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險勝

人牆分開,主持仲裁的長老悠然踱步地來到場內,抬眼掃了掃雲坪四周,這才施施然從袖內摸出一張名單,此時擂台周邊已圍了上百人,他咳了兩聲,突然啞著嗓子振聲道:“碧落峰法宗弟子劉大愚。”

一名青衣老道應聲而出,翩然從一角飛落場中央,身形如大鶴淩雲一般灑落自如,讓場外一陣叫好,一群青衣弟子更是熱烈的鼓噪起來,為同宗造勢。

那劉大愚也不客氣,抬手向四方拱手為禮,彷佛已然獲勝了一般,頗為滑稽。蕭月兒在場外哼哼唧唧數落了幾句,對其作態大是不屑。

“玉霄峰道宗弟子楊真。”

老道突然提高了聲音,彷佛精神振了一振,這名字對參與過上一次昊天殿宗議的人並不陌生,況且這年輕人剛奪取了虹橋試煉第一,不能不讓他有所矚目。

場外也一陣嗡嗡作響,顯然對這名字新鮮而又耳熟,他們中不少人參與過當初對妖皇大鬧仙府的圍剿,隻是並不曉得那被附身的人正是楊真,何況之前他還是默默無名的一名道宗弟子。

這場比試的看點,大約也是這虹橋比試第一與上屆鬥法大會上第九的爭奪,兩人分屬道宗和法宗,也是一個熱點。

作為一個紫字輩門人,苦修三百年依舊沉浮在金丹期內,要麽被同儕拋下,要麽就是無法抵達長生天墮入輪回。劉大愚參加了不下十屆峰會,一直不上不下,早是昆侖派內的知名人物。

隻是更多的人對他抱著看笑料的心態,連他很多同宗都看不起他,然而他一直不以為恥,堅持在峰會上露麵,若說其真實實力倒不可小覷。

蕭清兒滿是擔心和鼓勵的眼神,蕭月兒手腳並用的打氣,讓即將上場的楊真彷佛有兒郎出征遠方的錯覺。

“小白。”原來蕭月兒發現了賴在楊真肩上不肯離去的白狐。

楊真這才醒覺過來,伸手拍了拍癡纏的小家夥,小白狐這才乖覺地閃了出去,回到了原主人蕭月兒懷裏。

“你要當心。”沉寂已久的白纖情突然傳音到了楊真耳中,此時他方步入擂台幾步,聞言窒了一窒身形,心中驚訝有之,迷惑有之,一直對他時冷時熱的妖狐,為何突然對他這般關心?

老道又叫了一遍,楊真這才帶著心中的疑問,大步直入場中,隻等開局鍾聲敲響。

眼前老道,八字灰胡,一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灰白頭發,滿臉皺巴巴的刻紋,飽經滄桑的圓臉上帶著幾分淒苦和辛酸。他緊緊抿著幹澀的嘴唇,一雙小眼噴射著執著和頑固的光芒。

本有所恃的楊真忽然心中開始打鼓,他的對手並不簡單,對他來說不僅是一場遭遇戰,更是破天荒第一回與人鬥法對決。

蟄伏在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知覺喚醒了出來,理智和鎮靜瞬間占領他所有一切,靈台如明鏡一般反映著擂台方圓數十丈的動靜,和天誅一樣,這奇異的能力是他最大的憑借和信心來源,也是他敢對師娘鳳嵐斷言的根據。

而此時,主持擂台的長老正在念叨著比試的禁令若幹,鬧哄的場麵漸漸靜了下來。

“糟了,這老不休已經突破瓶頸了。”場外偕同兩個女兒觀戰的鳳嵐突然驚呼出聲。

“娘,你是說……”蕭清兒陡然臉色大變。

“看他神光內斂,鬆靜自如,分明成就了道胎,真兒隻怕要失信了。”鳳嵐歎息一聲,之前多少還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態,此時卻盼著這小子莫要出了意外。

“當!”長老手中的小銅鍾敲響,比試開始。

一道綠光從劉大愚的袖中飛出,轉眼一柄燦綠色三尺仙劍橫亙半空,無形罡風吹拂,方圓十丈的雲坪地煙如同傾瀉一般,向外飆散,卷起陣陣白色浪濤,霎時擂台外大半人都半掩在氤氳中,轉眼在陣法牽引下又平息了下去。

與此同時,楊真也張口噴出了一道金色劍丸,聲勢卻要小了很多,看上去色澤澄澈若琥珀一般外,並無甚威力。旁人卻不知這上古失傳的天魄神兵在凝練後,益發無形無跡,無聲無息。

劉大愚神色肅然對楊真一揖,卻高高揚起頭顱,仰天極目,含悲帶鬱地大聲道:“師尊在上,弟子無能,三百年了還是無所成就,今日起,弟子再不會讓您老在九泉之下失望了。”說著,他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他話一出,場外頓時嘩然一片。尤其法宗弟子熟知劉大愚不足為外人道的身世,他本是一個打雜道童出身,跟隨碧落峰一執真人一個甲子後,老道見他努力上進,憫其可憐,傳了他昆侖上法,落了個記名弟子身分留在山中。

憑其低劣的資質,出乎意料在一個半甲子高齡步入先天境界,苦修百年後大器晚成,修成金丹,然而又過了百年,他還是一直停留在金丹期,受資質所限難以寸進。

後進同門很快遠遠將他拋到後麵,一些後輩弟子暗地裏沒少折辱他,在碧落峰被孤立了起來,無所立足。縱然如此他並沒有放棄自己,在暗地裏比同門付出了多了無數倍血淚,哪怕收效甚微。

時日一久,他固執的性子中多了幾分乖張。一個甲子前一執真人虛期渡劫失敗,入滅前,將其正式引入宗室,成了法宗入門最晚的紫字輩弟子。

“這是師尊留給貧道的萬年桃木劍——辟邪,小道友小心了!”

“天誅……前輩請。”

楊真不多言,作了個恭請手勢,同時劍訣一捏,天誅頓時光芒大放,一柄明淨的金色短劍平飛而出,緩緩逼向了對手,算作晚輩先手。

風雷聲起,一道綠電奔雷之勢射向楊真,渾厚柔韌的劍氣震懾全場,綠芒在楊真神識中迅速擴大,他神念方動,與他心神相係的天誅金芒大盛,迅雷電閃,後發先至迎上辟邪。

轟!綠芒和金光雷霆交擊,罡風翻滾出一團團漣漪,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雲煙,形成了層層無形氣圈膨脹開去,楊真兩人仰麵發飛如狂,同時隨著挫回的飛劍急退。

楊真退了七步,劉大愚出奇地也小退三步,兩人的身軀在如一波波浪潮般的雲氣中起落。

試招結果,擂台陣外有人欣喜,也有人吃驚,不過此時在場大多人多半心中將勝利的天平傾向了老辣的劉大愚,而不是初出茅廬的楊真,哪怕他早前在虹橋試煉中大放異彩。

楊真心中清楚,自己隻能憑借天誅的閃電之速和靈性,至於劍訣他火候尚淺,更豈論剛上手的飛仙訣。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間,劉大愚再起劍訣,辟邪幻起一蓬綠色劍芒,“嗤嗤!”劍嘯聲中淩空罩來,點點綠芒若花蕊一般盛放,蔓延圈罩中,陰風呼嘯,暗含殺機。

楊真意動一瞬,天誅已經回到掌上,他雙足猛一點地,拔地衝天而起,神念牢牢鎖住漫天絢爛劍芒中的真身,引動三尺天誅閃電上挑。

“叮!叮!叮……”金色閃電接連九擊,漫天劍芒終於潰散而去,桃木劍顯出原形,激**上了高空。

“冬梅含春,好!”場外一陣彩聲雷動,不少人叫起了好。

而剛接下九記重擊的楊真,每一記都令他氣血沸騰,肺腑幾盡倒轉了過來,氣悶欲窒。人劍合一仗身而上,以力破法,法力的巨大懸殊依舊無法彌補,若非天誅本身強大詭異的靈力,隻怕根本接不下,落地後,他身形接連暴退才告穩住。

而劉大愚神色肅穆,腳踏七星,口中正念念有詞,高飛的桃木劍陡然光芒大放,若倒懸飛瀑一般傾瀉了下來。

剛平息內息的楊真,已深知對手法力遠在他之上,如此守下去,隻怕是守不住的,眼下一式“飛流直下”隻怕就難擋得過。

拚了!天誅再度祭出,衝天而起,卻是與桃木劍擦身而過,掠空電射劉大愚而去,竟是圖兩敗俱傷之局。天誅速度遠在桃木劍之上,後發而先至,就在劉大愚驚慌失措之時,滅頂的綠色光河已泄向了楊真。

場外,頓時一片驚呼出聲,眼看就是生死之局。

“啊——”蕭清兒兩女情不自禁地慌亂失聲,急躁的蕭月兒更是幾欲衝出出手相助,幸虧一旁的鳳嵐一把緊緊拉住。

因主攻快上一線的桃木劍飛瀑狂瀾,卻撞上了一團銀色的旋風,“蓬蓬……”聲中潰散飛逸旋風之外,桃木劍更是隨著突然出現的旋風滴溜溜打起了轉,飛劍的法力幾經削弱,給旋風化去無形當中。

而劉大愚卻是狼狽一個不老翁後仰飛跌,毫厘之間躲過了天誅的穿刺,來不及彈身翻轉,當即不顧形象就地念咒豎起了五行土咒,一道黃色的土牆瞬間升起,擋住了擂台邊兜了半圈又回轉的天誅。

原來楊真發狠下禦風而起,同時祭起了乾坤印封字訣,出其不意地形成一個法力結界漩渦,令來勢洶洶的桃木劍勞而無功。

劉大愚無奈下,隻得不住豎起被天誅接連衝潰的土牆,邊召喚桃木劍回身守護。而楊真根本不須對天誅多作掌控,憑其強大的自主靈性,就懂得自主攻擊對手,天誅若金色梭子魚一般遊動空氣之中,帶起一道道殘影,繞著劉大愚周身上下閃電攻擊,令其手忙腳亂,大失方寸。

突然逆轉的形勢讓場外圍觀的百多人呼吸頓止,如此拚命的鬥法,他們尚是首次得見,大呼過癮。

“師弟,必勝,必勝!”

“楊師弟,好樣的!”

“幹掉那老頭!”

蕭月兒醒神過來,高叫著鼓起勁來。一些道宗弟子自然也站在了自己人一邊,哪管認得不認得,跟著鼓噪起來,且蕭月兒這仙府中上下有名的仙子一旁領頭,更是熱烈了幾分。

有人鼓勁的楊真信心大增,念動下天誅化做上百道金色銳芒,如水銀瀉地一般,無隙不入閃擊著劉大愚祭起的重重劍幕,他彷佛突然開了靈竅,天誅的特性本就是攻擊為上,守,本非所長。

一時金綠氣芒交織成一片,裂空之聲不絕於耳。

“劉師叔別當烏龜啊!”

“快反擊啊!”

本對劉大愚不大上心的法宗弟子群見狀也急了,他們也不甘示弱。

見多識廣的劉大愚並不為所動,識到自己的劣勢,在身外圈住層層厚實的綠色劍幕,憑借強甚對手的法力支持,伺機反擊才是明智之舉。

不知何時,一片卷雲之上的雲台飄浮到幹字擂台外空,蕭雲忘和一名眉目俊朗、氣度沉凝的黑衣中年道人並肩居高臨下,俯瞰著戰局。

“這小子性子過於偏激,竟這般膽大!”蕭雲忘說著,麵上頗有憂色。

“不然,你當年不也是這般鋒芒畢露,年輕人就是要有銳氣,嗬嗬。”中年道人撫須輕聲笑道。

“這叫劍走偏鋒,容易傷人,也容易傷己,若非他身有兩件奇寶,不戰也罷。”蕭雲忘對自己的關門弟子自然是看得通透。

他話音未落,天誅的攻勢已漸漸散亂起來,楊真體內的法力快速流逝,縱然心如盤石般鎮定,危險的感覺卻已經浮上他腦海。

轟一聲,天誅猝不及防下被地上鑽出的排排岩刺橫阻一滯,給劉大愚抓住機會,掃劍挑飛了出去。

兩人都沒有立即回擊,彷有默契似的準備最後一擊。

隨著劉大愚念咒起訣,桃木劍光芒劇盛,化做一柄巨劍虛空高懸,條條如蛟青色霹靂從虛空劈下,落在劍光之上,不住閃耀,倍添其威勢。

“九凝真雷訣!”場下有人叫了出來。

心無旁騖的楊真眉頭大皺,這法宗天一品無上劍訣,可非尋常弟子能驅使得來,他心弦繃了個筆直,看來隻能冒險一試那未能掌握的劍訣了,為了承諾,他一定要勝!

彷佛感應到了什麽,他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在虹橋與雲端之間的師父。

青袍揮就白雲,溫潤如玉的臉上總掛著淡淡的微笑,永遠那麽自信從容。

這就是師父,他一直景仰的師父,他一定不能讓師父小看!

他心中鬥誌陡然無限提升,那生澀的劍訣一一流淌心間,閃電回顧,頓然恍悟不少這三日來未明之處,猛然提聚全身法力,飄浮在半空的天誅陡然大亮,紫色霹靂閃爍其上。

“九凝起,天雷轟!”劉大愚咒喝一聲,揚指劍訣,鋪天蓋地的綠色氣芒卷著罡風,挾帶著無數條粗大的青色落雷,狂轟而下。

巨大的擂台上頓時風雲激**,雲氣八方回避,觀戰之人紛紛掩目而退,天地罩在一片慘綠之中。

“九曜順行,元始徘徊,天外飛仙,赦!”

楊真咒念剛止,天誅迸射出萬丈金芒,一條紫電環繞的金龍橫空而出,彩霞氤氳彌漫了琉璃一般的龍軀,一聲龍吟,以升龍之勢昂首迎上滿天青色落雷。

兩道驚天劍訣半空雷霆相遇,數十道青雷瘋狂劈上金龍,卻泥牛入海一般,沒有分毫聲息,殊不知天魄神兵不懼五行,正是雷電克星。

轟隆巨響,兩道巨大的激芒最終對衝在一起,天地燦亮一片,罡風掃遍擂台遠近,威力無限。桃木劍青色電光滾動,勢大力雄,持續破空而下,初始牢牢地占據了上風。

驀然間,天誅所幻金龍一陣分光幻影,數道粗大的激芒穿刺而出,奔射天穹,到了九霄至高點,陡然迸裂成萬道如蛇光痕,驟然金光大戚,漫天金蛇飛舞,轟向了劉大愚。

化虛為實,九曜飛擊,劉大愚正以為占得上風之時,眼前盡是鋪天蓋地的流光激芒,化做弧線的劍氣,無堅不摧、縱橫交錯地劃破了整個天穹。

似天外飛仙,若雷霆閃電,從天穹乃至虛空八極轟擊而來,讓人無處可避。

場外,蕭清兒姐妹倆都不能置信地看著這威力強大,且變化出乎意料的飛仙訣,誰能相信一個僅習練了數日的人,能掌握如此玄奧的劍訣?

不僅如此,雲台上,此套劍訣創始之人蕭雲忘也是大為吃驚。

劉大愚慌忙之下,立即回收擊空的桃木劍,轉攻為守,力圖抵擋漫天無所不在的飛仙劍氣。

眼看回轉的劍光無處抵擋,拚死提聚元氣,祭出了昆侖地品土係法術“大地甲胄”,他渾身上下宛若給一層灰色的渾厚岩石包裹了起來,彷佛一個石巨人。

無奈為時已晚,萬道虛幻的氣芒盡散,一道如隕星的流光將劉大愚的“大地甲胄”轟成了漫天泥浪,劍訣餘勢將其掃飛了出去,如同破袋一般摔落擂台外,引來一片雞飛狗跳。

“當!”長老的鍾聲敲響,鬥法結束。

“這一場玉霄峰楊真獲勝!”

場外掀起了一片雷動彩聲,尤其道宗弟子見識了前所未見的神奇劍訣,大為振奮,在蕭月兒帶領下,歡呼成一片。

另一邊的法宗弟子,特別是碧落峰的門下默然無聲,悄然退去。

楊真召回天誅,眼前發黑,兩腿一軟,頹然坐倒在地。

“你勝了,師弟。”蕭月兒的歡快聲音遠遠傳來。

楊真抬頭,見兩個歡快的熟悉身影飛奔而來,蕭月兒一把將他拉起,蕭清兒則替他整理著散亂的衣衫,好一陣噓寒問暖。

另一邊場外,受創不輕的劉大愚,最大的傷害不是來自肉體,而是內心的挫敗,好不容易突破至元嬰期以為能一展身手,卻不料敗在了一個後進小生手中。

主持擂台的長老盤膝在他背後坐定,送入法力替他調理內腑。過了盞茶工夫,長老收功而起,吩咐他兩句,回頭再看了一眼雙目呆滯無神的劉大愚,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準備下一輪鬥法,四周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劉師叔,你沒事吧?”

劉大愚慢慢抬起了頭,眼神開始聚焦,一下子定在來者三人當中一個身上,正是剛剛擊敗他的青年,他心中一陣惱怒上湧,憤聲怒道:“你來做什麽,看貧道笑話?”

蕭月兒兩眼一瞪,道:“你這老道好沒道理,來看你還有錯了?”不等說完,隨手將拾取回來的桃木劍扔在了他腳下。

“罷了,貧道不跟你小娃兒計較。”劉大愚輕咳一聲,嘴角溢出一絲淤血。

一旁蕭清兒輕瞥了蕭月兒一眼,登時壓下了她口中將出未出的話。

楊真呆呆站了陣,在蕭清兒催促下,一同轉身離去。

“貧道不甘,不甘啊……”

三人身後傳來了蒼老落寞的哀歎聲,伴隨一陣咳嗽聲。

“清兒師姐,他看起來很難受。”楊真三人行在雲坪上,此時剛日上中天,太昊峰虹彩燦爛,雲霞盡染,四周滿是來去匆匆的昆侖弟子。

“人生總有勝敗,勝得一時,不等若一直會勝下去。”蕭清兒停下腳步,輕輕歎道。

“是啊,我第一個對手就這般強勁,隻怕這小組就過不去。”楊真苦笑。

“沒誌氣,像這老道修為的可不多,不知是你運氣不好,還是那老道運氣不好,第一輪就碰上了,咯咯。”說著,蕭月兒看著兩人笑了開來。

楊真和蕭清兒想了想,也笑了。

“呀,糟了,娘去看冷師兄的比試去了,我們也快點。”蕭月兒突然醒悟了過來。

一日下來,玉霄峰四名門下,算上歸入聖宗的蕭清兒,都取得了第一輪勝果。

日落月升,一行俱都回山休整,入夜蕭雲忘單獨將楊真叫了出來,帶到玉霄池外雪林中,打算趁熱打鐵,**一番。

夜色如水,雪地蒼茫,寒氣襲人,蕭雲忘負手林間,隻對楊真說了一句:看劍!

楊真不及反應,就見一道白色劍光破空襲來,身法自然發動,猛地飛身飄退,然而劍氣卻如影隨形,緊追不放,強大氣機始終重重地壓在他心坎上。

忽然氣機一鬆,他趁機張口噴出天誅,一劍在手,一串劍花掃了出去,然而明明他神念中捕捉住了白色劍光,卻撲了個空,隻見白色劍芒在眼底倏現,一道凜冽寒氣就橫在了脖子上,接著,蕭雲忘那飄逸的身形出現在正前方。

“師父,你……”楊真不解道。

蕭雲忘什麽也沒說,收回指劍,順手取過他手中明澈的金色短劍。天誅在蕭雲忘拇指和食指間像條活魚一般不住彈動,啪啪直響,在陌生的氣息下反抗著。

“你今日贏的很僥幸,你可知道?”

楊真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本屆峰會為師本對你並無冀望……”蕭雲忘話剛出口,發現楊真臉色一變,便緩口道:“你入道時日還短,本門技藝多半是你師姐和師兄代為傳授,為師的精要你尚未學得一二,但你卻能短短幾日把飛仙訣使到如此境界,所以為師改變了主意。

“九州島動亂將始,也許對你,對昆侖派的年輕一代來說,將走不一樣的道路。你能學得多少,就看你的領悟能力了。”

“明白了,師父。”楊真點頭道。

“這柄神兵,你覺得你發揮了它多少威力?”蕭雲忘手指一鬆,天誅頓時逃回了楊真身外,茫然轉悠一下,又落回了楊真手中。

“一兩成……也許不到吧……”楊真有些猶豫,畢竟這神兵在妖皇手中的開天辟地威力,他可是親身體會,在麵壁一年當中,他懾服了內裏近七成天魄,剩下的三成卻無論如何也奈何不得,不過總算能自如驅使這柄奇特的神兵。

“不,它在你手中威力不能發揮萬一。”蕭雲忘目光幽亮,不等楊真說話,他又接著道:“當初你師祖歸還於你,其實還有所猶豫,怕你為其反噬,現在看來倒多此一舉。”

楊真聽著眼前一亮,感覺到師父似要對他說些什麽。

果不其然,蕭雲忘歎息一聲,負手望天道:“你口裏不說,心裏想必還有些怪師父當日不能為你洗脫罪名吧?”

楊真心裏一顫,當即否認:“弟子不敢。”

蕭雲忘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萬事皆有因,你師祖身為一門之尊,要維係昆侖上下各宗各脈的祥和安定,必定要作出一些妥協,當日若你師祖一力堅持,自然也無人敢反對他老人家。不過,此事確有奇怪,事後你師祖特意留下我,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楊真不由打斷道:“什麽話?”

蕭雲忘皺眉道:“五百年恩怨,一昔盡了。”

楊真頓覺茫然,不懂此話何意,仔細瞧向師父,卻發現他從未如此一般愁思不展,神色百般困擾,彷佛遇到了什麽天大不解之事。

蕭雲忘突然道:“你這一年中,可曾遇到什麽古怪之人和事?”

楊真心裏一跳,想起雙子峰斷魂崖那個冰封洞府內發生的一切,剛奇怪為何師父不曾知曉,旋即想到當日同樣經曆的蕭月兒因為偷跑出來,多半怕師父責怪,所以不曾告知,自己是不是該說出來呢,可說出來又有何用?他心中一陣搖擺不定。

“沒有。”最終楊真鬼使神差地,生平第一次在師父麵前撒了謊。

正出神的蕭雲忘也不曾留意,點了點頭後,道:“今日起,為師正式傳你臨陣鬥法之要。”

兩人都不曾留意,在遠處一株雪鬆下,躲了一隻與雪同色小狐狸,彷佛在傾聽著師徒兩人的對話。

“人身為器,本命為神,精氣相縛,天人交感,羽士百家無不修那一口天地元氣,人與人爭,實與天爭。我輩鬥法求勝,求其先機,洞其神明,方可立足不敗之地,飛劍是器,手足是器,人身上下內外無一不是器,就像這一劍!”

蕭雲忘話音剛落,他如同鬆柏一般挺立的身形變得朦朧一片,彷佛一層淡淡水霧罩上他,明明站在楊真眼前,卻無論如何也感應不到他的所在。

突然間天地窒了一窒,倏忽扭曲成一片,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劍氣憑空而生,暗夜空氣中彷佛翻滾流動著千百道無形水痕一般,以肉眼難察的速度交融分合,無形劍氣以鋪天蓋地之勢,切、斬、劈、刺,窮盡變化地襲向了楊真。

彷佛有億萬柄無堅不摧的飛劍同時從虛空八極,乃至大地之中破土而來。

楊真神念盡管捕捉到了那毀天滅地的氣機,也無從抵擋那無所不在洞穿一切的劍氣,就在那滅頂瞬間,楊真並無反抗。然而,萬道劍氣進襲他周身即將把他毀滅瞬間,轟然散去,化做一陣狂風吹過楊真身外,衣衫狂拂亂舞,飛雪漫天回旋。

蕭雲忘雙目銳芒斂去,接著道:“攻守之道,有進有退,與沙場兵法並無二致,水無常勢,可剛可柔,窮盡無極變化,鬥法也如是,利用天時、地理、人和一切可利用的形勢,掌握局麵,擇法應變。”

楊真有些稱奇道:“就是說為了取勝可以不擇手段?那跟魔道有什麽分別?”

蕭雲忘搖頭輕笑道:“魔道與我正道所不同之根本,乃在於修煉的力量本源有所不同,其實正魔並不是那麽黑白分明的,這你將來自會明白。至於鬥法比試乃切磋,自然當審時度勢,取之該取,舍之該舍,你今日策略雖對,卻也過於冒險,危機時刻,為師未必能救得了你。”

楊真點頭受教,眼界有豁然大開之感。

子夜時分,蕭雲忘放走了楊真,一個人留在山外,他飄然漫步風雪林間,突然來到小白狐離去的路徑上,攔住了她。

“白前輩,為何眷戀昆侖不去?”

小白狐沉默一陣,突然出聲道:“你當初又為何允許奴家上山?”

蕭雲忘仰望幽黑的夜空,弦月已早早躲進了翳雲中,他淡淡道:“一歧前輩,我是信得過的。”

小白狐一言不發,轉身閃電竄向了山頭,蕭雲忘隻原地看著她離去,並未阻止,隻是他追隨上山的目光中,泛動著難測的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