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叛亂——隻怕是你的目地所在!白韶卿冷眼旁觀,對柳承源的打算已經明了大半,這個將軍原來心思如此慎密,有心謀反,竟冒險選擇路走迂回。

他先是從鐵軍和皇室的矛盾著手,將癡呆地皇帝帶到鐵軍將領麵前,讓他們驚覺一直以來都是被人蒙蔽了真相,致使他們明白,在這樣的皇帝麵前,鐵軍將永遠也不能翻身沒有價值的事實,激起他們的不滿。再引柱國公出麵引燃這支導火線,柱國公是外戚,如此一來,鐵軍的怒火便會朝著外戚攝政奪權,設傀儡皇帝發展。柳承源再在一邊暗地操作,煽風點火,待鐵軍行動時,便可以平定叛亂為名,大兵壓界,到時軍隊進來,誰殺了皇帝沒人知道,即使有人看出他的居心也為時已晚,有兵在手的柳承源,就是將月國翻了個去,也沒人能拿他怎樣了。

白韶卿想明白此節,便依舊跟著柱國公回宮,也沒將此事跟他通氣,隻是既明白了柳承源的大致細路,要加以阻止,便不難得其法,為了防止宮中有柳承源的內線,她依舊和往常一樣,吃過晚膳就溜達到青夫人的院裏,不再出來。

直到天色漸黑,皇帝這才晃晃悠悠地回乾寧宮去,沒過多久,便熄了燈,寢宮裏再沒動靜,在外守著的小太監自然也就報信去了。

黑沉沉地夜色之中,卻見青夫人的院裏忽然掠出一條人影,在宮闈間層層縱躍,去勢如飛,這人對此地情況十分熟悉,專挑巡夜護衛交錯的地方走過,遇見來人時便在一旁假山牆角或是樹蔭中一躲,避了開去,如此幾個反複,沒一會功夫,就出了皇宮。

黑影順著皇城朝西,一路在民舍間疾走,夜色深沉,街道上鮮有行人,夜風卷起塵土,在路麵上打著一個個回旋。

走了好一會,終於到了日間來過的鐵軍軍營外,這裏圍牆極高,倒是難以翻躍地,來人繞著軍營走了一圈,看到東邊的矮房,正有計較,卻聽另一頭酒館上傳來一聲大喝,接著便是桌椅翻倒的聲音,寂靜之中,十分刺耳。黑衣人頓時停下正要打著的火擲子,回頭朝那酒館掠去。

酒館下的夥計已經趴在台上睡的沉了,樓上那麽大的動靜都沒吵到他,想必平日這夥兵總們總是這樣鬧騰,他們都習慣了,也不當回事。整個酒館也隻有那一間房裏是亮著的,黑衣人輕輕躍到樓外疊放著的酒桶上,輕輕一踮,身子上翻上去,雙腿勾住屋簷,使一個倒掛金勾,待身形穩住後,這才慢慢朝屋簷下探身下去,隻見屋裏橫七豎八地倒了好些人,衣著都是一致,隻是有的背上胸前燙有勇字,有的沒有,想是官級不同,裝束各異,不過當前坐在桌邊的三人,黑衣人倒是認識。

麵對著窗子的,是喝的醉眼迷蒙地楊五,在他右側那個正支著頭昏昏欲睡的正是田青,而背對著窗的人,膀大腰圓,一身青衣,不就是那柳承源麽?

黑衣人見到他在,便微微縮回身子,整個人貼在屋簷邊上,仔細去聽屋裏人說話,楊五喝的舌頭都大了,正結巴巴地道:“老子這十年……混地真是……窩囊,王八羔子的,老子他媽的就是個窩囊廢!小杜那小子……眼看著要死了……老子一點法子也沒有……老子……窩心呀!”說罷又去拿酒碗。

柳承源伸手攔住,歎道:“這是能爭的麽?老五你消停消停,別再喝了,這事有我呢,有我在呢,我想法子去。”

楊五道:“對,你是大將軍,你得……救他,承源呀,你是知道的,那小子就是嘴臭,偏又愛酒,喝醉了他什麽都敢罵,可絕沒那個心呀,你可得救他。”

柳承源點頭道:“說定了,我一定救……就算拚了我的性命,也一定救。”

一旁田青撫著頭痛欲裂的頭,去拉楊五的手“你也少說兩句,走吧,我們回去了,弟兄們都醉了。”

楊五一甩手“我不走,我就是不服……憑什麽得給那麽個傻東西賣命……當年……慧後都沒虧待過我們……如今就這樣任人踩扁?還不能還手?”

田青伸手就是一下,打在他頭上,聲音卻是壓低“你瘋啦?說什麽胡話。”

“我沒說胡話……老子沙場上殺的人摞起來都有兩個老子這般高,老子夠本,怕什麽!誰敢踩到老子頭上來,老子一刀捅了他……”

柳承源歎道:“老五的氣勢不減當年,真是讓承源慚愧呀……”

楊五一拍他肩膀“承源,你確是不如當年了,作官作的膽子小了吧……老子不怕,小杜子要死了,老子就是搶也得把他搶出來……”

田青道:“還在等呢誰說他就要死了。”

“等個什麽勁……他得罪了那個武胖子,還能有什麽別的路嗎?照我說……咱們帶幾個兄弟,搶人去……”田青一把捂在他嘴上,怒道:“你瘋啦。”

楊五推開他手“我是瘋啦,要不是小杜子,老子早死五百回啦……他能把老子從死人堆裏拖出來,老子也得拖他一回……說什麽也得……拖他一回。”說著眼淚直流,止也止不住。

田青也忍不住哽咽起來,一旁的柳承源靜靜注視著他們倆,忽然一拍桌子,道:“你們都別哭了。”二人都是一驚,抬頭看他,他卻轉過身來,騰騰騰走向窗邊,黑衣人自他拍桌就開始防備,他一移動,黑衣人立刻就翻了上去,趴在屋脊上一動不動,耳聽得砰的一聲,窗戶便給關了個嚴嚴實實,接著便隱約聽到屋裏極輕地說話聲。

一段話說完,隻聽田青一聲驚呼,隨即又被說話聲壓了下去,說話的聲音極低,窗戶關著,黑衣人怕引起動靜,也不敢去掀瓦片,隻得靜靜伏著不動,過了良久,才聽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黑衣人朝屋下探出頭去,過了片刻,便見柳承源走了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屋裏那兩人卻好似僵住了一樣,半天沒有動靜,又過了片刻,才聽有人站起,而且聽著動作極大,竟帶倒了椅子翻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隨即重重地腳步聲響起,有人騰騰地下樓而去,瞧背景是那個楊五。

屋裏再度安靜下來,再過了一會,燭火才熄了,田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屋裏雖還有喝醉的人,可都已經爛醉如泥,叫也叫不醒了,也就由得他們睡去,他撫著頭,慢慢朝西走,轉過巷子,卻見眼前忽然閃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誰?”他啞聲低喝。

來人上前一步,迎著光,將蒙在麵上的黑巾拿下,清冷的月光淡淡地散在此人臉上,田青頓時驚呆了,酒也醒了大半,怔怔地注視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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