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點,呂瀚海剛下車,就被幾個陌生麵孔請上了車。
泰然自若地靠在柔軟的真皮靠背上,呂瀚海伸了個懶腰,“你們最好別扣著我,我出來是專案組的安排,要去老不死的那裏問件事。”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頭也不回,呂瀚海也隻能從後視鏡裏窺視到男子冷漠的雙眼。“要問什麽事?”
呂瀚海抽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專案組遇到了些麻煩,讓我給解決一下。”
男子接過,看了一眼:“嗬,你這角色倒進入得夠快的!”
呂瀚海苦笑道:“要跟專案組打成一片,必須互利互惠,這不正好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嗎?”
男子把照片往身後一丟。“你記著,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樣,要不是老板,以你師父的情況,很快就會沒命的。”
呂瀚海總算有些畏縮之意,連忙點頭,“明白,讓老板放心,他安排的事情,我一定辦到!”
“算你識相!”男子示意駕駛員,“開車,去友邦家和醫院!”
呂瀚海默不作聲地閉著眼靠在後座,小心揣摩著這群人的來意。他原本計劃著,下了車找個五星級賓館,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第二天再去辦事。被他們截住,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擺過攤,算過命,呂瀚海是個察言觀色的行家。從剛才他們說話的語氣中不難猜測,“老板”對他這次“無事獻殷勤”頗有些不滿。
呂瀚海始終想不明白,一路上,他又是打出租,又是坐大巴,坐的全是不記名的交通工具,為的就是不暴露行蹤,可這幫人怎麽就這麽巧,在下車的那一瞬間堵到了自己?那麽,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的呢?莫非專案組內部……
呂瀚海眯起眼睛,影影綽綽地注視著前方那位的身影,看來,要是能琢磨出個萬全之策,還是早走早好。這潭渾水,隻怕比他以為的還要深,他可不想半道跟這兒淹死……
奔馳雷霆車直接停在了醫院門口,呂瀚海辦完來訪手續,直奔住診樓2910房間。時間已是後半夜,可屋裏頭依舊燈火通明。男女交談發出的陣陣笑聲從門縫中傳出。呂瀚海悄悄推門而入,隻見一位漂亮的護士小姐正彎腰觀察著二十四小時動態心電圖儀器。
“咦?我的兒,你怎麽來了?”躺在病**的老年男子發現是呂瀚海,言語裏透著喜悅。
貼在床頭的病人卡上寫得清楚,老頭名叫呂良白,今年大壽六十有七。
“滾一邊去,誰是你兒子!”呂瀚海張口就罵,“老不死的,我天天在外麵吃苦受罪,你倒好,深更半夜還跟小護士打情罵俏。”
“哎,你怎說話呢?這麽難聽?”站起身來的護士有些怒意。
呂瀚海用手指著小護士,吊兒郎當地說:“丫住院費可是我付的,注意你的態度!”
私立醫院,有錢就是爺,護士臉憋得通紅,敢怒不敢言地直瞪著呂瀚海。
“給你一分鍾,麻溜地給我出去,我和這老不死的談點事情!”
女護士臉一轉,雙眼微紅,顯然受不了這閑氣,很快離開了病房。
呂良白嘴角掛著笑,絲毫沒有因為呂瀚海的出言不遜生出怒意。“你幹啥發那麽大的火,是誰惹我兒子了,說出來給師父聽聽!”
呂瀚海在床邊一屁股坐下,擺擺手說:“滾犢子吧!從小到大,就會用這句話哄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啥樣了。我告訴你又能咋樣,你難不成扛著擔架去給我報仇去?”
呂良白一聲歎息,抓抓白頭發,“哎!要不是當年我太固執,也不會被人打成終身殘疾,害得你都這麽大了,到現在也沒娶上個媳婦,我真怕啊!哪天我咽了氣,留下你一個人在這世上,你可咋辦?”
呂瀚海氣得發笑:“哈!你還好意思說,從小到大就跟我說做人要講道義、講情義、講仁義,來來來,你告訴我,這有什麽用?有!什!麽!用!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你進了這裏,除了我,誰管過你?有人來看你嗎?”
呂良白收起笑容,不快地別過臉,看向夜色,“我不跟你抬這個杠!別說了。”
呂瀚海不依不饒地起身繞到他跟前,“你根本就說不出一二三來,當年要不是你講什麽狗屎原則,你能被人打成殘疾?你摸著你的良心說,要不是我天天上街要飯,咱爺倆是不是早就餓死了?打從我8歲開始,你一躺25年啊!你知不知道我這25年是怎麽過來的?沒了你怎麽辦?我告訴你,沒了你我過得甭提多自在了!反正我生下來就是個孤兒,我一個人過,好得很!”
呂良白凝視著呂瀚海的眼睛,久久才道:“你今天這是咋了,哪兒那麽大氣性,來來來,坐在床邊咱爺倆好好嘮嘮。”
“我嘮你妹啊!”呂瀚海從懷裏掏出那隻有幾十頁的藍色書本扔給老頭,“你,把《古藏經》全文借我看看,就複印這幾十頁能頂個屁用!”
聽到《古藏經》三個字,呂良白瞬間變得謹慎起來,“好端端的,你要它做什麽?”
呂瀚海白他一眼。“你放一百個心吧!我不是去尋什麽寶,盜什麽墓。我想查幾個符文,看看是什麽意思!”
呂良白連連搖頭道:“不是我不給你,我是怕你拿到這本書後誤入歧途。我給你複印的那幾十頁,已經夠你用了,你不會想變成我這樣吧!”
話語裏帶著淩厲之意,呂良白樹皮一般的手抓緊了被麵。呂瀚海顯然注意到了老頭的舉動,長歎一聲,拿個凳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服了你了,心眼賊多!”呂瀚海掏出照片甩到被子上。呂良白剛看清上麵的紋樣,麵色就是一變。
“我現在給公安局做事,不敢作什麽妖。知道你不會老實給我,那你幫我認一下總行吧!這個案子有年頭了,有個木頭箱子裏裝了一具人骨。箱子外頭刻著這個圖案。老不死的,你給我的上頭有些紋樣能對得上,你實話實說,能不能解出來?”
呂良白卻充耳未聞一樣,他雙眼緊盯著照片,麵如死灰。
意識到師父不對勁,呂瀚海連忙晃晃他。“喂,老不死的,問你話呢,你到底知不知道?喂,老不死的,喂!”
呂良白伸手推開他。“別晃了,我聽得見!小子,我問你,這個木箱子是不是在樹上發現的?”
“哎!老不死的,你還真有兩把刷子,你怎麽知道是在樹上發現的?”呂瀚海大喜,看來這下又要立功了。
“那就沒錯了!”呂良白吐了口長氣,“《古藏經》上確實有這種圖案的詳細記載。不過那都是迷信,在現實生活中,我還從未見過。”
“書上怎麽說的?”
呂良白感慨道:“邪啊!邪門得厲害……既邪又惡,就算是在各種傳說裏,你師父我也沒見過比這個更邪門的手段。迷信害死人,害死人啊!”
“你倒是說,別光感慨行不行。”
“哎呀,這是一種殘忍的古代祭祀方法,名叫死靈祭。你看這個名字就夠倒黴的,那木盒上雕刻的,是鎮魂符。為什麽看不懂呢?因為始於殷商時期,那麽久遠的文字,有的早已失傳。那盒子是榫卯結構,一旦合上就再也打不開,除非你們把盒子完全毀掉。盒子是大小各一套,樹上架一個,裝的是肉身,樹底埋一個,盛的是內髒。盒子經過特殊處理,風吹日曬都不會腐朽。”
“我靠……內髒還分開裝,幹嗎非得這麽惡心?”覺得邪性非常,呂瀚海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這就受不了啦?告訴你,屍身裝進去後,樹上有螞蟻、蠅蛆來啃食肉身,而樹下則有蚯蚓、甲蟲鑽入內髒。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嗎?這就是為了把死者的靈魂給鎖進箱內,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借此來獻給神明。”
“這也太殘忍了一點。”哪怕見多識廣,呂瀚海還是忍不住這樣評價。
呂良白嫌棄地道:“都說是殷商的文字了,還是用的巫術,那個年代,經常用人祭祀天地,不過因為殺性太重,所以流傳得不廣泛。對了,做死靈祭必按星宿排列布置木盒,你們……現在找到幾個了?”
呂瀚海大驚。“星宿?什麽星宿?你是說,還有其他的死人?”
呂良白手指窗外漆黑的天空,搖頭晃腦地說:“古人習慣夜觀星象,他們認為神明都住於天上,所以祭祀神明,大多參照日月星辰對應的方位。”
“古人為了方便於觀測日、月和五大行星(金、木、水、火、土)的運轉,便將黃赤道附近的星座選出二十八個作為標誌,合稱二十八星宿。四方各有七星宿,組成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獸。古人嘛,習慣麵向南方觀察,就有了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說法[3]。”
“我跟你小子說,這死靈祭分為巫靈、惡靈、神靈三種。巫靈祭祀三人,呈三角星芒排列,對應三個星位。惡靈祭祀五人,呈五角星芒排列,對應五個星位。神靈祭祀七人,呈北鬥七星排列,對應七個星位。此外,每年的臘月十三是祭天神的日子,祭祀的過程得要持續三天三夜,這樣死靈祭才算完成。”
呂瀚海聽完,當下倒吸一口冷氣:“老不死的,要是所言不虛,那麽這起案子,警方……最少還有兩具骸骨沒有發現,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