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被困T

是媽媽嗎?

夕夏看著眼前的影響,記憶中的臉,記憶中的母親,都快二十年了,老了些,可臉沒變,記憶裏媽媽的長發已經剪短了,燙成了小卷,還是那麽瘦,還是那麽美。。

“媽……”夕夏終於低低的喊出聲來,眼淚簌簌直落。

好想伸手去碰,忽然又停下來,好害怕一碰就消失了。

“青青啊,是你嗎?”幻像的美婦人竟然先開口了,臉上的笑洋溢在精致的妝容上,看著夕夏伸手在她臉上摸。

“我的青青已經長這麽大了,真好,媽媽心裏總算放心了,看到你和你弟弟都這麽成長得這麽好,媽媽心裏很安慰……”美婦人說著眼裏濕意盡顯。

其實表情是生疏客套的,可夕夏卻早感動得無以複加,青青是她的乳名,媽媽還記得她的乳名,這麽多年了,她都快忘記她這個乳名了,眼淚嘩啦嘩啦的滾落,“媽……”

“媽,我們都長大了,你怎麽到現在都還不回來?我和盛夏都已經長大了,我們都過得很好……”夕夏泣不成聲,二十幾年來的心酸這一刻全部湧出來。她怨過,也恨過,甚至不願意承認母親,可到這一刻,母親真的出現在眼前了,她心又融化了。

她渴望親情,渴望被母親嗬護。從小到大她沒有享受過一點關愛,她隻比盛夏大四歲,和母親走後她從那麽小就開始學會照顧弟弟,愛護他。她也不是一出生就這麽冷漠,她也需要被愛。

“我知道,媽都知道,你弟弟在我這呢,我見過了,我啊,就想看看我的乖女兒。青青啊,女婿媽媽很滿意,海軍對我和你弟弟、弟妹都很好,快結婚吧,媽想看你披上婚紗的樣子,媽想看你得到幸福。”譚玉華滿臉慈愛的說。

“媽……不是的,他不是……”夕夏忽然轉頭看向陸海軍,她母親卻接過話說:

“青青啊,媽知道,海軍都和媽說了,你們鬧了不愉快,不過年輕人嘛吵吵鬧鬧也是正常的,別鬥氣了,我和你弟弟啊,都等著喝你和海軍的喜酒呢。”

“媽,我愛的男人叫莊孝,媽媽你弄錯了,你還沒見過他呢,你見了他一定會喜歡他的,媽你現在哪兒?你在哪?”夕夏伸手去抓譚玉華的手,可手一過緊緊聽見電磁波的聲音,手穿過了影像的手隻抓到了空氣。

“我現在離你很近啊,我們過得都很好,還有你弟弟和弟妹,哦,你知道嗎?小黎啊已經懷孕了,都五個月大了。我聽你弟弟說啊,你們以前是同學,這很好啊,以後你們相處就更融洽,小黎這孩子很懂事,我也很滿意,當然了,女婿我也滿意。”譚玉華伸手拍拍夕夏的頭,又去摸摸夕夏的臉,她一動,空氣中一陣電磁波‘茲茲’的響。再說:

“青青啊,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做個最美的新娘,媽媽和你弟弟就能在婚禮上見到你了……”

“媽媽……”夕夏無從解釋,根本說不了話。

就在此時,盛夏的聲音傳了過來,“媽,是姐嗎?我聽到姐的聲音了……”

譚玉華回頭應了句,“是啊,快來跟你姐說說話,明天就要當新娘子了。”

對方的一切夕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從屋裏的擺設和家具的風格來看,應該就在這火利島上,媽媽真的在這島上嗎?

夕夏眼睛直直看著那邊的門口,她還是不太相信盛夏會出現,她和莊孝是把盛夏和黎子送去美國了,如果真的他們離開了美國,怎麽會沒有告訴她?

“姐……”盛夏真的從那扇門進來了,走在夕夏麵前。

“盛夏--”夕夏往前了一步,身體和盛夏身體的影像重合,頓時電波‘茲茲’的響起來。夕夏很近的看著盛夏,真的是盛夏,母親快二十年沒見,她隻依稀記得容貌和聲音,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可盛夏她不可能認錯。

“盛夏,你們離開美國怎麽不告訴我和你姐夫?”夕夏眼裏淚水還沒幹,確定真是盛夏時有些惱怒。

盛夏撓撓頭,委屈的說,“不是姐夫接我們來的嗎?”

夕夏驚愣,當即反問,“是莊孝?”

盛夏還沒出聲,陸海軍就屏蔽了幻像,夕夏轉眼怒目狠瞪,“你幹什麽?”

“說了這麽多已經夠了吧?”陸海軍麵無表情的說,抬眼看著夕夏。夕夏抬手擦了淚,仰臉問: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跟我結婚,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到京都。明天我會把我們結婚的畫麵傳回去,他們兩人知道你結了婚就會死心。”陸海軍冷冷的說。

夕夏忽然抬眼看他,眼前的人和她印象裏的陸海軍相差甚大,變了太多,連說話的語氣、方式都變了,這哪裏還是當年膽小怯弱的陸海軍?這陰狠的手段是跟誰學的?是人都會變,還是她已經被世界遺棄了?為什麽她看不懂?

“你真是抬舉我了,為什麽要把他們決裂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我根本不認為他們是因為中間夾了個我所以成了現在這樣。莊家和孫家立場上,他們反目成仇是必然的,你把這種牽扯家族榮辱的矛盾怪到我一個無辜的女人身上,是不是太可笑了?”夕夏依然沒有好臉色,冷言反擊。

結婚?真是可笑,他以為他是誰,能控製別人的命運?

陸海軍揚手轉身大怒,側向夕夏大吼:

“我不管莊家和孫家是什麽立場,莊孝和孫戰是商業競爭對手這是事實,可如果沒有你,他們永遠不會決裂。雲夕夏,話我現在說了,你不結婚就永遠別想上岸,也別想見到你母親和你弟弟、弟妹,哦,還有你那快要出世的侄子……聽醫生說是個男孩,如果你不答應,我想你那未出世的侄子可能永遠都出不來……”

夕夏幾步上前狠狠朝陸海軍推過去,“你還是不是人啊?沒出生的嬰兒你也想算計?天雷怎麽不劈了你?”

陸海軍大聲笑起來,指著夕夏說,“天雷該劈死的是你這個女人吧,你說你禍害了多少人?你說你把孫戰和莊孝害成什麽樣了?我們三人曾經情同手足,如今因你反目成仇,你怎麽還沒有報應呢?”

夕夏真是懶得跟一大男人扯嘴皮子,轉身離開。陸海軍趕緊追上去,抓著夕夏一耳光扇過去,怒吼:

“你以為你麵前站的還是他們?還是為你傾心的男人?我告訴你雲夕夏,這婚你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夕夏怒紅了眼,臉上很快起了一片紅色,想反手打回去,卻被陸海軍甩了出去,夕夏體力本就沒恢複,被這麽扯一甩,重心當然不穩,甩出去後撞上牆,直直的往地上倒去。

“雲夕夏,我可不是莊孝,沒那麽好說話,不同意,明天我就卸掉你弟弟一隻手,後天不答應我就卸掉他一隻腿,你弟弟沒了你母親還在……”

“夠了!”夕夏大聲吼出來,“陸海軍,你會遭報應的。”

“我不怕。”陸海軍仰頭,斜著眼眸看地上的夕夏,嘴角露出嗜血的笑容,“我早就準備好了,有報應,我會拉著你一起。”

夕夏看陸海軍轉身出去,趕緊撐著身體跑出去,可門依然在她還有一段距離時關上了。夕夏拍著門大吼,“你開門,陸海軍,給我開門,放我出去!”

她不相信陸海軍是為了莊孝和野戰而逼她結婚,這是什麽理由?再好的兄弟情義會為了對方而犧牲自己一生?陸海軍這種禽獸都不如的人會有這麽大義?他逼她結婚,到底想幹什麽?

夕夏一晚上都很警覺,第二天清晨很早就有人進來了,幾個人托著婚紗進來,夕夏推倒桌椅大吼:

“不準過來!去告訴陸海軍,要我妥協,休想!”

進來的人根本聽不懂她的話,依然朝她走去,夕夏連連後退,退到牆麵退無可退的時候,轉眼看台麵上抓著一隻瓶子往地上摔碎,撿起瓦塊橫在自己脖子上怒吼:“再過來我就死在這裏,再敢進一步試試!”

為首的兩個棕色婦女對視一眼,似乎懂了新娘子意思,原來是不願意,回頭向後麵的人說了幾句話,很快那人跑了出去。

夕夏兩眼狠狠掃視著前麵的人,警惕著她們,手上緊緊抓著瓦片,手心已經被割破,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腕流下來。

陸海軍很快到了,他還是那一身,並沒有因為今天的婚禮特別裝扮。

人到了門口朝裏麵掃一眼,大喝一句,裏麵的人退了出去,陸海軍走進去,眼色冷得發寒:

“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我不是莊孝,也不是孫戰,更不是任何一個會憐香惜玉的人。你如果不配合,我隻能用強。在這裏你別想自不量力跟我鬥雲夕夏,想活命還得看我心情!”

“陸海軍,你不覺得你的做法很可笑嗎?用你的一生來毀掉我,你這是什麽變態行為?你以為你能安然無恙,莊孝能放過你?”夕夏依然死死抓著瓦片,如果再逼她,她不會手軟。

陸海軍一步步走近她,夕夏抓著瓦片的手越發用力,血流得更凶猛了,“別過來……”

她抓著瓦片往脖子劃去,陸海軍在她下手的前一秒跨步上前,抓著她的手腕反扣著用力一抖,她手上的瓦片掉在地上碎裂成塊。陸海軍另一隻手抓著她的頭發往後拖,一抓,大把的頭發掉落。她本是因為營養不良,頭發脆弱得大把大把的掉,被陸海軍這一抓,頭皮差點兒都給拽翻。

“放手,放手--”夕夏痛得全身被針紮似的,雙手去抓陸海軍的手,陸海軍步子太大太快,她的雙腿壓根兒就碰觸不到地麵。

陸海軍邊走邊怒喝,“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憐惜你?你想錯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倒是不介意跟你玩玩!”

“你變態……”夕夏壓低聲音怒罵,陸海軍似乎很反感這個詞,手上力道再重一下,夕夏隻感覺頭皮一陣一陣的刺骨劇痛傳來。

陸海軍似乎很反感這個詞,手上力道一重,抓著夕夏頭發逼得她的頭再往上揚起,痛得夕夏連聲痛呼,劇痛陣陣由頭頂傳來,浸襲全身。陸海軍抓著她倒著往外拖,出了小洋房進了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

這屋子不大,類似公廁那種獨立房子。屋子是密封的,伸手不見五指。夕夏被陸海軍扔了進去,人沒爬起來門就合上了。

黑屋是陸海軍仿照軍隊裏懲罰他們那屋建的,別看那隻是間普通的屋子,就是一般大男人在裏麵蹲上一天都得崩潰。在哪裏頭,一丁點的恐懼都會被放得無限大,軍隊裏陸海軍最怕的就是這一項。

“不結婚就待裏麵吧!”陸海軍在外麵喊了句,然後再沒聲音了。

夕夏從地上爬起來,後退幾步踉蹌著又跌倒,眼前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漸漸堅強的意誌慢慢被瓦解。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種等待死亡的日子就像一直飄在海上的感覺一樣,很迷茫,沒有目的,沒有希望,擠滿瞳孔的是滿打滿打的黑,似乎連吐出的呼吸都在下一瞬間就被黑暗吞噬。

心越來越慌,覺得這二十幾年來真的活得好累,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在逼她?連莊孝都變了,她還在堅持什麽?

二十四小時是極限,夕夏很久吃東西,滴水未進,不知道是餓暈了還是現在身體不行了,支持不了了,渾渾噩噩的。

“青青啊,青青……是媽媽,青青,媽媽來了……”

夕夏渾渾噩噩間好像聽見母親的聲音了,也不知道是在最後這樣的關頭出現的幻覺,還是母親真的外麵。

“媽……”

夕夏冰涼的淚水滾下來,趴在冰涼的地上蜷縮成一團,“媽,我好想你,青青好想你……”

她好想撲進母親懷裏痛哭,這麽多年的痛苦和委屈,她好想告訴母親。過早承擔的壓力讓她早學會了掩藏內心的脆弱,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需要關懷,她好累,好想媽媽。

夕夏閉上眼睛時,看見的是母親離開的背影,那天母親帶著她和弟弟去常吃的那家砂鍋吃東西,母親點了很多,讓他們先吃,說馬上就回來接他們。可他們等到天黑也沒見母親回來,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了,還是沒回來……

“媽……”

夕夏昏迷過去,陸海軍在裏麵完全沒有聲音後走出來,臉上是陰冷的表情。譚玉華心裏不安,那畢竟是她親生的女兒,雖然二十年沒見,可血濃於水啊。

“老板,青青……”

譚玉華在接受到陸海軍陰冷的目光時住了嘴,她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都是為了給那個老不死的還賭債,要不她能到這裏來?

譚玉華現在是第三嫁,雲夕夏的父親去的早,譚玉華當年帶著夕夏嫁到安縣鎮上,後來生了盛夏,都說她是克夫命,兩年不到丈夫又死了。譚玉華是長得好看,可嫁了兩嫁,還帶著兩個拖油瓶,又被人說有克夫命,在鎮上哪裏還能住下去?當年走,她也是沒辦法,家裏丈夫死了,一窮二白,她不走,難道還和兩個孩子餓死嗎?

不能怪她心狠,她也隻想活命而已。

如今第三嫁這個命長,可人卻是個壞的,獨眼龍,一隻眼裝的是玻璃珠子。她當年走投無路了跟著獨眼兒走,知道那男人不是個好人,可為了那口飯,她跟了。後來偷渡到美國過,在白窟那邊混著,坑蒙拐騙,偷搶燒殺每一樣都做了。

白窟混不下去了,獨眼兒又跟著幾個兄弟去了拉斯維加斯,那是全世界最大的賭城。有種地下賭場,俗稱黑場的,什麽人都可以進去。想撈一把又沒有底子的都走這條路,條件就是得押東西。

押什麽都行,手,腳,女人,孩子,隻要願意押都行。

獨眼兒進去時押的是一條手臂,他運氣好,贏了一筆。有句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獨眼兒這種人就是滿足不了,有了錢沒找正經事兒做,一心想著賺大頭。去了賭城,結果一局就完了,被人扔了出去。

賠了當然想翻本了,獨眼兒又進了黑場,再押手臂,可人不肯了。獨眼兒隻能押了老婆譚玉華,結果輸了又把才十八歲的女兒給押了,還是輸了。自己也被打得半死,老婆、女兒都被轉賣進了紅街,他自己性命都堪憂,哪還想著救老婆女兒?出了黑場就逃回了白窟躲起來了。

陸海軍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把人從紅街帶了出來。

夕夏懷疑模擬影像裏的盛夏不是盛夏本人,因為野戰、陸海軍他們用橡膠騙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那盛夏是真的,陸海軍是用橡膠麵皮騙了盛夏,讓盛夏以為雲夕夏被莊孝拋棄,又以陸海軍自己的身份出現在盛夏麵前。說是自己愛上雲夕夏,並且和雲夕夏已經生情。

陸海軍要盛夏去火利島,盛夏是猶豫的。可這個時候黎子懷孕了,如果莊孝真的斷了每個月的接濟,單靠盛夏做工的那份收入完全不夠開銷,所以他不得不考慮接受陸海軍的幫助。

盛夏還在猶豫,陸海軍那邊把他媽給帶到他眼前,盛夏不再猶豫了。他很小就沒有母親,可親情是人類與生俱來就拒絕不了的。特別是他和黎子的孩子就要出世,他很希望一家人能在一家,這是他這而幾年最大的夢想。

所以答應了,盛夏此時就在火利,而且離他們不遠。

“帶她出來吧,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吧?”陸海軍冷眼看著譚玉華。

對譚玉華這樣的人陸海軍完全不用擔心控製不了,貪生怕死,視財如命,更何況他手裏還捏著她小女兒的性命,他還怕她不合作?

“是,是,謝老板,謝老板放了我女兒,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勸青青的,雖然這麽多年都沒見了,但青青從小就孝順,她一定會聽我的,老板您放心,您隻管等著做新郎就好了。”譚玉華點頭哈腰的說,那副討好的嘴臉半點不覺得生疏,反而做得遊刃有餘,想來是常年生活在底層,對著誰都是這一副嘴臉,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已經習慣了。

譚玉華在陸海軍走了後開了鎖進門,把夕夏從屋裏拖出來,再拖進之前她的那棟小洋房。

譚玉華把人拖進去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把自己女兒放上床,而是先在這屋裏打量了一遍,不住的點頭:

“不錯,真不錯,我一輩子都沒住過這麽好的房子,現在竟然沾了我大女兒的光。”

想著日後大女兒要真和陸老板結了婚,她應該也可以住進來吧。

譚玉華眼裏,陸海軍那是她從來都不敢想象能遇見的大人物,來火利後才知道,這整個島都是陸大老板的,還有這島上所有的人都是陸大老板雇用的工人,也可以說是仆人,因為大家已經定居在這島上。這島上往後逐漸對外開發後,所得的利益全是陸大老板的。

譚玉華不知道那會是個什麽概念,總之她心裏陸海軍就是最了不得的人物了。女兒跟了他,哪還有什麽委屈?

她就不明白了,女人這一輩子圖個什麽呀?當然是找個有的男人嫁了,結婚後不愁吃不愁穿,舒舒服服過日子那就是實在。大女兒這在別扭個什麽呀?陸大老板這樣的人物都不肯嫁,她還想嫁個什麽樣的?

可惜了陸大老板隻要這大女兒,要不然她小女兒姿色也不錯,就是入不了大老板的眼。

都沒想過還能見到這一雙兒女,她是以為當年家裏一窮二白,她也走了,兩孩子肯定是餓死的份兒,沒想到還長大了,而且令她震驚的是大女兒竟然還這麽有本事。這麽出息,她那後半輩子總算有著落了,不用再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也能靠著這大女兒,給小女兒找個好男人。

在譚玉華心裏,最親的當然是小女兒,畢竟是她手把手帶大的,盛夏雖然是兒子,可兒子跟她沒感情啊,將近二十年沒見的,能親到哪兒去?好處想到的當然就是自己小女兒了。

譚玉華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摸過一遍這才走向門口,把夕夏拖進屋裏,也沒想想是不是應該把夕夏弄上沙發,就任人在地上那麽擺著。

夕夏總算醒了,腦子混混沌沌的。

“女兒啊,你終於醒了?哎呦媽這心裏啊,總算踏實了。”譚玉華啃著火雞,聽見夕夏翻身的聲音時轉身看著地上夕夏,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邊啃邊說。

“…媽……”夕夏伸手把著沙發撐起身來,坐著,地上很涼,很硬,她這半身都凍得僵硬了。

夕夏有些不敢置信,頓了下恢複了些力氣再撐起身來,那邊譚玉華這時候才把滿手油膩的手指往嘴裏吸了吸,再用紙擦了幾下,然後走向夕夏:

“青青啊,你身子不好,快坐下快坐下,別動。要吃點東西嗎?女婿剛才讓人呢送來的,烤得香噴噴的火雞,這東西可不是平常都能吃得到的,青青,媽給你拿些過來?”

說著譚玉華就要起身,夕夏趕緊伸手拉住譚玉華說,“媽……媽你別走。”

夕夏譚玉華站著看著夕夏,夕夏抬眼,雙手緊緊握著譚玉華的手。有溫度,是暖的,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媽,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夕夏淚水怎麽也關不住,流了下來,吻著母親的手,十八個年頭快二十年了,快二十年都沒見到母親了。她的母親,而現在她的母親竟然真的就站在她眼前,還跟她說話,她還握著母親的手。

“媽--媽,為什麽你不回來,為什麽……”夕夏眼淚再次決堤,崩潰似地滾落。

人在脆弱的時候,心靈往往也是最脆弱的,她心底深處的渴望,無論埋藏得多深的期盼,都會在這時候被勾出來。

夕夏伸手抱著母親,臉埋進母親的懷裏放聲痛哭。心底深處時時刻刻都念著母親,當母親真的活生生站在她麵前時,她再也堅強不下去,所以放聲痛哭,二十多年的委屈和偽裝的堅強,通通在這一刻發泄出來。

“青青啊,”譚玉華這一刻也心軟了,看見女兒哭得這麽傷心,心底深處那點愧疚被勾了起來,“青青啊,你恨媽媽是嗎?你恨我當年狠心離開,拋棄你和盛夏是嗎?女兒啊,媽是有苦衷的,媽當年在鎮上已經走投無路了,他們都說媽是掃把星,克死了兩個男人……媽不走,媽也過不下去啊,青青,好女兒,你明白媽的苦衷嗎?”

夕夏哭得泣不成聲,點頭,當年她是多恨母親,真的好恨,她和盛夏還那麽小,母親就那麽拋下了他們,她真的好恨。

可是,那都過去了,現在她能理解母親的選擇,母親離開,她才能學會照顧盛夏,才學會獨立和堅強。不是母親,她現在能這麽頑強的活著嗎?

怨過了,恨過了,剩下的還是這份不可割舍的親情。母親,始終是賜予她生命的人,是她不可以也不能夠忘記和仇恨的人。不恨了,早就不恨了,其實她和盛夏一樣,真的很想媽媽,真的很想很想。

這種孤兒渴望親情的感情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的,她表麵那麽堅強,可撐起她堅強的心就是一個支離破碎的不完整的家。她曾經上學的時候,多麽渴望自己也能像別的同學一樣,上學出門時說一聲“媽媽再見”,回家時說一聲“媽,我回來了”,可她從來都沒有這個機會。

她也多渴望放學後回家就能吃上媽媽做的飯,可當別家的孩子已經在飯桌上吃飯時,她還在背著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後她得親自做飯,然後喂弟弟吃了後她才能吃。真的,她多少時候多希望這種辛苦有人能為她承擔一點,她也想找個肩膀靠一靠。

譚玉華輕輕拍著夕夏的背說,“好了好了,別哭了,再哭就不美了,還怎麽當新娘啊?青青啊,媽知道你最孝順了,聽媽的話,海軍真的是好人選,對我和你弟弟都很好,別強了,答應他結婚吧。我看海軍也是真的對你好,非你不可,現在這樣的男人在哪去找啊?”

是啊,這樣的男人少了,主要是想這樣有錢的男人少,至少她譚玉華就沒見過第二個。出現了這一個,當然得緊緊綁住。

夕夏忽然抬起淚眼來問,“媽,盛夏呢?我怎麽沒看到他?”

“他啊,這小子一心都在小黎身上,就算你這個姐姐來了啊,他還是以老婆孩子為重。哦,你知道嗎,孩子都五個多月了。”譚玉華說到這個還是打心底高興的,畢竟也是她親孫子要出身了。

“都有孩子了啊,真好。”他們結婚了吧,結婚都沒告訴她這個姐姐呢,夕夏心裏苦笑了下。

聽到孩子,夕夏心裏莫名其妙的哀傷起來,並且一陣強過一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媽,你誤會了,陸海軍不是我要嫁的人,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媽,你的女婿姓莊,不是陸海軍。”夕夏認真的說。

譚玉華當即嚴肅的大聲說,“我可不管,我就認定了海軍是我女婿,那姓莊的有我們海軍好嗎?海軍為了你做了多少你知道嗎女兒?這個島,火利這麽大個島,島上的一切,全都是我們海軍的,你和他結婚後,你就是這島上的女主人,你想要什麽要不到?青青啊,聽媽媽的話,別多想了,女人一輩子圖的不就是個安穩的舒心日子嘛?”

“媽媽這幾十年來也算是活明白了,什麽感情,那算個屁啊,感情能當飯吃嗎?我和你爸當年就愛得死去活來的,結婚了,結果什麽都沒有?那死鬼死了我都沒拿到一分錢,你說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了我還圖個什麽?我就想著你能有個好歸宿,你日子過好了,媽也跟著沾光,也能吃個飽飯。”

“媽……”

夕夏壓根兒插不進話去,剛出聲譚玉華又接了話過去:

“青青啊,媽媽還沒說呢,海軍是媽媽一家的救命恩人,你叔叔跟你沒關係,可媽媽還是你的親媽媽啊,你不會不管媽的,對不對?”

夕夏看著母親,沒點頭,麵上完全掩不住的糾結神色,“媽--……”

“青青,媽知道,你還是媽的好女兒,是嗎?”譚玉華滿懷希望的看著夕夏,夕夏張口結舌,欲言又止。

勉強點頭。

譚玉華總算放了心,這才又端水又去外麵拿吃的進來。還是自己女兒好啊,男人哪裏靠得住?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女兒,獨眼兒總罵譚玉華一無是處,可她現在覺得自己挺本事的,生了這麽出息的女兒,誰比她有本事?

夕夏硬塞了些東西下肚,頭還暈乎乎的,應該又病了,這身體真的不比以前了。

夕夏沒再反抗,陸海軍準許她養兩天,婚禮可以往後推遲。

這兩天夕夏心態都很平和,在島上走了走,沿著海灘轉了一圈,她每到一處都有人跟著。

其實陸海軍這是多此一舉,這一片汪洋中的一座孤島,她就是有力氣走,又能走到哪兒去?她甚至連這是哪裏都不知道,離這島最近的陸地又是哪一片陸地,她能往哪兒去?

不過這點她想錯了,陸海軍壓根兒也不擔心她會逃,如她所想,四周都是茫茫海域,她有那個本事往哪兒逃?他讓人時時刻刻跟著,是防著她自殺,陸海軍別的不在意,在意她那條命。

除非她不想活了,可她還沒活夠啊,螻蟻尚且貪生,她為什麽要不要?

她隻是很茫然,這一輩子還有離開這裏的機會嗎?她還能不能回到陸地,回到京都?還能不能見到曾經自己互相傷害過的兩個男人?

望著一片湛藍的汪洋,看不到盡頭的海水在瞳孔裏翻湧,她的希望如此渺茫,什麽都看不到。

陸海軍說得對,不如就這樣算了,這或許是她最好的結局。別說她現在沒有能力反抗,就算她能反抗,又有什麽樣的結果?是要自己唯一的親人和自己一同赴黃泉?

算了吧,和莊孝分分合合,如果真有過結果,不會這麽多年還僵持著走不過最後一步,也許就是命吧。她沒那個命,沒那個享福的命。

小時候就有人說過,她生得好,可惜是個草命,草命啊,生命力是頑強,能逆境而生,可終究是被人踐踏的命,富貴不起來的。屬於她的幸福,終究不會長久。認命吧,這就是她的命。

在這島上終其一生,斷了所有念想更好,還期望什麽呢?陸海軍說得沒錯,莊孝和野戰成今天這樣,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初野戰對付莊孝時,隻想用帝國的地權威脅莊孝,根本沒有想過威脅莊孝的性命。可因為她,莊孝在反擊時,卻走了最恨的一步,他要野戰死,因為她和野戰莫名感情。

是她水性楊花,感情不定,不是她不堅定,怎麽會讓莊孝那麽憤怒?是她逼得莊孝這樣做,莊孝沒錯啊,他也隻想讓自己安心而已。錯的是她……

答應吧,或許,事情最終會如陸海軍計劃的一樣,事過境遷後,大家都會忘記,她結婚,他們都會死心,至少,不會因為她再爭鋒相對。

夕夏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淚了,眼睛早就幹澀了,可還能有淚流出來。

她坐在麵向海麵的大石上,雙腳垂下去輕輕的晃動,下麵就是呼嘯的汪洋,一不留神人就會掉下去。她眼睛癡癡的望著海麵,其實除了海水真的什麽都看不到,可她還是看得入迷。

她愛的是誰?

偏要到絕處時才知道,她愛的是莊孝,她以為動搖了,愛了野戰。可她愛的野戰,卻是如同複製莊孝對她的好的野戰,愛的從來都是莊孝,他對她的好,對她愛,愛她的方式,全部都被她潛意識裏默默接受了。接近野戰時,卻因為野戰對她的好,和莊孝如出一轍,所以錯把心往野戰身上轉移。

與其說她愛的是人,不如說她是被同種方式**了。

可這些身在當時怎麽都看不透,是啊,要不怎麽說當局者迷呢?

她感動野戰愛一個女人的付出和嗬護備至,那僅僅是一方麵而已。被**,那是因為和莊孝如出一轍的疼愛,讓她錯情了。她這個笨女人啊,竟然被自己出賣。

夕夏身後的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其中一人趕緊回去找陸海軍。陸海軍是恨夕夏,可他不會讓夕夏死,所以很快就來了。

陸海軍來的時候,夕夏正好抬起手來,其實她隻是想感受海風過麵的感覺。也難為她在傷心絕處時,還有心情想這些個旁事兒。

“夕夏……”陸海軍一步一步走近她,快靠近時看她伸手,當即出聲喊。

夕夏突然聽見聲音是嚇了一跳,好在她坐的地方很平,再往旁邊一點兒,身子微微一動人就掉下去了。

夕夏回頭看著陸海軍,陸海軍兩眼看著她,朝她伸出手去,夕夏的目光往他的手上移。忽然想起曾經的陸海軍是有些女氣的,比女人還在意皮膚,保養的小秘訣比女人研究的都多。

可現在看他,已經完全退去了那幾分柔媚,膚色黑了很多,連愛護有加的手都變了模樣。他的手曾經是修長白皙的,秀美得如同彈鋼琴的王子的手一樣。現在伸在她麵前的這隻手,手心磨出了很明顯的老繭,連指節都粗了許多。

夕夏目光暗了下去,原來這些年,真的沒有人還在原地,所有人都在改變,或性格,或信念,或目標。而她曾經卻擁有過一份堅定不移的愛情,當所有人都在改變的時候,他還在原地等待,她的傻子啊。

可現在看,傻的是自己,不,是蠢,愚蠢啊。

原來她真的是草命,即便有幸福來臨,還是抓不住。

“雲夕夏……”陸海軍再次壓低聲音喊她,他看著她,她身體已經有往下滑的趨勢,他是恨她,可他不想讓她出什麽事。

“來--”陸海軍看著她壓低聲音再說。

夕夏緩緩將手放在陸海軍手上,陸海軍不知道她這動作代表的意義多大,他隻知道這時候盡快把她拉起來。

夕夏把手放在陸海軍手上,這是表示真的妥協了。

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那就和最親的親人生活一輩子,她這野草命注定孤苦一生的。不過感謝上蒼,讓她在這裏還能和親愛的弟弟在一起,現在又找到媽媽了,丟了愛情找回了親情,也值了,她還沒有一無所有。

她不敢再奢望,真的不敢了,有這些有夠了,不再多想。

陸海軍用力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提,她人整個被他拽了上去,下一刻扣她入懷。

夕夏愣了一瞬,陸海軍說,“別想著死,你死不起,你身上係著你母親,和你弟弟一家三口的性命,你有種就去死,我不攔著,但我保證你斷氣的下一秒他們也會跟著你去。”

“嗬……”夕夏連笑都覺得無力,伸手環上陸海軍的身體:

“感謝你抬舉,我賤命一條,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是這麽的重要。我不會死,我還沒活夠呢,怎麽會死呢?”

陸海軍放開開她,此時認真的打量她。其實眼前的雲夕夏和他印象裏的雲夕夏是有差的。那時候他隻是陪著野戰遠遠看上一眼,說,“漂亮女人多了去了,這個也沒什麽差。”

他是這麽說的,不過心裏卻是真覺得雲夕夏是美的。不過那時候心思純粹,看雲夕夏就是看漂亮女人而已。而現在不一樣了,他一直在想,這女人為什麽讓莊孝和野戰都那麽迷戀,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想明白。

帶著她來火利的海上這一個半月來,他總算找到點答案。

陸海軍好幾次以為這女人會死在海上,有幾個晚上高燒得厲害時他都感覺到她呼吸已經停了,卻沒想到她一次次都撐了下來。她那身體算是已經千瘡百孔了,他是以為即使她拖著條命到了火利,也會有大半年時間躺在**。可沒想到能在還沒上岸前她就再次站了起來。

這種頑強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固執的女人是不討喜的,可偏偏那幾分固執會讓人另眼相看。他想野戰也不是一見鍾情吧,是受她美色**後又看到她身上的特別,才慢慢被吸引。

陸海軍沒說話,拉著夕夏回去了。

夕夏在島上這兩天走了很多地方,她以為這就是個迷你小島,可走出去才知道,這島不小,沒有人帶著,她轉三天也回不去。

可她走了那麽多地方,卻依然沒見到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