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穆鬆白也有些無辜。
昨夜賈鈴音一言不發地回了客棧,他想破大天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話得罪了她,便想著趁著街上沒人散散步,好好理清思緒。
可還沒走多遠就看見巡夜的侍衛,他不想多生事端,正準備找地方避一避就看見街角傳來說話聲。
他循聲而去,見偌大長街隻有這裏還開著門,侍衛越來越近,眼下也容不得他多加思索,一個箭步便衝了進去。
進去後穆鬆白才知這是什麽地方,再想離開,身子卻不聽使喚,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架進房間。
幸好房間內並無暗器機關,自己也沒有受到傷害折辱。
待天亮雞鳴聲起,穆鬆白動了動手腳,發覺力氣已經回來,這才趁人不備從二樓翻窗跳了出去。
回了客棧後猜想賈鈴音還在睡,不便打擾,便折回身去了縣衙,同知縣交代一番複又回了客棧,安排好一切才得空休息。
這一睡便到了傍晚,連晚飯都來不及吃就出來尋人,誰料人是尋到了,可被尋的人對他仍是愛答不理。
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再三。
穆鬆白從前當大爺當慣了,走哪兒都被供著,哪裏受得了這種氣,當即便叫住賈鈴音,拿出上司的派頭,冷臉問她可曾查到什麽。
賈鈴音脾氣雖大,卻也懂得公私分明,即便對穆鬆白再如何不滿,也不會將這怨懟帶到案件上。
“我將畫像拿與縣衙的人看,他們認出其餘三人,都是杏城人士,年紀相仿,經詢問得知,這幾人與家人的關係都很緊張。”
天色越來越暗,當街討論案情屬實不安全,二人決定回了客棧再繼續討論。
路過街邊攤販,穆鬆白想起賈鈴音曾說過喜歡這種小吃,便趁她獨自走在前頭的功夫悄悄打包了幾份。
回到客棧小廝已經將晚飯送了過來,賈鈴音餓了一天拿起筷子夾了塊肉就往嘴裏送。
穆鬆白見她吃得開心,將方才的不愉快拋到腦後,拿起賈鈴音謄寫的資料看了起來。
賈鈴音大快朵頤地同時也沒忘記正事,她騰出手將畫像按順序放好,邊吃邊為他解釋。
“這是曹文思,比月雲大一歲,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但祖孫三人關係並不好,在家中時常吵鬧,失蹤前曾有鄰居聽到她與家人爭執。
張芸芸,比曹文思還要大一歲,母親生她時難產去世,父親因此怨恨於她,續弦之後又有了個女兒,對她便不管不問,衙差大哥說,張芸芸失蹤好幾日她父親才去報官,去的時候臉上並無半點傷心之色。
劉彩珠,與張芸芸一樣大,家中獨女,父母俱在,據鄰居所言是個被寵壞了的嬌小姐,因為宵禁後才回去,被母親責罵幾句便離家出走。
最後是蘆芳菲,去年與人私奔到杏城,好了沒幾日便嫁作他人婦,婚後不過十天又消失的無影無蹤,據說那徐家公子遍尋不得,急的氣血攻心,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唉,真是可憐了徐家老爺與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聽知縣老爺說,那徐老爺懸賞五千兩到處尋找蘆芳菲,要讓她給徐公子陪葬。”
配陰婚在這些達官貴人眼中是再正常不過之事,賈鈴音雖心疼徐家老兩口痛失獨子,卻無法理解他們這種要活人殉葬的想法。
在她看來活人遠比死人要重要,活著可以有無限可能,死了,便什麽也沒有了。
“蘆芳菲與家人關係如何?”穆鬆白從卷宗中抬起頭,盯著賈鈴音突然道。
賈鈴音聞言搖搖頭,道:“好像是不太好。”
“好像?”穆鬆白皺起眉頭,“你與她不是好朋友嗎?”
“哎呀,我隻是同月雲出去的時候在路上與她見過幾次,又不熟,不過我曾聽月雲說起過,蘆芳菲父親脾氣暴躁,每次喝多了酒便對母女二人拳腳相向。”
蘆樵夫的暴脾氣是整個南縣出了名的,曾經他打蘆芳菲的時候賈老漢送肉路過攔了一下,誰料他抄起柴刀就追著賈老漢砍。
幸好張山巡視經過,與賈老漢一齊製服了他,將他下大獄關了幾天,才避免了大規模流血事件。
“之後呢?”
賈鈴音不知穆鬆白怎會突然對蘆樵夫感了興趣,滿腹疑惑卻還是按下心思將所知道的說了個幹幹淨淨。
話音落下穆鬆白適時送上方才打包的玫瑰露。
賈鈴音微微錯愕,旋即又裝作沒事人一般接過,痛快一飲而盡後擦了擦嘴,問他接下來該怎麽做。
其實不用穆鬆白說,賈鈴音也能推測到。
幾個受害人與家人關係都很糟糕,失蹤前又都與家人起過爭執,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
若這時凶手趁虛而入,便能輕而易舉地將她們擄走。
那麽當務之急,便是找到那個對她們的情況了如指掌,看起來又沒有攻擊力的人。
可是她與穆鬆白隻有兩個人,要去哪裏尋找這個在五個地方都曾出現過人呢?
若是誰能主動獻身,幫他們將人引誘出來,那便容易許多。
可是這個行動太過危險,稍不留意便會丟掉性命,又有誰肯心甘情願的做出犧牲呢?
賈鈴音一手托著腦袋,另一隻手敲擊桌子。
她不知,坐在她對麵的穆鬆白與她不謀而合,此刻也在思考著這個辦法的可行性。
“要不就我去吧!”
“我們去桐花坊尋人來做!”
“你去做什麽?”
“你尋人做什麽?”
話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愣。
兩次同時發言說的卻是同一件事,相識不過幾日,遇事的默契卻如認識多年。
穆鬆白輕咳一聲掩飾尷尬,賈鈴音則捏起一塊馬蹄酥塞進嘴裏,眼神慌亂,漫無目的地張望著。
“你方才說你要去做什麽?”靜默半晌,穆鬆白率先開口。
賈鈴音喝了口玫瑰露,將自己想到的法子說了出來。
未等她說完就看見穆鬆白拍桌而起,沉聲道:“不妥!”
賈鈴音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緩過神後忙伸手扯他衣袖,讓他坐下。
“這個案子我從頭到尾都有參與,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我們要尋找的人是誰,若真依你所言去桐花坊尋人來做,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到那時再想抓到凶手隻會比登天還難。
你無所謂你可以等下一個機會,可是那些死者家人呢?他們垂垂老矣,每時每刻都盼著抓到凶手,他們等不起!
更何況,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涉險。”
賈鈴音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讓她擔當誘餌,穆鬆白著實狠不下這個心。
他不是不信賈鈴音。
曾經有個人也如賈鈴音般對自己毫無保留,隻是自己那是太過自負,負了她,也負了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