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道

嵐乾赤紅長袍無風自動，磅礴的靈力威壓像颶風一樣襲來，穀懷有些搖搖不穩，他臉色蒼白，卻未作任何抵擋反應，隻微微勾著嘴角，衝嵐乾笑道：“嵐乾前輩何須如此，你若真想殺了我，隻需如之前一般用南明離火便可。”

嵐乾幹枯的臉頰露出深壑的笑紋，他哈哈大笑道：“小子聰明。我暫時是沒打算殺你，這千百年來，無數人誤闖進來，不是能力太低，就是為人太笨，要麽就是性格不討喜。隻有你，活著見到我。不枉我一步步將你引到此地。”

他言罷，撤去威壓，見穀懷暗舒口氣，又道：“你來無非為了莫淵那老匹夫的昆吾劍心，我可以給你，不過我有個要求。”

穀懷笑道：“不知何事需要晚輩效勞？”

嵐乾深坳的瞳孔裏泛著邪異的光芒，他桀桀笑道：“當年飛升，仙界諸人阻我良多，皆言凶獸無道，將我封印至此。”

他哈哈大笑，神態甚為狂傲又道：“後來莫淵那老匹夫欲用昆吾將我斬殺，以維天道。真是笑話！吾生於混沌，與宇宙同壽，小小人修，不自量力！最終落得昆吾劍碎，抱恨而死。沒想到千百萬年過去了，我還能看到他的後人！”

他說道此處，雙目通紅，狂笑不止，卻未注意到穀懷雖然麵上帶笑，然而雙手卻緊緊握在袖子裏，關節發白。

嵐乾忽而止住笑容，扭頭望著他，緩聲道：“你說他親眼看著自己徒子徒孫做這些背信棄義，罔顧道義，賣友求榮之事，會是什麽心情呢？”

穀懷一驚，正對上嵐乾的雙眼。嵐乾哈哈笑道：“不錯，他沒死。”他將頭探了過去，緊緊貼著穀懷的耳側，一字一句道：“他，在我身體裏。不過，隻是一縷殘魂而已。”言罷又大笑起來，隻是聲音嘶啞難聽，惹人反感。

穀懷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很快被他平複過去。他努力動動嘴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有太過僵硬，笑著道：“他自然無法與前輩匹敵，如此下場不過咎由自取。”

嵐乾皺起眉頭，緊緊盯著穀懷，試圖在他眼睛裏挖掘出一絲可疑之色，後見他眉眼帶笑，不似作偽，又笑起來道：“老匹夫，你看到了吧，你的好徒孫可是相當有趣啊，這就是你所謂的天道？”

“窮奇老怪，天意從來高難問，焉知此刻是你置喙道，下一刻不是道度化你？”一聲悠遠蒼老的聲音忽而從嵐乾胸腔之中傳出，雖沉悶，卻帶著獨有的智者氣息，惹人生敬。

這一刹那，穀懷終於露出驚雷神色。他眉頭緊鎖，眼神閃爍，久久方鎮定下來。

嵐乾已笑道：“老匹夫你就嘴硬吧，如今你的徒孫送上門來，正是要助我飛升！”他言罷手一張，已將穀懷扣在手裏，幹枯的手指劃上穀懷後頸脈門，指甲已入了一分。穀懷劇痛無比，隻緊緊抿著嘴不出聲。

嵐乾已道：“我隻要你們劍聖一脈的浩然之氣以躲過那幫混蛋的結界，飛升仙界，莫淵那匹夫寧死也不肯給我，還是你這小子識時務。”他言罷又咧開嘴笑了起來，隻見從穀懷後頸靈脈中，一股極致精粹的氣息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流入他脈絡裏。

穀懷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似在忍受極大痛苦。嵐乾已陶醉在吞噬浩然正氣的美味中，卻沒看到穀懷從戒指急速取出天璣匣子，圓圓的白色劫珠尚自浮在裏麵，緩緩轉動。他卻在痛苦神色之中，顯出一絲掙紮，似乎極難取舍。

正當此時，一聲暴喝從嵐乾胸腔之中傳出：“不要猶豫，出手！”

穀懷目光之中透出一絲悲痛，大喝一聲，手指上靈力激增，已迅雷之隙將白珠彈飛，沒入嵐乾丹田之內！白珠甫一接觸嵐乾的皮肉，瞬間消失無蹤。他拖延至此，正是為了這一招！

嵐乾滿臉驚怒之色，大吼道：“不！不可能！你怎知這顆才是死蠱？！”他一把將穀懷甩開，穀懷頃刻間撞上石柱，整個石柱化為靡粉，穀懷渾身筋脈寸裂，口中鮮血不止。

“莫淵！是你！是你告訴他的？！你別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嵐乾立刻運勁，試圖將死蠱從體內逼出。

生死蠱，一顆為生，一顆為死，二者其一必有一死，也必有一生。如今種生蠱者已死，死蠱之人如何能生？

“窮奇老怪，你自詡聰明，卻連我諸子劍一脈的後生小輩都不如。當時你尚未喚醒我，我如何指點他？”如同穿越千百萬年的聲音從嵐乾體內傳出，話語裏卻帶著說不出的驕傲，他繼續道：“我跟你的恩恩怨怨糾葛數千萬年，如今讓我的後人來做了結，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穀懷目中悲痛之色更甚，他此時一身勁裝已被血浸透，卻用劍撐著，強行站起來，遙遙衝嵐乾行了一禮道：“弟子穀懷，今日行不孝之事，若能以命謝罪，亦為我願。”他言罷又行了一個師禮，口中鮮血更加洶湧。

“小子！你很好！”嵐乾哈哈狂笑，雙手結了掌印，已托出一枚南明火球，他獰笑道：“我一命換你們兩命，也不算太虧！”

隻聽嵐乾胸腔中傳出一聲長歎道：“天道有常，周行不殆，吾今神魂雖死，焉知非道之永生？諸子劍第三十一代傳人穀懷今得吾昆吾傳承，務必謹記，善惡殊途一念之間，劍道即天道，切記切記。”

那聲音言至一半，隻見從嵐乾胸腔之內忽而穿梭出一道白光，速度極快，轉瞬沒入穀懷眉心之中。

於此同時嵐乾傳來一聲慘烈嘶吼，他原本深壑的皺紋此時更加如刀刻一般猙獰起來，南明火球在他手上緩緩熄滅，他暴怒道：“莫淵！你何時能控製劍心的！你不是隻能在我意識浮隙之中清醒片刻嗎！”

那嘶吼兀自不斷，天崩地裂，到處都是飛沙碎石，穀懷得了劍心傳承，浩然之氣立刻充沛起來，彌補了之前被嵐乾汲取後的殘損。他在天地震**之隙，立刻抱了顏暄，祭起飛劍踏上，饅頭此時已經轉醒，見到顏暄被穀懷帶走，一躍而起，背生雙翅，緊緊跟隨。

整個玉虛之境都震顫不已，到處都是妖獸驚恐的嘶鳴，高空之中，穀懷抱著顏暄一邊運起飛劍躲避四起的颶風，和各種因浮隙世界崩塌而產生的空間割裂，一邊扭頭望去。

嵐乾遺址已陷入巨大風暴之中，各種草叢灌木連根拔起，被卷了進去，此時已看不到嵐乾的身影，隻從內裏兀自傳出滿是憤恨與不甘的咒罵：“莫淵！莫淵！我以九幽惡魂詛咒你諸子劍一脈傳承不複，世代墮入魔道，永不被天道所容！莫淵！”

聲音漸漸消弭，已埋沒在世界坍塌的巨大聲響之中，塵煙滾滾，方才的一切隻如夢魘。

穀懷眉頭深皺，悲痛的衝著嵐乾遺址垂首靜默。此時，懷中女子嚶嚀一聲，眼睫顫動，已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