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

白韶卿的手顫抖地幾乎握不住那一份密報,上麵的字因她眼中淚水的滿溢而模糊不清,柏青的現狀,密報上寥寥數筆,隻在信後注明她還需在秦休養方能回月。可是這句話,卻讓她明白,柏青定是傷的極重,根本動彈不了,甚至也許全無意識……白韶卿的心在泣血,為了受苦受難地柏青,更為另一個同時失蹤卻音訊全無的人。

下首群臣中,站著怒不可遏地柏大力,還有憂色重重地田青,看著這個肩負沉重壓力的女子,二人皆是無聲。

十日前,紀國傳來消息,誠王登基。不論他是否甘願,他終是做了篡位之人。並且,就在第二日,他便下旨討月,聲稱紀王被月所擄,窮全國之力,也誓為紀王複仇。這旨意本身就透著荒唐,月紀兩國均知兩王同在紀國界內失蹤,真要追究,也應該是月國向紀國追究護駕不利之責,此刻他卻來顛倒黑白。

可是他即已是紀王,兵符在手,紀軍自然做出回應,月界邊城上,已有戰報頻繁而至,洶湧地紀軍竟是真的集了全軍之力,撲麵而來。先前紀軍吃過秦的苦頭,更早時候,甚至與楚大戰了半年有餘,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照理說此時此刻,正是養兵蓄銳之時,可卻在這時向月發出挑釁,而且那瘋狂姿態,便如一隻不顧自身安危已失理智地困獸,嘶聲長嘯著全身撲就,隻圖決一死戰。

月軍邊城遇襲,白韶卿下令防禦為主,高築城牆以靜製動。可城外紀軍卻是不分晝夜地深挖戰壕,將月紀邊陲之地數百裏方園挖地縱橫交錯,又以火石投擲,山脈一側,已被砍盡樹木,縱油狂燃。

那一片火光衝天了三日兩夜,月城戰事告急,一個又一個千裏急傳如雪片般落入京中,群臣不明白皇後隱忍之態,紛紛上表,要求與紀一戰,白韶卿眺望宮闕外,卻見層層烏雲正向這邊席卷而來。

她心裏明白,離殊失秦,已經逼出他的狂性,紀定是在他掌握之下,才會作出如此超出正常範疇地瘋狂舉動,而這一切,是他要告訴她,他離殊即使以整個紀國填旋,也在所不惜,更不用說區區月重錦……

重錦!

她心痛地無法呼吸!他如今身在地獄受盡折磨,她卻相救不得,她甚至,不知他在哪裏!而此時秦宮中尋得柏青的消息傳來,更是令她又驚又悔!

當時襲擊滌穀,一則為了重創離殊地精神防線,再放出梅嶺關的訊息,為的就是引他猜測,以他的多疑,必定會選擇離京,隻要他不在秦都,秦嘲風行事便更無阻。二則,她始終認為,離殊會把月重錦與柏青帶在身邊,又或者他們藏身向山,她幾番想到向山那個隱密地山洞,可卻不敢冒然而行。卻沒想到,是在秦宮。

原來秦宮在離殊眼中已是如此的固若金湯,看來這秦宮中還有些她所不知地秘密,也許那裏根本一直就是離殊藏身之地,不錯,隻要回想到最初妖石的事,這個想法便可得到旁證,也難怪,離失秦國,會狂怒至此。

可是,柏青即得,那月重錦必是讓他帶離了秦國,也許當時共赴向山,也許,此時已經輾轉入紀……但眼下,這一切已經沒有時間容她細想。

紀國雖然這兩年來一直在受損,可集一國軍力地狂撲一樣不可小覬。月紀兩國比鄰而居,與紀秦相隔長水川江不同,中間隻隔朝陽山地數百裏山脈,而此時紀國地軍隊就在這條橫切麵上平鋪開來,連縱燒林地結果,月國邊防城池最終將**裸地顯示在對方眼皮底下,再不還擊,損傷更大。

白韶卿竭力忽略手中那份密折,五指緊扣,勉盡全力朝殿下眾臣看去。此時此刻,她堅持而明白,即使她的剛毅已然薄如蟬翼,卻不得不將它揮舞出鳳翎地姿態;即使她的喉已然哽痛勝似咽針,卻還是要讓它發出最柔和平靜的聲音“左將軍柏大力聽令!”

柏大力虎軀叩首“臣在!”

“本宮現授你為靖平大元帥,鎮守陽林泱曲六鎮十三關。”

柏大力領命,她目光卻轉向田青:“鐵軍督統田青,本宮命你領兵一萬,千裏加騎,趕赴延平城,靜觀楚變。”田青應聲響亮,

看二將接命而去,底下謙相一臉不解地問道:“駐守陽林泱曲,是因紀國犯我月界。可那延平城卻是月楚交界,並未有什麽動靜,皇後為何不惜削弱京都防護,安排精銳地鐵軍前去呢?”

白韶卿早知必有一問,此時便答道:“紀國此次犯我國境,來勢洶猛,可卻有兩點不妥處,其一,既然是以月擄紀王這荒唐地借口為由,為何紀軍卻隻是攻打,並未聲明討要紀王。其二,此番兵力集著紀國全力而來,一個國家,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做出這樣同歸於盡的背水一戰?就算是為紀王進忠,亦無須如此。更何況,新王上位,便以全部國力相爭,拚死了對他又有什麽好處?眾臣可曾細想,他的目地何在?”

眾臣互望,兵部尚書道:“確是不能以常理論。瞧模樣,似乎是有以紀軍探我國虛實的樣子!”說著他又皺眉搖頭“可是這也說不通呀,他為什麽要拚上自己的國力,就為了探聽我軍現狀?這根本……得不償失呀!”

白韶卿點頭讚許:“林尚書可謂一針見血。”她環視眾臣,緩緩道:“此事宗結正是在此。就因為此時在紀王位上的或者在紀王背後的那人,根本不將紀國存亡放在眼裏!”眾臣一愣,不由輕呼出聲。

“那誠王再怎麽說也不會這麽荒唐吧。置家國於不顧,他以何麵目麵對先祖安服百姓!”一個大臣驚歎。

謙相卻道:“我猜皇後的意思……是這誠王背後,另外有人?”

“不錯,”白韶卿點頭:“誠王篡位本就勉強,也許他根本就是一個傀儡。他身後有人指使,而此人是誰,本宮倒是略為知曉。秦國劇變,前秦王不但未死還奪回了王位,秦國公車裂午門,那個隻做了數月秦王的假皇子畫像更是通緝四國。這位假皇子姓離,如今在紀國背後的就是他了。”

群臣一懍“這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是,他即能反複秦座,紀國無主,宮廷政變,更是不在話下。可我如今更擔心地,卻是楚。”白韶卿歎道:“此次向山,四君同行,月紀兩王被擄,唯楚王安然歸國,那假秦王離殊為何不幹脆也擄了楚王,賴上我們月國,楚紀合攻,豈非勝算更大?他沒有這麽做,便說明楚王根本無須動彈,更是不容有失,因為楚,才是他的重棋。”

群臣再驚,兵部尚書急道:“若是如此一萬鐵軍怎能抵擋?”

“本宮猜想,楚國因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備,本宮派田青此去,正是因為鐵軍的優勢,在於快捷冷靜,慣於隱匿。這支隊伍是田將軍親自訓練,自然也有他獨到之法。楚就是要動,也必然會以小動作在先,打蛇要打七寸,鐵軍對此最是適宜。”

“照皇後所料,那紀軍攻打便隻是晃子,趁我軍與北相抗之即,楚自南來……”兵部尚書臉上變色“這夾擊之勢……”

“不錯,好在秦歸原位,要不然到時就是三國圍攻,後果更是不堪設想。”謙相搖頭,也是一臉愁容。一時間,群臣皆有驚慌之色,白韶卿目光掃過,心下卻是更慟。

當初她曾將這設想剖析給月重錦,他聽完之後立刻便依她所言,一切緣由,隻要她說的,他都相信,即便她毫無根據,他亦願跟隨她的直覺前行。此時此刻,她身在王座,眼看著這些朝臣皆要事到臨頭,才會勉強相信的時候,才明白,那種信任,多麽珍貴。

由此更想起那日……

向山之行,她其實一早盤數在胸,在離殊麵前,易容技倆反而會弄巧成拙,因此她不能代替月重錦前去,可也決定要陪他一同前往。即使明白離殊定在向山,必然會將那日岩洞中她所見的畫像有所利用,她情願與之當麵衝突,麵對危險,也要親行。

可是月重錦看清一切,卻是力拒,無論如何不能依她,並且連柏青大力也在旁力勸,她受阻之下,才另生他念,可那主意,更是萬刺在心,最佳的方法,竟是要以兩個至親冒著生命危險赴行,這教她如何甘心。

看她不分晝夜地苦思梵想,希望能再找到一個將傷害降至最低的辦法,他卻以一紙王命,交付她手。她顫抖著看到那上麵的一字一句,他竟將月國交托,以赴死之心前去,他甚至說“若是落入他手,月國一切,不能因我受製。”他說著這樣決絕的話時神色卻是微笑的,安然無憾地笑容,讓她的心愧痛抽搐。

而此時此景,卻令她明白,當時的傷痛遠不及事情真正擺到眼前時的萬中之一,明知他在受苦,她卻要以置若罔聞之態指揮月國作戰抗敵,堅定不移地護國心上,要用她的冷若冰霜來喬裝。唯有冷,至寒地冰涼,才能讓她前行讓群臣安服,才能跟隨她看著一個方向……

揮手退朝,她獨回寢宮,天色已近六月,一日熱似一日,她卻捧著滾燙地茶水,她冷,從未這麽冷過。

一旁的宮女不安地看著皇後,茶水稍有溫涼她便會喚人換茶,卻又不喝,隻是捧著,坐在那裏發呆,一殿人都不敢支聲,幾乎凝固地靜默中,卻聽匆匆腳步聲至遠而來,這打破寂靜地聲音令她們精神為之一振,這位皇後忙碌起來的樣子,比這般靜坐著,要讓人看著安心的多。

進來的是一位太監,他叩首道:“稟皇後,柱國公已經起程回京,這是他的奏報。”

白韶卿忙伸手接過,看過之後,她輕輕籲了口氣,手心的茶溫終於有些滲透進來。瘟疫已平,曆經數月,終於製止住了。更讓她安心的,是小六會跟著他一同回京,她如今迫切地需要一個親人,一個平安地親人回到身邊。這讓她的心略為舒展。隨即一個名字也跳入腦海“遠塵。”是那個奇怪的僧人也一同回來了。那個有著奇怪的莫名感地僧人……

想到這裏,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邁步就朝外走,袖袍顫抖,竟是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這個遠塵,或許能夠救柏青。是呀,得知柏青現狀時,她的更痛亦是因為想到了天顏,若是天顏還在,她必能笑著一昂頭“這是小事,交給我就是了。”沒了天顏,她失去親人,卻更沒了一支臂膀,那就讓遠塵試一試吧。

她這麽想著,走的更加快了。

紀軍攻月時,已經是五月下旬,陽林山脈一帶,泱曲六鎮,紀軍日焚山林,夜擲石火,幾乎挖地三尺,物盡其用,可月軍卻始終隻防不攻,隻有當紀軍跨出陽林山百米處時,才以飛火投擲驅趕,如此僵持,居然也挺至六月下旬。

烈日如火,山林這邊早已燒的一片焦炭,熱辣辣地強光直射下來,晃地人眼睛生淚,肌膚灼痛,一個兵勇呸地一聲,吐了口濃痰“直娘賊的,再燒,再燒老子都要化灰。”

“可不是嗎,月軍這些個龜蛋,天天在城裏有吃有喝有地遮陰,老子就在這裏當柴燒,這日子幾時才完?”身邊一人光著一雙大腳,此時腳指正往一旁樹下的一個小土坑裏使勁摳進去,地上熱的發燙,將黑土刨深,裏麵倒有一點微涼。

“光叫人燒樹,燒出個洞來頂事嗎?人家呆城裏照樣兒樂他的。”先前那個瘦臉歪鼻歪眼地“這麽多人馬來了,卻隻燒山,這叫個什麽事兒呀!”

“就你這腦袋跟你說你能明白?”一旁**過來個魁梧地漢子,腰上鬆垮垮地圍著條藍布褲,褲卷上黑灰一片,全是泥垢,打赤膊,四下裏一瞄,聲若洪鍾“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正緊的才要來呢。挖點土就叫苦了,啥事不幹,憑什麽養你們這些個王八羔子。”

眾兵勇被他一喝,雖也翻白眼一臉不爽,可終究不再說什麽了,各就各位,立刻又是一陣亂哄哄大斧斬木之聲。瘦子環視眾人一圈,這才回頭,在他身後不遠,一個黑衣男子神色淡淡緩緩走來,他立刻換了張笑臉迎上去:“木督統,您看大家夥兒都沒偷懶。”

那木督統唇薄眉削,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朝四周略帶了一眼,站在高處,卻回頭朝來路望去,那邊是一路低矮下去的陡坡,延伸向後,繼而又高起。陽林山脈不是什麽奇峰峻嶺,隻因千裏山脈如海浪般連綿起伏,日照量極長而得名。

這木督統地目光略過幾叢山脊,最後落在幾度起伏之後的山林陰影處。這些日子他們做苦工伐木,看似將這山林砍的亂七八糟,可其實卻有章法,縱橫交錯間,看似東燒一塊西挖一塊,其實卻是……道路!木督統眼神凝著,嘴邊帶了笑意,禁不住抬頭看了眼明晃晃地天空。

豔陽高照,今夜,必是一個星光滿天的好夜晚。

子時三刻,漆黑地曲城一片寂靜,城牆樓上,一隊巡城士兵正靜靜地沿著牆樓邊行走,其中一個士兵走著走著,忽然停步,後麵那個正有些犯困了,收勢不住一頭撞到他身上“你小子好端端地停什……”

“你看,”停步那人遙遙一指“那是什麽?”

幾個士兵聽到都順他所指望去,眯了眼看了好一會,才依稀辨出遠遠地山林深處,似有幾點微亮,為數還不少。

“那幫紀崽子弄宵夜呢吧。”犯困的那個摸摸腦袋,還打著哈。

另一個士兵卻很警覺,立刻道:“你們守著,我這就去稟報將軍。”說罷轉身就走,身後士兵卻道:“犯的著這麽提心吊膽的嗎?依老子看那幫崽子也搞不出什麽名堂來,也就燒山的本事……”

他這邊嘮嘮叨叨,那士兵早已經一溜煙跑下城樓,近日副將交待過的,這點火星,可別就是……他正響著,猛然間身後一聲巨響,震地地都晃了兩晃,他根本不及回頭,一股力量極大的氣浪已然衝湧而至,就像同時被什麽一推,他立刻橫飛了出去,身在半空,他終於能回頭一顧,卻頓時被眼前所見驚的呆了……

片刻前還是城樓中門的位置,此時此刻,卻被生生炸出一個大坑,斷垣殘壁皆已著火,熊熊燃燒中,便聽得士兵們嘶聲慘呼。而另一則,城樓兩端,就在這轉眼之間,亦已同時被炸。一時間,火光映天,慘叫聲此起彼落。那士兵已經顧不得落下地來地那一身劇痛,他撐著手腳半仰著身子,隻顧驚恐萬狀地抬頭看天,朗朗星空下,無數顆碩大地火球拖著火花正從空中嘶鳴著淩空而來……

柏大力在第一聲炸響時便已驚起,還未出屋,已經聽到有人一疊聲地報“大帥,紀軍夜……夜襲……”

他立刻推門而出,饒是他作足了心理準備,眼前所見卻還是禁不住愣了一愣。他所住的位置是在城中一處征用的客棧,他便睡在二樓,推門出去,便可見半個曲城。也因此,此刻所以慘狀,都盡在眼前。

城中火光四起,處處都有哀號慘叫,街麵院落,深坑無數,流火四濺,血肉橫飛。而夜空上,尚自有灼光逼人的火球不停落下,轟炸聲,慘呼聲,喊叫聲,亂成一片……

“立刻整軍。退入南城,”柏大力大喝一聲,身邊傳令官立刻接令而去。

“大帥,那是不是我們也……”一旁副將道。

“立刻去辦。”柏大力怒視那火光深處,一個轉身匆匆下樓去了,那副將匆匆跟隨,二人都是麵容肅然。

而在城外,森林中央掏空地一片焦黑土坡上,一字排開地架著近百座樣子奇特地“怪臂”。這東西高有丈餘,底盤厚重,軸心極高,一支橫梁似地東西左高右低,由四周長架拱拖。高的那端略扁微園,像湯匙一般,底下有繩索,此時數十個大漢正一起使力,將它拉下來緊扣在架邊,一旁兩個士兵便抬起一個碩大地黑色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麵。那東西拖有一條長長地引線,這邊士兵點燃之後,立刻火星四濺,竄引而上,火光雖小,卻映得四周人麵色慘白。這東西個頭雖不大,可威力卻是驚天動地。方才引爆之後,不及擲出的,立刻便將架子與周圍眾人都炸成了碎末,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自然懼怕。

而那一頭卻還有另一個高架子,架上數個士兵等著,這邊引線一點,那頭立刻往高翹地長杆那頭一個巨大地桶中倒入厚土,重沉地濕土兜頭倒進,那長杆頓時一沉,而裝著黑雷地這頭便立刻高高揚起,直如一隻巨手,將那黑雷遠遠扔了出去……

數十架如此“巨臂”都是揮舞不歇,雖然也有有的點遲了或早了,在半空便炸開又或者根本來不及扔出,弄的架毀人亡。可成功者還是占了大半,一時間,巨臂此落彼揚,竟是將森林深處那推地半人高地驚雷扔了一半進去。

那木督始終站在高,崗上注視曲城,眼見著那邊火光衝天,慘叫聲隨風而至,他微微冷笑,伸手一揮。身邊傳令官立刻傳令,幽黑地林深處,頓時大旗飄搖,數千人呐喊著朝山下衝去。

此時曲城城牆這端已經燒地麵目全非,城門歪垂著還在烈焰之中,紀軍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破城而入,衝天的呼嘯聲,卻在進入內城之後,忽然停了一停。

百多枚地驚雷炸落,城中處處深坑火光衝天,這並不稀奇,稀奇卻是城中此時,竟是敗而不亂,並沒有想象中四處跳竄地百姓官兵,就連隨風而至地嗆人濃煙中,也似乎沒有濃濃地屍體焦臭味……

四下火光遍地,斷壁殘垣不盡,可卻,極靜……沒有人聲的靜,便似這本來就是一座空城。

先鋒隊長立刻回傳訊息,片刻功夫,木督統已到,四下一掃,他冷目微曬:“空城麽?”

“絕非空城!”一旁副將道:“每日城樓有換班值勤,城中炊煙亦是準時準點。”

木督統冷笑“要喬裝那些會有多難?”被他冷目一掃,副將不敢說話,靜了片刻,木督統道:“不管怎樣,月軍即能舍城逃脫,我軍先下曲城便是。”副將應了是,正要轉身傳令,卻聽一聲輕輕鼓聲忽然至東響起。眾人愣間,南麵亦傳來同樣地聲音。

木督統反映極快,立刻揮手示意軍隊後撤,但已不及。東南兩麵忽然藍旗飄搖,與此同時,幾座高牆忽然轟然倒塌下來,月光之下,看的分明,高牆後顯於人前的,竟然是與那夜襲曲城一色一樣地“巨臂”。眾紀軍都見識過它的厲害,此時離的這麽近赫然出現,都是嚇的手足顫抖,一動也不敢動。

“穆遙!久違了。”火光閃閃下,一個魁梧男子開口說話。

木督統麵上一冷“柏將軍使得好空城記。”

“那隻能怪你手腳太慢,挖山燒林太久,想不讓人生疑都難。”

“所以你故意撤退城中百姓,隻留少數人守在城門。”

“驚雷威力,你我心知肚明。”

“你如今顯身,是要甕中捉鱉羅?”穆遙冷冷一笑:“就憑這麽幾具驚雷,怕是不能吧。”

“能與不能,一試便知。”柏大力怒視此人,想到顏天,更是狠不得將其生吞活撥,大手一揮,東南兩側頓時便見揚起無數旗幟,旗下陰影重重,一眼望去,難辨藏有多少人,而在這一方寂靜中,卻聽鼓聲再響,這一次,卻是來自西麵,正是紀軍入城位置。

穆遙臉色一變,手下輕揮,身後紀軍頓時變換隊形,兵分三股,一股反身朝西而去,一股則向著北麵方向,另一支隊伍由他親自帶隊向前突進。分散人力,向三麵而行,驚雷及此,威脅便被降到最低,何況驚雷弊病,越是靠近,越是無法施展。

因此穆遙刹時間已經想出對策,兵變形換,各朝著指定方向一衝而就,他快柏大力卻是更快,紀軍衝入曲城,他根本不打算用驚雷對應,剛剛顯示出來,不過是為了起到震懾作用,便於西邊人馬繞城截斷,此時紀軍已全然入城,那就隻待……

刹時間,殺聲震天,月紀兩軍便在空****地曲中展開街巷大戰,遠程兵刃發揮不了作用,唯有力博。而穆遙所帶這隊兵馬,人手雖然最少,可舉手投足間,卻絕非尋常士兵同,所使兵器,更似沾毒,點到之處,立刻倒地。

柏大力始終沉沉注視穆遙,看他們已經衝進已方陣營,這才示意傳令官,那人立刻揮動手中一柄紅色小旗,不遠的地方有人接命而去,而月軍的隊伍,也與同時悄然後退。穆遙時刻注意著他的動像,一見情勢,心下便覺不妙,正要向前再撲著,就聽東南兩麵同時傳來驚天巨響,火光瞬時衝天,竟將這黑夜照的亮如白晝。

而稍遲一些,北麵一角,隨著幾聲劇響,地麵震**,有士兵滿臉帶血衝到麵前“木督統,我軍遇伏……未能……未能出城就……”

穆遙恨恨回頭,卻見月軍已經將西首一麵讓出一條道來,柏大力聲音淡淡“你雖無情,她卻有義。這一場,是還你當年川江相救。此場一過,便是生死仇人,你即刻離開,鼓聲停歇時還沒走盡,就是要留命與我,本將軍卻之不恭,也隻得收了。”話音落下的同時,三麵鼓聲齊響。

那穆遙沉沉注視他片刻,帶著隊伍掉頭而去,片刻之間,走了個幹淨。柏大力看著他遠去的方向,皺眉揮手,手下自去安排此戰後的事宜,他目光沉重,卻是朝西而去。

……

“哼,婦人之仁!”殿上離殊一揮手,將奏折扔到一旁,一旁一個男子下巴尖尖,眼尾細挑,正是那紫風“果然如主上所料,第一戰讓木風出去,就算真的陷落,那女人終究是會放他一條生路。”

離殊淡笑:“那就繼續讓他去便是。那邊準備的怎樣?”

“已經就緒,”紫風偏著頭,長發束在腦後晃晃悠悠“這份大禮,怕是她要歡喜好一陣子呢。這一趟曲城之戰,雖然損兵折將,可大致也能瞧出些端倪來。柏大力果然是個有本事的,居然能預知林中伏了驚雷。”

“不是他聰明,是木風那笨蛋動作太拖。”離殊起身離座,朝外走去,大手一揮“讓那邊立刻行動,勿須再等。”

紫風應是,對著他的背影出了會神,這才轉身離去。

……

曲城之戰剛剛傳到月都不過數日,在一個淩晨時分,白韶卿全沒來由地忽然驚醒,宮女忙上前服侍,給她理了裝束,這邊才出殿,那一頭便聽腳步聲急響而來。

紀軍連夜衝破紀月極北邊防長清關,長清關離京極遠,邊防雖從紀軍向月進攻以來便已加強,但由於其地已近雪山,又極偏遠,而紀軍攻打的始終在南線,因此柏大力鎮守泱曲六城,那邊荒僻之地,隻是加重防事。卻沒想,紀國竟不惜遠涉,從雪山進入破月防線。而最令白韶卿震驚地,卻是此戰主帥,竟是烏行安。

他沒有死!

白韶卿加快腳步朝前殿而去,心下掛念地卻是柏大力。烏行安未死的訊息傳來,對柏大力就是個極為巨大的挑釁,他無時無刻不為柏將軍一家的深仇所噬,聽到此人未死,他的心裏將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當時是在穆遙幫助下殺的烏行安,光這一點,烏行安死而複生,便不足以為奇,現在要作的,就是立刻阻止他南下的步伐。長清關即破,他便將直接切入月境,自北而來。

白韶卿一路走一路尋思,這邊才出後宮,一個太監已經迎麵而來,千裏加急。她接過一看,更是快步如飛起來。

楚國果然有了動靜,詹灼,這個一度消失地殺人狂魔,再度為楚出兵了。此次他領的是楚軍總帥之銜,雖然他此時隻是在京中掛帥,是那邊田青已得到消息千裏飛傳,楚軍未至月界,可是也正因此,更加難料。詹灼此人,雖噬殺瘋狂,可也作戰對敵,卻是經驗極豐。

而月國當下,卻是良將奇缺。柏大力駐守曲泱十三關,六城齊守,責任重大,而詹灼將至,紀楚邊界地田青更是動彈不得,更何況尚不知他從何處攻月,邊防四城,皆需防衛。而此時烏行安自北而來,深入月境,若無人阻攔,勢必成為一劑後迫力極強地強軍,而此時朝中,卻無可獨當一麵地將領。

白韶卿大步進入正殿,揮手寫下兩道密旨,千裏傳送給柏大力與田青二人,聽到太監腳步聲急急而去,殿內恢複寂靜,月光幽然下,她的心,亦漸漸靜了下來,端坐於殿中許久不動。

第二日早朝,月後下旨,命柏颯為大將軍,北進淩關,迎阻烏行安。此議一起,群臣皆驚,這柏颯不過二十出頭,因柏氏平反而回國不過數月,在鐵軍中曆練更是時短,此時卻封將位,無奈皇後一力支持,而眾臣所推舉地其實幾個將領,皆已在皇後安排地各赴楚月四城邊防的名單上,眼看著朝中無將,眾臣這才不得不退讓。即日,柏颯帶兵出京。與此同時,楚月四城地將領皆領命而去。

與此同時柱國公終於回京,巡災一行,他整個兒瘦了一圈,從前鼓囊囊地肚子都癟了下去,看起來輕了好些,走路的步伐都快了。他一回京便入宮見白韶卿,看她神色憔悴,便安慰了幾句,反而將瘟疫之事一筆帶過,省得再令她愁勞。倒是那遠塵,在他眼中極有份量,言談之中,誇的他天上有地下無,又怪白韶卿不應該讓遠塵動身去秦,此人雖是出家人,卻是腹有經綸,胸藏兵法,若不是在回京半路上收到白韶卿密旨,要他去秦救人,此時此刻,可不又是月國一個可以大派用常的將領!

白韶卿淡淡笑著,看他說個停,知道他是在竭力幫自己分開愁思,心下更是感動,待他歇了一歇,便問起他的身體,護國公表示無礙,她這才屏退下人,將自己的主意慢慢道來。護國公一聽,立刻豎了眉頭“萬萬不可。皇後怎可離京!你在京中坐陣,打仗的事交給他們也就是了。窮山惡水,血肉橫飛之地,也是皇後能去的!此議絕不可行。”說罷竟也不給她分辨的機會,顧自扭頭出宮去了。白韶卿看著他袖袍顫動,也隻得無奈搖頭。

那詹灼動作極快,七月初封的兵馬大元帥,不多時便已在梅嶺關現身,根本沒有任何先兆地,駐地便打,田青守在延平城,離梅嶺關尚有千裏,不及回防,而梅嶺關主將林孝也算個有肝膽地,跟詹灼苦戰兩夜一日,城中死傷無數,竟是未讓楚軍破入。他這裏正傳捷報去京,筆墨未幹,那一頭卻聽一聲巨響,關外像是萬雷齊發,同時打落在城南一隅,刹那之間,呼聲震天,他再帶兵堵截,為時已晚,梅嶺關地城池被炸開一個大口,楚軍源源而入,梅嶺關失守。

而數百裏之外的襄平城,亦是相同境遇,隻是那城將領不及林孝,聽聞梅嶺關失守,竟然棄城而逃,白白讓詹灼撿了個城池,兩城相交,詹灼重蹈覆轍,放火燒山,屠殺城民,與這兩城相領不遠地幾個城鎮守將嚇的魂魄全無,十日之內,又讓詹灼再奪三城。

而那一邊柏颯迎擊烏行安,卻也沒討到半點便宜。在長清關之外,柏颯到底年青氣盛,竟是不以城池為守,深入雪山追蹤烏行安下落,卻遭了老謀深算地烏行安埋伏,總算他急中生智,勉力逃出,帶著六成隊伍逃回定南城。他年紀又青,在軍中聲威不夠,本來就難服眾,此次急功近利,害地損兵折將,眾將更是對他多般意見。不過又好在柏颯此人,雖意短而誌長,弱勢之下,卻不低頭,更沒有半絲動搖信念,身先士卒,與眾兵士死守城關,這才使得眾人雖對他還是不服,可認同之心,卻也逐漸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