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蘇和去端了一盆水來,還準備了幹淨的白布,剪子,銀把的小刀和藥瓶。我們麵對麵坐著,他把我手上原來纏的布扔掉,擦去原來塗的金創藥,拿清水洗過,又重新上了藥,仔細的包了起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聽什麽人說過,燈下看美人,最見風韻。就象夜煙裏的芍藥花一樣別有情致。我不知道別的美人是不是也在燈下格外嬌豔。但是蘇和的確讓我移不開眼。
也許這是因為我們太久沒有見過,我幾乎有些貪婪的細細打量他。眉毛,眼睛,頭發,額角,鼻梁,嘴唇……連顫動的睫毛都讓我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發軟,酸楚和甜蜜交織在一起的味道,讓我分不清哪種更多一點。
“那個……”
我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他打斷。蘇和把布條紮好,把桌上的東西收一收,端起水盆:“天不早了,你一路上肯定累了,今天早點睡吧。”
我嘴巴張了一下,蘇和已經端著盆出了門,還回過手來把門給關上了。
我鬱悶的坐在那裏。
這人!
這麽久沒見,一見麵就陰陽怪氣的找麻煩。現在話也說開了,居然也不想我敘敘別來之情?居然就這麽走掉了。
他難道就一點也不想我?可這家夥明明不是這種呆板性格啊。他總是熱情如火似的,以前我還總覺得吃不消他呢。
那他現在怎麽這麽……呃,變得象個特別守禮的正人君子了?還跟我講客氣話?以前那個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我的蘇和哪裏去了?
是因為太久沒見生分了?還是他的氣沒全消?
總不會他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才躲開的吧?話說回來,他可一直沒有回答我,當初他為什麽不告而別,又為什麽這麽久不回蜀山?
還有莫還真總有點曖昧的態度,剛來的時候小狐狸反常的舉動,狠狠的這一口咬下來都要見了骨頭了……
好多好多的疑惑,密密的織了一張大網。我就被困在網底,隱隱能看到一點光亮,可是卻摸不到任何脈絡。
我發了一會兒呆,確定蘇和是不再回來了,夜也深了,從門縫窗縫裏吹進來的風越來越涼。我起身去閂門打算睡覺,手摸到門閂上,忽然門板被人敲了兩下,不緊不慢,不輕不重,一聽我就知道是誰。
“師兄。”
我拉開門,果然沒有錯。
“還沒睡?”
“沒呢。師兄也沒睡啊?”我側身讓他進屋:“師兄你住在哪裏?”
他指一指東麵:“我住左邊靠後的那間屋。你就住這間了?”
說完這句話,他沒再說話,我也想不出要說什麽。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屋瑞安靜的有點讓人不自在,好明這安靜裏有點什麽東西,帶著莫名的,說不出來的微妙意味。
“師兄……”我擠出一句:“你找我有事嗎?”
這話連我自己也覺得不象那麽回事兒,太見外太客套了。但是剛剛蘇和才為了師兄跟我別扭,而現在我和師兄又單獨在屋裏說話,要讓他撞見,肯定又是一場不自在。就衝這,我也不敢和師兄有什麽親熱點的言談舉動,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好。不過師兄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讓你覺得不自在。他問:“你手怎麽樣了?”
我趕緊擠出個笑臉,抬起手來對他晃晃:“挺好的,已經不疼了。”
看著他的目光盯著我的手掌,我才想起來解釋一句:“蘇和他,呃,給我重新上了點藥,挺靈效的。”
師兄的表情在搖晃的燭光裏顯得有些朦朧不清,似乎還是如同以往一樣的微笑,隻是……也許是燭光下的錯覺,我卻覺得他的嘴角有點苦澀的意味。
錯覺,肯定是錯覺。
不過蘇和小心眼兒不是一天兩天,師兄也早就知道,不會到今天才來笑話我們吧?
“今天我在山裏草草看了一看,又瞧清了這山穀和這些房子的地勢,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有點意外:“發現了什麽?我可沒瞧出來。”
師兄一笑,我臉上不由得有點發熱。一知道馬上要見蘇和,我哪裏還顧得上別的事。別說這裏山勢沒什麽明顯的特別之處,就算有,我隻怕也是視而不見的。
師兄卻替我把麵子圓回來了:“你本來在山上的時日短,也沒來得及學習陣法和風水地理,這裏的地形也十分特別少見,這也怨不得你看不出來。”
我急忙借機下台:“那這裏有什麽特別之處呢?”
師兄說:“來,屋裏看不出,咱們到院子裏說。”
我們推門出來,師兄從懷裏摸出一張黃紙,隨手撕成個人形。這手法術我在山上時候也見人耍過,有的人可以令紙人見風即長,做傀儡之戲。功力更高明的,比如莫長老,還曾經令紙人送信,引得門裏子弟紛紛圍觀,驚疑不定,瞠目結舌。可惜這法子在臨敵時並沒大用,而且弱點是顯而易見的——紙人怕水怕火又怕風。當時莫長老讓紙人送的那信,雖然也送到了,可是送完信之後紙人卻沒有回得去。
——被大風刮跑了。
師兄也會這一手麽?那他的修為真是很了不得啊……
隻怕是師傅,也不比他強多少。
我心裏隱隱的想,隻怕他比師傅還強,也說不定的。
師兄就是這麽一個,讓人探不到深淺,卻打從心裏信任敬服的人物。
好象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他不知道,沒有什麽事情他辦不到的。
師兄輕輕翻過手掌,那紙折的小人飄落在地,從地下撿起一枝小小的細草枝,比個起手勢,精神熠熠的舞動起來。我眼睛越瞪越大,這小人進退有度,舉止規矩嚴謹,練的竟然是蜀山的入門劍式,一招一式的紋絲不錯,轉眼間已經使了半套劍法了。
師兄竟然能馭使著紙人如此靈動機變。別看這小小紙人如同江湖把戲一般,可是真的使出來,操縱人的靈力,心力卻絕非看上去這麽輕鬆如意。師兄他才多大年紀?就算他說的,從小起就在山上,跟從師傅學藝練功,即使這樣,他也不過二十出頭,他能練上幾年?十年?可是門裏資曆比他深的人俯仰皆是,十年算什麽?有的前輩已經在山上三十年,四五十年,卻壓根連邊兒都沾不上。別說師傅不行,師兄這般功力,隻怕可以和莫長老比肩了!
紙人練完一套劍法,居然還規規矩矩的朝我們行了一禮,然後木然不動,就這麽輕飄飄的豎在那裏了。
我的眼都直了,師兄說了句什麽我根本沒聽到。他又說了一遍。
“怎麽樣?”
我舌頭都要打結了,磕磕巴巴,一臉驚歎:“師,師兄,原來你一直深藏不露啊!這,這實在是……”
師兄搖了搖頭:“不,這不是我厲害。”
“唔?”
師兄有點無奈:“你忘了,我叫你出來幹什麽的?難道就是叫你來看傀儡人戲?”
我一愣。
是啊,師兄是要和我說這裏的山勢五行,我卻把一開始的目的給忘了。
師兄抬手,在半空虛劃了一個半圓:“這裏的山勢我生平隻見過一次。很久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天地有靈,山脈趨形。那時書上還講過許多靈脈靈穴該是什麽樣子,隻是後來走的地方多了,發現許多傳說是靈山靈地的所在,不過是略有其形,根本算不得什麽真正的靈脈寶地。可是這一處地方,實在是難得。”
我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往四周張望。天早已經黑了,頭頂是墨藍的天,星子燦如珍珠寶石,流麗生光,好象是比別處要亮一些。可是山上星本來就顯得比平地要亮,沒什麽稀奇。而四周的群山現在看去不過隻有個黑黢黢的輪廓,我是什麽也看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