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放手

酒壺在空中劃起一道弧線,恰巧扔在了屋角的火盆中,細白瓷的酒壺“哐當”一聲碎在了火盆裏。碎片和火炭的碎屑四濺開來,有火星濺到了秦玖的如雲般低垂的衣袖上。

秦玖臉色忽白,不動聲色地拂了拂衣袖,熄滅了火星,但錦袖上還是留下了一個個燒灼的細小窟窿。

顏聿回身發現,戲謔地挑眉道:“九爺可真是豔光四射,連火星都喜歡九爺。”

秦玖歎了一口氣,淺淺笑道:“隻可惜我的衣袖承受不住這樣的喜歡,瞧,燒壞了,王爺要如何來賠?”秦玖抬起手,水紅色的寬袖垂落而下,上麵以極細的火絨線繡著無數翩然飛舞的蝴蝶,如絹畫般美麗。隻是,這美麗此時卻被那幾個或大或小的窟窿破壞了。

顏聿慵懶地抱胸而立,一雙墨黑長眸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秦玖的寬袖,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深黑如淵的眸底,卻又有著睥睨天下的不以為然。

“難不成九爺也要本王身上的衣衫來賠?本王可是與皇侄不同,巴不得九爺將本王剝光呢!”那一夜,秦玖在天門街剝去了顏夙身上的衣衫這件事,早已傳到了顏聿耳中。這也是他為何對秦玖有些興趣的原因。這個世上,敢這樣戲弄顏夙的人,並不多見。

“我哪裏敢要王爺身上的衣衫,我隻想……”秦玖嘴角漸漸綻放出一抹隱秘的笑意,目光流轉,凝注在顏聿身後衣架上。

衣架上掛著的,是蘇挽香方才用來罩夜光白的那件風氅。皎白如月的衣,上麵鑲著純白色狐狸毛邊,純淨而華貴。

顏聿的目光從風氅上掠過,馬上了就領會了秦玖未曾說完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悠悠道:“這件風氅,不行!”

他抬手將風氅取了下來,搭在手臂上,伸出修長的手指從風氅上一點點緩緩撫過,眸底劃過一絲幽光,他托著風氅慢慢走近屋角的炭盆邊,驀然鬆手,那件風氅如同方才的細白瓷酒壺一般,落到了炭火盆中。

火盆上方,騰起一股青煙,火盆中的火舌吞吐著變大,搖曳著在風氅上添了一個大窟窿。

秦玖再也未料到顏聿會舍得將蘇挽香的風氅扔到火盆裏,很是意外。

顏聿在火盆前傾下身,秦玖以為他終舍不得要將風氅拿起來。不想,他竟是將未曾燃著的邊角全都撥到了盆中。炭火的光芒照進他的眸中,他慵懶的眸子宛若一麵鏡子,照出了繁花落盡時的蒼涼。

不過片刻工夫,那件風氅便化為了灰燼。

秦玖眉頭蹙了蹙,勾唇笑道:“王爺這是為何?我可沒說要用蘇小姐這件風氅來賠。就算是我想要,王爺若是不給,我能有什麽法子,難不成我還和王爺搶不成?好端端的衣服,就這麽燒了,怪可惜的!”

顏聿眯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譏誚,“不過一件衣服,有什麽怪可惜的。九爺若是想要,司織坊還不是任由你做。那數十件的芍藥衣你都做了,還有什麽衣衫不能做!”

顏聿方才在高台上為蘇挽香送牡丹時,隻怕看到了下麵人群中那些身著芍藥衣的女子。隻是秦玖未曾想到,顏聿竟這麽快便知悉那些芍藥衣是自己做的了。

秦玖心中微微一凜,唇角卻漾起一抹醉人的淺笑,“原來王爺已經知道那些芍藥衣是我做的了。其實,我這樣做,都是為了幫助王爺的。上元節那一夜,王爺以煙花示情,那份癡情真是感天動地。所以,我自從知悉安陵王要送蘇小姐芍藥衣後,就在想著如何助王爺一臂之力。”

顏聿挑眉,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忍不住長笑出聲。片刻後,唇邊笑容忽凝,雖依然抱胸恣意地打量著秦玖,隻一雙魅眸卻如冰霜般冰冷。

“一直以來,本王一直以為自己是最無恥之人,卻未曾想到,遇到九爺是小巫見大巫了。九爺對皇侄有興趣,想要阻斷蘇小姐與皇侄的姻緣,直說無妨,何必拿本王來當擋箭牌!”顏聿懶懶說道,唇角浮起一絲鄙薄。

秦玖有些不解。

將送給蘇挽香的牡丹花澆灌了酒水弄死,將蘇挽香的風氅燒毀。這匪夷所思的舉動,像是顏聿做的,因他做事向來令人難以理解。可倘若他真的喜歡蘇挽香,怎麽會舍得呢?可是說他不喜歡蘇挽香,卻又不像!

秦玖悵惋一歎,俯身從懷裏的花盆裏拾起了一片花瓣,這株狀元紅的花瓣開始枯萎,已經開始凋零了。她拈著夭紅的花瓣,美眸流轉道:“既然王爺這麽說,那我就承認了吧。我確實對安陵王有意。隻可惜,我們天宸宗支持的卻是康陽王,而安陵王又這麽喜歡蘇小姐。要靠我一個人之力,怕是難以討得安陵王歡心。恰好王爺又這麽喜歡蘇小姐,我們聯手,各得所喜,不是一舉兩得之事嗎?”

顏聿眼眸倏然眯起,他走到臥榻一側坐下,語氣漠然地說道:“本王喜歡蘇小姐不假。可誰告訴你,喜歡就一定要娶回來呢?蘇小姐喜歡皇侄,我已決定放手!勸你也不要去破壞他們。”

我已決定放手!

秦玖聽到顏聿這句話,無比震驚!

放手!

原來,他燒掉風氅,澆死牡丹,隻因為他已決意要放手了。

好一個放手啊!

如今,為了蘇挽香,他終於懂得,何為放手,何為成全了!

倘若當年,他也能放手,她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顏聿說完,便端起案上酒壇,徑直將酒液倒入雲杯中,仰麵飲盡,湊近秦玖身側,眸光肆意輕慢自秦玖朱顏上掠過,語氣忽又變得慵懶輕佻,“九爺如此花容月貌,何必去喜歡夙兒那個不解風情的冰塊,不如,我們兩人湊做一堆如何?”說著,他端起酒壇,又倒了一杯酒,執著酒杯送到了秦玖唇邊。

秦玖接過酒杯,將懷裏的花盆和酒杯都放到幾案上,淺淺笑道:“我倒不介意和王爺湊成堆,隻是,王爺這麽快就放手,日後難道就不會後悔嗎?我怎麽覺得,蘇小姐並非喜歡安陵王。”

顏聿笑了笑,神色平靜,隻是眸中卻有暗彩華光閃過。

“九爺此話從何得來?”他靜靜問道。

便在此時,就聽外麵侍立的昭君低聲稟告道:“王爺,昭平公主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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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tangtang167親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