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麽?”白韶卿喃喃低語,駐足不再向前。

此時二人正走到宮門一側,靠南的地方,有一株玉蘭花樹,潔白碩大地玉蘭花隨風輕**,花瓣顫動著搖曳著飄**下來,星星點點點綴在泥土與玉白石的宮殿台階上。

白韶卿沉默了一會,淡然道:“你可識得這是什麽花麽?”

田青一愣,依她所指看了看四周,道:“這是廣白玉蘭。”

白韶卿點了點頭,又道:“你看,這遍地的花,都是出自一株花樹呢。”

田青茫然仰頭看去,渾然不解其意,目光帶到,卻見身邊的皇帝眼中閃動著柔和之極地光芒,有一縷細碎地陽光自大殿的屋簷處灑落,正落在她的身上。

她剛剛退朝,穿著的還是朝服,淡紫色團錦細織的長衫外,罩著綴織著五爪金龍地紫色寬袖斜領長袍,袖口及領口都團著細細地金紋。腰係金色嵌玉寬帶,繞八字繡紋龍帶綴,衣上的金絲線織出暗圖,雙臂處都有團龍展花樣,腳上是一雙深紫鑲金絲長靴。頭頂束著朝冠,上麵鑲著灼亮地紫玉石,冠側垂下兩條紫蘇垂穗,冠前則是光影迷離地垂珠晃在眼前,那裏麵帶出了她眼中的光,絲絲縷縷,皆是驚豔。

田青從未想過看一個男子也能看的如此出神,眼中晃過著眼前人的一顰一笑,隻覺被這人的光華牢牢吸引,便是挪一下眼珠,也不能夠。

而皇帝的聲音更是淡定雍容,直達心底深處:“你父親當年犯下罪孽,被先帝嚴懲,他所做的便已經得到懲罰。懲罰之後,便應原諒。禍及三代,其實是很不恰當的,這是我朝律法的弊端,將來修正律法,頭一件,便應是此事。”

田青一怔,心底波瀾驚現,忙收回視線垂首站在一邊,更不敢朝她直視了。他剛剛出世父親便獲罪被貶,從小到大,自卑和他共同成長,盡管他在鐵軍中加倍努力,也得到同伴認同,可因為家世,永不錄用貶為賤奴,這八個大字始終纏繞著他,漸漸地他也就放棄努力,接受命運。以一個賤奴之子的身份,自然也不能接受皇帝任命了。

身邊的皇帝卻像是特意避開了他的宿命,依舊是平和地語氣,徐徐道來:“世間的人就像這花樹,開滿了無數的花朵,這些花同生一根,本來沒什麽區別,但是狂風吹來,它們便隨風飄落了。有的落在庭堂床席這些幹淨雅致的地方,有些則落在了陰暗潮濕地角落,花還是一樣的花,隻不過它們的落腳點不一樣而已。”

田青受她語氣感染,也跟著他抬起頭來,朝不遠處看去,皇帝含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就像有的人生在富貴榮華地人家,有的則生在平民,雖然貧富貴賤有天壤之別,但卻不是因為各人的善惡對錯,才能多少,而隻是巧合罷了。所以田青,你其實與朕一樣,隻是飄落在不同地點的花朵而已。”

田青心底劇震,撲地便跪,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來,卻並非懼意,而是心底裏地湧動層層不窮,幾乎就要脫眶而出了。

皇帝站到他麵前轉身麵對著他,緩緩道:“朕落在了皇家,所以朕依天命賞識嘉獎朕認為值地獎勵的人,田青你落在民間,你可敢依天命承擔朕的封賞,做出一番作為來,向世人證明,你隻是,落錯了地方呢?”

田青猛然抬起頭來,雙眼中淚光盈盈,竟不避不讓地與皇帝直視片刻,重重叩拜在地:“謝主隆恩!臣必當竭盡所能。”

白韶卿含笑點頭,看著他叩拜再三,這才退出宮去了。田青一走,一直跟著的李富便走了過來,笑道:“皇上,該歇歇了吧,瞧這些日子把你累的。”

白韶卿笑道:“也是,我們回宮吧。”

二人一路往回走,白韶卿又問起月重錦的起居,李富一一答複了,這些日子宮裏鬧騰,月重錦卻是著實安生,這讓白韶卿又擔心起來,可不是這些日子疏忽了他,唉,如今她已經在群臣麵前卸下了裝瘋賣傻地真相,隻有等月重錦真正恢複才能離開了。要不然一個轉身皇帝又傻了,月國還得鬧翻個天去。

很快回到乾寧宮,白韶卿脫了朝服,換上一身軟錦白袍便往青夫人館走,她進去時,月重錦正躺在窗邊軟榻上閉目休息,白韶卿便笑呤呤地倚在門邊看“她”。

今天的月重錦穿著一件天蠶軟錦織就地水紅色長裙,腰上係著一條同色地垂絛,寬擺地袖口處鑲有交叉織紋水波繡,長裙層袂尤如花瓣一般垂落在軟榻邊上,更可氣的,是李富竟給“她”上了一個芙蓉妝,眼角至邊角都是淡淡地煙氳,金粉彩繪,雙頰柔紅,格外地嫵媚多姿,頭上梳著芙蓉花鬃,隻斜插著一支銀絲飛葉簪,小顆地亮閃閃地垂珠隱著微光,沒在黑發裏。真正是嬌柔動人,豔麗不可方物。

白韶卿忍著笑,卻又懷著奇異地欣賞目光看他,便是女子也難得有這樣地嫵媚模樣,月宮後宮六妃再加上她從前在秦宮看到的那些,倒全教他一個男子給比下去了。再看看自己這身,不得不感歎,真是造物弄人呀。

她這裏正暇想連篇,眼前榻上的人卻醒了,長長地睫毛顫了幾顫,睜開眼來,帶著還沒全醒地迷蒙,霧氣氳氤的,瞅著她半晌,才坐起身來“你在笑我。”他忽然有些生氣。

“沒有,怎麽會笑呢。”白韶卿抿著嘴走過去,在榻前的椅邊坐下“是你太好看了,我都看花了眼。”

月重錦定定盯著她半晌,還是不滿地嘟了嘟嘴:“你明明在笑,還耍賴不承認。”

白韶卿忙正了色,伸手幫他拉平了袖子“快些好起來吧,我也知道這樣對你挺不合適的。”

“那你喜歡看麽?小錦這樣,青青喜歡麽?”他靠近她,忽然開口問。

芙蓉麵忽然靠近,白韶卿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忙退開一點,笑著擺手:“是我錯了,不應該這樣對你,委曲了你,你聽話吃藥,快點好起來。到時……”

“到時我們調個個麽?”月重錦又靠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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