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貴客(一)
三樓隻有一張桌子,環境幹淨而又簡單,二人對視而坐。不過這會桌子上擺的卻是三副碗筷,能讓楊鳴羽親自迎接又同桌而食的想必身份也不簡單。楊存眯了眯眼,開始思索起了這位客人是誰。
“不用猜了。”楊鳴羽抿了口茶,淡然道:“這人的身份與你相同你們也認識,不過勢力卻與你不可同日而語。你我是自家人所以我沒太講究禮數,不過這人初來乍到,二叔始終是草民之身得給他幾分薄麵。”
楊存沒有追問是誰,答案一會就揭曉了沒必要多問。隻是心裏有些震驚,與自己的身份相同,難道是國公之尊?
坐在桌子上可看見街外的場景,那馬六出了客棧以後步履如飛,行速之快一般人望塵莫及。楊鳴羽立刻輕笑道:“這個馬六祖上原本是在西北邊塞那邊,世世代代都做那毛皮的買賣。不過後來那一帶去了個新的將官,新官上任為了向朝廷報功,也是見財起意殺了他們那一帶的數十行商,後又偽裝成靼子之屍向朝廷邀功。馬家被血洗一盡,馬六那時在草原上收皮貨躲過了一劫。”
“這人身手不賴,該不會隱忍偷生吧。”楊存這麽問是有原因的,因為那個馬六作揖的時候手上都是傷痕,一個不入後廚不掌紅事的掌櫃怎麽可能手上那麽多傷。
“是夜行刺,斷首而死。”楊鳴羽對於楊存的觀察能力很是讚許,點了點頭後說:“馬六自小就在草原上討飯吃,身手自然極強,而且他也不是那種膽怯之人。回來後他立刻暗殺了那個將官,混身是傷的逃避官兵的追捕,在奄奄一休的時候碰到了我的人才被救回來。”
“二叔喜歡收留這些犯了死罪的人犯啊。”楊存哈哈的打起了樂子。
“你不也是,而且你收集的可是欽犯。”楊鳴羽難得溫慈的一笑,調侃般的回了一句。
這魚村裏本地的魚民居多,大多其實還是淳樸善良的百姓,馬六那樣的殺人犯不少,和他們混居一起生活倒也安逸。這裏的百姓大多都是在楊鳴羽的手下討飯吃,這些人的經曆他們很多或少的知道,不過都相處得比較好,畢竟有過這種經曆的大多都是可憐人。
這村子是後來建起來的,這裏的魚民實際上都是搬遷而來的。這些人本不該存在的,就連那孩子和老人在朝廷的冊子裏也早該是死人了,而他們搬在這的時候改名而不換姓,可以說瞞天過海一般的建起了一個新的村落。
那些新的戶籍和路引自然是楊鳴羽通過關係弄來的,這個村子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聚集著諸多仇視著朝廷又帶著血案在身的人。
這裏大多的村民都是廣西一代遷移過來的,他們之間大多都是族人,親戚,拜的是同一個祖宗同一個祠堂。倘若不是出了大事怎麽可能不遠萬裏的跑來蘇州,要知道光是盤纏這一項就是一般的魚民承受不起的。
那時他們在廣西的一個小魚村居住,民風淳樸鄰裏和善,日子雖然貧窮不過也極是安逸。隻是那時村裏出了一個惡人,那人做盡了壞事,偷西家錢搶東家米,不孝之行逼死了父母不說,還把買棺之錢都用去吃嫖了,最後還是村裏的人湊錢買了兩口薄棺才葬了那對可憐的老人。
這人受到了村裏人一致的厭惡,不過他性子凶殘往日裏也沒人敢主動招惹,而當他強奸了村裏一個小媳婦和一個小女孩時,村民壓抑許久的憤怒終於暴發了。原本老實善良的村民把他吊起來暴打了一頓,奄奄一休時丟到了山裏去,原本以為他會那樣簡單的死掉,屍體也會喂了山裏的野物。
可不知是不是天眷惡行,他沒死,還活了下來。滿心的仇恨支撐著他活著,手指頭破綻不堪流盡了血,他紅著眼用雙手爬出了山穀,而雙腿也是在那次暴打中斷了,治好後成了一個行走怪異的瘸子。
他爬出了山穀,不知到哪去了,也不知道是拜師學了什麽。總之再回來的時候他帶著總兵派來的一千多精兵,穿著上好的綢緞,他滿麵的猙獰,興趣的期待著報仇的時刻。
憑借著坑蒙拐騙和一張巧嘴,他以一個神算的身份傍上一個又一個的大官。直到官至廣西總兵時,總兵幾乎把他奉為了上仙一樣言聽計從,更對他口中的窺天機者身不健一說深信不疑,幾乎沒懷疑過他成了瘸子的原因是因為了窺視天機而得的報應。
那時廣西四處海難不斷,到處也鬧著蟲災,各地的匪患層出不窮。身為總兵的他被朝廷一封封加急文書嚇壞了,整日愁眉苦臉也想不出個辦法,再樣鬧下去他這頂官帽都保不住了,無可奈何之下最後隻能找到這個神棍求破解之法。
這廝立刻就順水推舟,先擺出高姿態將那總兵拒之門外,推稱是無可破之法。那總兵也不傻,一看他這高姿態就知道肯定有辦法,三番五次的登門之後這神棍才假裝於心不忍,痛苦異常的告訴他想破了眼下這個天煞,唯有大祭龍王。
祭龍王在延海一代是古老而又傳承不斷的活動,在海上討生的魚民誰對龍王不敬拜幾分。行船的時候那東西掉海裏是不能撈回來的,因為那是龍王看上的東西,硬搶回來會惹龍王生氣,到時候人死船翻肯定會葬生魚腹。
見天起浪的時候不出海,撈到了老龜金魚不能要得趕緊放生。出海的規矩多如牛毛,甚至是有人下網後撈到一隻青花碗都會嚇個半死,以為是不小心碰到了龍宮裏的東西,把碗丟回海裏後趕緊回村拜老爺做做法,老實的呆一段時間算是請了罪。
這些都是民俗,更是小兒科,而真正出現大事的時候少不了就是祭龍王了。字眼上看著似乎是個隆重的風俗活動,不過卻是個殘酷異常的儀式,因為一般拿來祭龍王或者海煞的都是活人,比較常見的是一對不滿十歲的童男童女。
當官的不少視人命為草薦,在這種人吃人的社會也早習慣了這樣的事,馬上就信誓旦旦的說去找這童男童女。而事實上這年頭也有不少的窮苦人家,家裏孩子多了養不活的比比皆是,隻要花上些銀錢,想買兩個孩子那簡直和買牲口沒有區別。
不過接下來神棍的話讓他驚呆了,這祭祀可不是一般的祭祀,而是要祭祀大量的活人。總兵楞主了,不過為了自己的前程著想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神棍,畢竟比起頭上的鎢砂帽,區區幾百個魚民又算什麽。
神棍表麵痛憐蒼生,不過心裏可是高興壞了。當下就做神做法的,最後手指一點,滿是仇恨的點向了那滿是屈辱,讓他每每夜寐時都不能安然的小村。
總兵心一橫,馬上答應了神棍的要求,畢竟死的是偏遠地方的村民。到時候和上方隻要報上是海難就可以了,畢竟每年因海難而死的人不在少數,沒人會因為這些窮百姓的賤命和他過不去。
官兵把村子圍了起來,村內的所有人,不管老人小孩還是壯年全被驅趕到了幾艘破船上用官船拉出了海。魚村出身的神棍自然明白這些魚民在水裏都是蛟龍一般,入了水都有著極好的水性。
所以他命人把所有人的雙手全都綁死了,到了大海深處的時候隨行的水師官員就用大錨砸穿了他們的船,或許是不忍看到這些人慘死魚腹,這些官兵把船一砸立刻掉頭就走,也沒理那狗頭神棍說的要看見浮屍,確保無一活口的命令。
這些人或許是命大,即使綁住了雙手但他們還有雙腳,仗著靈活的水性靠著船的碎木板活下來不少。不過終在海上漂泊難免會有一死,而孩子和老人已經淹死了不少,海麵上到底都是男人悲慘的哭泣。
因為他們雖然活了下來,可是身邊漂浮著親人的屍體,有已經年到古稀的老人,更有曾經在膝下嬉樂的孩子。他們雙手被綁著,連撫摸一下這些親人的屍體的能力都沒有,更別提將他們糾起來。
那時,恰巧楊二爺麾下的的船隊經過把他們救了,下了大網把活人死人一起撈起來,這才有了眼下這一片小小的魚村,和如此多忠心耿耿的村民。
“那個師爺呢?”楊存其實不用問心裏也有答案了,這幫人肯在這安定下來,那恐怕這仇也報了吧。
“你說呢?”楊鳴羽輕輕的一笑,或許那個總兵官高權重他奈何不了,不過區區一個神棍想拿他的命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村子的人被船隊救起的時候已經淹死了過半,他們哭泣著,很多都接受不了這家破人亡喪失至親的痛苦。船隊靠岸以後,善心的船老大把這事告訴了楊二爺,楊二爺馬上派人送來銀兩讓他們為親人購買入殮的棺材。
那時正值用人之際,這幫人滿心的仇恨卻不知如何報仇,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這位楊二爺的大恩。楊鳴羽有心收留他們,派去了強人取了那個師爺的腦袋送給他們當做給親人的祭品。這幫魚民更是感恩戴德,當楊二爺開口要他們來做活的時候,這些人想都沒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