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回京
長公主的性格,隻要從她被人慫恿派人進宮為金素卿請大夫的事,可以見得,隻要是超越她所能承受的範圍,無不都是風風火火的,亟不可待想將自己責任推出去。基於此,好不容易能到避暑山莊休息一陣的皇室四口,並沒有在接到長公主這封來信時,立馬啟程回京。
想必,太皇太後要從靜慈庵出來,再回京,路程所花時間,不是一日的事。京城裏,除了長公主這封迷信,也未有確定的消息傳來。當然,這不是說長公主得到的消息並不可信。
天子領了一群人,在路華殿就此事進行議論。
花夕顏知道小太子爺思念這次一家四口出來旅行許久,若是真來到這,什麽事都沒有做,難保小太子爺失望而歸。因此,讓人準備了船隻。當爹的日理萬機陪不了兒子,當娘的這時候要迎難而上。
小太子爺黎東鈺,本是大清早,在聽說父皇在路華殿召眾臣談話時,深知今天想和父親出外遊玩的機會沒望了,這不,讓人將攜帶的采藥工具拿出來,要進山莊的藥園子瞧瞧。
小藥筐自己背著,小太子爺在學習時,不喜歡有人幫著打下手。
木木在旁邊觀望,看著他換了一身常服,卷起兩隻袖筒,有點像鄉下那些上山砍柴的老頭子,兩隻手枕起下巴,想:莫非這小太子爺和他一樣,對宮裏不喜歡,所以想和他一塊當農民伯伯。
“木木去嗎?”發現弟弟望著自己,小太子爺眯著小眸子,笑問。
“藥園子裏,有沒有種好吃的?”小吃貨隻記得吃這個準則。
小太子爺想到這,額,要是好吃的弟弟不小心摘了藥園裏的毒草吃,想想還是算了。
“那木木在這裏呆著,不要亂走,我去一趟,中午會回來陪你吃飯。”小太子爺走出門前,愛憐地揉揉弟弟的小腦瓜。
小吃貨蹦蹦跳跳跟在他後麵,送他一程。
花夕顏走過來找兩兒子時,剛好瞧到兩隻小身影手牽手不知要上哪兒去,那一瞬間,在她心頭湧起的心情,可謂千頭萬緒。兩兒子感情好,是好到,似乎爹娘沒有,都可以彼此偎依了。
好在,她這兩個兒子沒別的本事,最大的本事,是對她這當娘的嘴巴抹了蜜。遠遠看見她出現,兩個小身影一條直線全衝到了這兒來:“娘——”
一人撲到一條腿上。
花夕顏低頭,先看到大兒子身上的裝備:“太子殿下是要去藥園子嗎?”
“是。”小太子爺摸摸藥筐,“聽說父皇召集大臣談話,本宮想,顏尚書定是要服侍父皇。”
在這方麵,無疑小吃貨聰明伶俐些,開口就說:“娘,娘是來陪木木玩的吧?”
小太子爺眼睛一亮。
花夕顏幫太子解下背上的藥筐說:“殿下喜歡學習,是好事,然而,偶爾休息,也是需要。本官今日奉皇命,帶太子和花公子去湖上劃船,不知太子喜歡不?”
這用問嗎?“喜歡!”
帶兩兒子上了轎子,轎子抬到山莊裏最大的月亮湖。湖畔,靠了五六艘小船。都是上麵能容大約六人左右坐的麵積。
要上船前,一個身著皇家侍衛綠衫的少年,跪在兩皇子麵前,自報姓名:“臣名為小五,奉皇命,今後侍奉娘娘和兩位小主子的。”
娘的貼身侍衛?
小太子爺若有所思。
小木木好奇地打量這新來的人,隻見其五官顏美,是極其漂亮的一個人,而且,一雙綠色的眼珠像綠寶石樣,讓人,能想起貓。
小五衝兩個小皇子微笑,其中,一抹微笑,似乎對著小吃貨良久一些。
笑起來的小五,嘴角邊有兩個小梨渦,好比陽光灑進了梨渦裏頭,明亮亮的。
小木木眸子啪睜到大了大些,亦覺這孩子很可愛,是很像貓。
在小吃貨心裏,小五年紀不大,像個大孩子,所以,容易親近。
見小主子不排斥,小五主動抱小吃貨先上了小船。
小太子爺這時候撓了撓額頭,想到與小五差不多年紀的另外一個人。
“殿下?”花夕顏注意到兒子的神情,眉兒微挑。
“本宮有聞,林將軍之前有兩個人,是聖上賜給顏尚書當護衛的。”
大兒子這心思,真是遠遠不止這個年紀,和小兒子完全兩個模樣。伸手拍了下兒子肩頭:“這不是殿下需要操心的事。何事,都有本官和聖上擔待著。”
黎子墨和她不是沒有考慮到林璟琪的心情,但是,正如雲塵景說的,當她護衛,隻有武藝不行,要有腦子。隻要瞧林璟琪那個冰塊樣,都知道這人一頭迂腐的腦袋,教出來的人,都差不多。
小五那張嘴,能說會道,而且,不是隻會奉承。剛好對的上她和天子的胃口。
隻是對於擁有綠瞳不知來曆的流民能進宮當侍衛,臣子裏頭,不止林璟琪有微詞,張明先也率先向皇帝提出了意見。
“聖上,流民都是不知為何緣故,祖先叛逃祖籍的人。聖上如果有憐憫之心想救助他,可以將他特赦留在國內。但是,讓他入宮當皇家侍衛,是否不妥。皇家侍衛,關係皇室一家的安危,向來都要求其家世清白。”
張明先的顧慮,黎子墨不是沒有考慮。或者,他考慮的,遠比張明先想到的要多的多。此例一開,道不定,一大批人要效仿。隻是,衡量這其中利害之後,他還是將小五留了下來。
“張太傅所言朕都明白。但是,朕心意已定,此事不需再議。”
張明先悻悻的,隻覺天子的言行越來越難以理解。
林璟琪隻要想到,自己是罪臣後代,按照張明先的說法本也不該進宮做臣子,所以,對小五被破格提拔的身份,也就沒有過多的想法。
花夕顏與兩個兒子上了船,這條船上,隻坐了他們母子三人和負責劃船的小五。尾隨他們後麵的,有幾條船,上麵坐的全是護衛,在給他們護駕。
小五兩隻手輕輕鬆鬆地搖動華江,卷起的袖筒,露出手臂結實有力的肌肉,在陽光底下曬出了一層蜜黃的顏色。小吃貨隻覺得他身上每一樣,似乎都與自己見過的人不同。
原先在白昌國生活的小木木,白昌國子民裏,絕大多數祖先又都是與東陵國子民同源。所以,小木木至今認識到的人,都是一個民族的。而小五明顯不是。
船劃到了湖泊中心停了下來。現在天色未到中午,沒有烈日,湖麵涼風習習,水波粼粼,一排白鷺從湖上掠過,一字排開,飛上青天,美景悠然。
呱呱呱,一隻烏鴉,煞風景地與白鷺麵對麵飛過來。
對於烏鴉,小吃貨深有感受:“我們住的院子裏,飛來了一隻烏鴉,奕風說是去抓,爬上樹抓了老半天都抓不到。”
奕風若是聽到這話要憋屈死了。不是他堂堂一等帶刀侍衛的功夫比不上一隻烏鴉。而這本就不是普通的烏鴉。
小五道:“花公子不要接近這烏鴉。這不是烏鴉,是神鴉,是邪王的寵物,邪王的眼線。”
“邪王?”
想到那個從不按理出牌的令狐京旭,花夕顏指尖按了下眉。
在小五要再解釋時,小太子爺轉過臉,對弟弟說:“木木不要知道太多事,隻要知道不碰這烏鴉,就可以了。”
主要是以小吃貨的心性,八成聽不懂複雜的,不知道更好,免得起了好奇心給敵人圈套。
話說,對於這邪王,小太子爺跟在父親和國舅身邊耳濡目染的多,了解到的也不少。或許,很多人討厭這個邪王。可是,對他父皇和國舅來說,由於沒有把柄落在這邪王手裏,因此從沒有真正在意過。
小吃貨聽了小太子爺的話,小身子倚靠在船欄上,好像隨意又天真地最後問了句:“可為什麽這邪王,要在我們院子裏呢?他是想偷吃我們家的東西嗎?”
聽到小吃貨後麵那句話,邪王要吐血了。
幾乎船上所有人都這麽以為。
小五喉嚨裏發出一聲禁不住的輕笑,道:“花公子不知情嗎?這天下,以東陵國為尊。東陵國,哪怕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邪王都會將眼線安插在東陵國的。隻因為,東陵國若是有一點事兒的話,都會影響到天下是否大亂。”
小吃貨是被小五這話,嚇到小心髒好像漏跳了一拍。
花夕顏的心思則不知覺中飛遠了。想到他在路華殿召集眾臣商議要事,天下,都以他為中心。他身上背負的包袱,難以想象。再想到他如今七魂六魄與她聯係在一塊,心頭一下更是揪緊了。
遣退了一群臣子,隻留幾個知道內情的心腹,黎子墨與雲塵景商量起了之前的提議。說是準備讓花夕顏回歸後位的事。
這事兒,說起來簡單,真是要做起來,前後考慮的多。主要是由於不是時機。知道她回來,之所以沒有讓她沒有急著出現在公眾麵前,是想著,等幕後凶手抓出來,可以對公眾有個確切的交代。這皇後怎麽死的,怎麽又能死而複生的,不說底下一批臣子,況且百姓都要能理解才行。不然,保不準下麵的人借機生亂,說她是假冒的。
如今找到的兩個幕後凶手,一個胡太後,是不能對外公布的,因為關係到皇室內部的醜聞。一個孫府,都以謀反的罪名剿滅了。
“就說,孫府圖謀造反,將皇後娘娘藏了起來,處心積慮要威脅聖上。現在,孫府歸案,找到了皇後娘娘,聖上迎皇後回宮。”雲塵景收起了白扇子,沒有往常的吊兒郎當,認真地說。
“之前,棺木裏的,要該如何解釋?說這孫府有瞞天過海的本事,將朕耍的團團轉,朕變成了一個傻子。”黎子墨沉重的聲色,一點都無放鬆。
若是沒把天咒這事兒爆出來,他這個東陵天子,是要被天下都笑話有多無用了。區區一個孫府,一個叛臣,居然能耍了他多少年。所以,才說,必須先抓到施行天咒的主謀者。樹立帝威。
雲塵景一樣有這個顧慮。要說他東陵帝君被瞞騙了多少年,他雲塵景陪在東陵帝君身邊,照樣被瞞,被拖下水。
倒不是說那個施行的主謀有多可惡,而是,他們的宮槿汐,該有多聰明,居然能避開天咒回來。
“朕隻要想到她的安危,天咒這事,最好是不要公布於天下。”淩厲的墨眸幾經考慮,微沉。
“嗯。”扇柄在掌心裏敲了敲,雲塵景道,“那還是照我剛說的那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兩雙目光對視,繼而都是想到,太皇太後突然回來殺的這一招,恐怕都是由於知道了她的七魂六魄與他的聯係在一齊。
宮相如一直垂立在旁,沒有出聲。
注意到他的安靜,黎子墨望了過去,眯了下眼,又淡淡像是若無其事收了回來,於隨意提起:“朕聽說,槿汐這次特意讓郡主帶了齊家小姐過來。”
宮相如極快地反應,低頭拱手:“微臣若有這個意向,定會親自稟告聖上。”
對於下麵的人婚事,隻要不是太離譜的,也沒有必要管到人家的私事去。黎子墨就此沒有再出聲。
倒是這雲塵景,乍一耳聞,可能之前真是不知道,有一刹那的愣怔,念想到自己身邊的兄弟,一個又一個娶妻生子,落下他一人孤身寡人,心境裏,當然有些糟心。煩躁地抓起茶碗喝一口。
難得能抓住他這漏洞,黎子墨溫吞的聲音不急不慢吐了出來:“怎麽?雲宗主也有中意的女子了?若有的話,切記要告訴朕。朕與東陵皇室,可是都答應過貴族,要為宗主包辦婚禮的。”
若是真有,他需要這個樣嗎。雲塵景將茶碗砸到案上:“恐怕本宗主喜歡的女子,你萬爺也交不出來。”
青虎當即全身布滿了冷汗。
宮相如像是怔了怔,頭垂的更低。
掃過他一眼,絕塵的仙顏麵不改色,淩厲道:“若是朕心中那位,那是朕七魂六魄保護的,你若是真想要,隻能一並將朕要去。”
聞言,白扇子緩慢展開,扇了兩扇,繼而一串大笑飛出口:“本宗主是傻了,才會想要心中已有其他男子的女子。”
對他此話,黎子墨隻是注視那案上的文房四寶。
若是悠閑地銜起唇角,雲塵景說:“不過,昨晚上我和她說了,如果你敢負她,我和你拜把兄弟也不用做了。”
青虎周身又淋了把冷汗。
若不知道實情,真以為這雲塵景要和拜把兄弟搶女人了。宮相如眉頭揪了揪。宮家的秘密,真心不是什麽人都能知道的。想到那時候,自己父親偷偷拒了雲族的議親。
妹妹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是由於他的關係,自小能與天下尊貴的男子接觸。太子與雲族的提親,似乎都成為理所當然的事。也不知道,父親當年這一婉拒,雲塵景是否都能明白了。
在宮相如麵對眼前這兩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時候,李順德走了進來,偷偷與他耳語:說是外頭來了個大夫,說是奉他命令調查京城水源死物漂流的事,現在,好像有了些結果。
對此,宮相如走了出去,麵目嚴肅地聽取他派出去的人調查出來的結果。
對方說:“宮大人,在河源處,是有死物漂流,每日,按時。”
一句話,說明了是人為。
若不是妹妹聰明,提醒他,這會兒,他的官帽要被摘了。
對方又繼續說:“已經照宮大人命令,撒了網,隻等魚兒上鉤。”
宮相如輕輕揮了揮袖子,讓那人不動聲色退下。回頭,進路華殿稟告了天子。
知道真是人為之後,黎子墨坐在龍椅裏,好一陣雲眉緊鎖。
“宮卿,知不知道官員之中,有多少人患病?”
突然聽到這話,雲塵景手中的白扇子停止了搖擺。
宮相如麵色微凜,垂首:“臣立馬讓人去查,查完立馬給聖上數字。”
黎子墨擺了擺手:“行,你讓人去查。”
宮相如剛要離開,突聽背後天子的聲音說:“聽說槿汐帶皇子去遊湖了?”
“是的。”李順德打個激靈,立馬回話。
此聲剛落,龍袍飄出了屋。雲塵景一襲藍袍緊隨其後。
月亮湖天上的太陽,逐漸在雲層裏頭露出了臉,萬丈金光照射在湖上,像是麵巨大的反光鏡。
船上有遮陽的天頂,不覺得陽光很刺眼。看著由於太陽公公露出笑臉,湖水裏頭的魚兒,一樣歡天喜地地都躍出了水麵。
飛魚在湖麵上跳著。小吃貨趴在船欄上觀望,小眸子看得目不轉睛。相比下,小太子爺見多識廣,早已不稀奇,閑情逸致坐在弟弟對麵,慢慢地喝起茶水。
伴隨皇家的張公公那條船,張公公已經命人將網撒了出去,要為兩位小皇子撈點魚上來做午膳吃。
“娘,我也想釣魚。”小木木轉過身,和娘說。
花夕顏之前倒是沒有準備這個釣魚工具,眼見小兒子興起,不想掃了小兒子的興頭,絞盡腦汁想著補救的法子。為此,小五抓了兩根湖中的蘆葦,做起了簡陋的釣魚竿。隻是這湖中的魚像是烈性的,簡單的蘆葦杆子想把像戰鬥士的魚釣上來,似乎不容易。
岸上,黎季瑤後來聽說到花夕顏帶了兒子來遊湖,馬上拉了齊雲煙一齊來玩。兩個女子站在岸邊,等待船隻來接她們到湖中。
忽聽背後一聲:“聖上駕到。”
岸邊的人,齊齊轉回身,跪的跪,磕頭的磕頭。
明晃晃的轎子,由八人抬著,到了湖畔。轎簾打開,高貴的身影走下了轎子。尾隨的,是雲塵景的白馬,貴比藍天的藍袍,迎風而展,幾度瀟灑幾度風雲。兩個均是比天高的男子到了湖邊。
金嬤嬤跪在齊雲煙身邊,隻覺頭向上仰一下,都覺刺目,低頭念著:阿彌陀佛。自家小姐該是多幸運,這樣近距離看著天子和雲宗主的機會,真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
勒住韁繩,翩然要下馬之前,雲塵景的目光,掃到底下跪著的人影裏頭,見著那比小孩子更頑劣的郡主身邊,居然多了個淑女的模樣,心頭一轉,想到剛在路華殿裏聽說的齊小姐,唇角便是頑劣地微笑,扇子指住身旁隨行的宮相如:這就是你那位相好的?
八字都沒一撇。宮相如緊緊閉著嘴巴。
可對於喜歡多管閑事的雲某人來說,已經挑起極大的興致,跳下馬,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齊雲煙麵前,想再近點把對方看的更真切一點。看是什麽女子能吸引到咱宮大人了。
金嬤嬤胸口裏的心髒,啪啦,跳到最高點,是快樂暈了。
自家小姐真是受歡迎極了。既有宮大人昨晚拜訪,今日又有雲宗主親自看相。齊雲煙飛黃騰達的日子指日可待。
齊雲煙的額頭貼在雙手背上,一絲不苟。
在雲塵景想要開口讓她抬起頭時,身旁,黎季瑤一記冰冷的白眼球,射到了他身上。
“郡主。”雲塵景隻得轉過臉,對小郡主嬉皮笑臉地逗道,“郡主莫非是有話想和本宗主說?”
“哼。”黎季瑤癟癟嘴,“本郡主和雲宗主說一句話,都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金嬤嬤緊張地看著他們兩個,不知道他們這話什麽意思。
尊貴的藍眸裏霎時閃過一抹不知為何物的光,悠揚的聲調道:“郡主這話說的沒錯。”接著,轉身走了回去。
金嬤嬤見著,這明明自家小姐都快能博得雲族宗主垂簾的機會,卻突然消失了,不得暗咬了口牙,皺眉望了望黎季瑤的背影。
離這裏有幾丈遠的地方,李秀瑛躲在樹後偷偷地伸長脖子,探了探腦袋。母親昨晚上突然不見了,接著,院子的門衛似乎撤了。她得以跑了出來。半路遇到黎季瑤她們,就此尾隨跟來,結果,竟是見到這樣一幕。
齊家小姐?以前聽都沒有聽說過的人。怎能,突然變成受到雲宗主等人關注的紅人了?
李秀瑛焦急地咬著唇瓣,躲著腳,要是母親在該多好,至少能拉著她跑出去,讓自己也能受到雲塵景的關注。
黎子墨立在湖岸上,見著來接他們的船遲遲未到,由於他們這是臨時起意,要調船過來。由是,等得是有些急。
遠遠眺望,兩個兒子和她,坐在船上,嘻嘻哈哈,不知道有什麽趣事。他這個爹,真想這會兒就身在他們母子裏頭,聽他們說話,聽他們談笑。不會是,他們背後說他這爹壞話,所以笑得這麽樂,樂成了一團。
尤其小吃貨,瞧,那平常對著他皺緊的小眉頭,舒展開來,好像兩隻翅膀,展翅欲飛。
真讓他不能不懷疑是否小兒子在背後笑他這爹。
“船呢?”
見數不到十,天子已是問了三遍船呢,李順德感覺砍頭的危險都到自己脖子上了,跪著:“聖上,船,船都出去了,新船到,可能需要半柱香。”
“算了,朕自己去。”
啊?
李順德等人剛訝異一聲。
一道白影,急速從岸上飄了出去。
船上,花夕顏一左一右摟著兒子,指導兒子用蘆葦杆釣魚蝦。忽聽左邊一道厲風刮來,緊隨,小太子爺驚呼道:“父皇來了。”
迎著日光,那道萬丈千華的身影,仿若在湖麵上步步生蓮,鞋不沾水,底下的湖水**起一個個細小的浪花,猶如千軍萬馬的排浪,分開了一條水道。黃金龍靴踩著浪花,袍子隨風揚起,仙姿欲比那攀月的嫦娥,加上那張絕美的仙顏,涼薄神似月兒的五官,是比嫦娥要再仙上幾倍。
美若萬丈金光,神似神仙無情無欲。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天下麵前時,天下人給他送上的名號:無血公子。
比那無情要更勝一些。
隻是這東陵帝君的身份,早已位權天下。再是無情無血,眾人都隻能仰慕,是益發愛慕。
花夕顏偶爾也覺得自己奇葩,怎麽自己會嫁了一個這樣說是天下最無情無血的人呢。
心口某處砰砰地漏跳了下。隻看著他這樣迎風而來,美顏傾城,光華萬千,饒是女子,看著都會失去心跳。可能被他一劍刺進心裏頭,都無怨無悔。
妖孽,即是妖孽。
喟歎時,她懷裏的小兒子,是對這個男人怕到不行了。聽見小太子爺說了聲他來了時,立馬小腦袋低下,從她胳膊底下穿了過去,飛身,是要逃到另一艘船上。
“木木!”花夕顏一驚,回過身時,兒子小身影已是從船上飆了出去。
突然而來的變故,驚嚇到了所有的人。小太子爺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伸手想去抓弟弟,沒抓到,要一塊飛出去,被娘按住了肩膀。
小五扔了劃槳,飛出去救駕。
同時,對麵船上的侍衛都慌了,一個個跳出船,要抱住小皇子。岸邊,拿白扇搭著眉毛觀察狀況的雲塵景,見到湖中突然亂成一片,欣然而歎:“這當爹的不好當啊。”
“主子。”青虎麵色僵了僵。怎麽感覺他主子像是早有預料到,因此專程站在這岸上看好戲的。
宮相如到底擔心自己小外甥,負手立在他身旁,一塊眺望。
小木木的一身輕功,有的人,早已有所體會。那些衝出來想要救小木木的侍衛,一個個眼見都沒抓到人而落入湖裏。撲通撲通,瞬間墜入了十幾個人影。而小木木,腳上袍子,和他爹一樣,一點水花兒都沒沾到,輕輕鬆鬆跳上了張公公的船上。小桌子和張公公,被他嚇到魂兒都去掉了一半。
花夕顏扶住額眉,沒眼瞧了。
小木木,在驚覺危機沒過的刹那,施展輕功,又要往另一條船上跳。於是,另一條船上的人,又都撲通撲通,落進了湖裏。
小兒子像隻小飛賊,這樣飛來飛去,可能不用一會兒功夫,他底下的護衛軍全部都得跳河了。龍靴隻得輕輕立在了湖麵上,雲眉微微一蹙,兩袖收緊,靜靜審視起小兒子。
木木再飛到另一條船,見自己離娘和小太子的船有些遠了,而中間,那個皇帝,衣袖不沾一片葉子,冷冷清清地看著他一個人。
“你,你不能抓我。”小吃貨急了起來叫道。
這孩子怎麽怕他怕成這樣?當爹的心情一旦鬱悶,絕塵的仙顏更無血了幾分。
於是,小太子爺哎一聲落座回座上,和娘一塊,充耳不聞。隻聽小吃貨一聲聲“娘,殿下救我”。
當爹的飛到了隻有小兒子的船上,輕輕拎起了小吃貨的衣襟,將小吃貨放在自己膝蓋上,用好像大恐龍俯視小恐龍的眼神兒,望著小吃貨:“這麽怕朕嗎?”
你說小吃貨怎能不怕,感覺自己快要變成某人的盤中餐了。
“怕朕的話,和朕在一齊多點時間,就不會怕了。”某爹以自己教育小太子爺的經驗,對小兒子說。
小吃貨聽著這話,牙齒都打著顫。不過,這孩子本來就是不怕他的,隻是怕被他坑。麵包小顏,不會兒,已是沉心靜氣了下來,和當爹的一樣,都掛了幅冷麵黑臉。像在比,誰的寒氣更勝一些。
花夕顏看出他們父子倆,一會兒半會兒,都別想從戰爭裏頭脫出身來,拿起小兒子丟下的蘆葦杆子,幫小兒子繼續釣魚。
湖麵風景無限美好,太陽公公溫暖照人,除了中間那條隻有父子倆坐的船,冰寒似冬。
雲塵景抱著肚子,拿扇子捶地。
青虎擔心主子笑聲太大,萬爺會折返回來揍主子一頓。
宮相如更是無限悠歎一聲,回身,正好看著底下跪的一排人全站了起來。齊雲煙不巧與他撞了下目光,連忙垂下頭去。
黎季瑤走到了岸邊,抓住人四處問: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
金嬤嬤想:這樣沒大沒小的,一點儀態都沒有的人,怎麽當成郡主的?
到中午時分前,皇家四口人,終於撈到了點蝦和魚,怕日頭太曬,打道回府。
午間,一家四口用膳。下午,天子回路華殿處理折子。花夕顏陪大兒子去藥草園。小兒子被當爹的拎了走,美其名曰要增進父子間感情的需要。
平靜地在山莊過完這一天。小太子爺感覺到今日終於圓了一家四口出來遊玩的心願,心裏高興,踏實,躺到**就睡了。小吃貨再惱,卻也是貪睡的人。花夕顏看著兩個兒子早早入睡,這才走出屋子。
她哥,站在院子裏的樹下,正等著她。
“兄長。”花夕顏停在她哥麵前,問。
宮相如眉緊,袖子收緊,斟酌著語氣:“今日我派人去調查水源地的人回來了,說是人為,已告知聖上。”
“此事,能及時查出來,就好。”
“哥是怕那些人不死心。”說著這話,他望著她那雙眸子,浮現一絲深沉的憂鬱。
想她哥用這幅眼神看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見她垂眉,宮相如收回目光:“聖上與雲宗主商議過後,已經決定,讓你回歸後位。太皇太後回來,要主持後宮,哥想,到時你的處境,恐怕和當初一樣。”
是生怕她像在胡太後在的時候一樣,最終,不知不覺中,被一群人給咒死了。
“即便沒有太後娘娘,想要槿汐死的人,不計其數。槿汐坐到這後位上,已經早想到這個結果。哥不是不知道。”
於她此言,他想不到反駁的話。
她望著他沉靜文雅的側顏,忽而一笑:“槿汐聽說,昨晚上兄長與雲煙見麵了。”
“嗯。”
“如何?”
“如母親所言,是個言行謹慎的女子。”
對她哥來說,這句話,已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我和聖上說了,若是有意,會向聖上稟告。”
夜如涼水,花夕顏望向天上那輪皎月。柳姑姑走進了院子,身後帶了一批宮女太監,抬著箱子,走到她麵前,福身:“娘娘,聖上要娘娘試衣服。”
這是要她盛裝回宮。
京中,關於太皇太後要出庵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在大街小巷,官員貴族裏頭,傳到沸沸揚揚。
幾乎,所有人都猜到,這太皇太後出庵,肯定是對天子近來的某些過火的動作,無法容忍了。
胡太後去世,作為孝子的天子,竟然將喪事秘而不發,與此同時,卻寵幸一個白昌國花家的廢物,一個據說被賢王殿下寫過休書的女子,一個,在長公主府燈會上不知廉恥,向賢王討要分手費的女子。
如此可恥的女子,居然成為禦前紅人。等於向天下告白東陵帝君與東陵皇室的荒誕。
太皇太後想必是被氣到要吐血,不得不出庵,替祖先挽回東陵皇室的威望。
如此說來,對太皇太後此次歸來抱以希望的人,絕對不會少。
長公主與駙馬爺商量著,此次皇祖母回來以後,是否該站回太皇太後這邊。畢竟,他們家小郡主的婚事,要在太皇太後與天子中間,做個選擇。
“聖上曾警告過我,郡主的婚事最好早點定下。”隻要想到那日黎子墨的話,長公主胸頭心驚肉跳。
“不如,趁此機會,讓太皇太後幫我們季瑤,謀個好婚事。”駙馬爺說。
長公主鎖眉:“如果雲宗主能看中我們季瑤,最好不過。隻怕——”
駙馬爺道:“到時候再看太皇太後是什麽主意。有些事,不是我們和季瑤本人能決定的。但是,聖上,怕是對我們季瑤並不上心,不然,不會對你說出這話來。”
長公主咬唇:“你這話說的沒錯。本來,我是打算試探下顏尚書的口氣。哪知道,反而被她利用了。剛好,太皇太後回來之後,可以懲治下這股不正之風。”
說的是,花夕顏利用她讓人捐款以後,一大批官員老婆向她發難。說她長公主昔日的威風不知去了哪裏,居然屈就了一個拍聖上馬屁上位的廢物。
一堆告狀的折子,在太皇太後到之前,都擬好了,隻等著太皇太後一到京城。
終究,這太皇太後,是比皇帝一行,早些時候回到京。由於天子未歸。太皇太後入宮以後,沒能等到天子回話,沒有住進胡太後的永壽宮,也沒有住進自己以前做太皇太後時在宮中住的宮殿,而是直接進了皇後的月室殿。
長公主急急忙忙帶了人,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時,見被引進了月室殿,都心裏暗暗吃了一驚。
太皇太後不是隻吃齋念佛,是剃了頭發,有法號的,叫做念慈。
長公主走了進去,隻能叫:念慈師父。
在太皇太後身邊的不是普通人,是與太皇太後當年一塊坐在後位上的,後來先帝登基之後,變成太皇太妃的陳氏。陳氏沒有剃頭,沒有法號,是像普通人去廟庵修心養性一樣。
這裏要說到長公主的生母,並不是這幾個皇後之中的任何一個,而且早已去世。但是,長公主照樣要叫陳氏母後。
由於太皇太後念慈,說是旅途勞累,在裏頭休息,由陳氏,帶著長公主在屋裏說話。
“女兒見兩位母後回來,心裏頭欣喜。”長公主說。
陳氏目光沉靜地望著她,說:“此次哀家和念慈師父回來,是迫不得已。”
“兩位母後都是聽說了?”
“聽了很多。這風風雨雨都傳到了廟庵,可見這事兒鬧的有多大。”
長公主其實也和一些人一樣想不明白,為什麽之前皇宮出了那麽多事,都未驚動到這兩位老人,現在是什麽緣故,卻給驚動到了。
陳氏說:“公主殿下是忘記了。胡太後,是胡太皇太妃的侄女。胡太皇太妃去世時,哀家和念慈師父都答應過,要護住胡太後的。”
這個事,恐怕連聖上都不知道,或是都忘了吧。長公主想。
“請公主告訴哀家,太後怎麽去世的?”
關於胡太後怎麽死的,民間傳播的版本實在太多了,官方的,隻說胡太後是急病。長公主心裏麵,卻是不相信黎子墨會做出殺母的行徑來。
“聖上說太後是久病未愈,結果病情突然加重而去世的。”
“聖上說的話,公主自己是否有調查屬實?”
“我讓人去過太醫院問過,翻過病案,是一切屬實。”
陳氏對她這話,隻是眉頭微皺,輕拍下掌心,從簾後走出來一人,讓長公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