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象

“這皮貨讓我看看,合適本人就要了。”楊真對麵那桌的錦袍青年人,饒有興趣地離座而來。

夥計看了楊真一眼,見他點頭,就交到了來人手中,那人上下內外摸索一陣,連連頷首,抬頭打量楊真一陣,豎起五指,幹淨俐落道:“貨是好貨,洛水府大商行都難得一見,五百兩整,本人要了。”

楊真略一打量來人,盡管他身著華衣卻是一臉風霜,英武剛毅的麵上,有著一雙熱情且透著精明的長目,讓人一見頓生好感,舉止自有一股雍容大度,非等閑之輩,他沒有多作猶豫,點頭道:“成交。”

那華衣青年取出一張大號銀票,交到楊真手中,道:“這銀票在大漢國全境通達,是上京城開元錢莊所出,兄台放心就是。”

他見楊真看也不看就收到袖中,特意打量了他一番,目光透出幾分亮色,讚歎道:“看來兄台也是爽快之人。”

楊真對華衣青年謙遜地笑了笑。

那華衣青年也不拖泥帶水,將大氅隨手交到隨從手裏,對楊真道:“說來本人是占了個大便宜,這皮貨一轉手少說也是千八百兩,兄弟莫要見怪才是,嗬嗬。”說罷微一抱拳,轉身離去,那名剽悍隨從緊跟而去。

蓧娘接過楊真手中銀票,微微一笑,讓他稍等,這時,一個丫鬟從客棧後堂慌慌張張跑了出來,高叫道:“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爺又犯病了。”

“啊。”蓧娘驚呼一聲,方寸大亂,正要趕去,又站住吩咐道:“你趕緊去請大夫來一趟。”

那丫頭剛要走,又給老板娘叫了站住,“嘴巴幹淨點,不許出去胡說。”

蓧娘這才放人走了,她回神捏著手中銀票,匆忙向楊真賠個不是,將銀票還給了他,索性道:“公子,這頓就算本店請了,奴家還有家務去忙。”

“我……”楊真本想跟蓧娘相認,卻在這樣的場合無法出口,隻能看著她匆忙遠去,想了想,再叫過小夥計吩咐道:“給我留間上房,銀票先壓著……對了,先替我換點碎銀子。”

“好的!”小夥計接過銀票興衝衝去了。

楊真出客棧前暗暗打量了那掌櫃的一眼,看上去頗為忠厚老實的一個男人,暗為郭蓧寬心,走進了喧鬧的市集,順著人流,他照著記憶來到一家雜貨鋪。

“天師神教,傳吾大法,鬼神辟易,無邪不治……”一個細長的嗓子從街頭叫過,正在跟老板討價還價的楊真聽得奇怪,回頭一看,卻見一名打扮不倫不類的灰袍幹瘦道士,手上舉著個長幡,上麵滿是火紅的符咒。

“公子爺,您要的都準備好了。”店老兒給遞上一個小竹籃,裏麵堆滿了紙錢和香燭,那老兒見楊真注目那道士,便笑道:“最近這天下不太平吶,妖孽橫行,那南方的蠻子又鬧事了。”

楊真聞言收回目光,道:“什麽妖孽,南方蠻子怎麽了?”

那店老兒咳嗽了一聲,歎息一聲道:“河陽鎮倒還算太平,過了江,再往南去,可就亂啦,那些蠻子結夥造亂,在我大漢邊境鬧翻了天。

“傳言還有一些會邪法的妖孽作祟,時疫橫行,鬧得人心惶惶,虧得有武陽王鎮守一方,蠻子才不敢過分囂張。

“可這大冬天剛緩過氣,那退去的蠻子據說又要打來了,這不,最近河陽鎮啊,有軍爺,還有這道士和尚出沒……”忽然店老兒怪道:“公子爺該是大地方來的,是見過大世麵的,該比老兒清楚才是呀。”

河陽鎮外一處山崗坡林上,堆集了零散的墳塋土丘,在雪林裏如塊塊雪饅頭一般。

楊真在一塊低矮的墳墓前,孤零零地站著,腳下香燭餘煙嫋嫋,紙灰一地。

許久,他從行囊裏取出一隻木偶放在了墳頭上。

忽然他若有所覺,一個雪衣女人憑空出現在了他身邊,就這麽叩首拜倒雪地上。

“你這是……”楊真有些吃驚。

“怎麽,不認識奴了?”白纖情兩手纖巧地提起長裙,若河柳隨風一般盈盈起身,風情無限地回眸一笑,“你的爹娘自然也是奴的爹娘,這可是你中土人的習俗,奴沒記錯吧?”說著,嬌媚無比地橫了楊真一眼。

白纖情的突然現身,讓楊真有些無所適從,憋了半晌,才道:“你真打算這樣跟著我?”

“跟著你一輩子,不離不棄,直到地老天荒……”白纖情生生站到楊真呼吸可聞之地,深情不悔地凝望著他,甜美的聲音柔膩到他渾身骨子發酸。

“可是……”楊真心神一顫,鼻端香風襲來,白纖情已投入了他懷中,兩臂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兩人緊密無隙地揉在一起。

生平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女子,楊真放也不是,抱也不是,那豐盈柔軟的感覺,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難舍也難離,一時渾忘了一切。

這一刻他心中沒有蕭清兒,隻有懷中妖媚多情的狐女。

好景不長,他身前驀然一空,白纖情跟出現一樣閃電消失了。

楊真賁張的血氣頓然跌了下去,他正若有所失,卻聽心海裏傳來有些羞澀的聲音:“奴元氣未複,不能現身過久。”

楊真焦急道:“那怎麽辦,你元神若散,就……”

過了好久,白纖情才幽幽道:“要是奴不在了,你會不會難過?”

楊真自受傷以來,頭發一直隨意束在腦後,他抓來那縷白發,道:“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若實在不行,就跟你去歸墟,總有辦法令你複原的。”

白纖情無比開心道:“咯咯,沒這麽嚴重嗬,奴逗你的,就是想試試你心裏到底有沒有奴。”

“你……”楊真氣結,不管如何,他本有些愁鬱的心緒,不知覺開朗了許多。

白纖情提議道:“這個小鎮還不錯了,不若我們就在這裏安家吧?”

“安家?”楊真頭一次想起這個念頭,轉瞬拒絕道:“不行,在這裏,我怕昆侖山的人遲早會找來。”

白纖情嗔道:“你騙人,要是你的清師姐來找你,隻怕你求之不得呢。”

楊真頓時頭痛無比,這狐妖哪裏都好,就是愛吃醋,隻好道:“那我們去遊曆天下,找那仙山桃源,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個小鎮。”

昆侖山一切已成過去,他又回到了起點,人生才剛開始,也許試著過回平凡人的生活,未嚐不是件好事。

楊真一路趕回“歸來去”客棧時,已經到了正午,正是商客雲集之時,他讓夥計直接引他去了上房。“歸來去”客棧分前後兩進院落,在天字型大小房東一間,正好可居高臨下看到後院。

剛吩咐夥計將午膳送到客房,楊真就為一陣吵鬧的聲音吸引了過去,推開窗戶,卻見到了自進鎮後就飛得無影無蹤的青鳥,正在*半空來回繞飛,衝著當庭一個設壇作法的道士叫罵了開去。

此時,院落中圍了一群人,紛紛看著熱鬧,蓧娘懷裏抱著一個嬰孩站在正廳法壇桌長案前,不知所措。

“騙子,騙子……”

“孽畜,休要張狂……”

“死牛鼻子,臭牛鼻子……”

那道士揮舞著一柄法劍上竄下跳,縱然會些輕功,卻是拙劣不堪,為青鳥耍弄得團團轉,氣急無法,一眾看熱鬧的市井之民在旁為之大呼小叫,場麵快不可收拾。

楊真心中疑惑,這道士不就是早間在街頭上見到的那一個?想歸想,他還是在樓上喝止道:“青鳥——回來!”

“咕——”青鳥怪叫一聲,不依不饒地又罵兩句,飛落了在楊真所在窗欞上。

頓時,內院中一群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楊真趕緊衝下方道了個歉,關上了窗戶,將青鳥趕進了房內,回頭對它道:“要惹事生非隨你,不過,別在這家客棧裏。”

青鳥落在房中一張藤架上,嘰咕道:“那小東西身上有妖氣,那牛鼻子裝腔作勢胡亂作法,本鳥看不過去,嘎嘎。”

“妖氣?”楊真大驚,不為別的,隻為那是蓧娘的孩子。

“青鳥,你有辦法救那孩子?”楊真此時沒有法力,隻能幹著急,他沒想到初下山,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一時半會死不了,咕咕,本鳥聞到酒香了,咕……”青鳥扇動翅膀,閃了一閃就飛得不知去向。

楊真哭笑不得,他是拿這妖鳥無法。

不到片刻,夥計就送來了酒菜,門剛關上,敲門聲就響起,他開門一看,卻是早上買走他皮裘的華衣青年,這人一臉笑容抱拳道:“這位兄台,又見麵了,方才那怪鳥可是有主之物?”門方開,他目光就在往屋子裏掃視。

楊真抬手一揖問道:“正是,這位兄台不知有何見教?”

那青年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如此靈性之物非同等閑,不知兄台肯否割愛與在下?”

楊真笑著搖頭,那青年也不吃驚,遊目一周卻沒有發現青鳥蹤跡,不免有些遺憾道:“果然如此,兄弟想來非是凡俗之流,本人冒昧,倒教兄弟笑話了。”

楊真見他坦率,也不想騙他,隻是頷首微微一笑。

“在下姓武,兄台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楊真見他無意離去,心中一動,伸手邀請道:“在下姓楊,這位武大哥若不嫌棄,就一起坐會?”

武姓青年爽朗一笑,也不客氣,道:“楊兄,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

他落坐一席後,反客為主拿起酒壺先嗅了一嗅,眉頭一皺,還是一人滿上一杯。

楊真見微知著,笑道:“這酒可是不合口味?”

武姓青年朗笑道:“在這僻壤之地也算湊合了……相逢就是緣,來,為你我萍水相逢幹一杯!”說著,舉杯相邀。

楊真聽那院中仍舊傳來作法叱嗬頌咒之聲,心知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蓧娘之急,索性定下心來,拿過麵前的杯子碰上一碰,見對方一飲而盡,他生平第一次飲酒,也不肯落於人後。

溫酒入喉,一股辛辣之味灌入肺腑,楊真隻覺一陣熱力蒸騰,渾身升起了一股暖意,大感舒心,半晌才緩過來,抬頭卻見武姓青年又倒上了一杯。

酒過三巡,武姓青年見多識廣,一席話來,已經與楊真熟絡一片。其間他自稱洛水府公差,前來采辦公需之物,楊真則自詡山中隱士弟子,兩人彼此報了大名,稱兄道弟。

武令候見酒壺見底,遂要告辭,方起身忽然道:“這客棧東家小孩染了疾,兄弟以為那道士……”說了半截,他卻打住看著楊真的反應。

楊真躊躇半晌,道:“我觀那道士略通煉氣之術,不過在下以為,他不過是跑江湖的方士一流,這麽折騰隻怕勞而無功。”

武令候頓然回身大笑道:“楊兄神氣內蘊,飄然出塵,想必非池中之物,難怪武某有一見如故之感。武某尚有要事在身,有暇再與兄台謀它一醉。”說罷灑然而去。

楊真心中稍感驚訝,暗道這人莫不是看出他是修道之人,回頭一想也覺不可能,畢竟他一身修為盡廢,渾身無分毫真元可用,看上去頂多比尋常人精氣神健旺一些。

他再回到窗前,此時庭院中作法方歇,看熱鬧的人群漸散,庭院中香案上火燭點點,雞酒果品在貢,滿地黃色燃符飛落,在一天飛雪中,很快熄滅。

蓧娘抱著孩子與其夫家一起向那道士感恩戴德,同時遞上紅包,表示敬神。

楊真一轉念,興許那道士有點來頭,暫且放下為蓧娘的牽掛,待夥計收拾後,閉門脫靴,躺倒榻上,他需要思考一下日後的去向。

失去法力意味著他跌落凡塵,盡管他僥幸並未失去逍遙長空的來去之法,但他並不打算再輕易使用天誅。令他甚感困擾的是,今後必須遵從民以食為天的法則,車船行止都得靠錢財支撐,他無門無路,如何討得生計?

他不能從當初山下年少的生活經曆找到答案,思來想去,怎也沒有頭緒,出世多年,這山下的世界對他來說已經完全陌生了。

不得已,習慣性地打坐冥想起來。

姬香對他講的話,他並沒有忘記,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恢複法力,盡管他知道那很渺茫,幾乎難若登天。

他想起了在萬青穀那段不能煉氣的日子,《截神道》這個煉神之法,頓時在他腦海裏揭開了一道門縫。

在乾坤印的守護下,他心神很快臻入了玄冥之態,修煉起那脆弱的元神。

很快他發現天地元氣仍舊在他身遭無所不在,卻是無法進入他百脈運轉,但這已足以讓他有了方圓十數丈的六識感知力。

幾個時辰飛逝而過,夥計前來為上房暖爐添炭火之時,將他從入定中驚醒過來。此時已是掌燈時分,外麵的飛雪也停歇了下來,市集也停止了喧囂,隻有碼頭零星傳來號子聲。

楊真決定下樓走一走,剛走下天井樓梯,在門庭處他就碰上了和夥計一起,正在親自動手撐竿上燈的蓧娘。

蓧娘衝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方錯身而過,楊真卻突然叫住了她:“老板娘,令郎的病可有好轉?”

蓧娘一怔,吩咐夥計繼續幹活,收手道:“難得公子有心,可惜小兒他……”說著她臉色有些黯然。

楊真不再猶豫,道:“在下略通歧黃之術,也許能幫得上忙。”

蓧娘抬眼看了看楊真,自然有些不信,楊真雖是神采出眾,器宇非凡,但若說他是擅把脈診病的大夫,隻怕任誰也不敢輕易置信。隻是這年輕人給她一種莫名的好感,令她不忍拒絕。

這時,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從客棧門庭外傳來,武令候率領幾名護衛卷著一陣寒意,一身風雪地趕了進來。

“依我看楊兄隻怕通的不隻是歧黃之術,老板娘還猶豫作甚?”

蓧娘看著武令候和他身後的一群人,目中有些懼意,隻是強笑道:“大爺說的自然不假……那就,麻煩公子了。”後一句,她目光回落在楊真身上。

“武某也去見識一番,老板娘不介意吧?”武令候說時,揮手令一旁隨從自行散去。

“大爺請隨意。”蓧娘強笑一聲,顯然對那武令候有所顧忌,翩然掌燈領路穿堂往後院行去。

在一間廂房內,楊真見到了包裹在繈褓中的小家夥。油燈下,小孩白胖的臉上明顯透著一股青氣,眉心卻赤紅若火,嘴角還泛著白沫。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滿是豆大汗珠,小身子一直在微微發抖。

蓧娘一家都來了屋裏,圍在楊真身後,隻要孩子有一線希望,他們都會抓住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楊真一邊聽著蓧娘絮絮叨叨地講述著孩子發病征兆和救治經曆,一邊在心中與白纖情交涉著看法。

“這妖氣還很弱,拔除並不難……”白纖情略微施法一探,就作出了結論,“不過依奴看,要找到妖氣源頭才能根治。”

楊真臉色先一鬆,又是一緊,道:“源頭,難道這裏真有妖……妖怪作祟?”

白纖情咯咯竊笑道:“不必避諱奴,這不過是一些散妖遊魂,失去意識後,自行尋鼎再生,成不了氣候。”

楊真沒好氣道:“那趕緊替這小家夥拔除再說。”他已經注意到郭屠夫看他的目光已有幾分懷疑和不善,他深知這大叔的脾氣暴躁,不敢多耽擱。

白纖情取笑道:“那就得你這假郎中配合奴一番了。”

眾人見楊真收手,目光紛紛落在他麵上,蓧娘急切道:“公子,可曾看出點什麽?”她心下還是有些不信,以為楊真不過是誰家初出茅廬的郎中。

負手站在人後的武令候,也目閃精芒地盯著楊真的反應。

楊真本想沉吟一下,想想措辭,見郭屠夫撫著粗黑硬渣的胡子,瞪著殺氣洶洶的牛眼,趕緊道:“令郎身中妖氣,非尋常藥石可治……”

果然不等楊真話完,郭屠夫怒道:“今日那臭道士也這等說辭,你這小娃娃莫不是也來我郭家打秋風?”

“爹!”蓧娘低叫了一聲拉住父親,向楊真作了個歉然的表情,“請公子但說無妨,小兒這病再拖不得了,若再治不好,隻怕,隻怕是……”

蓧娘的丈夫站在一旁,也一臉焦急之色,卻拙於言辭。

楊真微笑道:“郭大叔、蓧娘你們放心,這孩子病包在我身上了。”

蓧娘頓然一喜道:“公子所言可實,可需要籌備……”

楊真知道她在轉什麽念頭,笑著打斷:“不用,你們退後少許,看著就行。”

他再度斂袖探出了二指,點在嬰孩的額頭上,一股白色乳光滋生而出,很快罩住了整個繈褓,嬰孩上下都沐浴在潔白的光華中,漸漸呼吸平穩了下來,臉色青色褪去,浮現紅潤之色。

這神乎其技的表現,當場鎮住了郭氏一家,武令候在後更是雙目奇光大放,一臉振奮之色。

盞茶工夫,楊真收手,回顧眾人道:“孩子沒事了。”

“恩公大恩大德,蓧娘永世不忘,明兒郭家就給恩公豎一個長生牌……”蓧娘無限歡喜地抱起孩子,本熟睡的小家夥突然醒來,咯咯直笑,陰雲散去,頓然一屋子歡聲笑語。

“恩公,請受我這莽夫一拜!”郭屠夫二話不說,一臉愧色,迎著楊真就要拜倒。

“不敢當,舉手之勞。”楊真手一托,郭屠夫雖是力氣過人,卻怎也按不過他。

“難道恩公在怪蓧娘爹爹出言無狀,蓧娘在這裏賠罪了。”蓧娘將嬰孩交給一旁歡喜不勝的丈夫,也要拜倒,同樣也給楊真阻止了。

一旁武令候出言勸道:“楊兄弟,受他們一拜又有何妨?”

楊真在心裏歎息一聲,放棄了表明身分的打算,生受了這父女一拜。

“不過若要求往後一家平安,還要作一件事。”楊真環顧了廂房一周,根據白纖情的指示,目光落在一麵牆壁上的小供台上。

眾人已把他奉若神明,見他盯上上麵的小玉像,蓧娘會錯意道:“恩公若是不嫌棄,這塊明玉就奉送恩公了,其實這尊玉佛不過是跟一個遊方和尚化緣討來的辟邪之物。”

楊真微一錯愕,伸手取下那玉像,看了幾眼,當下道:“這妖邪本體就在這玉中藏身,卻為佛家真言所困,隻好借令郎童身施法吸取命元。斬除其根,自然你們就無須再擔心了,這塊玉佛容我留一個晚上,明早你們再來取回。”

蓧娘感激無以言表,自然滿口應允。

楊真再看了眼那繈褓中的孩子,眉清目秀,跟蓧娘倒有幾分相仿,索性好人做到底,從乾坤印中取出一個玉瓶,倒上三粒紅色丹丸交到蓧娘手中,道:“這是道家養氣補元丹,令郎元氣有傷,半月服上一粒,可保他安康。”

“恩公……”蓧娘怔怔地望著楊真,忽然左右一把拉住丈夫和郭屠夫,一家三口再度拜了下去。

楊真不及阻攔,隻好任得他們,他望了廂房內一張張黃色辟邪符,又笑道:“那些符咒都大可揭去。”

蓧娘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道:“都揭了去,那騙子的東西一個不留。”

楊真這才告辭,武令候寸步不離地跟上,蓧娘親自將他們送出了後院,說要準備大治酒席招待楊真,卻給他一力推辭。

回到客棧樓閣,武令候站在門房外走廊上,強拉著楊真的手,雙目放光道:“楊兄定是師出仙道之門,這一身好本事,武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知有否興趣陪武某一起出去闖**一番,這天下不寧,正是楊兄大展身手之時,不知……”

楊真知他來曆不凡,一時也揣摩不透他的真實用意,隻好道:“在下喜好自由自在,武兄好意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