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墜淵往事(一)

團團濃重的黑霧籠罩著周圍的一切,困魔淵內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令狐恒幹裂的嘴唇微微蠕動了幾下,才艱難地把眼睛撐開一條細縫。然而,迎麵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哪怕他的目力過人,兩丈外的景物已經湮沒在黑霧之中,透不出一絲光亮。

像被火灼燒過的痛楚彌漫了令狐恒的整個身體,就連眨一下眼睛都能清晰地感覺到神經深處的痛楚。他忍不住發出了清醒過來後的第一聲呻吟,雖然比蚊鳴強不了多少,但他居然聽到了自己的回音!

隨著意識的漸漸恢複,他察覺自己好似漂浮在雲端之上,身軀隨著周圍冰冷的黑霧或起或伏,茫然中不知道飄向何方。

這時,一股熱氣自後背的劍囊中傳來,隻見“無鋒”仙劍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回到了劍囊裏,還忠誠地散發出熱氣,幫他抵禦黑霧的寒冷。而體內那股若有若無的浩然靈力,則慢慢地在經脈中流動著,保護住他的心脈、丹田,同時也吊住了他最後的一絲元氣。

令狐恒又合上了眼睛,逐漸回憶起昏迷前的事情。

他強行運起“**群魔禦劍訣”,雖然威力驚人,但這驚天動地的禦劍訣豈是他小小一個元嬰期的修仙者能駕馭的?過度運使靈力之下,經脈被靈力所反噬,能保住一絲元氣就不錯了!

令狐恒想起了之前那場憋屈的力戰,一股滔天的憤怒和悲愴,如同灼熱的熔岩自火山爆發一般,燃燒了令狐恒所有神經,他猛地睜開眼睛,仰望著頭頂滾滾流動的黑霧。用盡所有力氣大喊道:“為何誣陷我……”

激壯的回聲在耳邊來回鼓**,不斷地重複著:“……誣陷我……誣陷我……”

令狐恒發泄完了之後,目光呆滯。好似泄了氣的皮囊,一動也不動地隨著黑霧或上或下地漂浮著……

而他的七竅都被這一下震得流出了殷紅的血絲。但他卻好似麻木了一樣,腦海裏浮現的都是楊知霜那婀娜的身影和純潔無瑕的笑容。

初上古劍山的一見傾心,在納蘭府上的攜手並戰,萬劍塔內的不離不棄,比試大會上的不明,再到後來的約定三生……這一幕幕宛若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令狐恒的內心。

而他知道,自己這一生。怕是永遠困在困魔淵內,再也出不去了。念及此處,令狐恒不由得心若死灰。

一顆滾燙的淚珠,悄無聲息地從令狐恒呆滯的眼角溢出,順著臉龐滑落,迅速地被黑霧所冰冷,滴落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令狐恒茫然地看著四周,突然想到:“這就是困魔淵嗎?為何這般寬廣?我今生還能不能重見天日?……”

他從來不是一個向命運低頭的人,一股執著的信念自心底升起:“我不能死,霜兒還在等著我。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有了這一股信念的支撐,他快速地整理了一下雜亂的思緒,明白了自己想出去。必須養好自己的傷勢。他先嚐試著催動丹田內的靈力,片刻後,才慢慢得到了微弱的回應,居然不到平時的百分之一。這自然是強行運使“**群魔禦劍訣”的後遺症。能保住元神不散,已屬萬幸,其他的隻能一步步來。

令狐恒不知道的是,若不是他墜入深淵後,他的異瞳突然透出詭異紅光籠罩著他,恐怕此刻他已經化作白骨一堆了。困魔淵的鼎鼎大名。豈是他所能承受的?隻是如此一來,他的異瞳暫時失去的異能。連身上的外傷都治愈不了了。

令狐恒嚐試了幾次催動異瞳,都毫無回應。知道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隻好放棄。他怕用力過大會加重傷勢,並不敢亂動,徐徐伸手想從懷中取出緘言道人先前給他的療傷丹藥。

平日簡單至極的動作,此刻對令狐恒而言,簡直如同登天一般艱難,手臂動一下都勢必會牽動難以忍受的痛楚。他性子從不肯認輸,硬是咬牙挺住,隻是額頭上滲出了一顆顆冷汗,與那未幹的血跡模糊了麵容,被冷風一吹,如同墜入萬年冰窖裏一般。

幾乎花了兩柱香的功夫,令狐恒才摸到了那瓶救命的丹藥。他顫抖著右手,艱難地將一顆丹藥倒出,快速地納入幹涸的嘴中。那顆清涼的丹藥頓時化作甘涼的瓊漿玉液,順著火辣的喉嚨流了下去。

令狐恒精神一振,隻感覺從未嚐過如此甜美沁脾的滋味。他連忙把剩下的丹藥塞住,揣入懷中,等著丹藥起效。

片刻之後,他感覺丹田一熱,升起了一股暖流,緩緩散遍了全身,直接令渾身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如同火灼一般的感覺消減後,反而多出了一種清涼的感覺,就像浸泡在清泉裏一樣。

令狐恒知道,丹藥藥力已經行開,不敢怠慢,艱難地盤起雙膝,進入渾然忘我的靜修之中。

像幹涸河床一樣的經脈裏,緩慢地重新注入了汩汩靈力,沿著周天開始生生不息的循環流轉。幾近燈枯油盡的丹田裏,也開始慢慢積聚起真元,盡管微弱,卻足以讓令狐恒欣喜不已。

黑霧重重包圍中,渾無日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令狐恒才再次睜開了眼睛,但仍然隻能看到三丈外的距離。令狐恒心中知道,異瞳稍稍恢複了一點,也明白了,沒有靈力的支撐,他的異瞳也隻是擺設。

身上的傷勢雖然已經得到了緩解,可那陣陣抽痛卻依然不時襲來,幾乎把他淹沒在無盡的痛楚之中。饒是令狐恒神經堅韌,也覺得難以承受。

他勉強地站起身子,卻發現腳下軟軟的全然不著力,卻又偏偏沉不下去,好似踩在了一堆棉花之上,那種強烈的反差,令人一陣惡心。

令狐恒打量起周圍的景象,發現自己站在一團黑霧之上。就像湖麵上漂浮的樹葉一般,隻是不明白為何不下沉。

他試著催動神覺搜索,可哪料到僅僅去到不到三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阻力,那黑霧好似蘊藏著強大無匹的力量。即便是神覺也刺透不了,簡直就像撞進了棉花裏一樣。

令狐恒更是疑惑,甚至反問自己:“這裏真的是困魔淵嗎?或者這裏已經是阿鼻地獄?”

他思來想去,都思索不出任何答案,反而更陷入了迷茫。

令狐恒假設自己真的在困魔淵內,那如何才能出去?唯有向上飛!打定了主意,他便提起靈力,朝著上方飛去。可是沒到十丈。便感覺靈力不濟,渾身汗流浹背。

令狐恒不想逞強,以免觸動傷勢得不償失,無可奈何之下唯有重新坐下,靜修起來。

待到靈力稍稍恢複,他又再次飛升,可那黑霧好似真的無窮無盡一般,也不知道循環往複了多少次,令狐恒早就無法判斷自己究竟飛升了多遠,又耗費了多少日夜。但前方仍然是一片漆黑。若是換了個人,說不定早就神經錯亂,自暴自棄了。可令狐恒神經堅韌。哪裏肯放棄心中的希望?日複一日的飛升,雖然毫無希望,卻把自身的傷勢修補得七七八八了。

令他驚訝的是,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居然聽不到一點其他聲音,四周寂靜得連風聲都成了他能夠聽到的最可愛的聲響。也虧得他嚐試過閉關靜修,不然他早就瘋掉了。

除了飛升,運氣療傷,令狐恒想得最多的還是楊知霜。但奇怪的是。他對藥老、靈瑤、靈譽他們的仇恨,似乎並沒有那麽刻骨銘心。甚至覺得在這死寂的世界裏,即便是他最憎恨的淩天宮宮主公孫威。此刻若是站在他麵前,跟自己說兩句話,也是極好的。

這天,令狐恒再次竭盡全力,向上飛升了數十丈,腳下的黑霧開始漸漸稀薄,但頭頂還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光亮。

他仰頭思量道:“雖然不見日月,但總該有了半個多月了罷?如此算來,已經飛升不止三百丈,早就超過了古劍山了,可是周圍除了黑霧還是黑霧!”

“這真的困魔淵嗎?但魔在哪?若說是地獄,總該有牛頭馬麵,大小鬼差才對!”

令狐恒繼續想道:“先是淩天宮殺我父母,義父又為我而死,淩天宮誣陷我,使得我和霜兒離棄。老道士、大塊頭,又不知躲到哪裏去了,高矮老者也不為我出頭,現在,連老天都拋棄我了嗎?把我關在這個比地獄更黑暗,更死寂的鬼地方,連我的仇人都不曾見到一個!”

令狐恒越想越激動,埋藏在心底多日的憤懣悲苦,一股腦翻騰起來。突然,他用盡全力朝著無盡的黑霧厲聲叫道:“什麽天道冥冥,什麽大道三千,全是騙人的!我有何罪,為何要把我關在這個鬼地方,為何沒人回答我,為何這麽不公!!!”

激動的吼叫聲在回**著,令狐恒越叫越激動:“賊老天,狗屁老天,你若有眼,你就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麽世道!!!”

“為何要讓我受這麽多苦難,為何我從不害人,別人卻把我的親人、愛人一個個剝離?為何他們都打著欺世盜名的旗號,你也不曾給他們一點懲罰?”

“你的狗眼睜不開是嗎?你是死了嗎?或者你怕見到我?難道你也像那些偽君子一般同流合汙,把我丟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獄之中?”

令狐恒似乎要把自己滿腔的怨憤盡數吐出,牽動心脈之下,一口逆血吐出,顧不得擦拭,拔出“無鋒”仙劍哈哈冷笑道:“狗屁老天,你聽到了嗎?不要像烏龜一樣躲在殼裏,有種出來我們見見麵!你不出來?那就讓我用手中的仙劍捅破這天,砸碎這地!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這欺世盜名,虛偽卑鄙的懦夫!!!”他激動得胡亂地揮舞著仙劍,好像麵前就是那狗屁老天一般。

回聲一直響個不停,也分辨不清他到底喊了些什麽。他說完最後一句時,突然聽到一個刺耳的笑聲道:“哈哈,叫吧,叫吧,就算你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的!”

令狐恒一怔,仗劍而立,低喝道:“是誰在嘲笑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