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德寶又去爬了一次圍牆。沒想到,那天晚上,春妹上鋪的男人也去了。德寶剛架好式,那家夥就來了,呼哧呼哧地爬上去了,不一會,床就劇烈地搖起來了。德寶瓷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很害怕,把別人弄醒來了,沒頭沒腦地嚷起來,那就完了。但其實德寶是多慮了,那聲音並不大,不過是德寶聽上去大罷了。完了,並沒有弄醒別人,德寶懸著的心就慢慢放下了。上麵沒動靜了,但德寶還是不敢做。上麵能放開做,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德寶藏在下麵,但德寶是知道上麵藏著個男人的。不做,德寶和春妹也睡不著,就那麽鼓著眼睛在黑暗裏瞪著,一點聲響也不敢弄出來,隻盼那狗日的快點滾蛋。
淩晨3點多,上鋪的男人又要了一回,這才又呼哧呼哧地走了。德寶也要走了,草草地要了一回,半痛不癢的,德寶恨了那家夥,如果他是自己那個班的,非得明天就開殺戒炒了他狗日的。
到圍牆邊的時候,德寶更氣了,那截鐵蒺藜居然沒關,翅膀似的張在那裏,德寶的三魂嚇得掉了二魂,趕緊爬過去後關了。肯定是那個家夥幹的,這個屁股上長了尾巴的狗日的!
花紅了,草綠了,春妹也懷孕了。
李元慶叫幾個看工地的人打了,說他偷鋼筋條,打得不輕,竹片子抽的,腰上屁股上沒一塊好肉,像個爛茄子。在**躺了幾天了,動彈不得,也不叫人通知德寶,有人看不過了,就偷偷地來告訴了德寶。德寶過去了,看到李元慶那個樣子,眼淚就出來了:
“幹爹,你就不能離遠著點那些混賬東西?”
李元慶大聲地說:“我沒偷,我真的沒偷他們的東西。我、我就撿了根……”
這一次,德寶又動了勸李元慶回老家去算了的念頭。
袁狗屎死了後,德寶就多次想勸李元慶回家,年紀這麽大了,身子骨又差,而且,這撿垃圾的,誰都可以欺負,輕則讓打幾個耳光踢幾腳,重則讓打得吐血。幾年前,就曾活活讓打死過一個。但每次話都到嘴邊了,德寶就是說不出口,怕李元慶說是嫌棄他了。德寶心底倒有個想法,條件可以了,就把李元慶接到黃土坳去度晚年。但現在離那個條件何止十萬八千裏?這次,哪怕李元慶生氣,德寶也開口了:
“幹爹,撿東西的人越來越多了,賺不到錢了,依我看,這養好了病,就、就……”
好一會,李元慶躺著沒動,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牆角。牆角有張大得不得了的蜘蛛網,一隻有小孩拳頭那麽大的蜘蛛爬在那裏,一隻飛蛾纏上去了,大蜘蛛懶懶地過來了,繞了幾個圈,那蛾就不能動彈了。李元慶忽然笑了,說:
“德寶,在這裏,我還能飛幾下。一回去,我就是那隻蛾。”
一連幾個晚上,一下了班,德寶和春妹就來照顧李元慶,煲藥、做飯、洗衣服。這晚,回廠的路上,春妹忽然對德寶說:
“遲了十幾天沒來了。”
德寶正為李元慶的事愁著呢,隨口問:
“哪個遲了十幾天沒來?”
“你這個豬,月經。”
“遲來好呀,省點紙。”
春妹重重地捅了德寶一拳:“你這個豬!”
德寶愣了會,一下子就明白了,猛地箍了春妹的腰,懸起來了,轉了幾個圈,像瘋了似的,哇呀呀大叫:
“我種出莊稼來囉!我種出莊稼來囉!”
春妹咚咚咚咚地拿拳打著德寶的胸,罵道:
“千刀殺的!你就不怕把孩子弄死了?”
德寶嚇壞了,恭恭敬敬把春妹放下了,躬下身子去小心地撫著春妹的肚子,狠狠地罵:
“快點閉了你娘的B嘴。”
德寶要跑回去告訴李元慶這個消息,春妹拽了德寶的耳朵拽回來了:
“大風會吹了月亮走了?我想吃臭幹子。”
“吃,讓你吃個飽。”
春妹臭幹子吃得香,德寶結著眉頭不知想什麽,春妹說:
“你嘟噥什麽鬼?”
德寶說:“我在給孩子取名字。”
春妹噴臭幹子了:“你這個豬!”
德寶想了半天,想出了一個:
“龔牆,圍牆的牆,爬圍牆爬來的嘛。”
春妹笑得扒到了桌子上,都透不過氣了,潑了德寶臉上半杯水:
“去死吧!強,堅強的強,龔強,我們那麽弱,螞蟻一樣的弱,人家一腳踩扁了,生個兒子就得強。”
德寶笑罵道:“放屁!以為你是孫悟空?就知道是兒子,我才想要個女兒。”
“那你也取個名字吧。”
德寶飛快地想出來了:“天鳳,天堂凹的鳳凰。”
“這個名字好!”
第二天晚上,德寶拉著春妹的手飛一樣地到了李元慶那裏,還隔蠻遠就在那裏叫:
“幹爹,幹爹……”
李元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忍著疼痛撐了牆壁出門了。德寶一下子摟住了李元慶:
“幹爹,春、春妹有、有了……”
李元慶像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啊!我有孫子抱了!我有孫子抱了!”
那動作太激烈了,痛歪了嘴,德寶趕緊把李元慶扶到了**。春妹要去弄飯了,德寶連忙扯住了:
“老婆大人,你就坐著,千萬別動壞了肚子。”
吃飯的時候,德寶飛快地吃著飯,恨不得一口把飯碗都啃了,春妹就打了德寶一筷子:
“你急著上刑場?”
德寶說:“去小四川那裏,氣死那狗日的。”
春妹把碗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神經!你是成心不讓他活了?”
德寶嘿地笑了一下說:“你們看,我的腦子燒壞了。”
小四川過年前去那家武警醫院看病了,結果毛病出在小四川自己身上,死精。小四川像大病了一場似的,幾乎一夜之間,兩鬢白了一大片頭發,他請德寶喝酒,但不叫德寶喝,隻顧自己喝,咕嚕咕嚕地像灌農田似的。德寶扯住了,罵道:
“灌啤酒就能把你的**灌活了?”
小四川抬起了臉,滿頰的淚水:
“人倒黴了喝涼水燙掉了牙,站起來山一樣的一個男人**是死的,這什麽世道?”
德寶撇撇嘴說:“你瘦猴一個還站起來還山一樣?肯定當年打飛機打多了,全打死了。”
小四川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這幾年就苦了小鳳,吃掉了多少藥,都一車了,下麵的毛都吃得掉光了,都是我害了他。”
“現在輪到你了,也把下麵的掉光。”
小四川臉上忽然陰轉晴了:“這次不會了,武警醫院,多正規的醫院,牆上密密麻麻的紅旗。醫生說了,肯定能治的。”
但治了這麽久了,還是沒啥效果,下麵的毛沒掉,上麵的毛倒是開始掉了,前額上都掉光了,亮晶晶的一片像個月亮。小四川怕了,去找醫生。醫生說掉頭發跟吃這個藥沒關係,是年紀到了,自然掉發,還開玩笑說:
“多少人想你這個發型也想不到,知道不?這是毛主席的發型。”
像小鳳原來遇到的那些醫生一樣,從此之後,德寶進入了一個又一個療程,每個月去一次,一包錢去,幾包藥回。一個一個月地希望著,又一個月一個月地失望著,但小鳳的肚子還是癟的。
春妹的妊娠反應說來就來了,不能吃食堂的飯菜,吃多少吐多少。她身子本來就瘦弱,這一來就更瘦弱了,臉白得像錫紙似的。而且也沒有班長夫人的風度了,脾氣越來越醜,比原來還厲害。德寶多次勸春妹辭工算了,但每次都讓春妹罵得狗血噴頭:
“你說得輕巧!靠你那幾塊錢工資,打工打得胡子拖到褲襠裏也還不清賬,我死也要死到快生了回家去生。”
幸喜這時候李元慶已經複原了,他反過來開始照顧春妹了,每天晚上做好了飯菜等春妹過去吃。
春妹懷孕了,德寶也就不用去爬圍牆了。不過,即使他想爬也爬不成了。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群人圍在公告欄前,嗡嗡嗡嗡地議論著,久久不散。看來出什麽大事了!德寶連忙擠了進去,原來是一張處罰通知:
昨天晚上,有10名男員工擅自翻越圍牆進入女工宿舍,與10名員工發生性關係,有傷風化,嚴重違反公司管理製度,全部予以開除,希望全體職員工引以為誡。名單如下(略)。
另,保安員某某在上班時間睡覺,本來應予以開除,但念其在昨晚的查鋪過程中表現良好,繼續留用,以觀後效。
德寶看得心驚肉跳的,掉頭就走,不提防撞著了第一晚碰到的土豆。土豆一副幸免於難的樣子。土豆也認出了德寶,朝德寶笑了笑,德寶也朝他笑了笑,並拍了拍土豆的肩膀說:
“謝謝你幫我撿鞋子。”
下午上班,全車間都在議論這件事。德寶聽到了兩個說法:第一個是說法是,不知是誰,反正那5個男工中的一個,上錯了床,他老婆本來是住在上鋪,他卻摸到了下鋪,下鋪一頓嚷。一嚷,就亂套了,全體保安出動,五對男女束手就擒。這個說法裏還有兩個小說法,一是那男的沒得手;一是那男的得了手,幹完了那女的覺得不對勁就嚷了。第二個說法是,保安睡著了,但讓一泡尿弄醒了,突然看到一截鐵蒺藜開了,就明白了咋回事,然後躲在垃圾桶這邊,見一個爬過來就抓一個。
德寶比較相信第二個說法,並且認定是春妹上鋪那個男人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