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事先不跟我說一聲?”月重錦負手看向窗外,這裏是禦花園,隆冬時節,園中景致蕭條“前日見麵時,你就應當提及此事,讓我有個準備,何必像這樣在殿上提出,導致如今箭在弦上,可我又怎能讓你出戰。”

“此戰已是不可避免。”白韶卿就站在他身後“沒有提前說,就是因為知道你必定不允。”

他靜看了會窗外的風景,再度開口,隻是聲音透出倦意“就像當初離月,你也是一聲不吭轉身就走,”說著話,他回過頭來,眼中隱有創痛“我不值得你信任麽?是呀,你的兄弟姐妹在月國被殺,是我沒能保護他們,因此,你亦不再依賴於我,”他朝她凝神注視,神態愈發地溫柔“可是攻秦,畢竟不是小事,何況此時秦國內亂,沒個一年半載怕是平定不了,這個時候,他們也無暇顧及其它,應當不會來犯我月國,你挑此時攻打,是有什麽用意吧?”

白韶卿點頭道:“是,我要迫的他們盡快立下國君來。”

月重錦皺眉道:“此話何解?”

“這一趟楚秦之行,我看到了兩件事。其一,楚國新君楚夙,是離殊地門徒,也就是說楚國如今已經在離殊掌握之中。其二,入秦時,我與小富子親眼看見穆遙等一幹月影,隨後秦君忽患奇症,小富子診脈得出他中慢毒的症狀,可沒過多久他就忽然暴斃。不論是誰下的毒,既然是慢毒,必定是想要挾或是折磨於他,突然暴斃,必是對方不願意再等,又或者時機已然成熟。”她頓了一頓,再道:“而在秦國民間,早在秦君染症之前,已經開始隱隱流傳國君無能致使秦國勢力大減的迅息,從那時我便已隱約感覺一場大變迫在眉睫。恐怕秦君身邊有人另存心思伺機謀反,而此人是誰,隻要等這新君一立,便知端倪。”

月重錦問道:“你覺得會是離殊的人?”

“我覺得。就是離殊本人。”白韶卿眼睛晶亮“其實從頭細想,一直以來,我所到之處受製最多,最陷周旋的就是秦國。當年在秦做向氏聖女時,亦是楚夙教我引脈停息,致使後來心法疾變,這才有了與秦嘲風直麵相對的機會,後又因皇後陷害入獄,存有妖石地廣寧殿裏,若不是那一聲歎息,我斷不會踏入半步。林林種種,皆說明彼時離殊就在秦宮。其實事情追溯到源頭,當年妖石出現時,他就應該已經在了,有他助力暗中施為,才有斬不爛削不斷地妖石之說,其實那不過是向山常見的瑩石,隻是比一般石頭堅硬,真要削斬,隻需上等利器便是。可一直有消毀不了的傳言,那就證明此中有離殊作梗,先聲奪人,讓人有了敬畏之心,自然無人再去相試,又或者根本是他始終守護在側……”

她凝一凝眉,又道:“如今秦國大變,應當就是他的計算,秦國就算在紀軍手下吃了敗戰,可秦國威壓三國數十年,斷不會因這一戰受損太過,更何況,此時驚雷已入秦手。”說到這裏,看月重錦眼神中略有迷茫,她便解釋:“我曾於你說過家父之仇,當年在楚國時,我殺了齊雲開卻裝作竊賊入室,是為了保全他那一雙與我有過私交的後人,可因楚夙之事,卻忽然讓我聯想頗多。直到此次入楚,離開時我安排了人手在齊府外監視,果然……”

她的眼中有光亮一黯:“齊如春行蹤詭異,竟然僑裝入宮。她與楚夙有婚約,如今楚夙登基,她便是一國之母,何故要這樣行事。我離楚後二十日,留在楚國跟蹤她的人亦到秦國,原來這位齊大小姐,也已到秦。跟她一同前來的,便是楚國得之不宜的驚雷圖紙,而接下來的事更令我驚詫,原來她竟有與秦暗中聯係地門路,這一個弱不禁風身有頑症的弱女子,竟是秦國的細作。”說到這裏她神情更是黯然。

兒時的同伴,竟是間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此種滋味對她這個極重親情的人而言,必定是一個極重的打擊,月重錦看她神情變化,便扯開話題:“她送圖紙入秦,秦嘲風必然欣喜,稍有知覺也會因此緩解病態,又怎麽竟……”

“正因此事,才確定我先前所想。她的圖紙隻怕根本沒能送到秦嘲風的手上,而是途經他人之手被攔了下來,那人也因此發覺時機成熟,因此才置秦嘲風於死地。此時此刻,紀楚秦皆得圖紙,這麽一來,紀國不再獨有驚雷,秦楚又是同心,剩下的便是我們月國。我猜想離殊籌謀的是天下王,他必然要以一個大國為基礎,有了秦國在手,聯楚攻紀,再兼並三國,隨後,便是要向我們月國而來。集三國之力,對月國形成半包圍的勢頭,真到了那時,我們就要束手無策。”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漸漸沉重,月重錦也是臉上變色,二人對視,白韶卿顯出剛毅神色“因此我們不能等也無須再等,我以柏氏立言,向全天下廣招餘存,更是因此得到民心所向,這一戰,我們沒有退路,唯進而已。”

月重錦靜立著看她,輕輕握住她手,她並不知道,此時她所承現地倔強神色,還有微微抿緊地雙唇,雖然易容成男子模樣,可那雙眼睛分毫未變,更因片刻前許下的豪言而凝冷,整個瞳孔變地漆黑,而這一切,卻都令他看了心疼不已。

越是接近她,便越感覺自己的無力,可也因此,他變的更加真實。生在皇家,自小不露喜悲,何況有慧後那樣的母親,很小的時候,他就學著她說話的樣子,思考事情的方式,也因此愈發地沉默寡言。可是見了她,他忽然明白,他從他母親那裏學到的隻是表麵,他從沒有真正地如她那樣看待問題過,而眼前的白韶卿雖然從未見過慧後,可勿須置疑的,她與她,是一類的人。有的東西與生俱來,別人根本無從學起。半年前,她從滌穀回還時,他便有了這個感覺,她的蛻變,已經發生,然後她不辭而別,楚秦之行,再度歸來時,她的神情間,儼然已有慧後之色,甚至,比她更甚。

看著這樣的她,心痛之餘,他忽然,下了一個決定。他的聲音平和而妥貼“你要作什麽我自然全力支持,不過帶兵出戰,需有名目。你既然已請了柏姓,何時還原女兒身呢?”

白韶卿一愣,看著他長眉下閃閃地雙眸,一時有些愣怔。他看著她,輕聲道:“自然也不是急在一時,隻是你的身份既然離殊知曉,遲早是要暴光的,到時由他說出來,恐怕便有些撇不開地嫌疑,倒不如你自己先行破解,坦承人前,倒讓人無話可說。”

白韶卿經他一提,倒想到了別的事上,微微沉吟,便點頭道:“好,我會尋個機會。”離殊知曉一切,她的身世雖然不涉及厲害,可如今她請了柏姓,若是隱藏女身,怕這些月國老臣子們一旦知曉了,又要重回到那個什麽十二字真言上來,那她日前在殿上好不容易說服眾臣的話就都要打了水漂啦。她凝神想著尋一個怎樣的機會最是自然,卻沒注意一旁月重錦眼底流露出幾分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