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周圍幾人都聞到了彌漫的濃烈醋味兒,紀凜拿起筆記本敲了敲桌子,警告某位恬不知恥的大少爺:“禍從口出了吧?趕緊哄哄你的小保鏢,當心他也背叛你。”

虞度秋手裏還拿著筷子,麵前卻空空****,看著像遭人排擠欺負了,十分可憐。盧晴好心把桌上剩下的菜往他麵前推了推:“虞先生,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起吃吧。”

“謝謝,你們吃過的我嫌惡心,不好意思。”虞度秋很禮貌地說出了很沒禮貌的拒絕,擱下筷子道,“他要是背叛我一點兒都不意外,本來就是條來路不明的小柏眼狼。沒事兒,起碼現在他不會真的跟我鬧翻。”

盧晴的好心喂了狗,憤憤扯回盤子:“你哪兒來的自信啊虞先生?我都快對你無語啦!”

“因為他還沒從我這兒得到任何好處,無論是他養父溺亡的真相,還是錢財名利。我隻要在前頭給他綁根肉骨頭,讓他覺得自己有希望得到好處,哪怕是再不服管教的狗,也會乖乖跟著走。”

盧晴歎為觀止:“虞先生,你真是渣得明明白白。我突然覺得柏朝好可憐啊,他看起來很喜歡你。白天在停車場,二話不說就護著你跑了。”

虞度秋搖了搖食指:“小姑娘千萬別戀愛腦,如果有個男生認識你才不到一個月,就說想當你的愛人,為你命都不要,各種吃醋給你看,勸你一句:快跑,這才是真渣男,說不定還是個反社會型人格。”

婁保國噗出一口湯來:“原來我大哥背地裏攻勢這麽猛烈……看不出來啊。”

盧晴:“可他看起來不像啊……”

“人都有多麵性,現在對你好,可能是有所企圖,將來就說不準了。我不會把一個人百分百定性,我也做不到看人百分百準確,真有那麽神通廣大的人,離婚率還會那麽高?”虞度秋比出一把槍的手勢,對準了廚房間內柏朝洗碗的背影,眯起一隻眼,像在瞄準槍口,“那家夥身上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我不相信他的糖衣炮彈,但我也不在乎他隱瞞了多少,反正當他的利用價值和欣賞價值消失的時候……砰!我也會讓他從我身邊消失。”

盧晴嚇了一跳:“你、你難道要……”

“開玩笑的,盧小姐,隻是辭退而已,別總把我想得那麽壞嘛。”虞度秋嬉皮笑臉地起身,“你們慢用,我去找找其他吃的。”

盧晴鬆了口氣,同時也對自己先前的猜測產生了懷疑:“真的會有人愛上這種人嗎……”

紀凜的本子啪地拍上她腦袋:“別八卦了,快吃,還要不要去匯報了?”

“去去去!紀哥等我扒完最後一口飯!”

晚餐結束,眾人吃飽喝足,各忙各的。月色涼如水,郊區的夜晚靜得隻剩沙沙風聲。

庭院內,失敗的燒烤架收在角落,木炭用水澆滅了,灰燼沉寂如死,等待著複燃的那天。

幾片樹葉從林中飄舞過來,落到了露天沙發上,被人隨手捏起,轉著葉片玩兒。那人目光虛虛地落在遠處,似在出神。

“嗒”,輕輕一聲脆響,一盤混切水果擺在了沙發前的小桌上。

虞度秋回神轉頭,看了眼果盤:“沒有叉子,怎麽吃?”

柏朝用手拿起一塊菠蘿,遞到他唇邊:“洗過手了。”

虞度秋後仰:“洗過也髒。”

“有你髒嗎?”柏朝也坐上沙發,自己吃了那塊菠蘿,“見個男人就想睡,像發|情的公狗一樣。”

虞度秋微笑:“我不得不說,你罵得我還挺有感覺。”

“……”柏朝沉默片刻,最終從貧瘠的罵人詞匯中選擇了用過多次的、侮辱性最強的那個詞,“你就是欠|操。”

“你不給我睡,我才找別人啊。”虞度秋聽慣不怪了,雙手枕在腦後,舒舒服服地靠倒,仰望郊區星光明亮的夜空,“我都大半年沒開葷了,之前整天忙著轉移資產、開展項目和調查線索,拒絕了好多投懷送抱的。叔本華曾說:‘肉|欲熄滅時,生命的內核也就消逝了,隻剩下空殼了’。我現在就是一具空殼……誒,對了,你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柏朝低著頭吃菠蘿,沒吭聲。

虞度秋當他臉皮薄,輕撞他肩膀:“別不好意思,都是男人,聊這個又不犯法。”

柏朝咀嚼的速度放緩了,慢慢吞下那塊菠蘿,又拿起一塊,說:“我工作很忙,沒時間。”

虞度秋微詫:“那工作之前總有過吧?”

柏朝反問:“為什麽要有?沒有也能活。”

虞度秋真實震驚了,睜大眼:“開玩笑吧?你長得可一點兒不像禁欲係,我以為你起碼睡過四五十個了。你那玩意兒當擺飾多浪費啊,怎麽不給社會上有需求的人做點貢獻?”

“咳!”柏朝捂嘴,喝了口水,嘴裏的菠蘿好歹沒噴出來,“能不聊這個了嗎?”

“不行,我太好奇了,你怎麽忍得住?就沒有想發泄的時候嗎?”虞度秋拿過一個抱枕,扭動著挪到他身邊,聽故事似地撐著下巴看他,“小柏眼狼,你居然是個處?那你總接過吻吧?有過對象嗎?男的女的?”

麵對這一連串問題,柏朝統一用三個字打發了:“沒有過。”

“我不信,你這樣的長相,接吻都沒有過就太離譜了,你一定是想讓我覺得你很純情。”虞度秋戳了戳他的臉頰,“我遇到過像你這樣的,把自己塑造成純情大男孩的人設,覺得反正我也分辨不出來。以此換取我更多憐惜,當然還有更高的價錢。你怎麽也玩兒這套啊,太俗了吧。”

柏朝深吸一口氣,揮開他的手:“是,我接過吻,睡過四五十個,男的女的都有。滿意了嗎?”

“早點承認不就完了。”虞度秋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覺得有些乏味了,興致缺缺地退回原來的位置,“你放心,我沒有處|男情節,就算你身經百戰,我也樂意養著你,因為我喜歡有趣的人,一眼看透就太無聊了,很容易玩膩。”

柏朝的臉色如夜色一般黑:“說完了嗎?可以說別的了嗎?”

“嗯?你要說什麽?”虞度秋拿了片西瓜,捏著綠皮吃紅瓤,“不是來給我送水果的嗎?”

柏朝抬起手,拂掉他頭頂的一片落葉:“你剛剛看著外邊,在想什麽?”

虞度秋沒製止,但在他的手撤離之後甩了甩頭發,像被人類摸了感到不爽的貓科動物:“你拿完菠蘿沒洗手……算了。我在想這別墅的庭院裏居然種了虞美人,被我媽看見了一定會讓人連根拔掉。”

柏朝越過他望向角落的小花園,果然有幾株血紅的虞美人迎著夜風輕輕搖擺。六月中旬,陽光充沛的溫帶地區,正符合虞美人盛開的天時地利,花瓣纖弱柔嫩,但極致豔麗。

“我媽以前人送外號‘虞美人’,她特別討厭,說這個外號看似是誇獎,其實是一種打壓,她那麽聰明能幹,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上市公司董事的位置,大可以喊她‘虞老板’,某些人卻故意隻誇她的外表。所以她禁止任何人那樣喊她,喊了就翻臉。”虞度秋歎氣,“結果後來,陰差陽錯,這外號落到我頭上了。”

“你也不喜歡?”

“我其實不介意。”虞度秋勾唇,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但我依然禁止別人這麽喊,禁止家裏種虞美人,因為命令是高位者穩固掌控權的一種手段,這樣能讓下屬守規矩、敬畏我。保國和斐華他們雖然有時候跟我沒大沒小,但心裏都有分寸,不會真惹我生氣。你也要牢記這點。”

“惹你生氣又怎樣?”柏朝不馴地挑眉。室內投射而來的光線照在他的年輕俊朗的臉上,雙眸中兩點星光閃動,格外吸睛。

“嗯……你還是別知道為妙。”虞度秋心中微微一動,手輕放到他的大腿上,像蛇似的慢慢蜿蜒過去,“你隻要知道怎麽讓我高興就行。”

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手突然被人摁住。

“下棋嗎?”

虞度秋愣了愣:“什麽?”

“你不是喜歡下棋麽,能讓你高興吧。”

“……你認真的?”

“嗯。”

“…………我有點兒相信你是處了。”

剛升起來的興致就這麽被攪沒了,虞度秋扔了抱枕,意興闌珊地抱胸靠著沙發,心不在焉地附和:“下就下唄,可這兒哪兒來的棋啊?”

柏朝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點開新下載的一個名為“國際象棋”的app,選擇雙人對戰模式,然後推開桌上的水果盤,放上手機:“可以了。”

“…………”虞度秋扶額,“我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柏朝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嫌棄?”

已經不能說是嫌棄了,十歲就戒了電子遊戲的虞度秋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沒有實物握在手裏的西洋棋是沒有靈魂的。”虞度秋掂了掂手,盡管空無一物,“那份重量、那種觸感,怎麽能用這種製作粗糙的電子遊戲代替?”

“到底要不要下?”柏朝忽視了他所有的牢騷,“不下我走了。”

“去哪兒?”

“去洗個澡,然後回來守夜。”

“這兒又不是荒郊野嶺,樹林裏沒狼,守什麽夜。”

“我擔心那些人找到這兒。”柏朝伸手拿走被嫌棄的手機遊戲,“你早點睡,我守著。”

虞度秋臉上五味雜陳,明知這人有賣弄忠心的嫌疑,還是得給這份似真似假的忠心一份嘉獎。按住他手機,無可奈何道:“下下下,洗完澡來我房間。別幹這種沒意義的蠢事,被紀凜看見了又以為我虐待下屬。這地方他們不可能找到,除非我們當中出了叛徒,那你守在外邊也沒用,說不定人家上樓就把我暗殺了,不如守在我房間——”

“行。”柏朝沒等他說完就飛快地答應了,二話不說起身就走,順道帶走了果盤,幹脆利落得仿佛一切皆在他計劃內。

虞度秋:“……”

這詭計多端的柏眼狼。

深夜十一點,匯報了三個小時工作的紀凜和盧晴如釋重負,關了視頻會議,拖著被彭德宇摧殘的疲乏身心,從客廳往樓上走。剛上樓,恰好撞見婁保國慌慌張張地從房間出來,捂著個手機,焦急又小聲地問他們:“看見我大哥沒?他房間裏沒人。虞董剛罵完我,讓我喊他接電話,應該是要接著罵他,我不敢不從呐。”

盧晴回憶了兩秒:“一小時前好像看見他和你家少爺一起上樓了?”

“行,謝啦。”婁保國邁開兩步,猶豫了會兒,又折回來,“大妹子,你幫我去敲門唄,萬一少爺睡了,我不敢吵醒他啊,他起床氣很重的,說不定會揍我,但他絕對不打女人。”

盧晴爽快地一甩馬尾:“行,大兄弟,就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盧晴雄赳赳氣昂昂地邁著大步走到最靠裏的一間房前,抬起手,還沒敲下去,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三秒後,她急匆匆地跑回來,滿臉通紅:“不行啊,他們在那個。”

紀凜在某些方麵不怎麽開竅:“哪個啊?”

“就那個!你去聽就知道了!”

盧晴領著他倆悄無聲息地貼在了房門口,隻聽裏頭隱隱約約傳來一道愉悅又模糊的聲音:

“沒錯,就是這兒……”

“寶貝兒真棒……”

“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