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蔣守府果然被放了出來,再過八天,賜牌樓的旨意也到了。原本還有三分疑惑持觀望態度的商人們,這下子疑心盡去,眾商歡騰,都是歡喜不盡。

而更讓眾人驚喜若狂的,是前來賜牌樓的太監在酒後失言,竟然說出了若是有人想要在寧府再建功德樓,他或許還能再弄幾個名額來。這個消息一經走出,商人們哪有不趁縫插針的,在宣旨太監離開寧城之前,起碼有數十人私下塞銀子給他,賄賂建樓之事。

宣旨太監就這樣帶著近四十多萬的巨款回宮複命,秦嘲風再將這些款項撥給白韶卿,白韶卿將這些銀倆全部換做糧食,從周邊四個州郡大量采購,卻沒有發給災民,而是屯積在各郡府衙的倉庫中。

嚴林對她的此舉大是不解,眼前難民雖然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安撫,不論是民心還是死亡率都已趨於平穩,可是得知國師在此救助災民的消息,每日都有數百難民從四麵八方紛湧而至。而他們準備的糧食卻隻夠維持月餘了。這怎能不教他心急如焚呢?偏偏對他的追問,那白韶卿卻隻是微笑,全然沒有做答。他也無計可施。

又過了半月有餘,眼看著糧倉就要見底了,嚴林急的團團轉,雖然知道找白韶卿也沒什麽用處,卻還是跑來了,還沒走到院口,遠遠又看見林豐蔭的轎子停在外麵,這人也是奇怪,三天兩天的往這邊跑,不知打的什麽算盤,

他正思忖著,卻覺身邊忽然一隻手伸來,手掌上柔軟細膩,轉頭竟見是白韶卿,頓時嚇的呆了,身不由已跟著她跑出幾步,慌忙收手“國……國師,你這是做什麽?”

白韶卿卻沒看他,眼睛盯著那院外的轎子,輕哼道:“來了,別從正門進去,跟我來吧。”說罷轉身就走,嚴林隻得跟上,卻見前麵的白色背影有些鬼祟,愣是繞了兩座民房才從後牆繞進她居住的小院。他跟著她輕手輕腳走到窗前,二人戳開窗上的綿紙朝裏看,隻見那林豐蔭正站在案前,手中捧著一張紙,袖袍抖動,連衣擺都在抖個不停,似是看到了什麽恐懼之極的東西。

嚴林皺眉轉頭,卻見白韶卿朝他伸手示意,她自己則轉身朝前繞過正門,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道:“原來是林員外到了,”林豐蔭早在聽聞她腳步聲時已經將手中的紙放下,此時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門邊,隻是臉孔邊尚自抖動不停的肌肉暗暗地出賣著他的秘密,這也算是個老練的人,盡管剛剛受到驚嚇,聲音卻還能竭力保持:“這些日子,國師可真勞累極了。百姓們都稱讚感激呢。”

白韶卿走到案前坐下:“付出隻要沒有白費,勞累些也是情願的,林員外快請坐,是為了牌樓的事麽?”

“是呀。上次國師曾說災民還未安撫,大興土木恐有不當,這一個多月過去了,草民……特意來問問幾時能夠開建?”

“是時候了,回去就建吧。對了,請了勞工沒有?”

“家裏有一些,再往外麵請些應該就成了。”

“哦,其實眼下這些災民們七八成的人都已恢複,其中可有不少正勞力,他們要的工錢肯定比一般的木匠低,你何不在城裏公開召工呢?”

“啊,是是,國師此言甚是。草民這就照辦。”

“好,那你去忙吧,”林豐蔭慌忙告辭離開,匆匆去了,嚴林這才走進屋裏,道:“他剛剛看了什麽?嚇成那樣?”

白韶卿笑道:“不過是這個而已。”說罷遞了過去,嚴林拿在手上,隻看了片刻,就驚恐地抬頭看向她,白韶卿語氣平穩之極,道:“嚴司馬以為如何?”

“這……你膽子也實在太大了,這要是有人借機告上朝庭……”

“為了讓這班奸商自願吐出錢來,我這國師自然要帶頭做一次奸商了。”

嚴林又將手中的東西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歎道:“這隻要是看過的,都會相信吧。”說著無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國師此行,欠妥當了。若是有人真將你這屯積糧食,趁災亂為自己謀利的消息透露出去……你可知結果會怎樣?”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這國師看似道貌岸然,其實私下裏卻和糧商做著低買高賣的勾當,還要不久後公開放糧,為的卻是將本城的富商手中的糧價全部壓低,讓他們屯積難出,而我這個國師則會再找他們低價買進他們賣不掉的糧食,這個消息今日必定從林豐蔭手下放出,三日後,這些商人們可有得急的了。”

“這些買賣的事,你從哪裏問來的?”

“就是這些商人手上呀,我不過是攔了他們幾個去其它州郡的中間人,再偽造了一些信件而已。”

“那麽……他們怎麽知道你會在三日後放糧?你沒有公示呀?”

“不是還有個蔣守府嗎?這人這會兒隻怕已經忙不及地跑林豐蔭他們那裏去了,兩頭一對上,自然再無懷疑。”

嚴林沉吟不語,對她的作法實在是心驚膽戰,看來這國師持著秦皇的支持,還真是什麽都敢亂來,可要真說什麽不妥,卻還真是說不上來,畢竟這樣的事情,不要說他如今已經全盤計劃皆知,就算什麽也不知道,若是有人這般狀告國師,自己也必然是不會信的。

也難怪那林豐蔭會嚇成那樣,這麽長的時間以來,這班商人們都和災民們一樣,對這位白衣飄飄的國師充滿了信任和憧憬,有如此完美形象的國師,居然會做私屯糧食置百姓朝庭於不顧的事,和糧食之事相比,此時更讓林豐蔭恐懼的,隻怕已經是國師這個人了,這麽大的算計謀劃,表裏不一的人,恐怕他們如今擔心的應該已經是他們的身家性命了吧!

嚴林搖頭歎息,看了一眼又埋首到卷宗中的白韶卿,心裏真是百感交集。