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年關,漫天的飛雪飄灑的越發肆虐張揚。

豆大的雪粒子顆顆裹在風裏,密密麻麻的將繁花若煙雲的京都,籠罩在一片皚皚的白茫茫中。

一頂鑲著鎏金寶頂的轎子,由四個身強體健的轎夫抬著,於風雪中踽踽獨行。兩旁跟著的丫鬟,皆是一身素白的棉衣,披著的披風頸部,圍著厚厚一層茸毛,看起來很是貴氣。

宮門開後,那裝潢華麗的轎子,輕飄飄的溜了進去。

雪沉宮內,正殿堂前的半人高香爐,正飄著杳杳的青煙。

淡雅的香味落入嫋嫋煙霧裏,合著滿殿的暖暖氣息,熏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雪貴妃跟前伺候的大宮女清珠,身形端莊的邁開碎步,緩緩踱入殿內來。迎著雪貴妃躺著的軟榻,匍匐低下身子,

“奴婢給娘娘請安,啟稟娘娘,清平郡主來了。”

“姒兒。”因著清珠的話,雪貴妃用炭筆描開的蜿蜒柳眉,簇爾一轉。寬大的雲袖在跟前掃開一縷輕微的風,柔若無骨的身子已然端坐起來。擱在榻前伺候的紫竹及漓槿幾個宮女,匆忙俯身上前,扶起雪貴妃。

“那還等什麽,趕緊將郡主迎進來。”不容清珠有片刻的遲疑,雪貴妃邊坐起身子,邊開口。

清珠會意,立馬躬身退後。等的清珠從返殿內後,身後跟著衣著繁冗的秋清姒。

先是踱步到雪貴妃跟前,秋清姒也是盈盈一拜,

“臣婦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

“起來起來,不是說了麽,我們姐妹之間不需要那些虛禮。”不容秋清姒拜下,雪貴妃已經抬手,扶起秋清姒的身子。微凜的目光不經意落到秋清姒身上時,她臉上的疲倦黯然,生生漾閃了雪貴妃的眼。

峨眉恍惚一皺,雪貴妃的語氣浮著濃濃擔憂,

“姒兒,你臉色不怎麽好,莫非是身子不爽?此番入宮了,不如本宮將秦昀喚來,給你瞧瞧?”

“多謝娘娘憐愛,也沒多大的事情。臣婦沒什麽,就是這些日子來,有些難以入眠。”順著雪貴妃的攙扶,秋清姒一步一步走上前。輕輕拒開雪貴妃的提議,屈身坐下。

雪貴妃仿佛恍然,抬了抬手,將一屋子的下人全部退出宮外。才是轉頭,定定的看著秋清姒,

“本宮知道你心裏擔心什麽,隻是事已至此,再多的擔心也無濟於事。倒是沒想到,思年那丫頭,竟然還有這樣的膽色。”說出這話的時候,雪貴妃的神色裏難掩複雜。談不上讚賞,卻也不算是埋怨。

反而,是難以置信。

秋清姒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也隻能化成唇角的歎息,

“可不是麽,那丫頭還真是我們小瞧了。今日臣婦入宮來,也就是想跟娘娘問問情況。睿王府那邊,可是有什麽計較?”

“你放心。”眸光柔和少許,雪貴妃上前握住秋清姒的手,低聲說著,

“本宮早已派人入睿王府問過了,睿王妃那邊,並沒有過度的計較。想來是顧及洛大人的麵子,再者,不也沒發生什麽事情麽。”

“哎。”雖說如此,但洛思年此番名聲盡毀。若想再彌補,幾乎不可能。思及此處,秋清姒隻覺得頭大如鬥,忍不住歎著輕氣。

“好了好了。”見秋清姒此番模樣,雪貴妃頗為於心不忍,湊上前來,低聲勸著,

“誰也料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此事雖說,辱及思年的名聲。不過好在,什麽事情也沒有。有洛大人的威嚴在,又有洛家的氣勢護著,思年隻是不能嫁入睿王府罷了。想嫁個尋常的富貴人家,那也是沒有多大問題的。就是,對我們少了一些助力罷了。”

“表姐,對不起。”明白雪貴妃話裏深意,秋清姒更是覺得愧疚。抬目望著雪貴妃,緊緊皺起眉,

“都是我教女無方,如若不然,也不會叫她做出這樣的錯事來。”

“噗。”聽的秋清姒這話,雪貴妃嚴謹的妝容忽爾破開,瀲出泓灩的笑意來,

“姒兒,你就是什麽事情都愛往自己身上攬。再說了,這洛思年也不是你所出,她嫁的好與不好,跟我們其實也沒多大的關係。她出了什麽事情,自然會有洛雲柯擔著,你呀,實在不需要操那麽多的心。”

“表姐,你不明白。”既然雪貴妃提及洛雲柯,秋清姒聽來,心裏更加的苦澀。

淡淡搖了搖頭,幾縷綿長的感傷從她眸底,悄無聲息的劃過。

裂開的縫隙,就如破冰的湖麵,細微又掙紮。

“我如何不明白,洛雲柯又怪罪於你了?”不需要秋清姒說的太過明白,雪貴妃很快就猜到一些。精致的妝容愕然一斂,回眸細細看著秋清姒,話中口吻生生加重。

秋清姒心神一恍,匆忙辯駁,

“不是,自然沒有。”

哪能不知秋清姒心底的憂傷,雪貴妃也沒有刻意的去揭穿,

“罷了,你一心一意護著他,我便是說什麽也沒用。隻要你好好的,我跟你父王母妃,也才能放心。其實此事說起來,倒也不一定是思年的錯。”

“此話怎講?”雪貴妃的話,真是挑起秋清姒的疑惑,轉了轉眸,秋清姒問。

“思年跟睿王世子皆說,是紫竹將他們喚到偏殿。可是本宮問過紫竹,那日她一直在本宮身邊伺候著,根本沒有時間走開,並且還有漓槿及朱砂作證。所以,那日將他們喚到一處的,並不是紫竹。”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又是在雪沉宮裏發生的,雪貴妃自然要徹查一番。

隻是,細細查問之下,竟然問出一些奇怪的東西來。

雪貴妃也很是不解。

不僅是雪貴妃,秋清姒聽聞後,更是一臉的驚訝,

“若不是紫竹,那會是誰?”

“這也是本宮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誰,會處心積慮的去陷害思年及睿王世子。又或者說,是誰,在暗地裏幫思年。”雍和的神色,不動聲色的收斂成清凜,雪貴妃連眸底的柔光都變得冷凜起來。

秋清姒柳眉一蹙,心中不安越發擴散,

“娘娘,可還有查到什麽。那人若不是紫竹,必定也是宮裏人。若是雪沉宮的人,豈不是。”說到這兒,秋清姒不敢接話,欲言而止。

雪貴妃的眸色,更是鋒利,

“自然是查了,可那人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什麽都沒有留下。加上,睿王府那邊既然不追究,本宮也沒了心思,繼續查下去。總不能因這事兒,將宮裏翻個底朝天。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雪貴妃的顧慮,秋清姒自然是懂的,點了點頭,

“娘娘所言極是。”

兩人正說著,本是被雪貴妃遣出去的清珠,又幽幽踱步回到殿中來。恭謹的低下身,緩緩給雪貴妃回稟,

“啟稟娘娘,浮世大師求見。”

“快快有請。”不等清珠話落,雪貴妃急忙相迎,與秋清姒道,

“年關將至,陛下請了浮世大師入宮來祈福。這些日子來,你諸事不順的,知你今日入宮。本宮特意將浮世大師請過來,給你看看。”

浮世大師,乃是清華寺的主持,佛道中的得道高人。

明白雪貴妃的好意後,秋清姒滿臉的感激。

不過眨眼的功夫,浮世大師就在清珠的恭請下,踏步走入殿內。

幽幽天光下,麵容和藹的高僧,穿著一身紅黃相間的袈裟,徐徐邁步而去。走到雪貴妃跟前,不卑不亢的雙手合十,問了一禮,

“貧僧浮世,見是貴妃娘娘。”

“大師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哪敢受浮世大師的禮數,雪貴妃親自起身,微微低下身子還著浮世大師的禮。

“娘娘客氣了。”笑顏頷首,浮世大師在雪貴妃的恭迎下,直起身軀。

轉眼看到一旁的秋清姒時,那清朗的眸光驟然一滯,停了停,又是移開,道,

“這位施主,最近頗有劫難。”

“敢問大師,可有化解之法?”對浮世的話深信不疑,緊接著浮世的話,雪貴妃上前開口發問。

而浮世,卻是搖了搖頭,

“解鈴還需係鈴人。施主此間,魔在心中。旁人,不得而解。既然老衲跟施主有緣相見,這串佛珠就贈予施主,但願可以助施主渡過此關。”

“多謝大師。”輕言幾語,就跟點中秋清姒內心深處的夢魘一般,使得秋清姒怔了許久。

才是回過神,從浮世手中接過佛珠,緩緩低下頭,給浮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