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條大魚

仙緣酒樓是許多有身份的修士喜歡來的地方,修士雖然可以不吃東西,但以靈草靈茶烹飪而出的佳肴也是十分樂意品嚐的。這就像凡人,也需要一些吃酒的地方進行各種接洽交流,仙緣酒樓就是這樣一個專為修真者服務的地方,每個包間都設有隔音結界,並對來往的客人信息進行嚴格保密,素質良好的小二、美味繞舌的菜肴也是這裏的一大招牌。讓客人放心、舒心是仙緣酒樓一直以來所崇奉的宗旨。

此刻在仙緣酒樓一處觀景閣樓裏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目光澄澈,正好奇的盯著對麵戴著帷帽的女子,女的以手扶額,似乎極為煩惱。小二進進出出,不一會兒兩人麵前的圓桌上就擺滿了各式湯羹菜品。不用說,這男的就是裴華裴大少主了,而女的正是顏暄。

顏暄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裴公子,我都說了我奉行辟穀,不需要吃飯。”

裴華一聽,忙解釋道:“這裏的菜肴都是對固本培元有用的……”

還不等他說完,顏暄就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說了三遍了。”

裴華立刻閉嘴,隻是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可憐兮兮的。他們之所以來這裏吃飯,是因為剛剛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當時顏暄被裴華塞了三枚紫靈幣,還沒想好要不要收下,卻見門口來了一個乞丐,這乞丐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他四處張望,待看到裴華,眼睛一亮,就向他們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一分欣喜,隻是瞬間又換成了悲慟欲哭的神色。

顏暄察覺背後有人,為防止意外,立刻將紫靈幣收進戒指裏。那乞丐剛走過來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手抓住裴華的衣衫下擺大哭道:“公子,您可憐可憐我吧。”裴華顯然被嚇了一跳,連退了幾步,但因為被抓著衣角,還是沒能拉開距離。顏暄卻心如明鏡,想必這乞丐得知昨日裴華施舍藍靈幣之事,過來要錢的。那邊店小二遠遠看見這乞丐衝兩人過去的,猶豫了一下沒有過來,畢竟顏暄剛來這裏的時候也跟個乞丐一樣,他還以為這人也是顏暄的朋友。

裴華一臉莫名所以:“你快起來,找我有什麽事?”乞丐一邊掉眼淚一邊講述自己悲慘的身世,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孫子被劫,要一筆錢財贖人雲雲。顏暄心底冷笑一聲,自然知道這些都是編的。但是裴華卻很為難,他昨日才答應了羅知南不再隨意施舍給別人錢財,可是這人又粘的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由求助般的看向顏暄。

顏暄無語。心道這人到底智商有多少啊,這都看不出來是騙子?其實裴華並非傻子,他此時也覺得有些蹊蹺,但他是誰?機巧閣根正苗紅的唯一繼承人!因為其父裴隱年幼時遭人暗算差點命都沒了,所以他從小就生活在銅牆鐵壁一般的保護中,頭腦裏根本沒有人心險惡的概念,況且作為風源大陸的首富之子,裴華從來沒缺過錢,對他來說,若能用錢解決又何必去絞盡腦汁煩惱呢,所以他雖然知道此事古怪,卻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重視,不就是要錢嗎?給了打發走了就是了。

顏暄麵對他看過來的眼神,十分無奈,但一想,自己剛接了他三枚紫靈幣,這就翻臉似乎不太好。她心道這個乞丐恐怕就不是幾枚赤靈幣就能打發走的了,讓這呆子看清楚此人的真正目的也好。於是她便像上次一樣,拿出三十枚赤靈幣,伸手遞給那乞丐,說道:“這些夠嗎?”

那乞丐果然露出失望的神情,他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想怎麽開口。那邊顏暄已笑道:“是不是要藍靈幣,他們才肯放了你的孫子?”乞丐立刻點了點頭,眼睛又蓄滿了淚水,說道:“是啊,我那孫子真是命苦啊,那劫匪實在貪心,但是除了這位好心的小爺,我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說罷又抹起眼淚,看起來悲戚異常。

顏暄看了一眼裴華,見他皺著眉,心知還要加一把火,於是又問乞丐道:“你怎麽知道這位公子有藍靈幣的?”

乞丐愕然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顏暄會問這個問題,他又用手抹了抹眼淚道:“昨日我看到公子對老張頭和孫女的做的善事了,我就知道這是來了活菩薩啊……”

還不等他說完,顏暄已橫眉怒目道:“所以你今日就是為了藍靈幣來的?”

乞丐此刻被顏暄突然的發火嚇了一跳,他眼神閃爍,但還是接到:“我隻是……我是走投無路了啊……”說罷伸出髒兮兮的袖子遮住了眼角,似是要擦眼淚,實則偷偷觀察裴華的神色。心道這個公子哥兒怎麽沒昨天那麽出手大方了呢,這個女子又是誰,怎麽管的這麽寬?

顏暄冷笑道:“那劫匪真是瞧得起你,讓一個破落戶拿出藍靈幣這樣的寶貝,想來是沒打算讓你孫子活著了,這三十枚赤靈幣夠買個棺材好好辦喪事了,你拿著走吧,隻是不要孫子的喪事沒辦好,反給自己找了口好棺木。”

乞丐大驚失色,已知這女子看破了他的謊話,他雖然聽出了顏暄的威脅,但還不想死心,因為他發現,身邊那位一身華服的公子哥兒還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於是又裝腔作勢地哭泣道:“姑娘你這麽說,我還不如一死了之啊……我那孫子可是我的**……”

顏暄對此人的厚顏無恥已經到了十分厭惡的地步,她本來隻是想幾句點破了,讓裴華看清此人的麵目,沒想到最後自己反動了真氣。

她正想發作,卻見一直沒有動靜的裴華安撫一般的扶了扶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裴大少主拿出了一枚藍靈幣,遞給那乞丐,說道:“拿著快走吧,別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了。”那乞丐眼睛一亮,趕緊接了,千恩萬謝的去了。

若是裴華能看到顏暄的臉,此刻估計要嚇一跳了。因為顏暄現在十分憤怒,覺得自己好心做給他看,這傻子卻渾然不知,她忙了這麽久,費了這麽多的口舌,最後竟然還是這個結果。她甚至覺得裴華是故意看她笑話的。

雖然顏暄被皂紗遮著臉,裴華卻也感覺到了她的怒氣,他卻一臉真摯的望著顏暄,溫和道:“姑娘不要生氣了,他要錢,我知道了,給他打發走了就是了。你何苦為這種事情生氣呢。”

顏暄卻是怒笑道:“是,公子財大氣粗,是我斤斤計較,既然如此,公子所贈我就不客氣了,告辭!”說罷扭頭就要走。

裴華卻是一急,順手就拉住了顏暄的胳膊,解釋道:“姑娘誤會了,我不是瞧不起姑娘,我隻是……我隻是不忍看你生氣,所以才想快點讓他走,這事是裴華不對,給你賠不是了。”

顏暄看到裴華急的麵紅耳赤,原本氣質俊逸的公子哥兒此刻卻像做錯事的孩子,眼睛裏掩不住焦灼和後悔的神色,心裏微動,竟然就此止步沒有再走了。

裴華見顏暄肯停下,心頭略定。他商量道:“我請你吃東西,給你賠罪,好不好?”

其實顏暄出頭幫他點破乞丐,裴華是看出來了的,他原本想讓顏暄用赤靈幣打發了,自己再補給她。畢竟在他心裏,給顏暄錢不算施舍,這是還錢!是可以堵羅知南的嘴的。卻沒料到這乞丐這麽貪心,他雖然沒經曆過人情世故,但人卻不傻,隻不過還保有這個世上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所以看起來天真了些,是以看到顏暄為他所作,又想起昨日替他解圍,心裏十分感動。覺得這位姑娘簡直是除了父母和羅叔外對他最好的人了,他本就沒什麽朋友,結交之心更甚。

顏暄卻淡淡道:“我不吃東西。”

裴華道:“是仙緣酒樓的吃食,不算塵雜五穀,吃了對修士有益無害的。”他此刻像個酒樓的小二,隻不停的給這家酒樓貼上各種好聽的標簽,生怕顏暄不去。

顏暄見他如此,氣已消了大半,後來想想自己竟然為這人生這麽大氣,錢少的又不是自己的。她又想,自己也是打他主意之人,隻不過用的是迂回路線,獲得他的信任,這樣就有一個永久的便宜錢莊了,那乞丐也是小人,雖然行為粗魯了點,但大家同是小人,也沒什麽好鄙視的。

想到這裏,又覺得對裴華略有愧疚,暗道自己也太入戲了點,最後竟鬼使神差的跟著他去了仙緣酒樓。

隻是沒想到剛一出門,外麵竟湧過來了一大群乞丐,見了裴華皆慟哭不止,訴說自己的悲慘身世,將她們二人擠的水泄不通。裴華臉色發白,竟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顏暄嘴角抽搐,暗道剛剛對這呆子還產生了愧疚,此刻怎麽那麽想打人呢!顏暄一臉瞧瞧你幹的好事的神情,可惜皂紗遮麵,裴華看不見。雀州不準鬥法,最後是顏暄抓著裴華一路狂奔逃走的,眾乞丐在後麵爭相追逐,場麵蔚為壯觀。

此時在仙緣酒樓,顏暄望著裴華可憐巴巴的眼神,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我長得十分醜陋,你看了會嚇到的。”

裴華卻搖頭毫不相信道:“相由心生,暄姑娘有這樣的善心,怎麽會麵貌醜陋。”他知道顏暄的名字,自然是因為顏暄已經告訴他了。

聽他這麽說,顏暄心底自嘲一聲:我在算計你啊,這算什麽善心。不過裴華也不願強人所難,最終也沒再要求。裴華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既然知道顏暄不想讓他看容貌,是以顏暄輕輕撩起皂紗吃飯的時候,他強忍住心中的好奇也沒有去窺視一眼。

仙緣酒樓的菜品果然名不虛傳,顏暄吃到後來也忍不住多用了一些,不僅口舌生香,吃完還自在非凡。裴華見她吃的高興,也跟著高興。

兩人用過了餐,隨意聊了幾句,顏暄便借口要走了。裴華於是叫小二結賬,這一頓飯竟吃了十萬赤靈幣,顏暄略微震驚。其實這也正常,本來仙緣酒樓就是高階修士所愛,所以食材俱是些天材地寶,雖然算不上極其稀有,但經過特殊的烹飪工藝,再加上裴華點的都是些又貴又複雜的招牌菜,價錢自然不低了。

但是看到裴華拿出一枚藍靈幣結賬的時候,顏暄還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腹誹道:這貨就不能拿個低階一點的?不顯擺會死?

店小二一看竟然是一枚藍靈幣,也驚駭異常,不過他好歹是仙緣酒樓的夥計,平日見過的元嬰宗師都有幾個了,是以雖然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計算結賬了。隻是還不待他找錢,就見裴大公子大手一揮,說道:“不用找了,我沒地方放。”

顏暄的下巴都要驚掉了,她不由的望向了裴華的雙手,指著他那十枚戒指無語道:“裴公子,請問你手上的這些是為了裝飾的?”

那小二顯然也被他這句話驚呆了,他在仙緣酒樓幹了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出手這麽闊綽的公子,一枚藍靈幣結賬不說,餘錢說不要就不要了,那可是近千枚綠靈幣啊!

裴華顯然沒料到她會問起這個,他張了張手,神色認真道:“這裏麵都是我的機巧部件,是我千辛萬苦搜羅來的,我還要給這次出門要弄的東西騰地方,還有我要做的機甲大士和傀儡陣,本來就十分擁擠了。”

隻是他剛說完,就見顏暄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衝小二道:“我這裏地方很空,找的靈幣都給我吧。”

嗯,她就是這麽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