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詭異。

男人和二筒相對而立,就像戰場上的兩軍將領,誰也不進,誰也不退。

唯恐稍微一動,就先敗下陣來。

雖然尚未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胡貝朵已經察覺出情勢不對。

她一邊小心觀察,一邊悄悄去摸手機,試圖撥出報警電話。

離這裏最近的派出所不到一公裏,出警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鍾。

胡貝朵還記得,當初為了保障自身安全,冒充公安局長女兒時做的前期“調研”。

她特地存了派出所的號碼,覺得比110轉接更快。

不過,在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找到號碼。

情急之下,不知怎麽搞的就按到了鈴聲設置,一陣高亢的音樂聲忽地響起,突兀刺耳。

男人眉頭一蹙,視線轉向她。

“不……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胡貝朵後背一涼,迅速拿起手機,貼在耳邊,裝模作樣道,

“喂,啊,你好……”

見男人分了神,楚洪濤看準這個時機,一躍而起,按住對方的後脖頸,梁風荷跟著衝了過去。

二筒愣怔片刻,見三人扭打在一起,趕緊上手幫忙。

趁著這股混亂,胡貝朵立刻撥通派出所的電話,正要開口,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男人力氣極大,隻聽他怒吼一聲,振聾發聵。

猶如一隻被激怒的獅子,猛地一揮手一抬腿,直接將攀在身上的三人甩了出去。

幸好梁風荷有一身功夫,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勉強撐住。

楚洪濤就沒那麽幸運了,整個人原地彈起,在空中“飛行”了近兩米遠,“砰”的一下拍在牆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尾椎骨恰好撞上塊堅硬的石頭,疼得鬼哭狼嚎。

二筒則被那棵粗壯的皂莢樹擋了一下,稀疏的尖刺勾破了衣服,人倒沒什麽大礙。

見此情形,其他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不到一分鍾,養老院就折損了三員“大將”。

剩下的要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麽是嬌弱的女流之輩。

顯而易見,若硬碰硬,無非就是白送人頭。

男人喘著粗氣,麵色凜厲地掃視四周,鷹隼般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當視線落在胡貝朵身上時,眉頭一跳,蹙得更緊了。

胡貝朵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電話那邊還在“喂喂”個不停。

她靈機一動,硬著頭皮開口:

“對,發給我那個快遞,要改下地址。”

警察不明所以:

“這裏是天堂坳派出所,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我知道啊!”

胡貝朵心如擂鼓,表麵上還得強裝鎮定。

男人的眼神比千度的高溫更熾烈,自己若生出一點兒畏懼和猶豫,就會徹底暴露。

她假裝不耐煩道,

“改地址這事,都說好幾次了,你們怎麽總是搞錯呢?”

警察心頭一動,立刻意識到這中間的不同尋常,壓低了聲音:

“你現在是不是有危險?說話不方便?”

“對。”

胡貝朵撓了撓頭,

“你記一下吧,天堂坳半山腰那個青年養老院,別再錯了,耽誤我直播!”

“知道了,十分鍾之內趕到。”

警察正了正帽簷,麵色緊張嚴肅。

“這還差不多!”

胡貝朵心裏那根弦繃到了極致,眼看就要斷了。

她迅速掛斷電話,還不忘隨手將通話記錄刪除。

見男人依舊盯著自己,嘴角抽了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快遞……不靠譜……沒……沒影響你吧?”

原以為,幾句插科打諢能蒙混過關,沒想到卻引得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胡貝朵全身汗毛都站起來了,牙齒咯咯作響。

梁風荷正扶著楚洪濤,分身無術。

二筒離得太遠,想過來阻止儼然已經來不及了。

傅佳佳抓起茶壺,心想實在不行就扔過去,總能抵擋片刻。

沒想到,千鈞一發之際,林熙維竟沒頭沒腦地衝了過去。

由於太過緊張的緣故,他腳下一絆,直接撲到對方懷裏。

雙手在空氣中一陣亂抓,最後揪住人家的衣領,才勉強站穩。

二人臉對臉眼對眼,好不尷尬。

林熙維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那男人也好不到哪去。

明明還在逞勇鬥狠呢,突然來個投懷送抱的是怎麽回事?

對視了三秒,他倆像被什麽燙到了一般,迅速彈開,各自向後退了好幾步。

林熙維頭一次學人家英雄救美,竟這麽不體麵。

他喉頭滾了滾,結結巴巴道:

“別……別動她,有什麽事,衝……衝我來!”

男人壓根就沒把這文弱書生放在眼裏,目光中閃過一絲輕蔑,粗聲粗氣道:

“起開!”

“就不!”

林熙維豁出去了。

前不久被人敲詐時,是胡貝朵憑一己之力將他從泥沼中拉了出來。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眼下人家遇上危險了,自己也決不能袖手旁觀,哪怕掙個魚死網破。

他挺起胸膛,眉眼間是從未有過的男子氣概,

“有我在,你休想傷害她!”

胡貝朵心頭一暖,沒想到泥菩薩還怪英勇的。

別看她平時咋咋呼呼,但畢竟是個女孩子。

頭一次在大庭廣眾下被嗬護,四肢百骸滲出絲絲縷縷的甜意,也沒一開始那麽害怕了。

“誰要傷害她?”

男人看林熙維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癡。

他不再多費口舌,轉頭看向胡貝朵,

“快遞不是不靠譜,單子太多,他們有時候忙中出錯,你應該理解,而不是抱怨。”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人不是來找麻煩的嗎?怎麽突然說出一通大道理來?

猝不及防地被教育了,胡貝朵半張著嘴,完全反應不過來。

一時間,原本嘈雜的場院突然安靜了下來,隻有楚洪濤還在“哎呦”個不停。

疼痛是小問題,可腰部受了傷,就別想參加摩托車拉力賽了。

今年正好卡在年齡線上,明年就沒機會了。

一想到這個,他差點兒哭出來。

“你……不會是來送快遞的吧?”

事到如今,似乎也隻有這個解釋,二筒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嗬……確實送過快遞……”

男人苦笑了一聲,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偷小摸,街頭乞討,工地搬磚,發小廣告……

自從離開天堂坳後,這些年我什麽都幹過!”

“你是天堂坳的?”

二筒十分驚訝,各種打工可以理解,偷摸乞討又是怎麽回事?

男人深吸一口氣,沉默了片刻終於抬起頭來。

他定定地看著二筒,幹涸的嘴唇有些顫抖,過了好半天終於冒出一句話:

“哥,你不認識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