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舟原本對農村大集就沒什麽興趣,隻不過是為了工作不得不過來看看。
在他眼中,這地方簡直就是假冒偽劣商品的集散地,山寨品牌不勝枚舉。
比如剛剛口渴買了罐核桃露,喝了兩口覺得味道不對,仔細一看才發現叫“六個核彈”!
簡直離了個大譜!
要不是偶遇多年未見的梁風荷,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回想起剛剛見麵時的場景,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主要原因還是沒拿到對方的聯係方式。
但與此同時,也有一絲隱秘的雀躍。
梁風荷堅持不給,就證明她心裏還有自己,證明她根本沒有放下以前那段感情。
沒有什麽比前任的牽腸掛肚,更讓一個中年男人心神**漾的了。
況且梁風荷還那麽年輕漂亮。
時隔多年,如果能在這窮鄉僻壤,來一場神不知鬼不覺的鴛夢重溫,簡直不要太完美。
不過,江上舟隻稍微臆想了一下,並沒因此生出什麽執念。
此次來到天堂坳,公事在身,兒女情長不過是佐餐小菜。
有或者沒有,都無傷大雅。
事業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才是大餐。
手上這個項目關係著年底能不能升職,必須打起百分之兩百的精神,重視起來。
收斂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江上舟離開大集回到酒店,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向目的地進發。
山路崎嶇,況且他還拖著個行李箱,加上平時缺乏鍛煉,才走了半個小時,就累得氣喘籲籲。
太陽雖然躲進了山坳,熱度卻沒減少半分,悉數都被植被吸收,又反彈了出來。
江上舟隻覺得到處都熱烘烘的,如同被扣在一個大蒸籠裏,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永遠不要低估秋老虎的威力。
隨身帶的水都喝幹了,他舉起最後一個礦泉水瓶,仰起頭,嘴在下麵接著。
用力晃了好幾下,隻有幾滴水珠掉落,連唇角都潤不濕。
江上舟皺緊了眉頭,單手遮住猛烈的陽光,齜牙咧嘴往高處看,又打開手機地圖校正方向。
真他媽的!窮山惡水!
明明直線距離隻有幾百米,怎麽走了這麽長時間還有一多半,他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精致昂貴彰顯身份的大牌行李箱,此時倒成了最大的拖累。
早知道就背個雙肩包了,輕裝上陣。
現在搞得上不上下不下,真是煩死人。
心裏急躁,手上的動作也粗魯了許多,他沒好氣地硬拽了下行李箱。
沒想到一個寸勁兒,往右邊一偏,底部在石頭縫兒裏重重卡了一下。
隻聽“砰”的一聲,兩個輪子直接崩裂飛出。
他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圓溜溜的玩意兒順著緩坡骨碌了下去。
上下落差極高,又雜草叢生,還穿插著幾棵高大的皂莢樹,樹幹上長滿了堅硬的刺。
想要找回來,儼然已是不能了。
操!
江上舟咬著牙狠狠罵了一聲。
可回答他的,隻有山間窸窸窣窣的草木,輕快又活潑。
就像一陣陣哂笑,仿佛在說“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大自然不是他唯命是從的下屬,在這個地方,發火謾罵羞辱甚至脅迫,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生了會兒悶氣,江上舟隻能認命似的繼續往上走。
輪子是指望不上了,手提著又太費勁,他隻能咬緊牙關運了口氣,將箱子扛在肩上,艱難地往前挪。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鍾,江上舟實在頂不住了。
幸好前麵出現一片平地,隱約還能聽到潺潺水聲。
山間的小溪流歡快地唱著歌,從樹林深處一路奔湧而來。
他渴壞了,又熱又累,兩眼發花。
此時見了救命的東西,如餓狼一般,扔下箱子,踉踉蹌蹌撲了過去。
蹲在溪邊,掬起一捧水,就要往嘴裏送。
“別喝!”
突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江上舟轉頭一看,林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隻見他背著半人高的雙肩包,身著衝鋒衣,腳踩溯溪鞋。
身形高大健碩,臉上皮膚粗糲,呈小麥色,一看就是個老戶外。
江上舟猶豫了。
雖然喉嚨幹得冒了煙,但也知道飲鴆止渴不可取。
這深山老林的,別說中毒,就是鬧肚子,也夠他受的。
“我沒想喝。”
不過,江上舟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死鴨子嘴硬,尤其是不能讓陌生人見了狼狽相。
說完,把手上那捧水往上一潑,“洗把臉。”
見對方不相信,又佯裝內行道,“要喝山裏的水,得先過濾,這個我懂。”
說完,就取了一片巴掌大的樹葉,卷成筒狀。
又加了一把小石子,讓過濾好的溪水一滴滴往下落。
老戶外雙手抱肩,靜靜地看著江上舟略帶浮誇的表演。
片刻後,他微微挑眉,拿出折疊壺裝滿水,然後扔了一個白色藥片進去。
攪拌搖晃,靜置幾分鍾後,遞給江上舟:“你這法子太原始了,等到渴死都喝不上。”
見那張臉上充滿警惕,笑著先嚐了一口,“淨水藥片,沒毒。”
再逞強,怕是要脫水了。
江上舟不再客氣,扔了“濾水器”,接過水壺,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
焦渴感總算得到了緩解,他心滿意足地長籲一口氣。
對男人的戒備瞬間解除:“謝了,兄弟!我叫江上舟,你怎麽稱呼?”
“楚洪濤。”
男人常年玩戶外,還是個業餘的摩托車手,見江上舟身邊那個的瘸腿行李箱,不由好奇,
“你怎麽帶著這玩意兒爬山?多累贅啊!”
“我不是爬山。”
沒想到幾千塊的行李箱這麽不結實!
買的時候店員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國際大牌,旅途減負好幫手,出門在外小管家。
別看價格高,但質量過硬。
可現在江上舟覺得它就是個祖宗,還是個嬌氣的祖宗,動不動就罷工。
見對方問起,直言不諱道,“聽說山裏開了家青年養老院,打算去住幾天。”
“青年養老院?”楚洪濤來了興趣,“青年,還養老院?”
“嗐,最近冒出來的新玩意兒,短視頻到處都是,估計跟民宿小院經濟差不多,就是換了個說法。”
江上舟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瞧不上,
“現在的人啊,為了博眼球,無所不用其極,不知道能流行幾天。”
“我很少刷手機,還是第一次聽說。”
楚洪濤眼珠一轉,“要不,跟你一起去看看,順便也體驗體驗。”
“沒問題啊!”
江上舟一口應了下來,隨後麵有難色地看了一眼扔在一邊的行李箱,
“不過我得扛著這祖宗,走得慢,要不你先?”
“簡單,交給我。”
楚洪濤變魔術似的從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物件,打開後竟是帶著輪子的小拉車。
他利落地將行李箱綁在上麵,“這不就解決了?”
“你這是百寶箱吧?”
一番眼花繚亂的操作,江上舟看呆了,
“現在就算從裏麵鑽出一個大活人,我都不驚訝。”
“活人沒有,死人倒是……”
楚洪濤故意表情陰沉,見江上舟臉都白了,突然哈哈大笑,
“死人也沒有,我又不是趕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