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是劫是緣（下）
“暄姑娘！”裴華立刻衝了過去，隻是尚未近身，便被曲亦隨意揮手，摔到蓮台後麵的石壁上，嘴角鮮血直流，他來不及擦，又要過去，卻被曲亦招手祭出一道靈力盾壁隔絕，再難入內。
裴華惡狠狠瞪了不遠處的穎木一眼，一咬牙召出幾個巨型機甲，開始攻擊盾壁，各種攻擊打在上麵，卻像是落空一般，泛不起絲毫波瀾。
與此同時，顏暄被曲亦牢牢扣在手裏，她口中流出的鮮血沾染在蓮台上，泛起金光，整個蓮台忽而爆發出悠揚的禪意，各色古經符文流轉不息。一震極為微弱的氣息一閃即逝，曲亦臉色已幾近癡狂，連啞和尚也滿臉激動，他緊緊盯著那女子，眼神閃動，竟有淚漬。
白衣僧人英俊的臉龐開始微微扭曲，他狂笑數聲道：“牙牙要回來了！”然後一掌劈在顏暄背上，顏暄被擊的頭暈目眩，禁不住又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沾染在那女子身上，便會引起一陣溫熱的生人氣息，隻是都不過轉瞬而逝。
“不夠！還不夠！”曲亦陷入瘋狂之中，他掌風不斷劈下，顏暄內髒幾乎碎掉，痛不欲生，卻又掙紮不出，到後來鮮血狂湧，雙眼漸漸昏黑，連聽覺也不甚分明了，似乎聽到裴華來自天邊的呼喊和怒罵。
她抬起頭來，眼前人影晃動，意識開始模糊。她經曆數次生死，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正是生死邊緣！她整個人打了個激靈。不能，不能死！她將意識勉強聚集，神識也放開，有了神秀傳承，她的神識壯闊無比，盡管此時虛弱不堪，卻仍抓住了曲亦抬手的契機。
磁水隱匿之法頃刻發動，她隨之滾落到了地上。
顏暄驀地消失不見，讓曲亦更加瘋狂。以他的見識，立刻明白是碰到了高明的隱匿術，這裏遍布機關，她還能到哪兒去？何況是已經重傷。
他將靈壓散步在四處，戴左等人也扶著地麵吐出幾口血來，麵色蒼白異常。裴華扶著靈力盾壁，怒目晶瑩閃動，竟隱隱有淚光，若非顏暄此刻伏在地上，也不會查覺道他情緒激動如此。
她悄悄的匍匐在地上，伸手抹了一把嘴唇，滿手的鮮血。苦笑一聲，忽而想起傅拾雪送的大還丹來，當日傅拾雪告誡她，生死關頭取來保命，之前沒有打開看，此時見裏麵竟然靜靜躺著兩顆藥丸，在這種情境下，沒來由一陣感動。
她取出一粒，含在嘴裏，入口即化。暖暖的一股藥香頃刻間彌漫到四肢百骸，她閉目自視，受損的內髒十分迅速的愈合起來。鬆了口氣，果然是傅拾雪的靈藥，效用發揮的這麽快。她吐納了幾次，小心翼翼的將另外一枚大還丹存入了戒指。
隻是還不待她放下心來，便覺得渾身一涼，磁水隱匿陣竟然被曲亦靈壓給破了！此時裴華的機甲也將靈力盾牆攻破，見到顏暄顯身，匆忙衝了過來，將她護在身後，十二個傀儡人瞬間被他召出，擺出極為複雜的陣法，將兩人團團護住。
曲亦嗬嗬一笑，閉著雙目的臉龐扭了過來：“你們以為，這些東西能阻攔我多久？”言罷又道：“把她交出來，我饒你們一命。”
裴華冷笑一聲，並不理會，他下令讓十二傀儡布陣，傀儡人配合精妙，招招向曲亦和啞和尚攻去！
曲亦手指做拈花狀，彈出數道靈力，各個擊破，嘴上掛著嘲諷的笑意。片刻間，十二傀儡已被破掉近半，裴華漸覺吃力，曲亦行動更加迅速，各種手結手印頻出，又有三名傀儡人轟然破碎。裴華又召出機甲填補空缺，但這些機甲並不會配合傀儡布陣，所以破綻露出，被曲亦一手搓掉，陣法大亂。
裴華眉眼一凜，扭頭對顏暄絕然道：“暄姑娘，退後。”
顏暄已看到他手裏的機甲球，那東西威力巨大，甚至會傷及己身。她歎了口氣，將手握了上去，示意他不要衝動。另一隻手則抹了一把兀自流血不止的嘴角，衝曲亦淡淡道：“這女子已死，真如袈裟神力和劫力同源，它為佛門至寶，都無法續命，我不過得到一縷神識，怎麽會救的了她？”
“胡說！牙牙並沒有死！她的魂魄還在！她那麽善良，她不該死！”曲亦表情猙獰起來，手上帶了十足的靈力衝顏暄擊去，裴華大駭，急忙布處防護陣，五六個巨型機甲擋在兩人身前，片刻化為靡粉，二人狂噴出血，伏在地上一時再也站不起來。
他似乎陷入無盡的回憶裏，輕柔的撫摸著女子臉頰，喃喃道：“我從小便是瞎子，受盡排擠，是牙牙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後來我被方丈發現，他說我是因為具有真佛之眼，未得道時便不能開眼，否則以凡人之軀看破因果，恐生邪魔。我日夜修煉，終於在二十年後成就真佛之眼，第一個想見到的就是她。然而那些老和尚！竟然因為我要娶她，就把她殺了！嗬嗬，什麽佛門慈悲，真是可笑。”
他言罷咧嘴笑了起來，語氣卻陰毒可怖：“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他們都要死！”
顏暄努力用手撐起身體，盯著曲亦閉著的雙眼，冷笑道：“其實你早就知道她會死，你具有真佛之眼，看穿一切因果原由，但是你卻沒有去救她。你顧慮什麽？因為你開眼後被她醜陋的容貌嚇到？”
“不！牙牙是世間最美最好的女子。”曲亦脫口而出。
顏暄冷冷道：“那是因為什麽？因為你看出，她是你成為真佛的一劫，隻要她死，你便可成佛。到時再將她複活就是，對不對？”
曲亦麵色慘白，雙手緊緊握在蓮台之上，“砰”的一聲，竟然被他捏碎了一角。啞和尚渾身顫抖，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曲亦，手裏的法杖也跟著鳴顫不已。
顏暄悲憫的看了他一眼，接著道：“但是你卻沒有料到，世間因果何其複雜，且環環相扣，變化萬千，牙牙因你而死，反而成為你的業障，你無法成佛。自然也無法複活牙牙。所以你恨天命，認為這雙眼害了她。其實不怪任何人，害了她的人是你！是你的私欲害死了她！”
曲亦忽而爆發出極為癲狂的苦笑，他喃喃道：“是，從我複明後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要死，她死了才能成就我……”他言罷仰頭，空洞的眉目裏流出清長的淚水，卻不知可心存後悔？
正當此時，啞和尚忽而大叫了一聲，向曲亦衝了過去。曲亦毫無抵擋，法杖頃刻間從他胸口穿過！
“不好！快退後！”裴華急忙喊道。
十萬寶刹最後一道機關以蓮台為陣眼，而蓮台又和曲亦相通，現在曲亦將死，機關便毀，眾人都將逃不出去。巨大的轟隆聲震耳欲聾，空氣中出現密密麻麻的空間縫隙，十萬寶刹這整座空間機巧即將分崩離析。
顏暄被裴華攬起，急速向之前的山洞退去，她回首一望，隻見白衣僧人兀自坐在蓮台上，緊緊抱著懷中女子，胸口殷紅一片，將白色僧袍染的刺眼無比。她剛想扭過頭來，卻聽那裏傳出一聲歎息。
“那位公子，我勸你早日離開旁邊的女子，否則他日，你必將因她而死。”然後是解脫般的大笑：“此生未知是佛門負我，還是我負真佛，但願來生隻做一個凡人。”
眼前巨大的碎石落了下來，將她的視線遮擋，再無法看到那個曾經的千古奇才命數落定，蓮座崩塌，已陷入無盡的宇宙浮隙之中……
恩怨情仇，因果報應，劫緣難辨，不過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