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侍衛顯然沒有興趣和閑心去聽這些閑話,立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催促兩人出城。

男子不迭的點了點頭,緊了緊懷中的人兒,抬腳隨著人流出了城門。

剛走出雲陽城的大門沒有幾步,身後便傳來了一聲斷喝。

“站住!”

蘇睿塵微怔,心中一沉,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跑的更快了些。

“來人,快給我追!那兩人就是嫌犯,是蘇府的反賊!趕快給我抓回來!”

“是,大人!”

所有的侍衛頓時全部湧了出來,手持長矛或者大刀,向著兩人的身影快速追去。

“媽的,一幫蠢貨!沒看出來嗎,窮人家怎麽可能有錢買得起那麽名貴的金絲鑲邊的青雲履?”

“大人英明!”

“糟了!”蘇睿塵暗道一聲不好,剛才一時情急竟然忘記了鞋子露出了破綻……隻是現在身後有上百個侍衛追來,還有好幾個二階下段的侍衛,那方才說話的領頭男子,還是一個二階上段身手不弱的人!

要是被圍住,隻怕……。兩人插翅難逃性命危矣!

城門外一條寬闊的大路上,一個人影在前麵拚盡全力的飛奔,幾百個侍衛在後麵死命的追趕……入夜出入雲陽城的人群被這一幕驚嚇的紛紛退到了道路兩旁,戰戰兢兢的蜷縮著,不肯動彈半分,生怕牽連了自己。

蘇睿塵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壓抑,隱隱有了些難言的絕望和無力的蒼白……身後的追兵愈來愈近,腳步聲愈來愈清晰,死亡的陰影仿佛已經開始慢慢吞噬兩人。

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仍舊茫然的女孩,他心如刀絞。

小舞,我該如何才能護你周全讓你不受傷害?今日,難道真的是天意要亡蘇府?

蘇睿塵強行冷靜下來,目光掃過路邊的一匹棗紅馬,手中的短刀快速掠起,瞬間切斷了馬韁繩,而後抱著小舞飛身掠上馬背。

“駕!駕!”身後傳來一隊急促的馬蹄聲,蘇睿塵回頭一看,心中寒意更濃,耽誤了許久,雲陽城中的騎兵已經聞訊追來捉拿兩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匹從路邊奪來的棗紅馬兒明顯太過平庸,哪能比得上身後精銳的騎兵?若是這樣比速度,兩人無疑還是死路一條!

情勢萬分危急,追來的騎兵在一點一點的縮短距離,蘇睿塵咬了咬牙,心一橫,雙腿夾緊馬腹,兩手將蘇雪舞用自己的長衣牢牢綁在了馬鞍上,而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小舞,我答應了大哥和二哥,一定要讓你活下去!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手起刀落,短刀狠狠的刺入了棗紅馬的皮肉,直沒入了兩寸多!

棗紅馬吃痛,兩隻前蹄高高揚起,伸長脖子驚痛的嘶鳴驚叫一聲,發了瘋似的蹦起,像離弦的箭一般,不管不顧慌不擇路的飛奔起來,吃痛之下速度竟然爆發出潛力更勝從前!

蘇睿塵單手一拍馬背,借力一躍而起,穩穩落在地麵,看著撒歡衝出去老遠的棗紅馬,淡然一笑。

幾分苦澀,幾分無奈,幾分不舍。

小舞,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不要辜負……辜負所有人的期望……轉身,正麵迎上了追至近前的騎兵隊伍,黑眸一沉,笑容盡斂。

“想要追上小舞,先過我這一關!”

手中的短刀反握在掌中,身子猛然發力,向著為首之人彈射而去……

神啟九十九年六月十五日,神月國第一商賈蘇正幕,因為私藏龍袍,串通當朝三皇子顏翼圖謀篡位,證據確鑿,蘇府上下六百三十二口,還有外戚七百多人,被全數誅殺,九族盡滅。

蘇府一夜之間遍地橫屍,血流成河,慘不忍睹,最後更是燃起了一把熊熊大火。

這場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個雲陽城,連續三天,整個雲陽城裏都被濃鬱的血腥味掩蓋,漫天飄著燃燒的灰燼,無盡死寂和陰霾深深的籠罩著雲陽城。

而偌大又瑰麗蘇府,終於在三天三夜後,化成了一片殘敗的廢墟,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精心雕琢和富麗堂皇……百姓們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所有酒肆商店茶樓皆是打烊歇業,往日繁華喧鬧的街上行人無幾,聽不到任何聲音,死一般的沉寂。

連野貓野狗都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躲藏了起來,到處都是蕭瑟清冷,一片荒廢的寂寥。

所有人都對蘇府的事情絕口不提,甚至對於蘇府已成殘垣的舊址都如遇瘟疫一般規避著,繞道而行,生怕跟蘇家牽連上了關係。

偶爾有無知的孩童提起了大名鼎鼎的蘇五小姐,立刻被大人神色慌張如臨大敵一般匆忙喝住,四顧無人趕緊掩住幼兒無知之口帶回家中,緊緊關門閉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雲陽城的東邊,巍峨瑰麗的深宮大院裏中,當朝天子顏宇這短短幾日連下三道聖旨,道道驚起千層駭浪,撼動整個雲陽,甚至是整個神月國。

第一道,株連反賊蘇家九族!

第二道,賜死三皇子顏翼一脈!

第三道,冊封五皇子顏虹為當朝太子!

往日充滿歡樂的蘇府,終究化成了一場美到至極,卻最終還是支離破碎的夢魘……蘇府名下的數不勝數的產業,也在一夜之間全部易主……神啟大陸第一富商之家,從此成為了神啟大陸輝煌曆史上,再也沒有人敢提及的一頁……

不知過了多久,蘇雪舞模糊的意識終於開始逐漸清醒。

稍一動作,便覺得渾身上下到處都跟散架了似的,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咬緊牙關強打精神坐起了身子,四顧望去,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是在一片杳無人跡的山林裏。

而自己,則是被一件黑色長衣綁在馬鞍上,而馬鞍下的棗紅馬兒已經癱倒在身旁翻著白眼,死了。

她能清楚的看到馬兒尾股部分插著兩隻箭羽,而且有一處似乎受了利刃之傷,溢出不少暗紅的鮮血。

看著那血液已經凝固發黑,蘇雪舞心中一沉,看樣子,自己被綁在馬上倒在這裏至少也有三日或者更久了。

小手費力的伸出去解開束縛著自己的長衣,蘇雪舞驚愕的認出那是屬於四哥蘇睿塵的。

腦海中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折射了出來……蘇府的慘叫聲,秋兒雨兒的死,四哥抱著自己逃命……記起是蘇睿塵將自己綁在馬上逃命,自己卻留下來阻擋追兵的時候,頓時渾身顫抖,淚如雨下……心中針紮似的的刺痛仿佛要讓人窒息了一般,她仿佛溺水之人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四哥……四哥……睿塵哥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

“爹爹,娘親,還有大哥二哥呢,你們在哪,在哪呢……為什麽不在小舞身旁……”

“為什麽……為什麽隻剩下小舞一個人了……”

心裏悲痛的無以複加,她稚嫩的聲音淒厲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他們的名字。

可惜,微弱的聲音在這杳無人跡的山林中,很快就被空曠的虛空吞噬……不知哭了多久,身子都變得乏力,人也變得麻木。

蘇雪舞這才慢慢冷靜了下來開始分析形勢。

記得秋兒說過,是皇帝以謀反的罪名誅滅了蘇家滿門,那麽,要是這個時候回雲陽城,被人發現認出了自己,憑自己這嬌弱的小身板,定然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可見,現在不能回雲陽。

他們若是活著,遭遇定然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裏去,要報仇,自己現在能做的,唯有活下去,不管怎麽樣,活下去才能查明真相,活下去才能有機會複仇,才能有機會找到親人們。

蘇雪舞終於接受了自己幸福的夢已經破碎的這個殘酷的事實,前生在現代是孤兒,沒想到,到了這裏,竟然再次淪為孤兒,家破人亡。

老天啊,既然決定要收回這一切,為何當初還要給予?

捏了捏脖頸上的那塊殘缺玉佩,蘇雪舞暗暗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要堅強,哥哥們,肯定還會活著,一定,一定會找到的。

隻要這個玉佩在,隻要她還活著,終有一天,他們,他們還能再相逢的。

蘇雪舞,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蘇雪舞了。

那嬌弱的不堪一擊的美夢,已經徹底的破碎了,連帶著埋葬了她的幸福,她的童年,她的純真和善良……從現在你,你又是白荷,那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靈魂。

誰打碎了你的夢,那麽,就讓他付出代價,將他……毀滅吧!

稚嫩的小臉上再也沒有眼淚和柔弱,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透發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和堅毅的冷漠,以及,掩飾不住的一縷殺機。

“爹,娘,哥哥們,從現在起,我叫白荷!”

將那些思念和痛苦都深埋心底,她對自己笑了笑。

忍住散架似的痛楚,白荷用自己髒兮兮的小手支撐著地麵想要爬了起來,動了動,這才感覺到右腳被龐大的馬兒的屍體壓住了。

怪不得右腳已經沒有了知覺,想來,該是骨折了吧,白荷自嘲的一笑,不過自己還真是命大,竟然沒有被馬兒倒下來的屍體給砸死……兩手抱住右小腿,使出了這幅小身板的所有吃奶勁兒,好半天,終於將右腿從馬腹下拔了出來。

可是覺得身子力氣耗盡,幾乎已經快要虛脫了,再也管不了那麽多,四仰八叉平躺在了山林中的地麵上,小胸脯一起一伏,不斷喘著粗氣。

不知躺了許久,隻感覺到正午的陽光幾乎要刺傷人的眼睛和皮膚,這才扶著一旁的大樹慢慢站了起來,費力的尋來了一些比較端直的樹枝,折成了差不多等長的一段一段,而後,將四哥的長衣撕破一長條。

用樹枝圍著自己的右小腿緊密的排列了一圈,然後使出所有力氣,用布條將樹枝一圈一圈纏著裹了起來,打好結,就算是做好了類似夾板的固定工作。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才發現,自己的白色小裙已經破爛不堪,而且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胳膊**出來,和小手一樣,沾滿了泥土。

白荷皺了皺眉,她可是很愛幹淨的,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真是難受極了,於是跛著腳,扶著山林中的樹木,一點一點的往前走去。

直到又累又餓又渴又痛,沒有半絲力氣,這才坐下休息一會,等恢複了些力氣,便又繼續拖著骨折的右腿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