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約定 到 第五十九章 對弈
軒轅逸的臉se陰晴不定,慕容舒清也不想去招惹她,勉強收住臉上的笑意,打算越過他,回疊翠小宿再睡上一覺。
可惜她還未抬腳,軒轅逸冷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初晴為難你了?”
為難應該算不上吧!慕容舒清不在意的笑道:“沒有,公主隻是和我講論女子服飾的問題。”
剛才綠倚氣急敗壞的責罵聲中,他基本也聽出了一個大概。知道她不肯說,軒轅逸也不在多問,隻是臉se依舊不愉。
沉默片刻,軒轅逸說道:“申時我便要前往臨風關。”
原來閑適輕笑的慕容舒清,聽了他的話,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十日前也聽到消息,滄月國內,有明顯的兵馬調動,隻是沒有想到,東隅竟然會因此派駐軒轅逸至臨風關,慕容舒清有些不認同的說道:“滄月現在雖有所異動,卻未正麵與東隅宣戰,你這一去,不怕正好落人口實。”
軒轅逸少年成名,甚至被譽為“戰神”。他這時前往邊關,隻會讓滄月以防禦邊疆為借口,明目張膽的派兵駐紮臨風關外。
軒轅逸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滄月糾集兵力一事,本來隻是來與她辭行,現在不知不覺中居然也想要與她分析起來:“所以我這次隻帶三千人馬,名義上也隻是去視察邊關。燕芮奪嫡之爭已經是愈演愈烈,不管誰坐上皇位,第一件事總是整治朝綱,調養生息,暫時不會與東隅為敵。而滄月國君一直野心勃勃,如今他又不知從何處得一猛將尤霄,讓人不得不防。
前兩日他與皇上商討的結果便是有備無患,決不可讓滄月有機可趁。知她雖不認同,隻是不再反駁。軒轅逸並不打算再與慕容舒清討論這已成事實的結果,他的時間不多,申時就快到了。軒轅逸說出今日來此的目的:“我今日來,隻和你說一件事。”
思緒還沉浸在滄月戰事上,慕容舒清淡淡回道:“說。”
“等我回來。”
“什麽?”慕容舒清微愕抬頭,有些驚訝的看向眼前的軒轅逸,是她聽錯了嗎?
“我說,等我回來。”稍嫌冷硬,卻堅定霸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什麽?”慕容舒清輕問。
注視著慕容舒清平靜中略帶疑問的臉,軒轅逸無語,慕容舒清也沒有立刻追問,兩人就此相視對立。久久,軒轅逸伸手,輕柔的將一縷被清風揉亂的發絲,掛回她的耳後。
軒轅逸忽然緊緊握住慕容舒清微涼的手,他常年握劍的手,粗糙而厚實,一雙如鷹般桀驁的眼中倒影著她的身影,她為何要如此特別,他又為何始終放不下她:“願得一心人,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了,等我回來,給你答複。”
他知道?看來那日她說得話,他是真的記下了,隻是這個男人就連要求別人等待,也還是如此的霸道。她想他未必完全懂得她要求的唯一,平等,自由,但是,為了他的那句願得一心人,她的回答是:“好,我等你。”
軒轅逸走後,慕容舒清一直靠坐在疊翠小宿的亭了裏,沒有躺上舒適的躺椅,就這樣坐著,手中清茶早已喝完,卻不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時輕撫杯沿。眼光一直留戀在前院的那簇白菊上,卻又不像在賞花。
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的她,讓一旁的綠倚看不明白,軒轅公子特意趕來辭行,表示重視小姐,可小姐現在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猜不懂她的心思,綠倚上前輕輕拿下慕容舒清握在手中,卻早已見底的茶杯,柔聲說道:“小姐,老夫人讓人來傳話,請您到前廳去。”
慕容舒清抬頭看看天se,太陽已經偏西了,金絲般的陽光揮灑在疊翠小宿中,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遮掩了它的清冷素雅,讓它展現了不一般的華貴而溫暖的風情。他該已經出發了吧。
慕容舒清起身,輕輕的錘了錘有些僵直的腰,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收拾著桌上的茶具,綠倚回道:“快酉時了。”
酉時了,那麽說壽宴即將開始了。慕容舒清踏出亭子,歎道:“那我們出去吧。”又是一場無聊的宴會。
綠倚跟在她身後,快走出疊翠小宿時,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姐您不換件衣服嗎?”那個公主存心和小姐作對,待會那麽多人,若是她又借此發作,侮辱小姐該如何是好,再說,她們慕容家,什麽華衣錦緞,奇珍異寶沒有,犯不著受這屈辱。
慕容舒清停住腳步,回道笑問:“你覺得我應該換嗎?”這丫頭,還糾結於這個問題上。
慕容舒清迎風而立,臉上舒緩的笑容平和而溫暖,墨綠的長裙隨風輕擺,飛揚的發絲靈動而飄逸,在這金光輕撫下,如翠竹般堅韌,如青荷般傲然,這樣的小姐,何須那些冗雜的華服珠寶來彰顯美麗和身份。綠倚思索片刻,輕咬菱唇,堅定的說道:“不換。”
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慕容舒清笑言:“那還等什麽,走吧。”
第五十一章約定2
倚終於露出笑容,跟著慕容舒清出了疊翠小宿。
走在曲折的回廊上,就得人聲鼎沸。緩緩行至前院,四五十張桌子已經一字排開,眾人紛紛向今日的壽星道賀。祁鍾霖身著暗紅流金長袍,純黑se的錦綢腰帶上,繡著一隻趴著的避邪神獸,雖是趴著的,卻仍讓人感覺到蓄勢待發的勇猛。祁鍾霖站在主位之上,向眾人拱手謝禮,爽朗的笑聲,依舊挺拔的腰杆,仍不輸當年叱詫風雲,翻轉朝堂的風采。
今日能進的祁家的人,都非等閑之輩,慕容舒清在這不大的前院了,幾乎看遍了朝堂之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榮德仁和林航也在其中。
主桌之上,除了祁鍾霖,賀湘君外,還有榮寧王和初晴公主,現任丞相畢戌笙,祁雲、祁雨夫婦。
祁家這麽多人中,祁雨夫婦是慕容舒清最感興趣的。少年將軍與江湖俠女間的愛情故事總讓人津津樂道。傳聞他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從仇家打成冤家的。慕容舒清仔細看來,現在的祁雨和東若雪雖已經四十多歲了,歲月在他們身上也不可避免的留下的痕跡,但也依然是男的健碩俊朗,女的風姿綽約。兩人時而低語交談,時而與鄰桌的小兒子眼神交流,眼神交匯間,默契十足。確實是一對壁人。環視四周也未見什麽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可見,那離家十八年的祁風華仍是未歸。
慕容舒清靠在院牆邊上,漫不經心的看著這喧囂的小院,並不急於進入,而她一身素衣也沒有引起這些貴客們的注意,她也樂的逍遙,繼續看熱鬧。
祁睿正在與身邊的兩個男子說笑,其中一個衣著光鮮,淺藍的錦緞絲綢,腰間別著流蘇玉佩,長發倒是未用金冠玉帛之類的束好,而是用湛藍綢帶隨意的束在腦後,一身的慵懶與奢華,這人應該就是她那夜巧遇的賞月人,祁家有名的“紈絝子弟”祁風賢了。別一個人就低調多了,天青se的布衣儒袍穿在他身上略顯寬鬆,長得眉目清秀,舉止也是沉穩得體,一眼看來,就是一翩翩讀書郎。和俊朗挺拔,榮華逼人的祁家兄弟坐在一起,竟也毫不遜se。
“舒清,過來。”
慕容舒清正待轉向另一桌繼續觀察這難得一見的名人齊聚,賀湘君的呼喚卻讓她成為眾人關注的中心。
第五十二章壽宴
即已進入眾人視線,慕容舒清也隻得向賀湘君走去。
有些不認識慕容舒清的,對這個素衣女子很是好奇,素顏青衣,走在這華麗喧嘩的壽宴上,閑暇得仿佛漫步在林間小道一般。素淨與奢華,嫻靜與喧囂,在她身上,似乎都可以融合,都不會成為她的負擔。
玄天邢玩味的看著緩步悠然行來的女子,平常女子若是受了下午那般侮辱,再出現時必定盛裝打扮,以雪前恥,就算不濃妝豔抹,也必定精心準備,再者慕容家的財力,除了安家,在東隅還未有哪個家族能出其右。想要在服飾裝扮上獨領**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個慕容舒清卻當真是獨樹一幟。依然是那身素綠長裙,連發簪也仍是那隻鬆木清簪。
難怪初晴氣得把手中的絲絹都要絞碎了,慕容舒清麵對她的挑釁,完全不予理睬,就好似兩人對決,自己已亮出劍鋒,對手卻不屑於迎戰。這無疑是給了初晴一個無聲的耳光。
賀湘君慈愛的拉著慕容舒清至身邊,說道:“坐到我身邊來。”
慕容舒清來到桌前,欠身行禮道:“舒清給各位請安。”按理說,慕容舒清該一個一個的請安才合規矩,隻是她嫌麻煩,一句“各位”就代替所有人了。
祈雨本就很少有機會回京城,更沒有見過慕容舒清,看她素衣墨發,淡然淺笑的立於眾人之前,閑適而隨xing,不免想起多年前的祁月,那個自己疼愛嗬寵了多年的小妹。看慕容舒清的眼也染上了讚許和憐惜,朗聲說道:“舒清不愧為月兒的女兒。”
祈雨爽朗的稱讚,引得在場眾人亦順勢恭維,這讓本就不開心的初晴更是氣憤,隻見她盈盈起身,揚起一抹笑容,待眾人都恭敬的看向她時,緩緩說道:“聽聞當年祁小姐風華絕代,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棋藝書畫無一不曉,輕歌曼舞更是京城一絕,慕容小姐想必盡得真傳吧。今乃祁相大壽之日,不如表演一曲,意表賀壽,也讓諸位有幸再睹風華。”
多年前,聽說了慕容舒清與軒轅逸的婚約時,她就派人查過慕容舒清。她不過是個被人寵壞的商家之女,既無才藝,也不善詩詞。今日她就是要看她丟臉。
這公主倒也不笨,將祁月誇得如此完美,祁家人自然是受用,而為了維護母親美譽,她這個女兒確實應該嶄露一番才華才是,隻可惜她已不是十七八歲愛出風頭的小姑娘,再說,她確實也沒有什麽才藝可以賣弄。慕容舒清大方的承認道:“公主繆讚了,舒清自幼頑劣,才藝平平,未及母親萬一。”
就是因為你沒有才藝才非要你表演不可,初晴心中暗自得意,臉上依然是大方典雅的微笑道:“慕容小姐何必謙虛,祁月之女,才藝豈會平平,再者,今日壽宴之上,以歌為禮,以曲為賀,也該是一件美事。”
初晴貴為公主,所提的也確實是風雅美事,一旁賀壽之人都紛紛應和叫好。慕容舒清若是再推辭未免顯得小氣和矯情。初晴眼眉帶笑的睨著立於一旁的慕容舒清,看你還怎麽推辭。
慕容舒清微微點頭,認同的說道:“公主此言甚是。”就在初晴認為自己成功的時候,她忽然又話鋒一轉,笑道:“舒清早已為外公備下賀禮,以賀大壽。”
未等公主再次發作,賀湘君笑道:“好好,舒清有心了。”說完,就拉著慕容舒清坐下。自己的外孫女她還不知道,從小就嬌寵慣了,哪裏有什麽才藝,雖然三年不見,確實不同往昔,隻是這曲藝詩詞,哪裏是一朝一夕練得成的。看舒清為難的樣子就知道,她怎麽舍得自己的寶貝孫女出醜。
賀湘君的偏寵,讓初晴看來更是氣悶,貴為公主,她就不信今天整治不了一個慕容舒清。她有賀禮是嗎,她倒要看看能不能比得上她皇家的八寶琉璃燈和大書法家劉箬錫的絕版字畫。
初晴狀似隨意的說道:“你的賀禮在哪啊?讓本宮也見識見識。”
已經坐下的慕容舒清在心裏歎了口氣,她這是怎麽招惹上這位天之嬌女了,如果是軒轅逸的話,那麽中午綠倚那一頓罵還真是大快人心。
既然公主已經發話,是騾子是馬,都要拿出來溜溜了。慕容舒清吩咐綠倚讓覃銳將已經放入廳內的賀禮又搬出了院外。
眾人看著這陳列在前院的三件禮物,大小不一,一個是半人高的紅綢錦盒,一個是由四人合力搬出的大櫃子,還有一個是捧在手中的紅木方盒。
慕容舒清並未起身,依然坐在賀湘君身邊,忽視眾人射來的好奇眼光,自顧自的吃著糕點香茶。
走至院前的是綠倚,她來到半人高的錦盒旁,輕輕打開,清脆的聲音伴著盒中飄出的淡淡清香,悠然說道:“慕容家為祁老爺獻上的第一件禮物——雪參。祝願祁老爺祁夫人益壽延年,長命百歲。”
半人高的錦盒中,躺著兩支幾乎兩尺長的人參,泛著粉紅se的瑩潤光澤,飽滿水潤的參體仿佛可以滴出水來。
雪參長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之巔,在那極寒之地,雪參的生長速度極其緩慢,常常是百年的雪參,也不過一兩隻手指粗細。這如手腕般粗壯的雪參可以說是價值連城,甚至是有錢也都未必買得到。
不就是兩根人參嘛,初晴不以為意,皇家庫房中多得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相較於初晴的自以為是,玄天邢則是微微驚歎,初晴不明白雪參與一般人參的區別,他卻是在了解不過了。母後前些年身體不適,翻遍整個皇宮,也就找到五支三指粗細的雪參,慕容舒清竟可以找到兩支如此極品雪參,讓他對眼前這個謙和淡雅的女子刮目相看。
不等眾人驚歎聲止,綠倚已經來到那比人還高的櫃子前,待櫃子在家丁手中被拆分掉以後,隻見裏麵是一塊巨大的紅綢蓋著的物件,就大小和外型看,像是一麵屏風。
綠倚手起綢落,映入眾人眼前的,確實是一麵屏風。
如一幅清新的水墨畫,或濃或淡的勾勒著參差不齊的樹林,畫麵略顯得淩亂,卻也透著隨xing寫意。夕陽西下,似透非透間,屏風反射陽光,泛著微弱的瑩光。
“舒清,這是~~”祁鍾霖很是中意這麵屏風,隻是這屏風的材質為何,他也很好奇,既非布,也非帛,還如此細滑瑩透。
“石屏。”慕容舒清淡然答道。
石屏?她的回答讓不大的前院驚歎聲漸起。甚至有離屏風較近,又不敢相信者,紛紛上去撫摸。如此大的屏風,竟是用石頭所製,而且原來以為的水墨畫,居然是天然石頭所成的紋理。能形成如此匪夷所思,精美絕倫的圖畫,隻有一種石頭,那就是被譽為凝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孕萬物之風采的雨花石。然而,一般的雨花石僅為拳頭大小,如此巨大的雨花石當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別說如此別出心裁的切割成薄片,製成屏風了。
第三件禮物,綠倚並未打開,而是交到慕容舒清手中。
前麵兩件禮物,一件比一件稀罕,所以眾人都好奇,慕容舒清拿在手上的那個方盒裏到底是什麽,祈雨的興致也被吊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舒清,這第三件禮物是什麽,快拿出來。”
慕容舒清淡笑不語,素手輕揚,木盒隨即被打開——
第五十三章壽宴
“墨硯?”當慕容舒清拿出裏麵的物件時,很多人都發出了驚訝和失望的聲音,送的不是什麽出其不意的東西,祁相喜歡書法,舞文弄墨是常事,送個硯台再平常不過了。再者,送也該送個名貴稀罕的才是啊,可是慕容舒清手上那個漆黑的硯台,完全沒有特se,不免讓人大失所望。
前兩件禮物的出場,讓初晴也是緊緊地盯著木盒,結果居然是連宮裏的奴才都不見得看得上的硯台!忍不住嗤笑出聲。她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寶貝呢!
然而主桌上的人都沒有出聲,隻是依舊仔細的觀察著那暗黑墨硯,慕容舒清既然會親自送這份禮,其必有蹊蹺奇特之處,細觀之下,墨黑的材質,不似一般石材或泥陶,雖沒有盈亮光澤,卻是氣se秀潤,紋理如絲。
祁鍾霖自慕容舒清手中接過硯台,細細把玩,硯台呈正方形,頗為厚實,四麵雕刻著似鱗片一般的花紋,細細密密,雕功精細,除鱗片外,再無其他。輕撫之下,柔滑如肌,細膩堅潤。
忽然祁鍾霖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頗為急切的輕敲其壁,隻聽得低低悶悶的響聲,並不清脆,似將所受力道盡數吸走一般。然而沉鳴之聲良久不絕。
聽了這悶響之後,祁鍾霖居然有些失態的驚呼出聲:“墨硯!”
而後便愛不釋手的撫摸讚歎,不理會四方投來的疑惑驚奇眼光。
前院裏,眾人麵麵相覷,不明白祁相何以如此興奮和激動,那確實是一個墨硯,大家早就看見了,祁相為何最後像是突然發現一般?!
祁相沉迷於把玩硯台,怕是不會給他們解惑了,他們隻得將視線轉向慕容舒清,隻見她平靜的坐著,淡淡的笑著,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端倪,祈雨皺著眉峰,轉頭看向慕容舒清,問道:“這是什麽東西?”他還沒見過老爺子這麽喜愛一樣東西,這到底是什麽寶貝?
祈雨的問題也是在座諸位想要問的,於是,前院裏喧囂盡斂,沒有人想要錯過答案。
“墨硯。”清清淡淡的聲音,讓眾人一陣失望,他們自然知道那是墨硯。隻是這墨硯有何特別之處??
慕容舒清輕笑,她可沒有打算告訴他們。再說,她也確實沒有說錯,這硯台的名字就叫“墨硯”。其選用滄月國第一大湖——旋冰湖底特有的珍稀岩石墨玉所製,用其潤墨,發墨細快,保溫利筆。且墨小易幹,滌之立淨。是硯台中的極品、絕品。因其通體墨黑,故得名——墨硯。
墨硯及其稀少,天下間,也未必存有五件,而且大多藏於滄月。慕容舒清費盡心機,耗時良久,才為這位她頗為敬重和欽佩的老人尋得這件世間難得的珍品。其他人看不出來也很正常。就讓他們認為是平凡的硯台也未為不可。
不就是一個破硯台嘛,有什麽好看的,祁相莫不是老糊塗了。就連邢哥哥也一直盯著那硯台看。初晴怎麽看,它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看不得慕容舒清的閑暇,初晴仍不肯就此放過她,剛才讓她出了風頭,她今天就是要讓她出醜。
“慕容家不愧為東隅大家,這賀禮也是新奇獨特,本宮仰慕祁小姐多年,今日既見著了慕容小姐,必定要好好討教。你該不會讓本宮失望吧!”這明褒暗諷的話,再遲鈍的人,也聽出了初晴要為難慕容舒清的意思。
隻是榮寧王爺和祁相都未發話,眾人也隻得默不作聲,靜觀其變了。
這公主是存心刁難舒清嘛!祈雨看不下去,對慕容舒清朗聲道:“舒清,別再謙讓了,展示一番才藝,讓他們見識見識。”
在他看來,慕容舒清清雅脫俗,見識獨特,才藝就算比不得小妹,也必定不凡,一直推脫,不過是為人謙和,不愛顯擺,既然這公主咄咄逼人,那還客氣什麽。
慕容舒清微愣,老天,她這位小舅真當她是才女嗎?他沒看見賀湘君一個勁的在給他使眼se嗎?就連祁睿聽到他的話,臉都跨了下來。低頭苦笑,接下來,她要怎麽應付呢?唱歌,她不行!跳舞,她不會!彈琴,她外行!作詩,她更糟!頭忽然疼了起來,她想她的感冒更嚴重了!她現在暈倒,應該正是時機吧!
“舒清,去吧。”
祁鍾霖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驚得慕容舒清連忙抬起頭來!不期對上了那雙睿智清明的眼。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祁鍾霖是知道慕容舒清不會才藝的,那麽他為什麽還要她去呢?!難道是————
兩人對視良久,慕容舒清忽然舒展眉目,那淡淡的淺笑再次揚起,起身環視眾人,最後對上初晴挑釁的眼眉,清亮的應道:“既然如此,舒清獻醜了。”
慕容舒清在綠倚耳邊低嚀幾句,綠倚應了一聲,退了下去。緩步來到祁鍾霖身邊,慕容舒清笑道:“外公,借墨硯一用。”
祁鍾霖含笑點頭,將手中的墨硯遞出。
來到院中央,綠倚已將一張大桌子準備好了。慕容舒清拿著墨硯,笑道:“今日借花獻佛,就以這墨硯之墨為外公送上一幅賀壽對聯。”
隻見她雙手握緊墨硯,微一使力,略微旋轉,墨硯居然從中間一分為二!她左右手各拿著一個,細看之下,竟另有天地!一個上麵雕著睚眥,另一個則刻著負X,它們合而為一時,頭藏在中間,隻見得細密的鱗身,拆分之後,翻轉平放,居然是一文一武兩尊神獸!這硯台設計如此精巧,獨具心思,果然是精品。
慕容舒清將兩個墨硯左右各放置一個,走回主桌前,右手拿酒,左手握茶,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將酒與茶各倒入少許在兩個墨硯之中。
她這是要做什麽?每個人都在注視著她,待綠倚將墨分別研磨好,慕容舒清走至桌前,宣紙左右平鋪,隻見她左右手同時拿起兩支狼毫,各蘸其墨。微閉雙眼,片刻再睜開時,眉目間已是清澈空靈。
素手起落,揮灑自然,筆勢流暢。她居然————雙手齊書!!
一個利落的回筆,對聯已書寫完畢。
家丁將對聯微微舉起,讓在場眾人都可以看見,左右分別是:
室有芝蘭春自韻
人如鬆柏歲常新
雙手齊書,字體居然不盡相同,左邊是飄逸的行書,右邊是穩健的楷書。剛柔並濟,看似非常奔放,卻能巧妙的調和著靜謐的風格。
玄天邢朗聲讚道:“好字。”
行書筆法精致,濃纖折中,俊逸挺秀,道勁自然。楷書行筆圓熟而灑脫,雄渾蒼茫,氣勢奔放,筆畫清勁。這樣的同時書寫,不是沒有人可以做到,但由於個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會側重於某一邊的書寫,另一邊就相對會差些,隻是眼前這左右兩幅,竟是各臻其妙,無分上下。
再細看之下,左邊行書的墨略淡而輕,微帶亮澤。右邊楷書的墨濃而重,醇重綿長。相同的筆,相同的紙,相同的硯台,僅僅是茶與酒的不同,所出墨跡竟也會不同,這就是這墨硯的神奇之處嗎?
慕容舒清,你還有什麽驚喜可以給我呢?玄天邢再抬頭尋找慕容舒清時,偌大的前院,留下的,隻是那幅墨跡未幹的對聯,哪裏還有她的影子!
第五十四章隨談
走出了那華美而喧鬧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輕揉著腦袋,在那蜿蜒的回廊上坐下,深深的呼吸著秋夜清冽的夜風,她的頭疼才算是好了點。再不逃出來,那個沒完沒了的公主還不知道要出什麽招式。
書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來見人的才藝了,以前是因為爺爺就是書法大家,平常自己也喜歡,就堅持練了幾年,也算小有成就。後來到了這裏,隻能用毛筆了,想不到,她倒是越寫越有心得了。不過若是那公主再糾纏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暈倒了。
她向來喜歡夜的蒼涼,神秘,迷蒙,所以在不同的地方,賞各se瑰麗夜景也是她的習慣。即已坐下,慕容舒清也不忙著起身,拉著一直站在身後的綠倚坐下,兩人背靠著回廊的石柱,觀賞著這白日硬朗,在月se輕撫下,也變得柔美的亭台樓閣。
美麗的景se,安寧的時光,總如韻華美人般,不能長久。遠處依稀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叫囂著行來。綠倚連忙起身,恭敬的站在慕容舒清身後。
“你的是錯的,我說的才是對的。”男孩據理力爭。
“你胡說,我說的才是對的。”女孩針鋒相對。
“我對。”
“我對。”
祁風卓?祁玉?這兩個小家夥平常好得跟聯體嬰似的,幹什麽事都粘在一起,今天是為了什麽事吵得麵紅耳赤!為了拯救自己的耳邊,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斷二人尖細的爭吵,說道:“你們倆吵什麽呢?”
突來的聲音,將吵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嚇了一跳,在月se婆娑的回廊上,才發現了被他們完全忽視的慕容舒清。看見她,兩人興奮的跑過來,一人一邊,拉著慕容舒清的衣袖,左一句,右一句的叫道:“舒清姐姐,你說說,我們倆誰說的對。”
剛剛好一點的頭,被他們這一晃一吵,又開始疼了起來,慕容舒清連忙舉起手,阻止了他們的搖晃,問道:“好,你們告訴我什麽事情,我才知道誰對誰錯啊?”
祁風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搶先開口說道:“昨日太傅大人提問,國之大,以何為本?以何立國?我說以君為本,以兵立國,她偏說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早知道就不一下課馬上告訴她了,現在來和他爭!
祁玉也毫不客氣的瞪回去,理直氣壯的回道:“本來就是。”她可是問過爹爹的,怎麽可能會錯。
“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了,慕容舒清趕快問道:“好了,別吵,你們說說自己的理由。”
年紀不大的祁風卓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的說道:“君為上,為尊,為國之根本,兵為堅,為禦,為立國之器,故以君為本,以兵立國。”
看他一本正經的咬文嚼字一番,還頗像樣子,慕容舒清忍著笑,輕輕點頭,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一旁的祁玉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劈頭蓋臉就是一番高見:“民為國之眾,沒有民哪來國啊,沒有吃的,別說打仗護國,餓也餓死了,當然是農為重了。”
“你狡辯。”
“你無知。”
“你~”
兩隻鬥雞一般的小人兒又對上了。大有不把對方駁倒,決不罷休之勢。
“停。”
慕容舒清無奈的輕呼確實止住了兩人的爭吵,他們一左一右,睜著明慧純淨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姐姐,你說,誰對?”
誰對?慕容舒清在心裏歎了口氣,輕笑回道:“都對。”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得到兩個小家夥的認同,祁風卓一臉失望的說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們啊!反正就是我對。”
祁玉微揚俏臉,麵露不屑的說道:“我才不和你浪費口舌。”
這邊也是毫不相讓:“哼,誰稀罕。”
說完,互瞪一眼之後,兩人各走一邊。誰也不理誰的各自散去。
看著兩個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慕容舒清低笑出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吧。
耳邊終於又恢複了寧靜,慕容舒清將頭輕輕的靠在石柱上,微微閉上眼。身後一直無語的綠倚略帶遲疑的問道:“小姐,他們到底誰對啊?”
慕容舒清睜開眼睛,看向一旁斂眉思索的綠倚,心裏有些欣喜,她一向鼓勵她們多思考,有問題或者有想法要說出來。慕容舒清想聽聽她的想法,輕問道:“你說呢?”
綠倚沉吟片刻,說道:“小小姐說的有理。”她見過很多人的家為了糧食,為了生活賣兒賣女,家不成家。當年若不是因為家中弟妹眾多,養不起她,她也不會被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最後輾轉賣到慕容家。如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運又該是如何呢?
看她凝重的表情,知道她定是想起什麽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過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邊坐下,說道:“他們都沒錯。”
“都對?”綠倚疑惑了,她剛才以為小姐是為了不傷兩位小主子的心,才隨便敷衍他們說都對,原來果真是兩個都對嗎?
綠倚對這個問題似乎很感興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的細細說道:“以戶部的立場來看,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沒有錯,國家沒有糧食,吃不飽,穿不暖,人民無以為生,那麽國已將不國了。以兵部的立場看,以君為本,以兵立國也沒有錯,國家再富足,若沒有強壯勇猛的軍隊來守護,終將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他們都沒有錯。”
“那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了?”原來一個問題不是隻有一個答案,不是隻有對與不對之分的。
慕容舒清點頭笑道:“是的,看個人立場而定。那太傅提這個問題,本就不要求他們有什麽統一的答案。他們不懂,自然會問家人,通過他們,便可知道朝中大臣的想法,再者,這些孩子,將來都會是國之棟梁,順帶也可以知道他們的想法,這個問題問得還真是好。”
原本皇後一直無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後為皇上誕下她作為國母的第一個兒子,那麽也就是說,儲位之爭正式開始了。其實這個問題的重點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們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一個國君如何回答這兩個問題,將影響著整個國家的發展和命運。
慕容舒清所說的,綠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羨慕而崇拜的看著她,笑道:“小姐,你好厲害,什麽都懂!”
什麽都懂嗎?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這月夜下,更顯單薄。微微仰頭,眼光略過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間流連,良久,才低低的說道:“綠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經曆,而這些經曆或是親身感受,或是間接得知,但過程必有感傷,有痛苦,有無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見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護你一輩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種幸福吧。”
深秋的夜,漸漸的涼了,夜風吹拂著她的裙擺與發絲,圈起陣陣微波,隻是裙角與那墨發糾結,一片淩亂。明月已漸上枝頭,隻可惜在這蒼勁的林木掩蓋下的回廊,依然隻是那斑駁的月痕。
夜,涼了,慕容舒清淡淡說道:“我累了,走吧!”墨綠身影伴著清風,踏著月華,往那蜿蜒深處,疊翠添香之所在行去。
第五十五章出遊
秋日的清晨,沒有夏日的浮躁,也沒有冬日的嚴寒,讓你想要融入其中,又怕擾了它的舒爽。慕容舒清走到雕花小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室的諸荊茶香讓她勾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滿頭青絲,未綰未束,任清風吹拂嬉戲,任暖陽照耀愛撫。
“小姐,才好些,您就出來吹風,要賞景也先披上衣服啊!”一件雪白的錦緞長袍輕輕的披在慕容舒清的身上,綠倚緊張的為她整理衣衫,小姐就是不會照顧自己,病了兩天,才好些,要是又著涼了該如何是好!
突來的溫暖,讓慕容舒清本就含笑的嘴角,揚起了更燦爛的笑顏,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的說道:“綠倚,你這囉嗦的毛病是和誰學的?”這兩天小丫頭忽然變成了老太婆,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差點連床都不讓她下了。看來這次生病,是真的把她嚇壞了。
慕容舒清精神好了很多,綠倚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微微噘著嘴,俏皮的笑道:“被人逼出來的唄!”
淨水將手中的水盆放好,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聽著主仆二人鬥嘴調笑,嘴角也悄悄的勾了起來,讓她雖布滿胎記的側臉,也變得柔和甜美。
慕容舒清任由綠倚拉離窗前,為她綰發著衣,今天天氣真的很好,她的感冒好不容易好了些,她要出門曬曬太陽,再這樣躺在**,她的骨頭都要僵了。正想著待會要去哪裏,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小姐,有客來訪。”於擅蒼老卻依然硬朗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怎麽又有客訪?綠倚皺起了秀麗的彎眉,自那天壽宴過後,就有很多所謂的青年才俊,王孫公子,紛紛以探病為由,送了一堆禮物,有些還要見小姐,這些公子哥存的什麽心,再明白不過了,不勝其擾下,小姐不是已經說了不見了嗎?今天於管家是怎麽了?
看慕容舒清輕搖了一下頭,明白她的意思,綠倚走至門前,打開房門,對站在門前的於擅柔聲說道:“老管家,小姐身子還未大好,這客人還勞煩您打發了吧!”
“可是~~”於擅為難的欲言又止,本來主子說了不見,他就該出去回絕了才是,隻是這位客人實在是太難纏了!
慕容舒清輕問:“是誰?”看他的樣子,她倒是好奇來人是誰,讓這位老管家都這麽為難!
老管家頭疼的說道:“她說是您的好朋友,今日特意來看望您的。她叫霍芷晴。”這小丫頭昨天就來了,不讓她見,她又是翻牆又是爬樹的,勸她離開,她又可憐楚楚,眼含淚花的不肯走,好不容易勸回去了,她今天一早又來了,花樣百出。小姑娘還是挺可愛的,要是再爬樹什麽的摔下來,可怎麽是好。
“芷晴?”這回換慕容舒清錯愕了,上次之後,她大哥還讓她來找她?怕是又偷跑出來了吧!
歎了口氣,慕容舒清笑道:“帶她過來吧。”
聽到慕容舒清同意,於擅在心裏舒了一口氣,回道:“是!”說完,便匆匆離開了疊翠小宿。
老管家迅速離開的身影,讓慕容舒清輕笑出聲,看來深受霍芷晴的殺手鐧所累的,不止是她而已。
綠倚已經為她穿戴整齊,慕容舒清緩步出了小樓,才剛到亭子,霍芷晴開心又略帶興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慕容姐姐!”霍芷晴如一陣輕盈的清風,小跑著來到慕容舒清身邊。
“坐下說吧。”這丫頭,永遠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霍芷晴並沒有坐下,站在慕容舒清麵前,臉上燦爛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帶著真誠而愧疚的表情,說道:“慕容姐姐,對不起,上次都是我太任xing,給你添麻煩了,還有~還有我大哥,他那日太不禮貌了,你別生氣。”
看她像個勇於認錯的小學生一般,慕容舒清好笑的說道:“我沒有生氣,你哥哥沒有太為難你吧?”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女子逛妓院,在這個時代不僅僅是驚世駭俗而已,可以說是大逆不道,霍子戚沒有出言責罵,就已經是很有修養了,隻是當時他那陰鶩的臉se,著實讓慕容舒清為霍芷晴擔心了一回。
霍芷晴忽然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沒有。”
沒有?能讓這爽朗大方的女子露出這般嬌羞無限的樣子,看來“為難”她的不是霍子戚,而是言皓宇了!若是這次的事,能促成這一對,也算是好事。
“那你今天來,該不會又是偷跑出來的吧!”慕容舒清問出了自己的猜測,她雖然不在意霍子戚的無禮,可是她還不想再一次麵對他陰雨連綿的臉。
霍芷晴連忙抬起頭說道:“當然不是,是大哥允許我來的。”那天她說她要來找慕容姐姐,還怕大哥生氣不準呢!誰知道他隻是想了一會,就同意了,還給了她一萬兩的銀票。
想起這個,霍芷晴從兜裏掏出銀票,遞到慕容舒清麵前:“對了,還有這個!”
定眼看清她手上的銀票,慕容舒清並不接過,而是拿起淨水沏好的茶,細細品味起來,這兩天生病,綠倚這丫頭竟然不讓她喝茶,看來平日裏真的太寵她們了!不知道這算不算對她們改造成功。
慕容舒清不接過,霍芷晴有些著急了,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衣袖,說道:“慕容姐姐,你收下啊!”
不去看她撒嬌的表情,慕容舒清淡笑的回道:“這個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將錢放在桌子上,霍芷晴堅持的說道:“不行,禍是我闖的,我就要負責任。”
知道小丫頭倔起來,也沒有這麽容易妥協,慕容舒清拍著她的手,柔聲說道:“以後別這麽衝動就可以了,這銀票我是不會收了的。朋友之間,不必計較這些。”
霍芷晴想了想,爽快的說道:“好吧!”就為了舒清姐姐的朋友二字,這些錢她也沒有必要再堅持。
學著慕容舒清細品香茗,霍芷晴四處打量起這個小院子,剛才急著道歉,沒顧得上欣賞這座小院,仔細看起來,還真是雅致清新,尤其是那一叢叢不知名的矮枝,茂密而蔥鬱,和這小院木樓,既和諧又突兀,真有意思,霍芷晴讚歎道:“你這小院挺特別的嘛!”
說完沒過一會,她又悠悠的說道:“不過京城裏到處都是這種極致巧妙的小院,看得多了,也沒意思,還是我們的草原大漠好,可以縱情奔跑,可以放聲歌唱。”
她開始想念那策馬狂奔的舒爽,那廣袤無垠的遼闊,那隨情肆意的自由,這京城美是美,雅是雅,就是有些拘束。
是啊,自由的靈魂是經不起拘禁的。不忍看她這樣的鬱悶,今天本就打算出行,多一個人正好熱鬧,慕容舒清笑道:“今天我帶你去個地方,雖沒有北方的蒼茫恢宏,卻是另一番大氣天成。”
那地方她也沒有去過,不過早在兩年前,就聽那個人提過,連他都說好的地方,她怎麽能不去見識見識呢!
“真的?太好了!走吧!走吧!”早就悶壞的霍芷晴,聽到慕容舒清的提議,馬上雙眼放光,興奮的站起來,拉著慕容舒清就要往外走。
慕容舒清被霍芷晴拖著站起身來,她還真是說風就是雨啊!才走兩步,慕容舒清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正在收拾茶具的淨水說道:“淨水,和我們一起去吧!”
慕容舒清的話,讓淨水驚得連手中的茶撒了也不自知,她不可置信又驚恐不安的眼對上了慕容舒清柔和堅定的雙眸。
第五十六章出遊
“我?我~不去了,我在家收拾東西,等小姐回來就好。”對視了一會,淨水連忙收回視線,假裝忙碌的收拾著,隻是顫抖的雙手泄漏了她的緊張與惶恐。
慕容舒清看著這樣的淨水,秀麗的眉輕蹙,淨水對出門的恐懼比她想象的大很多,緩步來到她身邊,慕容舒清按住她假裝忙碌的手,讓她與自己對麵而立,平靜輕鬆的說道:“今天去的地方,你一定也會很喜歡的,那裏很美。”
慕容舒清輕柔的笑容可以安撫人心,淨水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躊躇片刻之後,輕咬下唇,撫上自己布滿暗紅胎記的左臉,淨水艱澀的說道:“我,不能出去。”她忘不了十年前,當她滿懷好奇和期待的心,和母親走在那充滿訝異,鄙視,甚至驚恐的眼神包圍的大街上時,她才知道,她是醜陋的,是不受歡迎的。她害怕再見到那種厭惡的眼神,害怕再聽到惡毒的閑言碎語,她不要出去。
霍芷晴不明所以,看她們主仆二人磨磨蹭蹭的半天也沒有走出那小亭子,火急火燎的一手挽著慕容舒清,一手拉著淨水,說道:“去嘛去嘛,大家一起去才好玩啊!”
淨水被拉著往外走,雙腿卻拚命的往後退,想掙脫霍芷晴的手,又怕傷了這位嬌客,兩人一前一後的拉鋸著,慕容舒清好笑的走到她們中間,分開兩人絞纏的手。現在和淨水說什麽開解的大道理都是沒有用的,她心中的陰影不會因為這一兩句話就解開,能讓她走出這個小院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舒清握著淨水微涼的手,漸漸用力,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淡雅而真誠的說道:“那裏風景很好,人卻很少。你可以帶上麵紗,我希望你和我們一塊去,好嗎?”
淨水除了十年前走出過祁家,這麽多年來就沒有再踏出過這小院。對於外麵的世界,她害怕,緊張,但同時也好奇,憧憬。隻是她仍然不敢走出去,今天小姐溫暖而堅持的手,緩緩的帶給她力量。
帶著麵紗,就沒有人再看得到她缺陷醜陋的臉了,這樣她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呢?淨水久久無語,慕容舒清也不吵她,讓她慢慢的思考,隻是緊握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在霍芷晴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淨水終於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般說道:“好吧!”
慕容舒清讚許鼓勵的看著她,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霍芷晴早就等煩了,聽淨水答應了,歡呼道:“太好了,我們走吧!”話才說完,人已經奔到小院門口,向她們招手了。
一行四人,還未走出前院,就和疾步向外走的祁睿撞個正著!祁睿看到是慕容舒清,停住了急行的步子,問道:“舒清,你要去哪?”
那日壽宴過後,他就沒有再把舒清當作那個任xing的小妹了,他看到了她的從容,她的智慧,他想他該重新認識她了。
感覺到身後輕紗遮麵的淨水明顯全身一震,慕容舒清淡淡的回道:“出去走走。”
顯然,祁睿也看見了慕容舒清身後的那抹倩影,他緊緊地盯著淨水,不敢相信的立在那裏,臉se不知是驚是喜。他這麽多年來,費盡心機,也沒能讓她踏出疊翠小宿,今天她居然願意和舒清出門!是舒清太有魅力,還是他太失敗呢?!
祁睿的失態,淨水的僵硬,慕容舒清都看在眼裏,看來兩人之間的故事應該不少,不過現在不是讓他們敘舊的時候,再不出門,淨水很有可能又逃回疊翠小宿去了。
慕容舒清正要開口,祁睿已經緩過神來,隻是眼神依然膠著在淨水身上,說道:“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一起?他剛才疾步而行,不是有事?慕容舒清好笑的問道:“你不是要出門?”
祁睿不在意的說:“也沒有什麽事情。你們幾個女孩子出門我不放心。走吧!”說完也不管慕容舒清她們同不同意他跟去,就吩咐家丁備馬,張羅去了!
慕容舒清有些擔心的看著一直微低著頭的淨水,暗黑的麵紗擋住了她的表情,未給她反悔的機會,慕容舒清輕拉著她的手一路行出祁府,上了馬車才鬆開她的手,這一路上,淨水依舊無語。
幾個女子坐在寬闊的馬車裏,聽著霍芷晴耍寶的說著童年趣事,慕容舒清也注意到淨水時不時會從車窗裏偷看前方一路相隨的祁睿,慕容舒清暗笑,原來祁睿也不是一廂情願的嘛。一路上說說笑笑,兩個時辰的行程很快就過去了。
經過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顛簸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霍芷晴首先跳下馬車,看到眼前鬱鬱蔥蔥,滿目蒼翠的高聳喬木林,興奮的叫道:“這裏太美太美了!”
不同於南方常見的灌木,低矮多情,嬌媚有餘,可惜氣韻不足。這一整片望不到邊的樹林,幾乎每一棵樹都蒼勁挺拔,茂密的樹葉疊疊重重,幾乎將陽光完全阻隔起來,形成一個天然的綠茵帳篷。霍芷晴向前跑了一段之後,驚喜的叫道:“好清澈的小溪哦,還有魚呢!你們快過來啊!”
跟著她向前走,果然不遠處,有一條細細的小溪,水並不多,隻是果真清涼透徹。
霍芷晴早就摩拳擦掌了,對著慕容舒清說道:“慕容姐姐,我們去捉魚好不好?”
“不行!”慕容舒清還未回話,綠倚已經緊張的叫了起來,“小姐身子才好些,這溪水涼,又生病了怎麽辦!”
知道綠倚是擔心自己,她也不想再嚐試那種頭疼欲裂,呼吸不暢的感覺了,慕容舒清安撫的拍拍綠倚的手,笑道:“好,我不去,你和芷晴去吧!”
霍芷晴聽說慕容舒清生病了,也不好再勉強,開始發動其他人:“好啊,一個人多無聊,綠倚姐姐,淨水姐姐,還有祁公子,一起去嘛!”
淨水是因為完全不會水,祁睿則是覺得她們女子捉魚嬉戲,他一個男子在一旁,終歸是不好。最後霍芷晴熱情地招呼,隻換來淨水的搖頭和祁睿的推辭。
綠倚從小就在水邊長大,自然是對水有著喜愛,而且清澈的溪水也很吸引她,隻是她也不忘自己的責任,想了想,回道:“我也不去了,我要陪著小姐。”
知她心中很想去,慕容舒清輕推她走向霍芷晴,笑道:“我有大哥和淨水陪著,你去吧!你們倆小心點,別摔著或者被水淹著。”
慕容舒清身邊還有淨水和大少爺,綠倚也算放心了一些,開心的回道:“好!”兩人嬉笑著拉著手向前方的小溪走去。
看她們走出一段距離,慕容舒清對身邊的淨水說道:“淨水,我有點冷,你到馬車上幫我拿件袍子來。”
“是!”這林子確實有些涼,淨水應了一聲,快步向馬車走去。
淨水走出她的視線,慕容舒清轉身,對上祁睿略帶憂鬱的眼睛,她淡然卻清楚地問道:“你打算怎麽作?”祁睿喜歡淨水是再明顯不過的了,她要知道他的想法!
祁睿沒有想到慕容舒清會這麽直接的問他,不過他仍肯定的說道:“我要娶她!”
“正妻?”
“是!”
他堅定的回答,讓慕容舒清放心的露出了笑容,隻是他們的結合,卻又讓她開始為他們擔心起來,慕容舒清輕問:“你明白這麽做需要麵臨什麽樣的困境和阻撓嗎?”且不管祁家會不會反對,祁睿身為朝廷命官,又是祁家之後,為人正直,俊朗卓越,皇家對他可能早有安排,娶個郡主也是很有可能的,他這樣的堅持,怕是要惹出事端的。
慕容舒清的擔憂,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這依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祁睿看著淨水離去的方向,硬朗而執著的回道:“十年前我就決定要娶她,我不會放棄的!”十年前那雙恐懼、受傷的眼睛深深捉住了他的心,他說過他要讓那雙眼睛充滿歡樂和希望,他不會放手的。
已經感覺到祁睿的堅持,慕容舒清倒沒有那麽擔心了,他既然有這樣的堅持和決心,那麽她也應該相信他有這樣的能力,她現在好奇的是:“十年?”為什麽會這麽久還沒有抱得美人歸?
第五十七章困水
慕容舒清好奇輕笑的表情,讓祁睿原本堅決剛毅的臉,像挨了一拳一般,迅速垮了下來,懊惱的低歎道:“淨水她,她不願意!她總是以麵貌醜陋,不般配等來拒絕,甚至說我再逼她,就自盡了事。所以——”
“所以十年你也沒能娶到她!”他說不下去,慕容舒清笑著幫他把話說完,看來他是一顆心都放在淨水身上了,不然以他這俊逸挺拔,明智穩健的翩翩少年郎君,怎麽會因為個小姑娘的一句威脅,就等了十年,惱了十年呢!
慕容舒清揶揄的語氣,讓祁睿本就著急的心更加鬱悶起來,不過很快,他又略帶興奮的說道:“很快,她就沒有借口再拒絕了。我已經找到一位名醫,隻要他肯,淨水的臉就能治好。到時她就沒有理由推脫了。”隻是他到目前為止,也沒能說服那人幫淨水治臉,不過他不會放棄的,淨水一定會是他的。
淨水需要治療的何止是臉,更重要的是心,臉固然是她自卑的根源,但是這麽多年的積累,她的心已經習慣xing的封閉,就算最後臉治好了,她也會以身份不配等等原因拒絕,慕容舒清憐憫的看著祁睿,他這條情路,坎坷還多著呢。不過現在不是打擊他的時候,若是能治好淨水的臉,對於幫助她重拾信心有很大的幫助,就讓他為他的愛情努力吧。
身邊的祁睿一直盯著淨水離開的方向,才走多久,就急成這樣!慕容舒清歎息的搖搖頭,轉身不再看他,輕笑道:“那你還等什麽,去告訴她吧!”
祁睿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已經背對著他欣風賞景的慕容舒清,這樹林裏也沒有別人,馬車又離得不遠,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祁睿斟酌一番之後,轉身跨步向淨水所在的方向走去。
聽到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知道祁睿已走遠,慕容舒清悠閑的向密林深處走去,不能下水,她就隻有自己去探險一番,那人把這裏形容得那麽好,不該僅僅是這樣而已。應該還有更奇特驚心的美景在等著她。
越往裏走,樹木就越茂盛挺拔,紛繁的枝葉,將陽光掩蓋的所剩無幾,清新的空氣讓慕容舒清覺得神清氣爽,走了很久,居然也不覺得累。幽靜的林中,偶爾可以聽到幾聲奇怪的叫聲,像鳥叫,又像是蟲鳴,可惜隻聞其聲,未見其物。
再往前走,竟能聽到明快的水聲,不像是瀑布的聲音,沒有奔騰萬裏的氣勢,但又比小溪淺水來的清脆,可是舉目望去,哪裏有水的影子,莫不是如武俠般鑽個洞穴或者掉進一個坑裏就會別有洞天,獲得些武林秘笈之類的?慕容舒清為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感到好笑,電視後遺症看來沒有這麽容易消除,不過,為了自己這難得一次的胡思亂想,慕容舒清決定要找到這水源。
又往前走了一段,水聲更加真切,仿佛就在身邊,可是仍然沒有看見任何水的痕跡,慕容舒清疑惑,舉目可見,這樹林裏既沒有山洞,也沒有坑,這水源到底在哪裏呢?
仔細查看周邊的環境,發現不遠處有個向下的小坡,慕容舒清小心的走了下去,下到坡底,也隻是一些低矮的灌木,沒有什麽收獲,慕容舒清正打算上去,卻感受的一陣濕潤的空氣隨著清風,迎麵而來。
慕容舒清小心的避開腳下的矮木,終於走到坡底的最深處,居然真的讓她看見了一個半人高的入口,難道裏麵會是別有洞天?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慕容舒清小心的彎腰走進了洞口。
沒有走多遠,就看到了流淌的溪水,這裏麵沒有她想象的黑暗,上方細細碎碎的陽光透過矮木照射進來,原來這裏就是她剛才走過的樹林的下麵,怪不得聽得見水聲卻看不見水呢!再次抬頭,慕容舒清慶幸,剛才沒有好奇的走進這些矮木,不然從上麵掉下來可不是好玩的。這種驚險刺激的場麵還是留給那些武林高手吧!
再往前走,就是這個地洞的盡頭的,比進來時的小道寬敞許多,雖然沒有豁然開朗,但也算是別有洞天了,她在樹林裏聽到的水聲,應該就是來自洞穴裏的這個深潭了,不明亮的光線下,隻看得深潭波光粼粼,看不出深淺。那清脆的水聲除了是潭水外流的聲音外,還有就是這潭底傳來的,看來深潭下邊還有暗流!
慕容舒清踏上潭邊光滑的大石頭,深深的呼吸,都是清水特有的濕潤而涼爽的氣息,輕薄的水氣輕落在臉上,很是舒服。
微微彎腰,慕容舒清想要看清這潭水到底有多深,還沒來的急看清楚,從水底衝出來的影子,濺濕了慕容舒清的衣裙,也嚇了她一跳,連忙回退兩步,好不容易站穩,慕容舒清一手捂住還在狂跳的心髒,雙眼則搜索著那給她帶來無比驚嚇的影子。
之間潭中
——一名赤luo著上半身的男子正與她對立而視!
這,這是什麽情況,慕容舒清微愕之後,尷尬的移開視線,可是男子赤luo健碩的身影還是不可避免的映入腦海!
怎麽會這樣?就是在中,也應該是美貌佳人湖中洗浴,巧遇俊俏公子,不該是在昏暗的深潭裏,巧遇赤luo男子吧!!
男子一直無語,慕容舒清卻能感受到一雙冰眸緊鎖在她身上,想起他那完美的身材,應該也是個武林高手吧!炎雨、蒼素又都被她派出查探海月的身份去了,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總不能說,“不好意思,你繼續洗!!”這怎麽聽都像是在調戲!!
這樣的靜默,沒有維持多久,男子忽然移動身形,麵向慕容舒清而來,他的移動,讓慕容舒清不自覺的又後退了兩步,隻是她忘了,剛才她已經退了幾步了,這次的後退,讓她一個踏空,掉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暗潭中。
慕容舒清覺得刺骨般冰冷的潭水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腳下完全接觸不到地麵的感覺讓人恐懼,她並不會遊泳,掙紮沒能讓她浮上去,心髒如麻痹般收緊,就在她幾乎要失去感覺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撈出了水麵。
慕容舒清無力的靠在男子懷中,長久的窒息,讓她臉se慘白,連呼吸都顯得無力,男子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稍微用力的拍打她的背後,幾次過後,慕容舒清猛烈的咳起來,用力的呼吸讓她覺得整個肺部像火燒一樣的疼痛,不過這讓她又有活過來的感覺。
不知道在水中站了多久,男子隻是扶著她,卻沒有上岸,慕容舒清全身無力,可是雙手依然緊緊的攀附著男子的尖頭,溺水的感覺實在可怕了,她可不想再經曆那種的恐懼。
與冰冷的潭水相比,男子精裝有力的身體顯得溫暖而火熱,慕容舒清能感覺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自己不由自主的輕顫,她的手環著他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窩上,他的一隻手用力的挽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則輕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兩人上半身幾乎完全貼在一起!現在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曖昧的,讓慕容舒清也不自覺的臉紅心跳起來。這樣靠在他懷裏,竟讓她覺得安全!
感覺到慕容舒清的呼吸已經順暢,男子收回了為她順氣的手,微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慕容舒清再一次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眼!
第五十八章莫殘
是他?!那雙毫無感情,冰冷而深邃的眼睛,慕容舒清不會忘記,他就是那夜挾持自己的黑衣男子。此時的他,水珠沿著濕透的發梢一滴滴的滾落下來,古銅se的皮膚上,晶瑩的水珠反射著光芒,如緞的黑發狂肆的披散在胸前,刀削石斧而成的臉配上傲挺的鼻子,說不出的xing感。但是那不可忽視的冷然仍讓人不由的心顫。
她沒有想到這麽快會再次遇見他,而且還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慕容舒清低喃道:“你——”一時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男子看著慕容舒清輕皺的眉頭,便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寬大厚實的手一路上移,停在了慕容舒清纖細的脖子上,冷硬低沉的說道:“你不該認出我的!”
感覺到男子的殺意,慕容舒清低歎一聲,她想她和他一定是犯衝,第一次脖子見血,第二次失足溺水,現在看來,他是打算要殺人滅口了。希望原因不是因為她“偷看”他洗澡。為這荒唐的理由,慕容舒清低低的笑了起來,她真是佩服自己,這時候她還有心情開玩笑。
男子握住她脖子的手,久久沒有用力,倒像是在撫摸。
“你真的不怕死!”這個女子讓他疑惑,上次她為個丫頭,竟不懼赤煉,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
慕容舒清肯定直接的回道:“怕!”隻是她不會水,又沒有武功,反抗是不用想了,說服他?更是不可能,這個男人一看就是堅定且無情之人。隻是認出他之後,她竟莫名的相信他不會殺她。
兩人就這樣在水裏僵持著,直到慕容舒清身體承受不住潭水的刺骨,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臉se也漸漸蒼白,她想她還不上岸,不用他殺,她就會凍死。慕容舒清顫抖的聲音說道:“你不覺得我們上岸聊會更好些?!”
男子不為所動,仍是麵無表情的臉,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麽。慕容舒清很想沒氣質的翻個白眼,隻是已經力不從心,她收回剛才說的話,他吧殺她,是想要凍死她!
在慕容舒清凍得幾乎又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男子終於有了動作,他迅速的遊至潭邊,將慕容舒清放在一塊大石頭上,便不在理她,拿起草叢中的黑衣自顧自的穿戴好。依然是那一身黑衣,一柄赤紅長劍。
男子看了一眼趴在巨石上的慕容舒清,暗紫的嘴唇瑟瑟發抖,身體圈在一起,濕透的輕紗緊緊的貼她身上,將曼妙的身材展露無遺,墨黑的長發淩亂的散落一地。男子冰眸微眯,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這昏暗的石洞裏。
慕容舒清移動了一下四肢,沉重得不受她控製,好不容易舉起的手也無力撐起她的身體,光是走出這個地洞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別說還要爬上那不低的土坡了。反正也動彈不得,慕容舒清索xing再次趴回巨石上休息,下次,她決不讓蒼素和炎雨同時離開她身邊。
一邊等待體力恢複,一邊胡思亂想,感覺到黑影遮住了矮叢上透進來的陽光,慕容舒清微微睜開眼。
他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沒等慕容舒清開口,男子一把抱起她,舉步向洞外走去。
一路上,慕容舒清疲倦的無語,男子也是默默前行。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回來,從水底躍出,本來就是要殺了破壞他安寧的闖入者,看清是她,他竟然收了手。她既然認出了他,他更應該要她的命,然而他又一次下不了手,最後竟然會因為擔心她一人無法離開地洞而折回,他這是怎麽了。是因為她那舒緩淡然的笑容背後,如自己一般無人理解的寂寥,還是漫不經心又堅定果敢的處事態度。
一個輕躍,兩人已經來到了樹林中,男子將慕容舒清放下,靠著一旁的大樹,慕容舒清好不容易站穩。
“你的名字。”除了那雙微微流露出些許疑問的冰眸,依然冰冷無溫的聲音,麵無表情的臉,仿佛不是他在詢問。
“慕容舒清。”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次男子不在逗留,丟下“莫殘”兩字頭也不回的離開。
莫殘?冷漠殘請?和他很配的名字!
在樹林中又休息了一會,調整了一下呼吸,感覺身體終於有了些力氣,慕容舒清向馬車的方向慢慢行去,隻是那原本舒爽的秋日涼風,現在吹在這濕透的羅裙之上,隻覺得寒冷。
沒有走出多遠,就和尋找她的綠倚、祁睿一行撞個正著,他們都被慕容舒清全身濕透,臉se慘白的狼狽樣子嚇了一跳,這短短的一個時辰時間,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綠倚奔到慕容舒清身邊,緊張的檢查著她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口,秀靈的大眼睛裏,淚水早就沿著臉頰,悄悄滑落,自責又緊張的問道:“小姐,怎麽會這樣?”都是她不好,不該去捉什麽魚的。
淨水也趕緊將手中的錦袍披在慕容舒清顫抖不已的身上,祁睿擔心的問道:“舒清,你沒事吧?”他就離開一會,舒清就不見了,他一邊問著舒清,一邊關注著周圍的一切,隻是除了高大挺拔的樹木,幽靜恢宏的樹林,一無所獲。
慕容舒清很想回答他沒事,讓他們安心,隻一直在發抖的身體和牙,讓她無法說話,她現在這副樣子,說沒事估計他們也不會相信,索xing無語。
“快回去吧,別又著涼了。”舒清的樣子非常不好,唇se已經暗的發紫,臉se更是毫無血se,祁睿當機立斷,抱起搖搖欲墜的慕容舒清,小心的將她放進馬車,吩咐車夫馬上往回趕。
一路上,綠倚已經替她換好了幹爽的衣服,躺在寬敞的馬車裏,蓋著薄被,慕容舒清覺得自己總算緩過勁來,除了全身疲憊,倒也還沒有感覺到不舒服。閉上雙眼,慕容舒清陷入了黑暗中。
終於在日落前,他們回到了祁府,經過綠倚的一番整理和一路上的休息,慕容舒清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臉se依然不好,隻是已經不在慘白,綠倚小心的扶著她下了馬車,祁睿讓人請了答複,也緊跟在慕容舒清她們身後,護送她回疊翠小宿,霍芷晴也堅持要等慕容舒清看了大夫,確定沒事了才肯離開。
才剛到門口,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的老管家迎了上來,向祁睿見了個禮,才對一群人簇擁著的慕容舒清說道:“舒清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去一趟。”小姐的臉se非常不好,莫不是又病了?
祁鍾霖找她,早在她預料之中,隻是自己這狼狽不堪的樣子,如何見得他,又哪裏來的盡力和他周旋。輕歎了一口氣,慕容舒清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了,待會就過去。”罷了,該麵對了也躲不了。
進了內室,慕容舒清讓綠倚找來了一件淡紫se的長裙,現在的她,實在不適合再穿白紗,著綠裳了。為了讓自己臉se看起來紅潤精神一些,慕容舒清還讓綠倚給她畫了一個淡妝,一番精心打扮下,終於讓她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麽大的差別。
慕容舒清讓綠倚留在院裏,自獨一人隨著於擅向祁鍾霖書房而去。壽宴之上,她就知道,這位睿智的老人必定已經看出了什麽,不然也不會讓她表演什麽才藝了,隻是她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找她,看來他對她已經查探清楚了。今天她要會一會這名動天下的第一丞相。
第五十九章對弈
來到門口,書房的門敞開著,祁鍾霖坐在一旁的矮幾上,專心的下著棋,整個書房很大,竹簾將書房一分為二,後麵是一整麵書櫃,竹簾前麵,左邊是一張紫檀木大書桌,右邊是一個小平台,上麵擺放著矮幾和圍棋。書房的牆上,掛滿了書法名家的字畫,慕容舒清靠在門外自在的看著,沒有踏進屋內,不想打擾了老人下棋的專注。仔細看來,靠裏的一麵牆上,居然掛著她壽宴時寫的那副對聯,慕容舒清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祁鍾霖會裝裱起來,掛在書房裏。
“來了,陪我下盤棋吧。”祁鍾霖沒有抬頭,仍然專注在眼前的棋盤上。
慕容舒清踏進這間別致的書房,在祁鍾霖身旁停下,棋盤上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白子顯然已經突出重溫,勝券在握。她對圍棋一向不精,規則十分簡單,卻擁有十分廣大的空間可以落子,使得圍棋變化多端,以前和爺爺對弈,還沒有贏過,現在麵對已經是棋術大師的祁鍾霖,她也隻能無奈的回答:“我不會。”
一枚白子落下,勝負已分,祁鍾霖抬起頭,利眸帶著笑意,對上慕容舒清閑適的臉,豪爽的說道:“沒關係,隨便下。你既然是個成功的商人,就不會是個糟糕的對手。”
眼前盈盈淺笑的女子決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平凡,三年的時間,掌控半數東隅經濟,竟無人知曉有個慕容舒清。他一生中,見過多少了不起的人物,隻是如她般年紀輕輕,就這樣的風華盡斂,倒是生平僅見!不由得也好奇起來。
“好!”慕容舒清輕挑彎眉,笑著與他對麵而坐,既然他都已經查的很清楚了,她也不用矯情,輸贏又何妨!
圍棋是一個智力遊戲,慕容舒清也隻是粗淺的玩過,才下了幾個子,她就已經感覺出祁鍾霖高氵朝的棋藝和運籌帷幄的能力,怪不得圍棋又稱手談了,就從這不到三尺的棋盤之上,棋子交替之間,就已經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能力與魅力。
好吧,總不能輸的太慘,慕容舒清思索片刻,圍棋中有“金角銀邊草腹”之說,那她就隻好可利用棋盤的兩條邊,占住角了。
可惜才下了幾個子,慕容舒清就發現祁鍾霖也轉換了方式,她不但沒有占住角,連邊也失去了,依棋盤上的局勢看,她黑子不少,隻可惜幾乎都是死棋。抬頭看對麵的祁鍾霖,輕品著香茶,下的輕鬆愜意,自己卻是下的艱難。
輕歎一聲,慕容舒清黑子才下,祁鍾霖握茶的手微微一頓,笑道:“你要送子給我嗎!”她這樣下,和自殺沒有什麽區別。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慕容舒清不以為意,這盤棋她是不可能贏的,隻是別讓自己輸的太慘就好,破珍龍奇局不是先要自斷後路,先毀後立嘛,她也借鑒借鑒了。
她獨特的下法讓祁鍾霖也覺得眼前一亮,雖然棋盤上黑子少了很多,但是確實也為她打開了另一片天地。隻是這也沒能讓慕容舒清轉敗為勝,一枚白子漂亮的落下,慕容舒清的黑子已經無處可下,慕容舒清收回手,輕笑道:“我輸了。”
“輸的很精彩。”他下棋這麽多年,還沒有人用過這種方式,雖然輸了,不過確實精彩。
輸的很精彩?!慕容舒清苦笑的無話可說,這也算是誇獎她嗎!
祁鍾霖起身來到慕容舒清在壽宴之上為她書寫的對聯前,好一手俊秀錚骨又飄逸脫俗的字,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力,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你是誰?”撫上細致如絲的絹紙,祁鍾霖蒼勁話語說得擲地有聲,不容人誤聽和欺瞞。
本來就沒有打算隱瞞,輕品香茶,她坦然的回道:“我不是慕容舒清。本來也不屬於這個地方,隻是一場小意外,醒來就是慕容舒清的身體了。我到目前為止,也沒找到回去的方法。”
“那清兒呢?”祁鍾霖歎了口氣,痛苦的閉上雙目,他早就猜到麵前的女子不是清兒,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讓他的心如針紮般疼痛,月兒已經離他而去,難道延續她骨血的清兒,也一樣不能陪伴他身邊?!
“我不知道!”這樣的穿越也是她所未知的,或許會如她一般穿越到另一個時空,又或者,落水時就已經香消玉殞,隻是看著祁鍾霖傷心傷神的樣子,她怎麽忍心說出來。
“我~”想要說些什麽,安慰這位黯然傷神的老人,自己卻又沒有立場。或許不見到她,更好些吧!慕容舒清小聲說道:“明日我會搬出祁府的。”
這樣離奇的事,祁鍾霖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隻是發生在清兒身上,讓他還是難以釋懷。眼前淡雅的女子雖不是清兒,他卻能從她身上看到月兒的才情風華,還有她自己特有的從容淡定,他欣賞也喜歡這個女子,祁鍾霖歎道:“你既然會來到這裏,必有所淵源,月兒的疊翠小宿很適合你,住下吧!”
慕容舒清知道這時自己在說什麽也是沒有意義的,正想起身告辭離開,祁鍾霖已經平複悲傷的心情,向她招手,兩人在矮幾前坐下,香茶清水,良久無語。
“滄月東隅之戰在所難免,慕容家必會牽扯其中,你可有準備?”如今的局勢,他不得不為這丫頭擔心。戰爭從來都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兵法布陣,搏殺衝刺,還是糧草國立的較量,任你再厲害的將領,再強大的軍隊,沒有糧草,一樣寸步難行。
慕容家作為東隅最大的糧食布匹擁有者,雖然低調收斂,但是它擁有的實力,已經成為朝廷關注的目標。若是慕容家有所保留,定會引起朝廷的不滿,若是傾力相助,那麽其展現出的實力,又會成為皇家的心頭之患,必欲除之後快。
這極有可能讓慕容家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小丫頭可準備好了?!
祁鍾霖所言之事,慕容舒清早就已經深思熟慮。“從我接下慕容家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不會讓它成為慕容家的災難的。相反,若是契機合適,這將會是慕容家的免死金牌。而且當今皇上也算明君,已經決定調動國庫糧食。如非必要,不可擾民,所以暫時慕容家還不會和朝廷對上。”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慕容家的家業有可能成的皇族忌憚。那麽她也同樣可以讓它成為皇家不得不依靠的勢力,隻是這樣一來,與皇族間的關係就會變得紛繁複雜,這是她不願看到的,也是她讓慕容家收斂低調的原因。
“你在皇上身邊竟也安排了人!”要在朝廷和宮裏安排幾個人,已是
難事,要在皇上身邊,親近之人中安排一個人,那就是難上加難。調動糧草之事,昨晚皇上才秘密召丞相相商,她居然就已經知道,祁鍾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了!
對上祁鍾霖若有所思,複雜難辨的眼睛,慕容舒清輕輕的撫上杯沿,淡淡的回道:“朝廷風雲,君心難測。”
好個君心難測!祁鍾霖帶著驕傲和讚許,朗聲說道:“好,不愧為我祁鍾霖的外孫女。”
慕容舒清微愕,他不是已經知道她不是~~
祁鍾霖看她還愣愣的站在哪裏,故作生氣的說道:“怎麽?不願意!”
他這是承認她也是他的外孫女嗎?慕容舒清回過神來,連忙欠身行禮,帶著激動和哽咽的小聲說道:“謝外公!”在他身上,她能感覺到爺爺的氣息,關愛和疼寵都隻在不經意間流露,可以如師如友般暢所欲言。外公的承認,為她的心帶來屢屢溫暖。
祁鍾霖開心的笑起來,扶起慕容舒清,隻見他來到棋盤前,執起一枚白子,帶著挑釁的語氣說道:“再下一局?”不是她的棋藝多高,就是和這丫頭下棋,她總能有別出心裁的下法,很有意思。
慕容舒清好笑的看著祁鍾霖孩子氣般的得意表情,果然老人和小孩隻有一線之隔。緩步來到桌前,執起黑子,配合的在他對麵坐下,利落的落下黑子,嘴上幹脆的回道:“有何不可!”
屋外已是月上枝頭了,安靜的庭院裏,簡窗烙影上,隻見那一老一小仍下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