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一勇士

“知曉,準備好了麽?”

這時的鬥場當中,正是最喧囂熱鬧的時候。場麵之整肅,氣象之盛大。不少久居長安的氐人權貴們,都是難得一見!勇士大會已經到了最後一天。最後決戰的是名垂河西二十年的沮渠蒙敵,還有彗星般崛起的方知曉。這兩人都算是王猛門下。不管是誰勝出,都代表王猛的勢力又大大的向前進了一步。不少氐人還在幸災樂禍的想,誰叫慕容家當初沒有籠絡住方知曉?要不然,這個時候就是那些鮮卑人在得意了。

與其是他們,還不如是王猛呢。

鬥場左右,拱衛肅立的隻有越騎軍和長水軍的兩部部曲,為他們的長官護場助威。秦軍製式的黑旗飄揚。與昨日不同的是,這次兩校尉部是精銳盡出,大半的官兵都已經肅立在此了。加上比平日多上一倍的看客。將鬥場周圍擠得是滿滿當當。

向遠處望去,苻堅所在的禦台之上。秦主也戎裝端坐,等著大秦第一勇士的決出。而他身邊的苻融也沒有了昨日陰沉的模樣,有說有笑的在和他的兄長指指點點的談著什麽。左右再看一看,每個高台之上,都是人頭湧湧。大秦精英,業已薈萃一處。

王猛正在台上,向著旗門裏的自己微笑。而背後就是祖月和幾個家將,幫他紮緊身上的甲胄。對麵旗門裏麵,想必沮渠蒙敵也已經整裝待發。就等一決。

聽著祖月問話,他隻是回過頭來點點頭。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但是說實在的,他現在心思卻完全不能集中。昨夜抓緊最後一點時間,調配了麾下的速捷軍家將,由陳衍率領。在慕容家的掩護下,趁著白天氐人權貴集於鬥場,秘密的趕到華陰去。還要瞞著在府裏的自己親軍統領賀拔耒。今日辛苦一戰之後,晚上還要連夜去撲殺那些代人死士。

明天法會上還要陪伴苻堅行禮。提心吊膽的擔心會不會還有什麽事情發生。現在自己的安排都是一廂情願。自己的見識是不是那樣準確,真是老天才知道!

而且奪取了大秦第一勇士之後。熄滅了眼前秦都的暗流。自己到了一定地位之後,下一步該怎麽走?

現在想來,自己踏足這個時代之後,隻是一步步的應付著各種各樣的危機。當命運真正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後,又該向哪個方向前進?

他低低的喘了一口氣,從祖月手中接過了鐵盔。緩緩的合在自己頭上。隨著頸帶用力勒緊。殺氣自然就由全身發出。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吧!無論如何,自己終究要在這個時代打出一番天下出來!

沮渠蒙敵。擋在我麵前的人物,我都要擊倒!

號聲長鳴,鼓聲響亮。震得空氣都在一陣陣的抖動。苻融已經大步走到了禦台之前,大聲宣布:“我大秦第一勇士決競大會,就此開始!願我大秦武勇之風,千秋萬世!”

嘩啦啦一聲。越騎軍的旗門已經向兩邊閃開。方知曉大吼一聲,催馬揚戟,如一個黑色的殺神。轟然就衝了出去!頸項中係著的紅巾向兩邊高高飄起,似乎就是代表今日他的決心!對麵長水軍的旗門同樣大開,在方知曉的眼中,就隻有從那裏衝出的沮渠蒙敵高大如山的身影!

自己曆經千辛萬苦,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從此以後。我方知曉將名震天下!

慕容垂在高台之上,身子略微前傾的看著場中兩人的亮相。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緊張的神態也略微浮現在了臉上。在老人心中轉動的,隻怕更多的是一些蒼涼。

什麽時候,他這位曾經讓天下矚目的吳王,將自己的命運捆在了這個來曆不明的愣頭青小子身上?對於方知曉,見人多矣的慕容垂早就一眼看穿。性子激烈,城府也不深。誰惹到他他一定要報複回去。誰要是對他好。那他的回報也是全心全意的。現在正是名聲初顯,還有些野心勃勃向上爬的味道。當初對於他,雖然聽女兒說他身上有天命重寶。但是他對這些,不是太相信的。對於方知曉的評估,也不過是他的武力還有速捷軍這點實力。其實是想以家將畜之的。至於自己的女兒……雖然北方門第分明不如江南。但是也不能讓慕容家的高貴血統被一個流民玷汙!所以最後方知曉來來去去,他也並不是特別在意。這個時候的慕容家,更多是韜光養晦。

他對慕容家在秦的發展早已規劃好。以另一個愛女在苻堅那裏固寵。加上他的本事聲望。自然會得到重要。不是當初傳出有風聲未來伐燕,他很有可能是主帥之一麽?以苻堅的氣度,以他慕容垂的本事,這風聲本來就是大有可能之事。雖然他在朝野當中以外來重臣的身份不大討好。但是秦國內部本來就關係複雜。漢、氐、羌族各大勢力互相牽製。也不會有多大精力來專門對付他。隻要能讓他帶兵回到燕地,隻要能將慕容緯他們擊倒。那麽他就會龍入大海一般,重新站起來!

從開始到現在,這位十三歲就帶兵數萬天下征戰的吳王,更多的是相信事在人為。但是現在,局勢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轉了過來。當初他安排的數條後路,現在反而變成了威脅他的利器。當初看不上的小子,現在居然成了挽救他們家族的恩人!難道真的是因為天命重寶的原因,才讓這個小子能參與這場改變天下氣數的遊戲當中麽?

轉眼之間,這小子很有可能就是大秦第一勇士。而且受到王猛的庇護重要。眼見就要成為秦國當中一個重要人物。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天命重寶的原因?

和這小子聯合,能不能挽救他們慕容家族在秦的命運?

不管如何,從今往後,隻要慕容家還在秦國,和方知曉的命運就不可分了。真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這小子居然走到了隱然可以和他們這個大家族平起平坐的地步。雖然他的勢力還相當薄弱,但是前景真是不可限量呢……

看著方知曉揮戟之上,慕容垂忍不住淡淡的笑了笑:“小子。上吧……”

身後慕容令悄悄的走了上來:“爹爹,家將回報,速捷軍四百人,已經潛往華陰安頓好了。沒有出半點岔子。”

慕容垂頭也不回的揮手:“且先看眼前這一場激鬥再說。”

方知曉在旗門之內就下足了襠勁,一旦撒開韁繩。**新換的那匹健馬已經箭也似的衝了出去。直奔沮渠蒙敵而來!大火戟平升,吃奶的力氣都快用上了。體內氣息飛快流轉,身外周圍空氣。又象煮沸一般的在層層波動。正是已經將氣勢提到最高處的時候。對麵沮渠蒙敵的馬來得滿些。也不如方知曉一般半個身子都傾在了馬鞍之上,腰背筆直的坐在那裏。看著傳自冉閔的大火戟凶狠的撲來。不動如山的麵容上,浮現的卻是一絲淡淡的笑容。

刷的一聲破風之聲,在方知曉的大火戟臨近沮渠蒙敵一人一馬之際,他在背上背負的那柄烏黑的大劍,已經不知如何的出現在他的手中。緊接著就電閃一般的劈在了大火戟的戟尖之上!

兩刃相交,卻不像方知曉和苻登那次拚得星火四濺。隻是撲的沉悶一響。方知曉幾乎提起全部氣勁的一戟,就感到一股纏綿沉雄的力道從上而來。大火勁遇力即生感應。奮力就想將長劍掀開,接著中宮直入!

但是方知曉這一身可比鬼神的大力卻發現轉眼就無用武之地!沮渠蒙敵劍上力道轉瞬之間就發生了無數變化,或者上壓,或者下頂,或者左右牽扯。大火勁遇力即又反擊的力道自然生成。被這股包裹左右的力道一牽引。一下就變得支離破碎,找不到一個真正可以發力的地方!頓時一往無前的氣勢落空。這一戟平平在沮渠蒙敵身邊滑過。兩馬錯鐙而過。兩人在馬上對視一眼。沮渠蒙敵神色不動,方知曉卻有些失措。這個家夥,竟然是慕容宙之後,他碰見的第一難對付的對手!

一次交手,在觀看的人眼中,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誰知道在兩個已經步入先天高手境界的人物當中。氣勁流動,已經經曆了如許多的變化!

呼哨一聲,兩馬已經兜轉了圈子回來。方知曉一咬牙,鼓足氣力再上。大火勁提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一戟揮出,甚至遠在場邊的兩軍將士,都能感到一股熱風撲麵而來!

鬥場一側的高台之上,拓跋厲鬼專心致誌的看著場中激鬥。這位代人元武王。拓跋什翼犍遣秦出使的代表。自從和方知曉一戰之後。在長安也並不如何活動。偶爾到懷素那裏盤桓一陣。其餘時間都在自己的臨時府邸當中修養。多少秦人權貴的宴請結識,都被他以蠻荒野人,不懂禮節而推辭。但是勇士大會的激鬥,他卻是場場都到。

今天終於給他等著了最後方知曉和沮渠蒙敵的一戰。

在他背後。突然有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拓跋,你怎麽看?”

拓跋厲鬼頭也不回的認真道:“方知曉和初戰的時候比,已經是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啦。大火勁的淩厲跋扈之處,天下已經少有人能正麵直當其鋒……雖然還少一些經驗。但是隨著每一場惡鬥的磨礪,他又是天生鬥將一般的人物。隻會越來越厲害……”

背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麽說,沮渠蒙敵不是他的對手了?”

拓跋厲鬼這時才回過頭來,看著自己背後侍立的家將人群中蓋著頭臉的一個人影。

卻正是懷素。

方知曉的每一場激戰,每一點變化,都在這個身份高貴的彌勒宗法後的關心當中。

拓跋厲鬼看著懷素,淡笑道:“那也未必,沮渠蒙敵已經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磨練。一顆心穩到了極處。從來不會為外界變化所惑……方知曉淩厲的氣勁,已經被他牽扯化解。他整個人就如一座大山,雖然聳立在那裏,卻讓你找不到可以進抵的空隙……天下如果說穩的話,應該已經沒人可以超過他了。而且我們從來沒有見過沮渠蒙敵攻人的時候是什麽樣,不過我想,隻要他一旦出擊,必然是一擊避中的絕殺,單論現在的實力。我可不看好方知曉,他還是太嫩一些了……”

懷素的麵容深藏在風帽之下,安靜的並沒有說話。拓跋厲鬼又是一笑:“這又如何論得定呢?方知曉身上,已經有太多出人預料的變化了……其中不少,隻怕也是你的功勞啊……你我不是都很想看到方知曉究竟能變成怎麽樣麽?不過區別就是,你想將他掌握在手中。將他所有一切最後所得,都變成你的。而我……隻是想和未來到了顛峰的他鬥一場罷了。”

說著他攤攤手。又大搖大擺的轉回去,看著場中激鬥。懷素的身子微微顫動,但是仍然一言不發。隨著場中兩馬又一個錯鐙。沮渠蒙敵突然一劍發出,直奔方知曉肋下。方知曉的大火戟已經轉在外圈。正緊急的時候,他突然一提大火戟的戟鑽。橫在了自己肋下。用戟鑽小小的一點尖處,正正的迎在了長劍的劍鋒之上!清脆的一聲響亮。星火四濺。一個攻如閃電,而方知曉的守也如神來。頓時鬥場左右,一片歡呼叫好的聲音!

拓跋厲鬼同樣是大聲叫好,歡呼聲還未停歇。拓跋厲鬼頭也不回的在一片歡呼聲低聲道:“明日,明日我幫完你之後,我想,咱們再沒有如此一般同台的機會了吧……以後的事情。你自己要當心……要小心方知曉,想抓緊一把鋒利的兵刃。最後傷到的,隻有自己。”

懷素的聲音也輕不可聞:“我知道,謝謝你。拓跋。”

歡呼聲中,方知曉頭盔之下,卻是一片的大汗淋漓!

這個陰沉的沮渠蒙敵,已經變成了他麵前最大的威脅!他的大火勁運用,從來沒有這麽順暢過。他自己的狀態。經過了和苻登的激鬥之後,也到了最高峰!每一戟揮出,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蘊涵其中的巨大威力。可是在撲擊沮渠蒙敵的時候,他發出的每一股力道,都會被他劍上氣勁,轉眼間割裂得支離破碎!

而且不僅僅如此,以往自己身上氣勁流動。隨著每一戟的發出,自然的收放,如火一般的在體內流動。生生不息,似乎沒有衰竭的時候。所以他總是越鬥越悍。越鬥越勇。大火勁和他本身堅忍激烈的性子互相催發。所以才能讓他在鬥陣當中如此的凶悍,甚至被認為新一代天下鬥將!

可是和沮渠蒙敵對敵,自己氣勁發出之後,不僅被牽製割裂。往往還有去無回。隻感到體內蘊涵的勁力不斷向外源源湧出。每一戟揮出,似乎都牽動了丹田!這種人去樓空的感覺,竟然是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越到後來,每一下奮力攻出,都是前所未有的吃力!

而沮渠蒙敵和他每一次錯馬而過的時候,在他每一次輕鬆化解了他的攻勢之後。留在方知曉眼中的,都是饒有興致的笑容。這王八蛋還他媽的這麽好整以暇!

間或當中,沮渠蒙敵偶爾反擊一劍。當真是動若雷霆。每每從絕不可能的角度殺來。多虧大火勁的自然反應,總算險險應付過去。沮渠蒙敵總是一沾即走,並不和方知曉硬拚。饒是如此,方知曉已經出了好幾身大汗!

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家夥對手?慕容宙完全是以實力將自己死死壓製住。硬拚也拚不過。而麵前這個沮渠蒙敵,連硬拚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卻象將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間!

兩馬對衝之際,看著麵前的沮渠蒙敵,這個人的身影似乎越發的高大了起來。

不管怎麽樣,拚了!自己已經打定主意要一飛衝天,將所有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這個秦國第一勇士的名號,哪怕豁上性命,也要搶回來!

他暗中將體內最後一分氣勁也催發出來,整個人周圍似乎都浮動起了一層火紅的顏色。象一團燃燒的流星,襠勁下到最大。**健馬,揚首奮蹄的直衝了過去。

對麵的沮渠,似乎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長劍遙遙前伸,等待著他的衝擊。

轟隆一聲悶響,兩人已經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兩般兵刃互撞威勢如此之猛。反而象是沒有了聲音。隻有地上的雪塵,一下從他們兩人兩馬立足的圈子左右,從地上激射而起。像是突然爆炸開來一般。雪粉凍土蒙蒙一片,一下就將兩人身形籠罩其中!

方知曉咬牙切齒,在兩人兵刃互交之際,再也不管沮渠蒙敵的力道如何牽引化解。隻是源源不斷的鼓力之上。所有的力道。都一下湧了出去!連一直穩守丹田的那股溫潤的氣勁,都一起催發出去,一波接一波的催發在大火戟上。沮渠蒙敵的長劍在這短短一瞬之間,已經變化了無數個微小的角度,從不同方向化解這重空前的大力。

可是方知曉竭盡所能的一擊,即使以沮渠蒙敵之能。又豈是能完全化解幹淨的?周圍圍觀的人眼中隻是看到兩人模糊的身形略微僵持一下。沮渠蒙敵的一口長劍終於被**開一個不大幅度。方知曉連人帶戟,已經毫不停頓的直撞了上去!

這時的方知曉。力度催發已經到了極處。眼前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已經是金星亂冒。體內原來彭湃流動的氣勁經脈,都有如被榨幹一般。整個身體都象一個空殼也似。但大火戟尖所凝聚的,卻是排山倒海的力量!所有力道不再回流,隻是不斷的向外催吐。似乎在大火戟的盡頭,有一個漩渦。將自己的全部精力血肉,都要吸幹淨一樣!

沮渠蒙敵穩穩的守勢被撞開,他的整個人也被這股空前大力所牽引,連人帶馬,直衝向沮渠蒙敵的中關。戟尖在這短短的距離當中,也響起了風雷鼓動的聲音。周圍浮動的雪塵泥粉,也被帶得螺旋飛卷。跟著大火戟奔騰而去。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麵前的沮渠蒙敵!

在他的體內,在一片空虛當中。突然有種最陰冷的感覺,從丹田最底層泛起。不知道這種感覺,在他體內蘊涵了多久。在他守著丹田的那點溫潤都被他全力噴吐出去之後,一下就斥滿了全身。而且也飛速流轉,雖然微弱但是凜冽到了骨頭裏麵。陰寒得他全身似乎都是一個收縮!

但是在這一往無前的一擊之下,方知曉如何還顧得了體內哪點感受?

又是一聲撞擊的沉悶響聲。低沉得每個觀看這場激鬥的人心中都是一顫。就見場中起了變化,方知曉人馬都已經撞在了沮渠蒙敵的馬上,但是他的大火戟卻高高揚起。再看沮渠蒙敵,他高大的身影已經頭上腳下的翻離了馬背。長劍還遙遙的搭在大火戟的戟尖之上,再一借力。已經遠遠的飛了出去,身形之靈動飄逸。竟然不在當初拓跋厲鬼的表現之下!而他**坐騎,已經被方知曉連人帶馬撞飛出去十幾步。一聲嘶鳴隻叫出一半。就口鼻一起噴吐著鮮血。軟軟的倒下,一匹雄健的駿馬,被方知曉勁力所波及,竟然完全骨斷筋折!

這還不是全部。隨著沮渠蒙敵身形躍開,他一路掠過,一層層的凍土雪塵都激射開來。向上飛濺,就如在沮渠蒙敵身後飛騰著一條雪龍。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方知曉一戟之威未了,追著沮渠蒙敵的身形一路四濺!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聲音都被壓在了喉下。被這兩人引發的天威一般的景象震懾得說不出話來。這種場麵,已經不是人力所為!拓跋厲鬼尤其站得筆直,臉上肌肉一陣陣抽搐。不知道是為哪個人所震驚。

直至此時,整個帝國,才真正明白,這個站在大秦最高決競場所中的兩人,到底厲害到了什麽樣的一種程度!

這才是萬人敵,真正的萬人敵!

沮渠蒙敵的身形才落,眾人目眩神迷的震驚未了。就聽見已經連人帶馬歪倒的方知曉那裏一聲厲吼。這聲吼叫卻不像往日方知曉發威長嘯是那麽凶猛而一往無前。卻多了一些凶厲陰冷的感覺!就見方知曉從自己坐倒的馬上一躍而起,幾個大步,就已經迫近了沮渠蒙敵。雙手掄起大火戟,卻如使動鐵棒大錘一般的狠狠砸了下來!

沮渠蒙敵這下神色才變了,死死的瞪著方知曉。這次卻選擇了硬拚。當當當當的一劍一劍的硬接。每一記碰撞激發出來的巨響,似乎都敲打在人心裏。震得人立足不住。鬥場周圍的巨鼓金鐵都起了共鳴,全場一片嗡嗡嗡嗡的聲音,將一切都掩蓋住!

兩人硬拚的勁風四濺,雪塵已經完全將他們身形籠罩。隨著兩人每一下碰撞而擴大範圍。硬拚之下,沮渠蒙敵巨大的身形也不斷的一步步後退,身上盔甲外的戰袍都被震裂,一塊塊布片四下亂漂。對麵的方知曉,卻是越戰越是精神。一戟接一戟的狠敲猛砸。似乎就想憑借這個和沮渠蒙敵分一個高下!偶爾一轉頭。雖然他的眼神深深的藏在鐵盔之下。但是總有一種凶殘陰厲的感覺,從最深處散發出來!

這時的方知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貫注自己全身氣力的一戟落空,隻是讓沮渠蒙敵借力飄飛閃開。體內正是賊去樓空的時候。但是從丹田深處泛起那種陰冷感覺,卻轉眼充斥全身。外放的氣勁也在刹那間從新流回體內。一下和這種感覺糾纏在一處。彼此翻滾爭鬥不休,在他體內,似乎又重新開了一個戰場一般!火熱溫潤陰冷這些不同的感覺四下衝突,讓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裂開一樣!這一切的一切讓他不由自主的大聲長嘯了起來。舉起大火戟就直奔沮渠蒙敵砸去!

每一擊,每一下碰撞,自己體內氣勁的爭鬥鼓**就更厲害一分。那種陰冷凶厲的感覺死死盤踞在丹田之內。讓他渾身越來越冷。和大火姵的勁道肆虐的時候,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這種感覺,帶給他更多的是殺戮的欲望,破壞的欲望。粉碎的欲望。這種感覺越強烈。對沮渠蒙敵揮下的戟風,也就越來越猛烈!而且同樣激起了大火姵勁道本來的凶厲霸道。糾纏在一處的時候,讓他對外界物事的感受都變得遲緩了下來。剩下的隻有一個念頭。

擋在自己麵前的所有人,都要粉碎!人擋殺人,佛擋誅佛!

那點一直陪伴著他的溫潤感受,就在兩股凶厲之氣的糾纏合流之下,變得越來越微弱。有如在風中隨時都會熄滅的小小火苗。

方知曉不知道。在鬥場中大占上風的時候。他的體內,同時經曆著一場更大的危機。

就在鬥到最激烈的時候,神色變得越來越緊張的沮渠蒙敵,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在方知曉一擊之後又揚起戟來之後。他卻合身直撲向了方知曉懷中!

而且這一次撲擊,卻不是長劍在前。偏偏是空著的左手在前,右手的長劍隻是揚在頭上,準備迎擊方知曉由上至下的猛擊!

這一動快如閃電,就好像原來的影子還留在原地。他的本人已經出現在了方知曉麵前!

看著沮渠蒙敵欺進,方知曉下意識的弓身就退,同時揚起的大火戟向下猛擊。以他本能的反應速度,還有動作的敏捷程度。隻要這及時一退,大火戟的攻勢稍稍阻礙一下沮渠蒙敵的前進,就可以將他的這次反擊化於無形!

偏偏沮渠蒙敵沒有理睬頭上劈下的那一戟。他的全部力道,似乎都貫在了伸出的左手之上。身形也同樣沒有停頓下來一星半點!

蓬的一聲。大火戟率先落下,被沮渠蒙敵的長劍稍稍引偏了一個角度,啪的一下落在了他的右肩,就聽見喀嚓一聲。沮渠蒙敵的右肩整個凹了不少進去。方知曉這一戟之威。雖然被他竭力化解。仍然是打斷了右肩的骨頭!

但是他的左手同樣欺進了方知曉的小腹。沒有兵刃的他,空手又如何傷得了頂盔貫甲,渾身鋼打鐵鑄一般的方知曉?

勝負一下就分了出來!但是這次方知曉卻沒有停手,長嘯一聲,凶厲之氣大作。大火戟揚起,卻在手中收起半截,正是雪亮的戟刃對準了欺進他懷中的沮渠蒙敵,猛的又劈了下來!

在他體內,那股陰冷的氣息和大火姵的勁力也近乎合流完畢,越轉越快。他的腦海當中已經是一片模糊,那點溫潤的感覺閃動一下,似乎就要馬上熄滅消失!

沮渠蒙敵的左手印上了方知曉的小腹丹田。

在他的手中,似乎隱藏著一個環狀的東西。才一接觸。方知曉鐵手套下的右手一下又灼熱了起來,要不是白天,就可以看見一道道的銀光從手套甲葉縫中四下綻放出來!頓時從右手到丹田,又是一片的灼熱。在方知曉的體內,也頓時感到一股雄渾厚重,仿佛從大地深處汲取的一種力量硬生生的從丹田貫入。一下保護住了那點溫潤的感覺。接著又更加壯大起來,和陰冷感覺糾纏的大火姵勁力被震動,似乎更被那點溫潤的感覺所吸引,一下兩種氣勁剝離開來。分頭在體內越轉越快,緊接著同歸於丹田,轟的一聲似乎在他體內一下爆炸開來,震得他頓時失去了一切的感覺!

再一睜眼,入眼之處仍然是人,是四處的高台,是禦座上站起的苻堅苻融,是周圍的越騎軍和長水軍將士。天還是天,雲還是雲。隻是又比往日清晰了幾分。

場中一片安靜,再一低頭。沮渠蒙敵已經半跪在他麵前,手中長劍已經拋下,按住了他的右肩。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嘴角幾道鮮血流了出來。

而自己的大火戟鋒刃,正懸在他頭頂一線之處。血紅的光芒閃動,激得沮渠蒙敵鐵盔的盔纓根根直立。

我贏了?

丹田之內,似乎又恢複了平靜。但是仍然感覺得到,那點陰冷的感覺,還藏在自己體內的最深處,似乎隨時在等候著下一次蘇醒。

拓跋厲鬼的高台之上,蒼白著臉的懷素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兀立的方知曉,臉上露出複雜難明的表情。

“大秦第一勇士,為我大秦越騎校尉方知曉所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