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總是來的迅速又沉著。
才見的輕穎的茜紗風燈掌起在屋簷,那如新研開的重墨夜色,傾倒般潑落下來。將整張天幕,染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屋外沒有下雪,隻是是起了風。呼嘯的北風穿梭在燈火通明的睿王府裏,把懸在屋簷上的茜紗風燈,吹的瑟瑟搖晃。散落下來的薄光跟蒙了迷霧的輕紗一樣,攏在天青色的碎石小道上,恍恍惚惚,讓人看的並不真切。
忽明忽暗的光暈,斑駁著府裏搖曳的樹影,傾落入臨風閣門前。
婢女來來往往的腳步,顯得細碎而繁瑣。
香爐裏的煙霧,一圈圈的繚繞著。跟點在房中榻前的鶴嘴燈火糾纏一處,斑落下來的影暈,將夏目英俊的麵容,照拂的清晰明朗。光潔的額角,有微微的汗珠沁透而出,將額前打濕。雙頰兩側,浮開惹眼的潮紅。
卻隻是見的那雙黑眸緊緊閉著,絲毫見不著那眼眸裏的一片漆黑。
“世子。”寒衣端著湯藥,一步一步的踱入房裏來。碎步臨至夏目跟前,低身欠了欠,寒衣的聲音細微中帶著低迷。
聽到夏目耳中,恍然睜開眼眸。霍然瞪大的眸子,定定的凝視著寒衣,那一片瀲灩眸光裏,寒衣的身影在他眼底格外清明。努了努唇,想說什麽,卻隻是抬了抬衣袖,將滿屋子的婢女全部退散出去,
“你們都退下吧。”
服侍在房裏的婢女們,在夏目的聲音下,福身退出房門。
把手中端著的湯藥拿過來,放在夏目手邊的案上,寒衣委身來到夏目眼前。親手將藥盅裏的湯藥舀出來,用白色的瓷碗裝著。旖旎燈火下,那烏黑的湯汁,飄散出清苦的藥香。
“世子,該喝藥了。”移過身,寒衣端著湯藥喂到夏目唇邊,
“世子中的合歡散,最尋常不過的**。不過王妃不放心,世子還是多喝一帖藥,今晚睡一覺,明日醒來便是無礙了。”
任由寒衣在自言自語,夏目隻是垂著眸,仿佛在認真的沉思著什麽。
寒衣說的實在無趣,微微皺了皺眉,
“世子。”
在寒衣頗有些不耐的催促聲裏,夏目才是緩緩抬起眼眸,定定的看著寒衣。那片清落的目光裏,細細碎碎的散落著濃濃的哀怨及傷情。忽然間,夏目一把握住寒衣的手,便是連聲音也是低沉的悲愴,
“寒衣,難道在你心裏,我便是這樣的位置麽。你就不擔心,萬一把控不好,我與洛思年……”說到末端,夏目的聲音生生定下來。
破碎的目光,聚散在寒衣身上,逼視著寒衣不敢直目去與他相望。
偏過頭,寒衣撇開夏目的眸光,聲音訕訕,
“世子說什麽,寒衣一句也聽不懂。藥快涼了,世子還是快些喝藥吧。”
“嗬嗬。”寒衣的避而不見,使得夏目眼底的傷痕更加明顯。伸手將寒衣手中的藥碗端過來,仰頭一飲而盡。烏黑的藥漬漏在他唇角,襯著那輕浮於唇角的苦笑,瞧著甚是讓人動容。
不忍再看,寒衣從夏目手裏,將空的藥碗接過來,轉身欲走。
“寒衣,我在你心裏,就如此無足輕重麽?”到底是不甘心,夏目追著寒衣的背影,輕聲開口。
有些事情,隻要一查,便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寒衣的手段,其實並不高明。在梅園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夏目身上下了毒,隻是利用梅花的香味跟合歡散的相克性,所以在梅園的時候,夏目體內的藥性並沒有發作。那等在梅園門口的紫竹,本就是藥王穀的人。
而洛思年,也是寒衣讓人引過去的。
這一些舉動,讓夏目很是心寒。
“世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寒衣先行告退了。”不願意回複夏目的逼問,寒衣欠了欠身,從夏目視線裏離開。
在寒衣走後,夏目倚身靠在軟榻的把手上,臉上苦笑的痕跡,越來越濃。
沒等夏目回過神來,路之晴的身影,已然出現在門口。見夏目醒著,路之晴直接邁步,走入房裏來。走到夏目跟前,路之晴屈身坐下,
“如何,可是好一些了。我跟寒衣說了,讓你多喝幾貼藥,哎,真是沒有想到。那洛思年,竟然如此的膽大妄為。”認真的觀察著夏目的神色,想著在宮裏頭發生的事情,路之晴至今心有餘悸。
雖然看慣了宮中的那些手段,可真到用到自己身上時,路之晴方是知道,什麽叫害怕。
上前來,路之晴握著夏目的手,眼裏的擔憂怎麽藏也藏不住,
“都怪母妃太過放鬆了,如若不然。罷了,此番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放過他們的。你與母妃說,那洛思年你想如何處置。”
路之晴的話,讓夏目陷入苦悶的心情稍微回色一些。
當然知道,此事是不能太過於追究的。如若不然,寒衣所做的事情,勢必要被牽扯出來。
想到寒衣,夏目不僅心疼,還很頭疼。深深歎了口起,夏目定定的看著路之晴,稍爾搖了搖頭,
“母妃,此事就算了吧。那洛思年不過一個小姑娘,做出這樣的事情。隻怕她的名聲已經毀了,即便有清平郡主護著她,她也是沒的救的了。所以,我們也沒有必要在去落井下石。”
“你倒是好心,可是他們……”夏目有意放過,路之晴心中仍是氣不過,
“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難不成,還一點苦頭也不讓他們吃?”
“母妃,她已經吃到苦頭了,不是麽。”女兒家,最為要緊的便是自己的名聲。如洛思年此番,那件事情一傳揚出去,京中不會有任何人家敢上門去向她提親的。此舉,她已經不成,非但進不了睿王府的大門。
便是連最為普通的富貴人家,隻怕都不敢迎娶她。
想到這兒,夏目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好吧,既然你有心放過。母妃就不與他們為難了。你剛剛解了毒,好好歇著吧。其他的事情,母妃來辦,你就不用操心了。”想來夏目的話,路之晴心裏的氣慢慢平順。便如了夏目的意,斷了追究的意思。
“嗯,多謝母妃。”路之晴肯聽自己的話,夏目也無心再去多說什麽。鬆下氣後,還真的覺得累了。
便是頷了頷首,將路之晴目送出房門。
然後,慢慢的闔上眼眸,小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