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扭得像個孩子

什麽?錄取?

薄荷以為自己聽錯,可是當她抬眸看到某人眼底那惡意的挑釁光芒時,她又知道,他是來真的!

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恨她啊!

否則像是他那樣有原則的一個人,又怎麽會公私不分?

看,這就是她不想見他的原因,她現在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因為這樣不但會給她帶來困擾,更會給他帶來麻煩!

望著他那伸過來的右手,她不禁暗暗苦笑,這算什麽?先禮後兵?

“關守恒,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

“當然。剛剛你不是說了,看在我們曾經夫妻一場的麵子上,給你一個機會?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們相處了那麽久?所以我決定聘用你,未來幾個月內,你就在我手下做事!”他故意加重“手下”兩個字,預示著她未來的日子將不會好過。

她懊惱地瞪他,重重地說道,“關守恒,你今年27歲了!不是17歲,更不是7歲!”

他明知道她的意思,是說他的所作所為很幼稚,可他卻假裝聽不懂,涼涼地嘲諷,“真不愧是前妻,把我的年齡記得這麽清楚!”

“關守恒!我拜托你,成熟一點好嗎?”她忍不住揚起語調。

“我不成熟嗎?”他卻仍舊是一臉無辜,語氣也很平靜。

她看著他那分明是故意的表情,心中燃起怒火,“關守恒,你現在別扭得像個孩子!”

“孩子?”他忽然凝眸,目光陰鷙地射向她,“你憑什麽這麽說?你生過孩子嗎?你知道孩子是什麽樣的嗎?”

“……”她一下子心虛,她就是生過,她就是知道!可是,她不能說。

“無話可說了?”他質問。

她抿緊唇瓣,極力忍住心中的情緒,看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過她了,所以她必須冷靜麵對,否則讓他知道了真相,她就完了。

“關守恒,你何必這樣?我們當年的婚姻的確以失敗告終,但畢竟之前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總還是有點價值的吧?而且時過境遷,十年了,時間可以撫平一切,不是嗎?就算我們不能成為朋友,但至少不要成為仇人,不可以嗎?”

他冷哼,“當然可以,所以我才想給你一個工作的機會,就當是幫朋友了,這又有什麽不對?”

這也叫幫忙?

她咬牙,忍不住想要咆哮,可是她忽然發覺,她似乎是中了他的計了。

他就是存心挑動她的怒火的是不是?他就是故意想看她在他麵前失控是不是?

當年她離婚“打掉”孩子,那麽冷漠,那麽無情,所以他現在想要報複她、折磨她,他不想讓她好過,不想讓她心安理得。

原來別扭的人,不隻是他一個,她也同樣很幼稚,幾句話就被他刺激到不行,原來,她還是這樣的在乎他,他幾句話就讓她平靜了十年的心,再次暗潮洶湧。

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在乎的立場,沒有了在乎的理由。

十年前,他卑微,她高高在上,他們矛盾不斷,她難受;

十年後,她卑微,他高高在上,他們還是爭吵,她無奈。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跟你共事,告辭了。”她轉身欲走。

“你不想寫你的博士論文了?”他再次叫住她。

“這是我的事,我自由分寸。”根本就沒有博士,沒有論文!

他的臉色忽然一沉,眯緊眼眸,狠狠地瞪她,“薄荷!你也不是17歲了,所以我提醒你,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不要任性妄為!”

他必須得承認,她這個課題選的很好,博覽會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錯過實在可惜。

任性妄為?

四個字,勾動了薄荷心頭滔天的憤怒。

如果可以,她還真想任意妄為!如果當年她任性妄為的話,就不用跟他離婚了,就讓他們一起落難,做一對苦命鴛鴦好了!

“關守恒,我任不任性、妄不妄為,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我管定了!”他也揚起聲嗓,“這個工作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實話告訴你,多倫多大學的校長曾經多次邀請我去加拿大演講,我隻要給他打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對你的課題很感興趣,你說,這個論文你是做,還是不做?”

“你……”薄荷氣得快要吐血,為什麽?為什麽老天爺要這麽對她?怎麽到處都跟她作對!他竟然認識多倫多的校長?那他一個電話過去,她不就露陷了?

關守恒輕哼,伸手打開辦公室的門,挑釁說道,“我說的出做的到!如果你還想博士畢業的話,就盡管走吧!”

薄荷氣得風度盡失,一腳將門給踢上,“關守恒,算你有種!好,我留下來!”

他露出勝利的微笑,再次伸手向她,“合作愉快!”

愉快你個頭!她生平第一次不淑女地大罵,但卻是在心裏偷偷地罵。

她回握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關守恒,你給我等著,本姑娘不會如你的意的!想折磨我?沒那麽容易!

兩人手“握”著手,眼對著眼,空氣中泛起詭譎的火花,誰也不肯退縮,誰也不肯認輸。

可男人和女人的力氣天生就有差別,她怎麽是他的對手?

不過讓她求饒也不可能,她幹脆又伸出一手,用兩隻手跟他的一隻手抗衡。

反正她是女人,二對一,不丟人!

關守恒微微挑眉,又氣又笑,這個女人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仍舊是那麽好強,好強到令人覺得可惡!

握,繼續握,往死裏握!

直到他們都快要把對方的手指給掐斷了,他們才慢慢、慢慢地鬆開,放開。

薄荷感覺自己的兩隻手都隱隱發麻,但她強忍著,左手按住紙張,右手捏住鋼筆,用力簽下合同書後,傲然離開。

關守恒的右手也隱隱發顫,不過他還是輕輕拂過文件右下角處,那娟秀卻不失張揚的簽名,薄荷,我們走著瞧!

就這樣,薄荷開始在關守恒手下做事,但因為他的級別太高,而她隻是一個小小的職員,平日裏他們的交集並不是很多,甚至不會天天見麵,但隻要一有機會,他就極盡能事地找茬。

某日,她剛剛將一份文案翻譯完畢,檢查無誤後提交上去,但沒過半個小時,他就派人來叫她。

“薄小姐,關先生讓你去見他。”他的狗腿助理跑來通知她。

她暗暗咬牙,他又想怎麽樣?

起身,走向他的辦公室。

該死!他的辦公室在28樓,而且沒有電梯!

最近會展中心內部正在進行裝修,組委會隻留了非主體建築物內的一個樓層給她這種小職員日常工作使用,可關守恒是這次博覽會語言中心的總負責人,他的事情非常多,需要見的人也非常多,為了方便起見,他的辦公室就設在了主體大樓裏,而且是28樓!

本來28樓也沒什麽,坐電梯就行了,但因為最近在裝修,組委會方麵考慮到安全問題,規定非與他接洽的貴賓無證不許隨便出入,她當然不屬於貴賓了,當然沒證了,所以不能坐電梯,隻能爬樓梯!

“薄小姐,關先生說,十分鍾後他就要去頂樓的海景餐廳吃午餐,請你快點。”狗腿助理十分可恨地說道。

薄荷暗暗握拳,要她十分鍾爬上28樓?不如殺了她比較快!

不過,她覺得他現在似乎不會這麽輕易就讓她死,他的樂趣在於讓她生不如死!

而她,不會讓他得意!

爬!

1樓,2樓,3樓,4樓……26樓,26樓,27樓,28樓……

終於到了!

隻是一看手表,晚了一分鍾,一分鍾!

他竟然連一分鍾都不多等!

薄荷一麵氣喘籲籲,大口呼吸,一麵又想咬牙切齒,關守恒,你這個混蛋!

沒辦法,她隻能再去頂樓的海景餐廳找他。

十年了,她已經十年沒有踏足過這裏,海景餐廳奢華如舊,甚至更勝當年。

隻是她走進來的一刹那,心口下意識地一縮。

物是人非。

薄荷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太惆悵,裏麵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小姐,關先生已經在那邊等您了。”服務生禮貌地通知她。

她扭頭望過去,瞧見某人正悠閑地坐在餐桌前進餐。

可惡,他居然在等她自投羅網!

她深呼吸了下,用力走過去,隻是柔軟的高級地毯,消弭了她憤怒的足音。

“你又故意整我,是嗎?”她站在他桌前,直截了當地問。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裝!又在裝!

自從他們共事以來,每一次他都這樣!

她用力瞪他,雙眸裏迸射出燃燒著火焰,可他卻視若無睹,不疾不徐地切著牛排。

牛排,曾經她最愛吃的食物之一,他也曾親手為她做過,雖然那時候他買不起太貴的牛肉,但每一次都是花盡心思做的,她也都吃得很開心、很滿足。

可如今,他再貴的牛排也買的起,隻是沒有了那個陪他一起吃的人。

“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他不懷好意地問道。

“不必了,我已經吃過了!”她冷聲回答。

他輕哼,“吃得還真早!”

“我喜歡早點吃!”其實她隻是故意把自己的用餐時間提前,免得被他發現她是自己帶飯過來,因為這邊的物價水平實在是太高,她才不花那種冤枉錢!

“那就坐下來喝杯咖啡吧!”他邀請她坐下。

她很想直接回絕,但服務生已經端著托盤過來,他根本是早有準備!

不想被其他人當做怪物觀看,她隻好坐下。

舒適的沙發椅,她很久沒有享受過了,可是她沒有心思感受這份久違的美好,因為對麵的男人太過可惡!

他緊緊地盯著她,眼睛瞬也不瞬,看得她渾身發毛。

“關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那份文案翻譯的有問題嗎?”她以公式化的口吻說道。

“薄小姐,現在是午餐時間。”他提醒她,“我不喜歡在私人時間談論公事。”

那你還找我來幹嘛?薄荷沒好氣地想著。

“那就請您快點吃!”

“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吃太快對胃不好。”他若有所指。

她心一跳,那個人是她!

曾經,她很看不慣他吃飯的速度,他那個時候拚命工作,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便叮囑他,而他那麽有主見的人,也竟然聽她的話,讓她覺得很有成就感,更很有幸福感。

“……”她沉默不語,不想再說這個話題。

她的沉默讓關守恒感覺很不是滋味兒,美味的牛排也帶動不起他的胃口,索性他放下刀叉,說起公事。

他將手旁的文件遞到她麵前,“這個文案,是你翻譯的對吧?”

她掃一眼,坦然麵對,“對,有什麽問題嗎?”

她很確定沒有任何問題,這陣子為了防止他吹毛求疵,她已經慎之再慎。

“問題大了!”他皺起眉頭,可那眼底的精光卻看不出半點為難。

“有什麽問題?”她怒視他。

“目標語言錯誤!我要的是德語,可你翻譯成了法語!”

她咬牙,她奮鬥了三天三夜的成績就這麽沒了?

“我的專業是法語,我以前也一直是翻譯法語的!”

關守恒不讚成地搖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眼神中帶著很深的涵義,“以前是以前,不代表現在,更不代表將來!”

他在對她示威嗎?

她氣極了,不過氣歸氣,卻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確實出人頭地了,他有絕對的資本來向她炫耀。

“我拿回去重翻。”她忍氣吞聲地說道。

看他還怎麽找茬?

“當然要重翻,不過要快。”他催促說道。

“我會盡快。”她將文件拿起,同時也準備離開。

“相關部門等著用呢,很急,明天一早給我!”他的話成功阻止了她的腳步。

“明天一早?”她下意識地挑眉。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下班時給我最好。”他假裝聽不懂她的疑問。

太過分了!

薄荷暗暗握拳,文件在她的掌心裏被揉出了褶皺。

“我想即便是關先生你,恐怕也不能在一夜之間完成這個任務吧?”

他聳聳肩,“就因為我完不成,所以才需要手下的人去做,不然聘請那麽多人做什麽呢?”

她氣急敗壞地瞪他。

“你有意見嗎?這句話是加拿大一個知名公司的總裁說的,他畢業於多倫多大學,算起來是的前輩兼校友,你沒聽說過嗎?”

好吧好吧,沒聽過也要當做聽過!

“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的!”她隱忍著承諾。

“會不會很辛苦?”他假裝慈悲。

“沒關係,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她擠出微笑。

他點點頭,表示讚同,然後也微微一笑。

他知道自己很惡劣,這不是君子所為,但他就是想這樣,不這樣他見不到她,見不到就更會一遍遍想起她,想到發瘋!

“關先生,沒事的話我先回去工作了。”她再次要走。

“喝完咖啡再走吧,反正你今晚注定要熬夜,就當先提提神。”他惡意地說道。

她用力瞪他,原來都是他算計好的!

好,很好,好極了,太好了!

她就跟他拚了,讓他看看她到底有多強,看他還敢不敢故意找茬!

她深呼吸了下,端起咖啡杯,確定不是很燙後,仰頭,將整杯的**一口灌下!

喝完後,“砰”的一聲,將杯子落在桌麵上,惹來四周客人十分怪異的注目。

不過她無所謂,她早就無所謂了,這十年間,她什麽樣的眼神沒見過?

“謝謝關先生請客!”一字一句,從齒縫間迸射而出。

話落,走人!冷傲,卓絕,桀驁,不馴。

關守恒望著桌上那隻空了的咖啡杯,沉默不語,內心苦澀。

沒錯,他是故意整她的,可她喝下的隻是一杯苦咖啡,但他十年來承受的滋味,比那個苦上千倍、萬倍!

他每一個夜晚都失眠,讓她也熬一次夜,怎麽了?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