他挾持到軍部最好，即使不能，我們也脫離了險境可以跟上峰匯報75團要投奔解放軍的消息。”林麗萍說著，走到牆邊摘下腰帶係到腰上，拔出左輪槍，掰開子彈轉膛，看了下子彈是滿的，一甩手將轉膛碰回。
她安排軍部參謀把自己的吉普車開到團部大門附近，自己帶新聞主任、新聞幹事去團長室。新聞主任進去匯報，如果屋裏隻有他一個人，就以咳嗽為號，自己和新聞幹事負責解決團長室門口的兩個衛兵。
半小時後。
新聞主任夾著一摞子文件穿過團部後院的月亮門匆匆來到了團長室。
一名衛兵聽完他要麵見石團長匯報緊急軍務的理由後，進屋通報。屋裏石團長正在收拾著東西，聽到衛兵報告新聞主任求見，眉頭一皺，謝團副前期曾提醒過這新聞主任不可靠。可他並不相信，一個跟隨多年的部下會無情地對付自己。
就在石團長猶豫期間，門口響起了衛兵的喝聲：“幹什麽的？”
“喊什麽？我是林處長。”司令部那個漂亮女處長的聲音傳來。
屋裏，石團長聽到了外麵的對話，厭煩地命令衛兵：“讓新聞主任先進來匯報軍務，讓那個騷狐狸在外麵等著。”
衛兵挎著衝鋒槍轉身出門，叫新聞主任進去了。他擋住也要往裏走的林麗萍：“司令讓你等等。”
當新聞處長走進屋後，很快就傳出來幹咳聲。
林麗萍忽然施展出嬌媚的勾魂笑，身子往前貼了貼，抬手拍著衛兵的肩膀：“小兄弟，就不能通融通融？我也有急事找石團長。”
林麗萍柔軟的胸已觸到了衛兵左臂。衛兵滿臉通紅，羞怯地說：“不……不行。你就等一會兒吧。”
“那好吧。”林麗萍身子猛然一晃，別在右腕袖下的匕首精確地割斷了衛兵的喉嚨。
躲在牆邊的新聞幹事一步跳過來從後麵架住那個衛兵，拖到了門廊裏。
“把他也拖走，你在這裏守著。”林麗萍看了看門側牆邊另一個剛才被幹掉的衛兵，對新聞幹事說。
屋裏，梁上垂下的燈泡照耀下，新聞主任拿著文件大聲讀著軍部下達的政治性文件。
石團長生氣地喝住了他：“這種政治宣傳的文件你知道就行了，給我念什麽念！我是個帶兵打仗的。”
“別生氣啊，石團長。”林麗萍用手絹擦著右手沾上的鮮血，跨進門裏，走過來。
石團長霎時明白了，剛要去桌子旁拿槍。
“別動。”新聞主任的槍指著他。
林麗萍扔掉手絹，抽出德式左輪槍頂在他的頭上，冷冷地說：“石團長，聽說你把通訊設施都毀掉了？我知道你想背叛黨國。”
“是又怎麽樣？這可是在我75團的地盤上。你想幹什麽？”石團長麵無懼色，心裏卻在後悔沒有聽方處長的話，應該早派人看住這個險惡的女人。
林麗萍一字一句地說：“石天雲，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隻要你取消叛逃投敵的行動計劃。”
“林處長，已經不可能了。山東丟了，東北也要丟了，解放軍勢不可擋。經濟崩潰了，軍事崩潰了，政治也崩潰了，連美國人都不願再幫我們了。”石團長的態度異常堅決。
“黨國處於崩潰邊緣，正需你我奉上忠勇之時，作為黨國的軍官你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嗎？”林麗萍怒瞪著鳳眼。
石團長激動地說：“可你怎麽就看不到中國的老百姓正在苦難中煎熬！而我們卻在這裏打內戰！到處腐化成風，物價飛漲，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天下之大，大不過民心所向，我們擁護新中國。”
林麗萍動了動左輪槍：“執迷不悟！好吧，既然如此就請你陪我們走一趟，把我們送出75團防區。”
“我不會送你們出去向軍部報告的。你開槍吧！”石團長閉上眼睛。
“你！”林麗萍把槍用力頂了頂：“不走的話，我就開槍！你一死，群龍無首，你們投奔解放軍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正在此時，門口出現了奇怪的響動。
霎時，門窗被咣地一聲撞開，無數支M1卡賓槍、湯姆遜衝鋒槍的槍管伸了進來。門口湧進一隊頭戴鋼盔、端著槍的衛兵，推著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軍部參謀和新聞幹事進了屋。
謝團副握著手槍走到了屋中央，對林麗萍和新聞主任說道：“放下槍！”
林麗萍閃到石團長身後，槍口抵住他的後心。新聞主任嚇得要扔槍，被林麗萍喝住：“別犯傻！他們團座的命在我們手上。怕什麽！”
新聞主任隻好又握緊槍指向石團長。石團長怒瞪著他。
謝團副毫不猶豫地啪啪兩槍擊斃了新聞主任。接著對林麗萍說：“林處長不愧為國防部二廳的精英，真有膽色。放開團座，我保證你的安全。弟兄們把槍收好，放林處長走。”
士兵們紛紛把槍橫挎在胸前，唯獨謝團副還端著手槍。
林麗萍眯起鳳眼：“命你的部下都把槍扔到屋外的地上去。”
“做夢吧你！誰敢扔槍，你們就把誰先斃了。我死之後，你們拉上老子的屍體，照樣去投奔解放軍。老子就是死，也要身葬故裏！”石團長鐵青著臉吼道，“老謝，別管我，打死她！”
眾官兵又把槍口對準了林麗萍。
林麗萍的臉已煞白，咬著牙狠狠地說：“我林麗萍隻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可是你們自己害死了你們的團座！”說完，她連續扣動了左輪槍的扳機，可槍沒響。
林麗萍又用力連扣了兩下，還是沒響。正當她的左手背過去要拔匕首時，石團長揚起右臂彎猛一甩身，肘部擊中了林麗萍的右肩，把她一下子打翻在地上，手槍摔了出去，船形帽也跌落在地，波浪長發散亂地遮住了臉側。
幾名士兵上前用長槍抵住她。
“都不許開槍！”謝團副在旁邊喊了聲。
石團長走到桌子旁拿起自己的手槍，問道：“她是不是殺了我的衛兵？我看到她手上有血。”
“是的。兩個衛兵都死了。”謝團副回答。
石團長怒氣衝衝地走過來，槍口指著側臥在地上的林麗萍：“你個狠毒的女人！我要你償命！”
“團座！”謝團副從後麵一把抱住他，用力把他搬到一邊：“團座息怒！我有話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把石團長拽到門外，謝團副附在耳邊低聲說：“團座，我們答應過方處長不傷害她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況且，可是人家方處長把她槍裏的子彈換成‘啞子兒’的。”
“那個方處長是不是挺風流的？肯定跟這個騷狐狸有一腿！”石團長憤憤地把手槍的保險關上，想了想，又說，“那好吧，把這幾個東西都綁起來由衛生連看押。通知丁營長他們行動提前，立即集合隊伍向即墨店集出發。派特務連先到北邊端掉那個哨卡。”
謝團副進屋命人把林麗萍綁上，連同新聞幹事、軍部參謀一起押去了衛生連。
隊伍集合完畢後。謝團副回到自己的屋裏，向等在那裏的方劍春簡要地匯報了情況。方劍春放下心來。
他先前讓謝團副搞來六發打不響的左輪槍子彈，揣在褲兜裏去女軍官營房找林麗萍，並趁謝團副叫她出門之際，換掉了那隻德式左輪槍的子彈。當然，這也是為了保住她的命。方劍春清楚，隻要林麗萍不破壞起義行動，75團的人就不會傷害她，而性格決定了她偏偏是那種關鍵時刻敢開槍的主兒。
目前，一切都在順利進行著。發展到這一步，他已做出了新的打算，於是對謝團副講：“老謝，我改變了主意。你把我捆上，送到衛生連跟林處長押在一塊。我不想跟你們衝回解放區了。我要回島城，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去完成。”
“你回去會被審查的！這太危險了！”謝團副愣愣地說。
“沒事兒。我沒有露出什麽破綻。加上有林處長一幹人的作證，敵人是不會懷疑我的。”方劍春自信地笑著說，“你跟衛生連長要講好，在半路上找機會放我們走。”
謝團副歎息著點頭答應。
起義行動提前到了晚8點半。特務連借口外出演習，巧妙利落地端掉了哨卡上軍部警衛營的一個班。
茫茫夜色下，官兵把帽徽領章摘掉，石團長帶領3營突前，丁營長帶領2營斷後，謝團副在隊伍中間照應，掩護側翼。近2000人的起義部隊開始從防區整裝出發。
衛生連的士兵持槍押著被綁著手、堵著嘴的林麗萍等人走在隊伍的中後部，方劍春也夾雜在裏麵。
在他垂頭喪氣地被綁押到衛生連後，林麗萍用異樣的眼光盯了他幾下，最後幹脆不看他了。
悄悄進發的起義隊伍離開了惜福鎮，急速向北挺進。夜空如穹廬，無邊無際，星鬥閃爍。習習晚風逐漸變涼，讓每個人都感到身上冷颼颼的。
僅走出15分鍾，起義隊伍就被軍部警衛營巡邏隊發覺，於側翼交上了火。
石團長指揮75團官兵邊打邊走，由於受到襲擾牽製，行進緩慢。沒過多久，前鋒連報告，前麵已經出現攔截部隊；斷後的2營也與追擊的32軍軍部警衛營交火了。
後有追兵，前有攔阻，腹背受敵，形勢嚴峻。石團長當即下令全團以強大火力猛打猛衝。這個團是全副的美式裝備，也是32軍戰鬥力最強的主力團，幾股攔截力量很快被前鋒3營打垮。
激烈的槍聲在夜空回**不休，轟隆隆的山炮聲震耳欲聾。
正揮著手槍招呼隊伍趕快往前衝的謝團副一下子想起了方劍春，趕緊派勤務兵到後麵通知衛生連連長。
方劍春沒有上過戰場，在這子彈橫飛的環境裏，心怦怦直跳，也縮著脖子、彎著腰往前快走著。
衛生連連長接到通知後，端著槍來到林麗萍幾個人前麵，喊道：“你們這幾個累贅，願意一起投奔解放軍的就跟著繼續走，不願意的就滾回去逃命吧。給他們鬆綁。”
幾名起義士兵上前給林麗萍、方劍春等人解開繩索。正在這時，後麵的追兵上來了，槍聲越來越近，不斷有小山炮的炮彈拖著尖厲的聲音在周圍落下，連續幾個爆炸，令眾人都趴到了地上。
衛生連連長又高喊：“弟兄們，快起來往前衝，別掉隊！”
衛生連的士兵爬起來齊齊地向前方衝去。林麗萍見狀爬起來順著原路往回跑，方劍春也緊緊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