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頭剛剛升起,山林中的薄霧尚未散去,遠看若有若無,仿佛會舞動的輕紗。

樹林裏葉片鬱鬱蔥蔥,山坡上芳草如茵,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沐浴著陽光慵懶地綻開花瓣。草尖上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閃爍五彩光芒。鳥兒在枝頭歡鳴,為靜謐的山林帶來了勃勃生機。

由七名高矮胖瘦各異的男子組成的小隊在林中腹地慢慢地走著,他們臉上戴著印有從“一筒”到“七筒”的麵具,靈感來源於電影《讓子彈飛》中的麻匪。

這些數字代表著小隊內部的長幼尊卑,他們之間交談並不直呼其名,全部用“老大”至“老七”代替。

既然是小隊,必然是人盡其用,他們每個人隨身攜帶的工具也有著很大的差異。身材魁梧的“六筒”,雙肩背著一個巨大的儲物箱,從他踩出的深坑不難推斷,箱子裏的貨物並不輕巧。顯然,他在小隊內的工作就是負載輜重。

林地道路不平,“六筒”的身體陡然一斜——

“老六,你走路穩當點,咱們抓的這隻洞魚[1]被定了,錢都打過來了,人家點名要活的,你可悠著點。”說話的是“四筒”,他一邊講話一邊瞥著自拍杆上的手機。他在隊伍中負責直播,想要直播間的看客掏錢打賞,必須不停提醒這些家夥,所以“四筒”的嘴皮子也是相當溜。

“六筒”本是習武出生,屬於幾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那種人,一路聽著“四筒”嘚啵嘚,到這會兒終於繃不住了:“你能不能別說話,我有分寸。”

“乖乖,現在長能耐了,都敢跟四哥頂嘴了。”“四筒”連忙瞅了一眼彈幕,“黑仔們,老六又跟我頂嘴了,你們說說,我要怎麽收拾他?”

“黑仔”是直播App對看客的昵稱。所謂蛇有蛇道,做直播跟拍電影一個樣,要想留住人氣,必須弄點噱頭出來。

號稱“直播小能手”的“四筒”,很會製造看點,隻見他剛一說完,屏幕下方的彈幕肉眼可見地密集起來。

“四筒”連忙趁熱打鐵:“好棒,黑仔們的熱情已經上來,我開五分鍾打賞,隻要‘黑金’上10萬,我就讓他給大家表演胸口碎大石。”

“六筒”不滿。“10萬就讓我碎大石?1元能充1000‘黑金’,折下來也就100元,看耍猴也沒有這麽便宜的吧?”

“四筒”哈哈大笑:“隻要黑仔們開心,不給錢你也要碎,大家說是不是啊?”

雖說直播間在線圍觀的也就幾百人,可他們都是揮金如土的主兒。

氣氛被“四筒”挑起來後,屏幕上的“黑金”值便不停地往上躥,不過三兩分鍾,已直逼七位數。見落袋千元,“四筒”更是來了勁兒,一會兒黃段子,一會兒二人轉,不停地撩騷。等到五分鍾計時結束,黑金值最終定格在了千萬級。

“四筒”把自拍杆舉到七兄弟麵前,“列位請看,1300萬黑金,折合人民幣1.3萬,老六,說吧!你打算碎多大的石頭?”

前行的隊伍中有人跟著起哄:“不行就選個百十來斤的石板,練練手。”

“六筒”粗粗的眉毛擰巴成一坨,埋怨說:“三哥,怎麽你也笑話我。”

“四筒”笑著拍拍兄弟。“三哥這是勸你別跟人民幣過不去……”

“有貨!”走在隊伍最前麵的“一筒”突然在一棵古銀杏樹前停下了腳步。

調笑的輕鬆氣氛一掃而空,眾人迅速圍了上來,“老大,發現什麽了?”

“一筒”拿出折疊望遠鏡望向樹頂的位置,“一路上我發現了好幾隻蜂王,我看附近可能會有高空蜂巢,巢裏的蜂王漿多寶貝,不用我多說了吧?”

“四筒”聽到話音,立即對著屏幕轉述:“黑仔們,聽到了吧!老大發現了極品蜂王漿,各位小主兒準備好現金,一會兒出貨,我直接開競價,老規矩,山珍海味,價高者得。”

此言一出,直播間立即炸了鍋。顯然這個小隊的信譽極好,還沒見著貨,有人就叫出了2000元的底價。為了抬高競價,“四筒”免不了口若懸河。他忙得不亦樂乎,其他人乘機卸下工具,準備開始“取貨”。

“大哥,發現蜂巢的位置了嗎?”

“一筒”收起望遠鏡,臉色有些凝重地指了指另外一棵古銀杏樹,“蜂巢的位置倒是不難找,就在我們身後十來米的樹頂上。”

“二筒”有些不解:“在身後十來米的位置?那咱們在這棵樹下卸什麽裝備啊?”

“一筒”把望遠鏡遞給了代號軍師的“二筒”,“你看看,那樹上的是什麽!”

滿臉疑惑的“二筒”順著他的指尖望了過去。在鏡頭的那一麵,樹冠之上,隱隱約約有一個方形的木箱。山風吹動樹葉,木箱也跟著時隱時現。那箱子看起來頗有做工,箱體上還雕著些精美的花紋,似乎在暗示裏頭裝著的是不尋常的玩意兒。

“老大,這是什麽?”平時一向沉穩的“二筒”也看得有些眼熱,說話時的嗓音都提高了幾個八度。

“什麽?什麽?發現什麽了?”小隊的成員都湊了上去。

眾人輪流看了一圈,都有些咂舌不已。“一筒”看了看隊員們,說:“你們覺得裏麵是什麽?”

“會不會是紀錄片裏頭說的樹葬?我看箱子夠大,能塞下人。”“老三”咂吧咂吧嘴,給出一個猜測。

“一筒”搖搖頭道:“樹葬用的箱子咱們又不是沒見過,跟這個比起來寒酸太多了,這上頭的雕花不是尋常物件用的。”

隊伍中又有人舉起了望遠鏡。“真的,真有雕花,而且花紋還特精美。”

“四筒”激動萬分,為了防止私密聊天被聽到,他關閉了直播語音。“大哥,你說,咱們是不是發現寶藏了?”

“一筒”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我聽老人說,戰爭年代,跑到山裏躲難的富商不在少數,把家財藏在樹上的也大有人在。”

“那我們這是發財了是嗎?”眾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一筒”好笑地說:“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不打開鬼知道裏頭是什麽,等我先上去看看情形再說。”

“一筒”之所以能成為這個小隊的帶頭大哥,經驗和能力自然都出類拔萃。眼前這種高二十多米的古銀杏樹,除了他,其他人還真不一定能爬上去。就算上頭真有寶貝,其他人也得眼巴巴瞅著他發功。

隻見“一筒”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條牛皮帶,走上前把自己跟樹幹捆在一起,立馬朝上頭攀爬起來。這種爬樹動作跟南方人上樹摘椰子有些相似之處。不同的是,椰樹樹幹纖細便於環抱,不需要攀爬人有多少技巧,可枝幹粗壯的銀杏樹就沒有那麽簡單了,技術不夠那絕對是上不去的。

正午刺眼的陽光透過葉間縫隙射下來,眾人毫不介意,仰著頭,熱情似火地注視著“一筒”小心翼翼向上挪動的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一筒”已完全消失在視線裏。見看不到老大了,眾人這才圍著樹幹坐了下來。他們屁股剛落穩當,樹頂上突然傳來了“一筒”絕望的喊叫聲:“啊——閃開!”

眾人早聽慣了老大的命令,下意識地起身就跑,隻聽身後嘭的一聲悶響,“一筒”像個沙袋一樣重重地砸在地上。頭部著地的他,腦殼就像個被炸開的椰子,腦漿四射,冰冷地濺進陽光投下的金色光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