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逛清風樓
?這麽執著地要叫醒她。
終於有反應了,綠倚暗暗舒了一口氣,怕她又睡著了,趕緊說道:“今天是來祁府的第一天,該去請安了。”
“請安?”混沌的大腦過了良久才想起有請安的規矩。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形式上晨昏定省的請安,在慕容家時,她早就廢除了。今天要不是綠倚提醒,她還真是失禮了。
“哦,好。”慕容舒清懶懶地坐起身來,一雙眼緊閉著,不肯張開。
綠倚笑著拿起毛巾,為她擦臉。然後扶她站起來,為她穿上淡紫羅裙,再隨意地綰了一個髻,麻利地收拾妥當。這其間慕容舒清始終緊閉雙眼,一言不發,就像睡著般任由綠倚打理,看得旁邊的淨水目瞪口呆,難道小姐站著也能睡著?
再次確認沒有問題了,綠倚才滿意地在慕容舒清耳邊說道:“小姐,可以了。”
“嗯。”懶懶地應了,慕容舒清萬分不願意地睜開眼。淨水機靈地馬上送上濃茶讓她提神,她灌了一大口,苦澀的滋味、濃鬱的茶香,終於讓她恢複了些許神氣。慕容舒清有氣無力地說了聲:“走吧。”
雖然才早上八點多,陽光就已經很燦爛了,好在已經是秋天,倒也不顯得炙熱,反倒是曬得人昏昏欲睡,一路上嗬欠不斷。慕容舒清慢慢悠悠地來到正廳時,也已經不早了,遠遠地,就看見裏麵坐著一些人。
綠倚輕輕拉了下慕容舒清的衣角,小聲說道:“小姐,到了。”
輕拍臉蛋,讓自己稍微清醒些,慕容舒清打起精神,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走進內堂。
進入內堂,剛剛站定,綠倚向前一步,半跪著行禮,柔聲道:“給老太爺,老夫人,大舅爺,大舅娘,小少爺,小小姐請安。”
“起來吧。”
綠倚刻意說得很慢,是想讓她可以知道誰是誰,慕容舒清抬頭看了一眼,比起昨晚,主位旁多了兩個人,男子五十多歲,身材略微消瘦,長眉入鬢,胡須垂到胸前,女子麵若滿月,富態可掬,看著很是和善,兩人應該就是慕容舒清的大舅和舅娘了。
假意整了整衣裙,慕容舒清微微屈膝,說道:“外公,外婆,大舅,舅娘,早安。”
“好了,起身吧。”還沒等慕容舒清行完禮,賀湘君就已經心疼地叫她起身,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兩個小家夥看慕容舒清坐下後,甜甜地齊聲道:“舒清姐姐早!”還偷偷和她做鬼臉。
慕容舒清笑著應道:“早!”一早就看到兩個搞怪的小寶貝,心情也會好很多。
賀湘君拉著慕容舒清的手,問道:“昨晚睡得好嗎?”慕容舒清越大越像月兒了,看著她,總讓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女兒,那時的月兒,也正韶華。
慕容舒清微笑著回道:“很好。”若是不讓她一大早就起來請安,她會更好。
吳梅看了慕容舒清大半天,才嘖嘖說道:“三年不見,舒清長大了,變標致了,我們都快認不出了。”要不是在家裏見著,她還真不相信,眼前這個斯文秀氣的女孩子,是慕容舒清?當年把她的裙子濺得一身濕的調皮行徑,她還記憶猶新呢。
麵對這不知道算不算誇獎的言辭,慕容舒清隻得幹笑兩聲,回道:“謝舅娘誇獎。”
她的清淡乖巧,看在祁雲眼中,引發的是更多的不解。戶部管理著東隅的糧食,一年前,他就聽到屬下上報,慕容家是東隅最大的糧食擁有者,掌控了東隅一半以上的土地和農作物。他原來一直將信將疑,慕容祥沒有這樣的能力,睿兒又不在慕容家,慕容舒清嬌蠻無知,慕容家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可是今天他疑惑了,隻因慕容舒清已不再是當年的慕容舒清。
祁雲捋了捋胡子,對慕容舒清說道:“清兒這次來,多住些日子,陪陪兩位老人。”
慕容舒清覺得祁雲看她的眼神帶著疑惑、審視,就如同祁鍾霖一般,始終無語,隻是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們對她,怕是要深究了。不過那又如何呢?她不介意地迎向祁雲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答道:“好。”
對上她坦**清澈的眼睛,祁雲閃了一下神,思索了一會兒,起身對主位上的兩位老人說道:“我也回戶部了。爹,娘,孩兒先告退了。”或許,他可以從戶部記載中,找到一些慕容家的變化。
“去吧!”祁鍾霖揮手讓他離去。
“吃早飯了嗎?翡兒,再準備些早膳。”賀湘君正要吩咐人準備,慕容舒清卻搖頭說道:“不用了,外婆,我待會兒想到街上逛逛,出去吃就好了。”
“逛逛?”賀湘君似乎沒有想到慕容舒清會這麽說,想了想,才說道,“也好,你也很久沒有來京城了,看看有什麽喜歡的。讓風賢陪你去。”
吳梅馬上笑著答道:“娘,那小子請完安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賀湘君歎了口氣,這個風賢,就是不讓人省心,她拍拍慕容舒清的手,繼續說道:“那讓你哥陪你。”
慕容舒清暗自歎氣,出個門也這麽麻煩,“不用了,外婆,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我隻是出去轉轉,會帶上侍衛的,您放心。”
聽了她的話,賀湘君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堅持起來,女孩子出門,怎麽可以隨便。她假裝生氣地說道:“那不行,要有人陪著你我才放心。”
回握賀湘君的手,慕容舒清堅定地說道:“外婆,我自己有分寸,您別擔心了。”要是出個門都這麽麻煩,她該考慮是否要繼續住祁府了。
祁鍾霖蒼老而洪亮的聲音打斷了賀湘君接下來要反駁的話,他看似隨意,卻隱含力度地說道:“好了,就讓她自己去吧,京城裏也出不了什麽事。”
慕容舒清對上那雙睿智犀利的眼,忽然覺得很有意思,她或許應該早點來祁家,認識這個傳奇風雲、名動天下的老人。
他們那麽堅持,賀湘君也不便再說什麽,隻得無奈說道:“那好吧,多帶點銀子,喜歡什麽就買下來。”
看她答應了,慕容舒清馬上說道:“好,謝外公外婆。舒清告退了。”她心裏嘀咕,怎麽有小學的時候和同學出去郊遊,要求好久,爸媽才同意的感覺?
“嗯,去吧。”賀湘君說完,慕容舒清趕緊行禮,退了出去,速度比來時快了不止幾倍!
出了正廳,綠倚小聲問道:“小姐,要備馬車嗎?”
“不用。”
小姐不是要出門?看慕容舒清往那蜿蜒曲折的回廊走去,綠倚疑惑地問道:“那現在……”
“回疊翠小宿。”慕容舒清懶懶地回道。
“回去?小姐不是要去迎客樓
?”
“先睡覺。”丟下三個字,慕容舒清已經走出很遠了。
等慕容舒清睡醒,來到迎客樓時,已經是午後了。她的馬車才剛到,迎客樓的管事覃銳就已經等在那裏了。覃銳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高瘦男子,長得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不會給人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
慕容舒清下車站定,覃銳恭敬地迎上前來,躬身抱拳行禮道:“小姐,雅間已為您準備好了。”
慕容舒清笑看眼前的覃銳,每次聽見他幹淨清明的聲音,她都想感歎,他的聲音比他的人容易讓人記住。
隨覃銳進到迎客樓,慕容舒清仔細看了看,已經午後了,樓裏人還是不少。生意很不錯。這是她第一次到京城的迎客樓,樓裏秉承了她要求的舒適、隨意、簡單、雅致的一貫風格,卻添加了些許貴氣和華麗,很符合京城的氣氛,讓迎客樓顯得更大氣。
覃銳準備的雅間,布置得幹淨簡單,淡淡的水墨屏風,將陽光隔在了寬闊的大開間窗戶外,卻沒有淹沒窗外初秋的美景。房間裏沒有桌椅,隻是屏風前,鋪上了一塊巨大的羊毛絲絨繡花地毯,上麵放著一張矮幾,幾個方形靠墊,矮幾上已經備好了茶。
慕容舒清靠坐在矮幾前,輕聞手中的茶,是她喜歡的龍誕,溫度也剛剛好。如此的細心,觀察入微。她當年選覃銳做京城的總管事,倒是選對了。
覃銳將準備好的賬目放在矮幾旁的地毯上,方便慕容舒清查看,然後恭敬地說道:“小姐,這是迎客樓、抱月書齋、風行米鋪、珍寶齋等近三月的賬目。”看慕容舒清端著清茶,懶懶地欣賞窗外的風景,沒有要看的意思,覃銳便簡要地匯報京城產業的情況。
“嗯。”慕容舒清喝著茶,聽著覃銳好聽的聲音,還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聽他說完後,慕容舒清放下手中的茶,淡淡地吩咐道:“在京城近郊及繁華中心找兩個鋪麵,三個月內我要在京城開兩間素霓裳。”既然已經成為今年禦用錦緞的獲得者,現在進入京城的錦緞市場,就是最好的時機。她要在兩年內,壟斷錦緞織繡市場,這樣傅家也就不攻自破了。
覃銳沉穩地答道:“是,那原來籌劃的米鋪?”
“暫停,改做書齋。”戶部對她慕容家已經開始忌憚了,盯得也很緊,現在不是開米鋪的時機。
“是。”
想到今日來的另一個目的,慕容舒清問道:“我要的東西?”
覃銳恭敬地呈上清單,回道:“已準備妥當。小姐現在要嗎?”
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滿意地把清單遞回,最終還是讓她找到了。慕容舒清擺擺手說道:“不,十日後送到祁府。對了,霍家的人來住了嗎?”上次說讓他們住在迎客樓,不知道他們最後有沒有住下來。
收回清單,覃銳為慕容舒清斟滿茶,回道:“已經安排住下了,今天很早他們就出去了,隻是把霍小姐留在客棧裏。”
霍子戚會把霍芷晴一個人留在客棧裏?是什麽事不能帶上她
?霍子戚會出現在京城,應該不僅僅是如他所說的遊玩吧。輕撫杯沿,慕容舒清對覃銳說道:“把她請過來吧。”
“是。”覃銳迅速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覃銳好聽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小姐,霍小姐來了。”
沒等覃銳說完,霍芷晴已經笑著進到內室,看見慕容舒清靠在矮幾旁喝茶,也興奮地趴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舒清姐姐,你來看我了,你最好了,比我那個臭大哥和言哥哥好一百倍。”
慕容舒清給她倒了一杯茶,霍子戚這麽寵她,怎麽舍得欺負她?但是,她還是配合地笑問:“哦
?他們怎麽惹你了?”
沒有心情喝茶,霍芷晴現在隻想把自己的委屈說給慕容舒清聽,“昨晚他們就出去了,好晚才回來。我去找他們,聽他們說明晚要去清風樓,我說我要去,大哥還和我生氣,今天出門也不帶上我。”
“清風樓?”慕容舒清皺眉想了想,這好像是妓院吧
?
正準備退出去的覃銳,看慕容舒清詢問地看著他,於是證實了慕容舒清的猜測,“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
“青樓?”霍芷晴激動地驚叫起來,不相信地盯著覃銳,大聲反駁道,“我大哥和言哥哥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的,你胡說。”
霍芷晴這麽激動,覃銳隻得笑著安撫她道:“霍小姐別惱,這清風樓與一般的青樓還略有不同,裏麵的姑娘有很多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其中不乏才學出眾、清雅脫俗之人。”
聽了他的話,霍芷晴想了想,問道:“那海月賣不賣身?”
麵對這麽直接的詢問,覃銳遲疑了一會兒,才斟酌著答道:“這……海月姑娘是兩個月前出現在清風樓的,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曆,不過傳聞她不僅貌若天仙,麗質天成,還博學廣聞,多才多藝。深受京城中富家公子、權貴王孫的青睞,她也不是什麽人都見的,要見她還得回答出她的問題,這反倒讓大家對她更好奇了。”
聽了半天,覃銳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霍芷晴不妥協地追問道:“她到底賣不賣身你還沒有說呢?”
慕容舒清看覃銳一臉為難,霍芷晴又不依不饒地追問,她笑著繼續品茶,也不出聲,等著看覃銳怎麽回答小姑娘執著的問題。
覃銳頂著霍芷晴堅持的目光,再看慕容舒清玩味地喝茶不語,隻得有所保留地說道:“本來是不賣的。”
“本來?”顯然霍芷晴沒有這麽好打發,仍然緊咬不放,硬是要問個究竟。
無奈,覃銳隻得毫無保留地說道:“半月前,海月姑娘自己定下了明日是她的**之期,因此,最近京城裏各家公子都想那天能獨占花魁。”
聽完覃銳的話,霍芷晴倒是沒有再問了,隻是惆悵地坐了下來,低喃道:“這麽說,言哥哥明天也是要去會那個什麽海月的了!”
霍芷晴可憐兮兮地抱著靠墊沉默不語,慕容舒清輕歎了一口氣,原來小丫頭喜歡言皓宇,怪不得對他們去青樓這麽激動。隻是這個時代的男子,別說未婚,就是已婚,去青樓也是常有的事。不知如何安慰她,慕容舒清隻得輕拍她的肩膀。
隻是沉默了一會兒,霍芷晴忽然生氣地站起來,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道:“可惡!可惡!我決定了!”
決定什麽?看她雙眼氣得噴火的樣子,慕容舒清預感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語出驚人。
霍芷晴果然沒有讓她失望,說出了讓覃銳瞠目結舌、慕容舒清挑眉噴笑的話。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去清風樓——**!”
夕陽隕落,月華初上,是一天中最特別的時候,既有陽光未散盡的溫暖,又有月夜已綻放的柔情,隻可惜,這樣的兩者兼得總是短暫的。慕容舒清靠在綠倚為她準備的紅木雕花、絲絨鋪墊的躺椅上,愜意地享受著這難得的美景,淨水坐在一邊,小心地為她打理著半幹的及地青絲。
綠倚抱著一件絲光緞麵、淺藍滾金邊流雲、對襟繡銀絲波紋的男裝,走到慕容舒清麵前,一邊展開給她看,一邊問道:“小姐,這件行嗎?”小姐有時談生意或者出門遠行時,也會穿男裝,隻是今天特別交代要華麗富貴的樣式,這就難倒她了,平時小姐都穿著樸素,她翻遍了所有帶出來的男裝,就找到這件勉強算得上華麗的。
慕容舒清坐直身子,隨意地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嗯。”
想到今晚要去清風樓,她還是很想笑。昨天霍芷晴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去“**”,結果一轉過頭,就對她軟磨硬泡,撒嬌耍賴,無所不用,非要她帶她去不可。她自己對青樓並沒有什麽興趣,不過傳說那位海月姑娘確實與眾不同,去見識一下也好,更重要的是,若沒有人在身邊看著她,這丫頭橫衝直撞的,得罪了這京城中不該得罪的人就糟了。所以最後她也隻有舍命陪“君子”了。
慕容舒清低頭看看胸前綠倚為她纏好的棉布,想了想,對她說道:“再纏一塊。”
這棉布這麽緊地纏在身上,一塊就已經要喘不過氣來了,再纏一塊不是更難受了?拿著衣服,綠倚微微皺眉,不同意地說道:“小姐,平常這樣就可以了,再纏一塊您要不舒服的。”
平時是可以,**就不行了啊!慕容舒清好笑地撫平綠倚皺在一起的眉頭,溫和地說道:“沒事,拿來吧。”
沒有辦法,綠倚進屋再拿了一塊長棉布出來,小心地給慕容舒清包上。
抬高手,方便綠倚幫她整理衣服,慕容舒清問身後的炎雨,“炎雨,你租到馬車了嗎?”一來是她原來的馬車太低調了,不適合今晚去清風樓,二來怕有人認出那是慕容家的馬車,對她來說是個麻煩。
“嗯。”炎雨應了一聲便不再作答。
聽他回得不甘不願,慕容舒清故意拖長聲音強調道:“要最華麗的哦!”
“是最華麗的。”炎雨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壓抑,引得慕容舒清想笑又不好笑得太明顯,畢竟他現在麵無表情的臉,比起他聽到自己要帶他去**時,烏雲蓋頂,臉上電閃雷鳴的駭人模樣,要親切可愛得多。
綠倚為慕容舒清穿上外衫,佩上玉佩,將一頭青絲梳理盤髻,再用紫金發冠固定。打理妥當後,綠倚滿意地說道:“小姐,好了。”
慕容舒清轉過身來,對她們淺笑,行了一個男子作揖的禮節。綠倚以前也見過她這樣的裝扮,隻是滿意地微笑,一旁的淨水就一副驚慕的樣子,盯著慕容舒清結巴地說道:“小……小姐,你好俊哦!”
慕容舒清麵容清麗,身形高挑,舉手投足間,沒有平常女子裝扮男子的扭捏,而是灑脫自如,再配上那始終不變的溫潤淺笑,倒真是活脫脫的翩翩佳公子。
“俊?傻丫頭。”淨水誇張的表情,引來慕容舒清一陣輕笑,女裝在精心裝扮下,也沒有讓她變得美麗些,這扮成男人,倒是能稱得上俊俏了
?
慕容舒清整了整衣服,對綠倚和淨水說道:“今天不用你們陪了,在家休息吧。”青樓這種地方,還是不要帶她們去的好。
“是!”兩人微微欠身,送慕容舒清出了疊翠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