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駐地,另一隊人馬早就翹首以盼。

“民俗專家怎麽說?”剛放下東西,展峰就迫不及待地問。

“縣城的人往上數三代,都生活在大山裏。各村寨間相對封閉,就算有宗族門派,民俗專家也沒聽過。凶手在案件裏使用的古老技藝,專家也不過略有耳聞,都沒親眼見過。”說起進展,一貫精神的司徒蘭嫣也有些許喪氣。

“我們目前隻知道是體能較好的男性,對人體結構有一定了解,生活環境閉塞,掌握多種失傳的古代技法。這些條件放在別的案件裏,可能成為偵破的關鍵,但在本案中,壓根兒沒有指向性,破案真的很難啊!”隗國安在一旁歎息。

“破案?我估計你們還得看我的本事。”

吊兒郎當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眾人回頭一看,門口站著麵露疲憊的呂瀚海。他敲了敲門,手裏晃著一摞發票,笑道:“這些發票可得按額報銷啊!”

“要能破案,這還能少了你的?”隗國安一馬當先地朝呂瀚海走去。

他習慣了呂瀚海整天念念叨叨,突然清淨的這些天,反而有些不自在。“道九,你這幾天上哪兒浪去了?”

呂瀚海走進來,端起展峰麵前的茶水猛灌了幾口,放下杯子才反問:“你們先別管我去了哪兒,醜話說在前頭,我說的話你們信不信?”

展峰眉毛一挑。“別鬧了,先說來聽聽。”

“我這不是想裝嗎?”對展峰的不配合,呂瀚海也無奈極了。不過他立馬調整好了心情,故作神秘道:“圖案的事情搞清楚了,不過箱子是一套,我們發現的隻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個!”

隗國安大驚失色,差點摔個趔趄:“你說什麽?還有一個?在哪兒?”

嬴亮狐疑地打量著風塵仆仆的呂瀚海,“道九,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我們憑什麽相信你的說法?說到底,你不過是個開車的司機而已。”

呂瀚海忍不住白嬴亮一眼,嗬嗬笑道:“你要是專案組組長,我他媽早就辭職了,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隗國安一看又要炸,歎口氣隔開兩人。“都什麽時候了你倆還不消停,道九,究竟是怎麽回事?”

呂瀚海點點頭,爽利道:“得得得,看老鬼的麵子上,我不跟木頭疙瘩一般見識。”

司徒藍嫣給呂瀚海拉把椅子,呂瀚海毫不客氣地坐下,衝她一笑,也不管嬴亮甩過來的眼刀,繪聲繪色道:“實不相瞞,我頭一眼看到木箱上的圖案時就覺得有些眼熟了。不過我本事不夠,也就能認出一兩個符文,拿不穩,所以讓展護衛給我批假,找個我認識的高人,看看有沒有破解之法。”

“箱子做得這麽鄭重其事,那些紋樣沒特別含義才怪。”隗國安微微點頭。

“可不是?我也知道,這事這麽邪門,多半跟封建迷信有關。不過我先說好啊!我現在已經改邪歸正,堅決支持無神論。不過破案的事咱們就不拘小節了,具體怎麽找到高人的,你們別問,總之那位高人告訴我啊……”呂瀚海把屋裏的人都看了一圈,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子,“咱們發現的那個木箱是古人祭祀用的,最早能到殷商時期,厲害吧?這盒子,它分一大一小兩個,樹上大盒,裝的是肉身,樹下還埋了一個小盒,用來放內髒!”

當他提到“內髒”時,專案組成員齊刷刷地盯住了他,所有人都一瞬間想起了那經過測量被證明不翼而飛的18公斤內髒。

呂瀚海被瞅得渾身發毛,戰戰兢兢問:“你們怎麽了?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那位高人說的。對不對,我也沒個準兒,不然,咱們費點力氣去挖一下唄。”

“挖,現在就挖。”展峰起身朝門口走去,“我去叫幾個特警,我們立刻進山。”

“現在?現在不是晚上嗎?”這下呂瀚海可蒙了,其他人跟著往外走,嬴亮路過他時,嘲笑了兩聲。

“你不是愛顯擺嗎?求仁得仁了不是?走吧,九爺。”

“不是……我剛回來啊……”呂瀚海欲哭無淚,趕緊跟了上去。

半夜進山喂了多少蚊子不提,天蒙蒙亮時,眾人終於趕到了案發現場。挖掘了半天之後,在樹下兩米處,果然找到了另一個木箱。

眼神最毒的隗國安圍著挖出來的箱子做出結論:“無論從造型還是花紋雕刻,都與樹上的一模一樣,兩者之間隻有大小的區別。”

確認自己帶來的信息有用,累得像條狗的道九,回去路上一直在嬴亮麵前繞來繞去,左一句又一句地撩撥,一直到嬴亮受不了說了句“九爺厲害”,這才不跟他找事了。

一回來眾人就鑽進了車裏,X光掃描確認小號木箱也為榫卯結構。

“裏麵是空的,開了吧!”展峰說完,在一旁的嬴亮端著電鋸戴上了護目鏡。

由於昆蟲與微生物的作用,箱體內早已空空如也。在暴力開啟之後,展峰在箱底的位置發現了16顆橢圓形石子。

“箱體存在血跡浸染,說明箱中盛放的東西,含有大量血液,人體組織中除了內髒,不會出現此種情況,小箱子確實是用來裝內髒的。”展峰用鑷子把裏麵的石頭夾起,接著走到顯微鏡旁仔細觀察。“不是普通的石頭,像是人體結石。”檢驗到這裏,展峰對大家說道:“具體是什麽結石還需要進一步檢驗,大家先去休息!”

今天一行人跑現場也確實累得夠嗆,所以都沒二話。隻留下展峰一人,還在車艙中忙活。

…………

次日,有了結論,16顆石頭確認為人體結石。

結石是人體導管腔中形成的固體塊狀物。常見於膽囊、腎盂及**中,也可見於胰導管、涎腺導管等腔體中。由無機鹽或有機物組成。

結石的形成最初,是脫落的異物(上皮細胞、細菌團塊、寄生蟲卵、蟲體等)經無機鹽或有機物層層包裹後形成的。結石所在的器官不同,其成分、形狀、質地也均不相同[10]。分析結石的相關性狀,自然能夠判斷出死者患有哪類結石疾病。

“死者是原發性尿道結石患者,這種疾病容易反複,而且複發時會非常疼。”展峰推測。

“幫助不大,尿道結石這年月可不罕見。看來還是得走人像複原……我們要不要利用媒體刊登人像來尋找線索?”司徒藍嫣提議道。

“死者是當地人,凶手也極有可能住在本地,報道出去後,很容易打草驚蛇。”展峰搖搖頭,覺得不是萬全之策。

正在專案組苦苦思索下一步的偵查思路時,展峰接到了呂瀚海的短信。看了一眼內容後,展峰借口上洗手間,回到了賓館。呂瀚海在門口候著,看到他來,衝他比畫了一個“進去說”的手勢。

進了門,展峰掛上門鎖,回頭問:“什麽事要私下說?”

呂瀚海靠在門邊笑笑說:“也沒什麽大事!”

展峰凝視他片刻,平靜地說:“事大不大你可比我心裏有數。”

“還是你了解我,沒錯,當著其他人的麵,我還有一件事沒說。”呂瀚海諂笑兩聲,“你也別怪我,嬴亮那小子就反感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兒,他們連還有一個箱子都未必信,我要說出來這一茬,保不齊怎麽罵我危言聳聽呢!”

“所以呢,九爺有什麽高見,這兒也沒別人,趕緊拿出來吧!”

“這麽說,你信我?”呂瀚海有些激動。

“你現在能站在這兒跟我聊案子,你覺得呢?”展峰難得地調侃了一句。

“得……得,你展隊這個位置能信著我,我道九這趟也算值了。”呂瀚海嘬著牙花子笑一笑,大大咧咧地道,“九爺就是覺得自己這點出身,你們的人大多跟肌肉亮一樣看我不上眼,可人與人之間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你信得著我,我道九自然心裏有數。”

說完呂瀚海也不等展峰開口,伸個懶腰道:“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正當呂瀚海想吐露實情時,展峰的褲子口袋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振動聲。

“抱歉!”他起身走進衛生間,關上了門。

賓館衛生間用半透明的毛玻璃與房間隔開,呂瀚海百無聊賴地看去,發現展峰雙手插兜,嘴裏說著什麽,似乎在用藍牙耳機通話。看了一陣,呂瀚海來了興致,對方顯然是在糾纏展峰,展峰連續三次要抓住門鎖,都被對方接連打來的電話給阻斷了下來。

“啊!”展峰突如其來地怒吼一聲。

呂瀚海往後一縮——相處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聽展峰罵髒話,他差點以為是錯覺。

展峰走出衛生間,表情已飛快地恢複平靜。呂瀚海投去疑問的眼神,展峰輕描淡寫地說:“來借錢的。”

“噝,我最煩的就是借錢的主兒,罵得好!”道九給他個拇指。

“暫時不會打來了,老胡,你接著說吧!”展峰靠在桌邊,神情有些疲憊。

“老胡?”呂瀚海奇怪地環視一圈,又看向展峰,“展護衛,你沒嗑藥吧?誰是老胡?”

“抱歉,最近我沒怎麽睡……”

展峰抬手捏捏眉心:“老胡就是借錢的那個朋友。”

“咳!我說呢!”呂瀚海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

也不算騙人,展峰放下手,怪案遲遲沒有突破,找到的線索竟然都用不上,導致那個噩夢一閉眼就會出現。

爆炸、慘叫、無盡的火焰……被吞噬的戰友……

胡立春、陸閆、關榮……

一次又一次,他們在他的夢中、他的眼前灰飛煙滅。

過去的已經過去,而現在必須邁過的坎還擺在麵前,這個案子,專案組既然決定接手,就必須拿下來。否則,很可能影響他以後的計劃……

“接著講吧!”展峰道。

回到正題,呂瀚海表情驟然嚴肅了許多,他點點頭,“那我就說了,這案子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你們發現的這具屍體,可能隻是個開始。”

展峰眯起眼睛,極速品出了呂瀚海的潛台詞:“開始?你的意思是?”

“他一定還殺了其他人!”呂瀚海表情不忍地說。

“你怎麽能肯定?”展峰端詳著呂瀚海的表情,雖然不比司徒藍嫣,但展峰對微表情識別也堪稱熟悉,呂瀚海在他身邊久了,早就建立起了識別基礎,但目前從他的臉上還看不到謊言的跡象,“你的依據是什麽?”

呂瀚海焦躁地站起身來回走動,伸手揪住頭發,“死靈祭,這是一種古人的人牲祭祀,我之前也說過了,把肉身放在樹上,內髒放在樹下,永鎮其魂,以祭天地。邪性又惡毒……”呂瀚海猛地回頭看向展峰,“關鍵在於,這種祭祀絕對不會隻有一個祭品。那位高人說,它分為巫靈、惡靈、神靈三種,獻祭的人牲各為三、五、七人。”

“照你怎麽說,被害人至少是三人以上?”展峰思索片刻道,“或許……這是好事。”

“好事?死的人多了還是好事?”呂瀚海大驚失色,“你腦子給驢踢了?”

“死人怎麽可能是好事?”展峰皺了皺眉,“是我們之前得到的結論,正好可以印證你的說法。”

“怎麽講?”

展峰雙臂抱起,若有所思地說:“不管是製作木箱的手法,還是吊裝木箱的技術,以及木料防腐的手段,都應該是古代傳下來的。案子查到現在都沒有頭緒,與他完美的作案方式有關。而技術要掌握得如此精準,總歸需要經驗……之前我就懷疑,他應該做過不止一起案子。”

呂瀚海一點就通,大聲道:“哦,我知道了,被害人越多,凶手留下的蛛絲馬跡就越多,是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是祭祀,必然有特別的規矩,從這方麵入手的話,你有沒有辦法找到其他的死者?”

“不愧是展護衛,”呂瀚海誇完展峰,回答卻有些支支吾吾起來,“如果凶手完全按照古人的那一套來,結合星象,或許……會……有些……辦法。”

展峰哪裏聽不出這家夥的弦外之音,肯定道:“如果你真有辦法,我可以給你申請專項經費作為線索獎勵。”

呂瀚海搓了搓手,笑嘻嘻問:“你估估,咱能獎個多少錢?”

展峰伸出一根手指。“普通線索封頂一萬元。”

呂瀚海大搖其頭。“嘿,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普通線索?人命關天的事情,還至少三起案子打底,區區一萬就打發了?我說,你們警察是不是太不尊重死者了?一個死者一萬還差不多。你換成別人,還吃不了這個帶毛豬呢!你說是不是?展護衛。”

任他說得天花亂墜,展峰卻依舊不為所動。“就一萬,多了沒有!不要拉倒!大不了我們自己想辦法,隻不過費些時間而已。”

呂瀚海大驚小怪地咋呼起來:“你怎麽這麽死腦筋呢!橫豎是公家的錢,你多報點,我到時候再返你點,就咱倆這交情,我返你一成咋樣?”

展峰沒有說話。

“嫌少?得,我退一步,兩成,兩成怎麽樣?”

展峰依舊沉默。

呂瀚海一咬牙一跺腳,伸出三根手指,從牙縫裏蹦出一句:“三成,分你三成,不能再多了!”

展峰緩緩道:“再說8000!”

呂瀚海當即傻眼。“你不添就算了,還減。你是人嗎?”

“再說就沒有了。”展峰笑了笑,“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八十四條,‘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進行非法活動的,或者挪用公款數額較大、進行營利活動的,或者挪用公款數額較大、超過三個月未還的,是挪用公款罪,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怎麽,你還想不想往下聽?”

見他軟硬不吃,呂瀚海連忙擺手讓他打住:“得得得,一萬就一萬,不過我需要幫手!”

“可以!要誰?”

“嬴亮和老鬼!他倆就行了!”呂瀚海歎氣,“太會談生意了你!”

“沒問題,什麽時候要人?”

“夜觀星象可就沒準了。天公作美的話,一兩天就成,可老天爺要是想跟咱對著幹,十天半個月也不是沒可能的。”

展峰抬起手機搜索了一下天氣軟件,“天氣預報說胡克縣最近一個星期都是晴天。”

呂瀚海伸頭看看,不以為然地撇嘴道:“看這頂個屁用,自然保護區地理環境複雜、氣候多變,出著太陽下著雨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我道九向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給我一個星期時間,盡量想法子給你搞定。”

“行,就按你說的辦。”

隔天當嬴亮得知他要給呂瀚海打下手時,差點沒把外勤車上的小桌板給徒手拆下來。

“呂瀚海就是在信口雌黃,他想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他能打過你還是能給你下毒?”展峰調侃道,“分屍手法的確幹淨利落,凶手不會是初犯。加上木箱製作複雜,而且十年生的刺柏木材量很大,另外又有這種傳統多人祭祀習俗,凶手不可能費了這麽多功夫,隻做一個箱子。”

“好像也是。”嬴亮想了想,鬱悶地接受了事實。他雖說打心眼裏看不慣呂瀚海的品行,可在大是大非麵前,他的個性也實在容不得自己繼續搞什麽小肚雞腸。

“沒事,有我在,道九不會亂來!”隗國安湊過來安撫了一下,嬴亮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安排好後續工作後,展峰手頭暫時沒事。於是他趕了班最早的飛機,回到了羅湖市。下了飛機,他沒著急回家,而是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唐紫倩的咖啡屋。這個習慣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但隻要心裏有事,他就會來點上一杯咖啡,小坐一會兒。尤其現在家中還藏了一個人,除了這裏,他還真找不到一個能讓他清靜一點的地方。

門口的風鈴響起時,背朝吧台的唐紫倩身子突然一震。他來了嗎?是他嗎?店鋪的門每天要開關很多次,但她似乎有某種第六感,可以毫不猶豫地判斷出他的到來。

她轉過身,看見男人熟悉的身影,唇角終於綻出笑意。這一次,她又猜對了。

“好久不見!”展峰的笑容有點不自在。兩人之間不過是點頭之交,他卻把這裏當避風港,而且離開一段時間,明明是為了工作,他卻莫名地因為沒有常來而感到些許的內疚。

唐紫倩似無所覺地微微欠欠身:“好久不見。想喝點什麽?”

“隨便。”他走向那個靠窗的位置,當看清桌上的物件後,他突然一愣。

明媚的陽光穿透玻璃窗照了進來,桌麵上擺著一個塑料三角牌,粉底黑字,寫著“預定”二字。粉色是唐紫倩最喜歡的顏色,那用黑色簽字筆書寫的楷書,應該也是出自唐紫倩之手,字體神韻超逸,能感覺出大家閨秀的味道。展峰心想:“有人了?”便挪動腳,打算去隔壁的位置。

唐紫倩端著咖啡走了過來,徑直放在木桌上,把那塊寫著“預定”的三角牌拿起,隨手丟在一邊。

“這裏不是有人預定嗎?”

唐紫倩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對啊!不過他已經來了。”

唐紫倩話裏的“他”,顯然說的是自己。展峰愣了一下,覺得耳朵有些微熱,他趕緊在位置上坐了下來。唐紫倩照例在對麵落座,或許因為剛才的話著實有些曖昧之意,兩人不約而同地把頭偏向窗外。

馬路對麵的峰味海鮮小炒,打從展峰進了專案組就再沒開過門,卷閘門上已經積滿了浮灰。

“關著不虧嗎?”她問。

“鋪麵是自家的,沒有租金。”展峰簡單地解釋。

唐紫倩轉回頭,好奇地問:“還準備開張嗎?”

展峰把目光移到她的唇邊,錯開她靈動的雙眸,她淺豆沙色的唇膏顯得嘴唇的紋路溫柔柔軟,跟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很是般配。“也許會,也許不會。”

“這回答可真沒意思,”唐紫倩秀美的手指點了點桌子,“你是不是有心事?”

展峰端起咖啡飲了一大口,舌尖的苦澀讓他暫時清醒了一些。誠然如她所言,隻要走出咖啡館,他還有一大堆難題需要麵對,於是他朝她無聲地點了點頭。

“方不方便透露一些?就當朋友間的聊天。”

“心事當然隻適合藏在心底,用來打擾朋友,似乎不太好。”展峰有些小心地揣摩著說法。她明顯想要更進一步,但現在的他根本不敢,也沒有資格做出這種嚐試。

可是,讓她生氣的話,他也是不願意的。對這個談不上熟悉的女人,他總有一種希望她永遠快樂的想法,也不知想法打哪兒來,卻有些根深蒂固地徘徊在他心底。

“那不如……咱們做個交易怎樣?”唐紫倩也不生氣,換了個提議。

“什麽交易?”

唐紫倩指了指咖啡杯。“很久沒吃你做的東西了,店裏還有沒有存貨?幫我弄一份,交換咖啡免單,怎麽樣?”

展峰想了想,笑道:“如果沒記錯的話,冰箱冷凍室倒是還有些海靈菇。”

唐紫倩打了個響指。“是我的最愛了,記住,一定要多放點甜麵醬。”

“那就如你所願!”展峰抬頭將咖啡一口幹掉。

…………

穿過街道走到店旁,展峰將鑰匙插入布滿鏽跡的門鎖中,有些艱難地把浸入油汙的鎖芯擰開。

店裏的物品依然擺放有序。展峰打開冰櫃,除了海靈菇之外果真沒找到其他東西。挑出生產日期最近的那一袋丟進水盆裏融化,他又跟隔壁燒烤店的老李借了些生薑、洋蔥、青紅椒之類的配料,轉身回來時,關了店的唐紫倩正好到了門口。

唐紫倩剛才就說要來幫忙,兩人也不說話,一個掌勺調料,一個洗菜,倒是很快忙到了一起。

展峰看著仔細清洗海靈菇的唐紫倩,心情有些複雜。除了最初的那個人,他從沒對第二個異性有任何情感上的越界,可明顯的是,唐紫倩的確對他而言有所不同。

他收回視線,仔細地切著調味料,青椒在他的刀下被切成小塊——這種關係不說斬斷也不能再靠近了,展峰這樣想著,在找到林婉的下落之前,他絕不能對其他女孩有任何非分之想。

唐紫倩把控幹水的海靈菇放到他眼前,擦了擦手,“展大廚,菜已洗好,您可以開始了!”

展峰微微一笑,熟練地擰開煤氣灶,隻見鍋勺翻飛,沒過多久,一道熱騰騰的辣炒海靈菇就出鍋了。

唐紫倩雙手捧著瓷碗聞著味兒,不停地咽著口水。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閉起雙眸,似乎已沉醉在美食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看著毫無吃相可言的唐紫倩,展峰眼中有了笑意。看來她對這道菜絕對是發自內心喜歡,那麽這個交易顯然是出於真心,而不是找個借口跟他親近了。這樣想的話,他似乎也多少能灑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