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卿看著他們消失在街角,尤自站了好一會,才轉身回到客棧,到了晚間,在房裏備了簡單地飯食,也沒等到二人回還。小六再見白韶卿,便是一心歡喜,始終笑意盈盈,倒是豆芽看出她時常轉向門外的目光,知了她的心事,安慰道:“青青不用在意金子,其實這些年他最是擔心你,生怕你出了意外遇到不測,我們本來早就想離開楚國的,是他一直不願意走,要打聽你的消息,這才留了下來。”

小六也在一邊點頭:“就是,金子哥哥越是長大便越是一張冷臉,其實最是心軟。”

“你們見過穆遙了?”白韶卿為小六夾菜,隨口問道。

“你出門去找金子的那會兒,他便來了。”小六答。一旁豆芽道:“我們早在顏姐姐來接我們時就見過他的,大哥好厲害呀,這下好了,我們又在一起,回頭我得找大哥說說,讓他教我些本事。”說著兩眼放光,白韶卿笑道:“這個自然,往後咱們一同呆在月國,你若是想學,我會的也一股腦的全教給你。”

“真的?”豆芽眼睛更亮“我要學你這個變樣子的本事。”

“好,”白韶卿笑答,一邊顏天看她笑逐顏開左顧右盼的樣子,不由得地打趣道:“瞧你看見他們就高興成這模樣,當初見到我時你可沒這眼色,嘖嘖,真是讓我心寒。”

小六睜著大眼睛看她,一邊豆芽道:“那時是你自己扮成個小叫化不睬我們的。”

“跟她渾說什麽,她有人疼著呢,才不在乎咱們。”白韶卿抿嘴笑了起來。顏天俏臉一紅,伸手要去擰她,瞥到一邊小六露出驚慌的神色來,這才收了手:“是呀,你們都是自家人,隻我是外人。”

她裝著氣哼哼地,一邊小六怯怯地給她夾了菜過去“顏姐姐你別生氣啊。”看到這孩子竟認真了,顏天倒有些不好意思,朝她笑笑“衝你這句姐姐。”

白韶卿笑道:“這下舒坦了?”

顏天伸手摸摸小六的頭:“小六,往後跟著我住醫館吧,學點醫術也好,多見見人,練練膽子也好。”

小六看看白韶卿,卻道:“我要跟著青青姐姐的。”

“什麽姐姐?她現在是哥哥!住在軍營裏的,你怎麽跟著她?反正我那邊的宅子也大,你們且住著,等將來你這位像哥哥的姐姐有了自己的府邸,再搬過去也不遲。”顏天說著,白韶卿也點頭道:“確是這樣,在醫館裏有顏姐姐照應,把身子養好些才最要緊。”小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靨如花地點了點頭。

一邊豆芽卻道:“青青姐姐,我能跟你進軍營麽?”

“現在還不成。”白韶卿正色回答“等將來吧,你先跟穆遙學些拳腳防身,再說你還得護著小六呢,咱們都呆在軍營裏,她豈不是無人照顧?”豆芽看看小六,也點了點頭。

“你究竟做什麽打算?真想女扮男裝做將軍?”看這邊安頓好了,顏天看看白韶卿,忽然問道“先別說要吃多少苦頭,便是那位,哪裏舍得真放你在軍營裏?一堆男人中間?”

“他明白我的打算。”白韶卿低聲回答“如今因為疫症楚紀都收了兵,可形勢卻也沒有轉變,楚國依舊占著紀城,何況近日太過平靜,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妥當。”

顏天看她幾眼,搖了搖頭:“你也說這場戰爭無法避免,何必去自尋煩惱,就算要幫月國,你也是在走彎路,做什麽將軍呀,你明明白白嫁了給他,到時什麽事不能成,正宮娘……”

白韶卿及時夾了菜塞到她的嘴裏“也沒喝酒,怎麽就胡言亂語起來了你。”顏天一堵,頓時說不出話來,隻能拿眼白她。

一邊小六豆芽瞪著眼看她們,都正迷糊著,便聽有人推門進來“隻吃這些呀,我還以為終於可以吃頓好的了呢。”

白韶卿欣喜回頭,便見穆遙邁步進屋,後麵跟著臉色僵僵地金子,豆芽忙給二人拉了板凳過來,顏天道:“這裏是災城,有的吃就不錯了。想吃好的回京才有。”

穆遙笑笑“今日咱們算是歡聚一堂,這一頓勉強對付,回了京城,再補頓好的。”

白韶卿看著金子,挾了菜到他碗裏,他還是有些僵,穆遙笑道:“我有個主意,回到京城反正我們要得聚聚,不如找個由頭熱鬧一番。”他笑看金子一眼,伸胳膊駕到他肩膀上“把金子跟鬆寨主的婚事辦了,豈不是正好熱鬧!”

眾人都是一怔,金子頓時漲紅了臉,一邊小六已經高興地跳了起來,拉著他的手“真的嗎?金子哥哥要娶花姐姐麽?”

“你聽他胡說。”金子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來。

“這可不是胡說”豆芽在一邊起哄“你受傷那會兒,花寨主日夜侍候你呢,我早跟你說了,你不娶她怕是不成。”

“花姐姐多好呀。我喜歡她做我嫂子。”小六在一旁認認真真地說。

“你們……”金子臉色開始發紫,偏是小六拉著他手,要是豆芽,他早一甩手把他掀了,這時抽也不是,拉也不是,又讓穆遙抓著肩膀,又窘又惱,卻發作不出來。

“先放開他吃飯吧,”白韶卿在一旁勸,又放低聲音“穆遙你那手勁,可別勒壞了他。”

穆遙笑嗬嗬地放了手“這家夥哪那麽容易勒壞!結實著呢。這幾年二寨主不是白當的。”

豆芽看到穆遙便激動,這時忙道:“大哥,你教我們武功吧!”

“沒問題。”穆遙拍拍他的肩膀“你怎麽光長個子不長肉。”

豆芽摸摸頭,笑了起來:“要長肉還不簡單。”

穆遙目光在眾人麵上轉了一圈,落在白韶卿臉上:“這下你如願了吧。他們都找到了,也平安聚在一起。”說著眼神帶過金子,再道:“咱們也算是苦盡甘來,能夠平平安安地團聚,雖然……少了小胡,他的事金子跟我說了,那戶人家我會尋,欠了的,他們自然得還給我。”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驀然一冷,在座眾人抬頭,觸到他的目光,都是心中一震。

他這才收斂了些殺氣,淡然道:“重要的,是我們還能團聚。青青為了你們,也是掛心了這麽多年,她不比我,很多時候更加身不由已。當年我和青青先後離開你們,各自也都經曆生死,往日種種,亦是時過境遷,有什麽怨懟地,咱們今日都說了,從今以後,還是好兄弟好姐妹。若是自有打算,我和青青自然也不會阻攔。”

他話音一落,小六忙道:“我們要在一起的,說好了的,誰也不能獨自走了,是不是金子哥哥?”一旁豆芽也道:“是這樣,金子,你說句話呀。”

金子沉默地看著麵前的桌子,卻是不語,白韶卿看看他,轉頭道:“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分別。還記得當年在一起的日子,小六是最小最要保護的妹妹,豆芽是最會說好話的,哄的街角的劉媽時常拿好吃的;小胡最是耿直,說話不會繞彎,時常闖禍,老和人打架的便是他……”一邊小六聽著眼淚撲撲地落下來,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來偎著。

“穆遙就不用了,又要學醫又要護著大夥兒。金子,是最講義氣的,每一回咱們和人打架,不管對方人多人少,他都是扛在最前麵的那個……那些年的點點滴滴,我想不止是我,咱們每一個都必定記的清楚,能遇上你們,是我的運氣,可是我卻沒有帶給你們好運。以後,我想跟你們在一起,能看到你們就好,若是真的不行,能知道你們都平安,我也能安心。”

豆芽小六都是眼紅紅地看著她,眾人沉默了下來,金子忽然刷的一聲站了起來,轉身就朝外跑,穆遙想攔著他,卻讓白韶卿阻止了,看著他跑出去,大夥兒都是情緒低落。顏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正歎氣要說話,卻聽門外金子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他竟又折回來了,在原位上重重坐下,喘著氣說“快點把這裏的事了了,一起……回……回京,我……我跟鬆花求親去!”

眾人都是愕然,看著他低垂的臉由青變紅由紅變紫,都是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豆芽更是捂著肚子隻拍桌子,穆遙又是一條大胳膊搭過去,壓的他抬不起頭來。白韶卿掩著嘴,目光與顏天相碰,二人都是笑容滿麵。

雖然此地鬧著病疫,極是凶險,可是金子帶頭不肯回去,小六她們自然也不願意走,白韶卿隻得由著他們,更因為穆遙的到來,又送來一批藥草和糧食,此地地救災治疫更是進行的如火如荼。

天色漸暖中,轉眼兩月有餘,城外的疫民終於理清,因病重死亡者達四成以上,都在城外焚燒後深埋,進到城裏的疫者病情反複的極少,縱有也都在控製之內,元憶城的危機終於慢慢緩解的同時,京城也傳來召白韶卿回去的旨意。

白韶卿也就開始準備回京,而令她憂愁地是這一趟穆遙卻不能隨行。

穆遙的毒性在這段時間發作過兩次,可是顏天卻沒能從中得到任何解毒的幫助,白韶卿無法看著他在眼前受苦,每次都避了開去,眼看他毒發之後整個人都是一番憔悴,尤如大病一場,心下更是痛楚。而此時穆遙決定自己回滌穀,伺機尋求解藥,白韶卿堅持同行,穆遙自然不允,兩人為此事爭了好幾天,看小六他們都是一臉擔憂,白韶卿才不得不退讓,讓他自己前去,隻是再三叮囑,不論解藥是否能得手,自身安全方是第一,穆遙答應了,離開不提。

數日後,救疫的醫隊開始回京,回程沒有負擔,自然也不趕路,因而行的便是緩慢,小六他們跟在顏館的馬車裏,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白韶卿時常策馬在一旁隨行,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對她來說,是減輕對穆遙擔憂不安的最好辦法。

一路無話,不日到了京城,白韶卿進宮複旨,小六她們便跟了顏天去醫館。月重錦見她回來很是歡喜,硬是要她將易容卸了,李富侍在一旁,二人看她消瘦了不少,都是流露出關切之意。留她在宮裏用了膳食,才放她出宮。

白韶卿回到營裏,同營的都圍過來問長問短,唯獨田青神色冷淡,隻是淡淡誇讚了她的此行,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